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小米山水記 (第十九章)_ 允許它成為生命的一部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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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細雪紛飛的清晨，所有以為已經離我那麽久遠的往事，竟然一幕幕如此清晰地在眼前掠過。
居然，一晃已經十幾年了。