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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年輪(四十一)

(2017-10-26 10:08:22) 下一個

第五章   成行的煩惱(17)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語文外語還在90分以上,數學78分有點意外。那天考完我就預感不妙,最後一題我苦苦思索足有十分鍾,勉強答完,看來肯定錯了。

我總成績已掉到第9名,丟死人了!

蘇雅菲數學都考了84分。

看著她一臉滿足的樣子,羞得我頭都抬不起來,她會麽樣看我呀?

全班同學又麽樣看我呀?

這班長我還當個什麽勁喲。

哎,事到如今,後悔沒有用。

冷靜想想,我隻能怪自己。這段時間滿腦子都是蘇雅菲的影子,哪還能集中精力學習。好在這隻是半期考試,期末要考成這樣,我敢回家嗎?

我要給自己降點溫了,收收心,知恥後勇,迎頭趕上。

 

胡老師當了班主任,很快給班裏帶來了新變化。

以往一到課外活動時間,就是放鴨子。大家去操場也是裝裝樣子,東遊西蕩一會兒,悄悄提前回家了。完全是放任自流,一盤散沙。

為了改變這一現狀,豐富課外文體活動,胡老師做了三件事。

第一,強化班籃球隊訓練。胡老師是教師籃球隊前鋒,跳投準。“樣子”“七毛”一夥人挺佩服他,很聽他話。胡老師給他們製定了一個計劃:每周一、四下午最後兩小時練球,周六和其他班打比賽,爭取一年內打到學校前五名。為此,吸收劉援朝進隊,加強後衛力量。又請熊國秀老師具體指導訓練。

“七毛”新官上任,急於報答胡老師,不但自己特別賣力,還在大家麵前顯露了他的組織能力。他牢牢抓住劉強、“蒼蠅”倆骨幹,再加上“狗腿子”—“憨子”的極力捧場,幾個人抱成團,配合默契。訓練搞得有聲有色,常常很晚都不回家,弄得劉援朝吃了好幾次冷飯。有一次練得太晚,飯菜太涼,隻好倒掉,上街買燒餅吃。

堅持不懈的訓練終於換來回報,到本學期結束時,二、四班已俯首稱臣,就是打不過一、三班。一班有身高1.82米的萬“長子”;三班吳青年和孫德敏的籃特準,兩人加起來一場要得二十分,防不住。

從此,其他高年級球隊再不敢小看五班,在和他們的比賽中,也是互有勝負。

   

數學教研組的熊紹發不知從哪弄來一副數學“麻將牌”,胡老師和羅時傑先拿到班上給大家玩。

數學麻將形同普通麻將牌,一共有120張小木方塊。隻不過每張木塊上刻的不是筒、條、萬字,而是+、-、x、÷、=等算術運算符號,阿拉伯數字1、2、3……,26個英文字母,還有冪運算符號。每張牌有紅、黑、藍三種顏色。

遊戲規則和普通麻將不同,可以吃,不能碰。誰先組合成一個算術表達式,或者代數表達式就可胡牌。

 

當羅時傑介紹完規則玩法後,同學們好奇心大增,立刻圍攏桌前,開始玩起來。因隻有一副牌,先搶到位置的四個人是“師長”、蔡懷貨、張嘉翔,還有一個是誰,忘了。其餘人在他們身後觀戰。

“嗨,打這張,蠢貨!”蔡懷貨背後有人指點。

“撿起來吃起。”也有人給“師長”支招。

“嘿,觀牌不語哈,多嘴。”張嘉翔一臉不悅,嗬斥幫腔人。

“各人手臭,摸不起牌,怪哪個?”

“還是要靠運氣。”

“張嘉翔一手爛牌,死定了!趁早讓位。”

“哦,我湊起了,黑一色。”“師長”自摸胡牌,眾人歡呼。

“下三家。”

“快讓開……”

“師長”仍舊坐莊,另換三人,繼續遊戲。

笑聲、噓聲、吵鬧聲響成一片。

別看小小木塊,還真吸引人,大家興致勃勃玩到天黑都不願回家。

 

胡老師第三招是組織課外閱讀小組,這對我胃口,第一個報名。其他人員是:左九瑛、祁秀蘭、李幼文、彭貴生等,都是愛好文學,語文成績較好的人。

胡老師建議我們多讀點魯迅的文章。

 

六十年代中期,社會上、文化領域正大力宣揚魯迅文學。聽了胡老師的話,我到圖書室借了本《魯迅全集》第一卷《呐喊》來看。看了幾篇,覺得費力,就扔在一邊了。

剛學過課文《故鄉》,魯迅無論對主人公—“閏土”的刻畫,還是家鄉美景描寫非常到位、精彩。像《阿Q正傳》《狂人日記》之類的,讀起來就有點暈,看完不知魯迅要表達什麽意思。

我認為魯迅的文章以批判、諷刺著稱,政治傾向嚴重,思想性極其深奧,我初一那點知識閱讀、理解起來很困難。

 

當時,對魯迅作品褒貶不一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像我們這些初次接觸魯迅作品的半瓢之徒,頂多知道點毛皮而已。不知天高地厚,卻敢口出狂言。

 

“魯迅其實是個大流氓。”晚上睡覺前,“貓眼”口無遮攔冒出一句,震驚寢室所有人。

“你狗膽包天,敢罵無產階級文藝旗手。”劉援朝立即討伐。

“方傑講的,魯迅在《故事新編》中有些話就很不雅……”“貓眼”搬出他表哥來。

“不要賣關子,快說。”我也不耐煩了。

“魯迅講:男人一生兩件事最舒服。一是騎在馬背上,二是騎在女人肚皮上。”

“汙蔑,是你貓眼自己胡思亂想的吧。”劉援朝再次反駁。

“我覺得可能,魯迅一向敢說敢寫。”我挺佩服“貓眼”表哥,人家還在黑板報上發表過有關魯迅文章的短評呢,學校都器重他。

“魯迅講了大實話,談不上下流。是男人哪個不想騎女人肚皮?”張宗甫也說了句實話。

“哈哈哈哈……”

 

第二天中午,“貓眼”從枕頭下抽出本書給我,一看是《魯迅全集》第二卷《彷徨》。

“哪來的?”我覺得“貓眼”還真好學,這麽厚,他看得懂?

“方傑的。看起費力,你拿去看。”

“我也不想看。”欲把書退還給他,明天我正想去圖書室還第一卷呢。

“裏麵有篇《肥皂》,你看了就知道魯迅邪不邪?”

“好,放下吧。”那我可要認真拜讀了。

 

晚自習時,我很快做完課外作業,閱讀魯迅的《肥皂。》

魯迅在文章中主要寫了一個知識分子四銘,一個封建衛道士。他提倡“忠孝”,鼓吹“國粹”。在五四新文化以後,攻擊新學,反對女子剪發,維護舊道德,企圖阻擾社會發展進步。然而當他走在街上,聽見幾個無賴指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女乞丐說:“阿發,你伏要看這貨色髒,去買兩塊肥皂回來,咯吱咯吱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哩!”

 

他看見女乞丐裸露在破袖外麵的白皙胳膊,馬上想到她的裸體,產生親自用手撫摸的性幻想,腦海裏冒出一股股淫念,下意識跑去商店買了塊肥皂。當然,他是不能給哪個孝女咯吱咯吱洗一遍的,隻能讓他太太咯吱咯吱,結果被太太譏諷、挖苦一翻,鬧了一場家庭糾紛。

 

故事情節簡單,看完覺得平淡無奇。實在不知魯迅先生要諷刺、批判個麽事。想起魯迅“騎女人肚皮”的大實話,我甚至認為這是魯迅借四銘來發泄自身對異性的欲望。

魯迅也是男人,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正人君子。但我還是要找機會請教胡老師。

 

“咯吱咯吱……”晚上睡覺前,“貓眼”朝我擠眉弄眼,眾漠然。寢室隻有我明白他在說麽事。

“邪貨,祝你夢到孝女。”我還他一句。

“但願。”

 

有一天下午,我路過胡老師宿舍,聽見裏麵傳出小提琴聲,我趕快走了進去,見王曼莉和周秀清正聽胡老師拉《紅梅讚》,一臉新奇的樣子。

咦,她倆為何在這?見了我招呼都不打,不把我放眼裏?

胡老師見到我,隻是點點頭,堅持拉完。

“拉得不好,現醜了。”胡老師放下小提琴。

“可得喲。我還冒看到哪個有小提琴。孝感真土,淨是些笛子二胡。”王曼莉好像有點崇拜胡老師,竟跑到人家宿舍來,想幹嘛?

“你有什麽事嗎?”胡老師問我。

“胡老師,我讀了魯迅的《肥皂》,不太明白文章的深層次含義,想請你指教。”我謙卑地說道。

“老板娘好邪。《肥皂》我知道,左九瑛給我說過的。”王曼莉竟不顧我麵子,又一次當眾喊我外號,氣死我了!

“胡老師,你看她……”我求胡老師快說話。

“魯迅那多作品,為麽事隻看《肥皂》?腦殼不健康。”王曼莉又搶著追問我。

“嘻嘻,不要這樣說班長。”周秀清在一旁幸災樂禍。

“嘿嘿,話不能這樣說。那我說說我的看法,供你們參考。”胡老師笑笑,喝了口水,給我們三個上了一課。

“《肥皂》這篇小說是魯迅先生用來揭示封建衛道士的虛偽的。小說以肥皂為主線,通過一樁看起來很平常的家庭瑣事,辛辣地諷刺、嘲笑了四銘這樣的偽君子、假道學。

按理說,四銘是一個封建的衛道士,是儒教的忠實信徒,那就應該正經恪守儒教所宣揚的信條,禮儀道義。但他的行為和言談是不一致的,

這就不可避免地顯示了他的本來麵目。他辱罵女學生,寫《孝女行》表彰所謂的孝女,但又裝滿一肚子邪念。居然聽從光棍流氓的話,買來肥皂要自己太太“咯吱咯吱洗一遍”,替代意淫中的孝女,暴露出肮髒的靈魂,虛偽的麵目。

另外,在魯迅筆下四銘先生及諸位小說中的人物肖像、心理以及小說中的生活場麵,都是詞極樸實,意極深遠。這篇小說魯迅先生曲筆用得極為嫻熟,取得了無貶詞但情偽畢露的諷刺效果。”

 

胡老師最後又說:“當然,你們現在就閱讀魯迅作品,理解上是有些困難,但先感性認識積累一下,對拓展自己文學思路總會有幫助,開篇有益嘛。”

“啪啪啪啪……”我們三人鼓起掌來。

 

聆聽了胡老師的精辟分析,真有點茅塞頓開之感,同時感慨自己對魯迅先生的認識是多麽愚蠢、狹隘和幼稚可笑。


聽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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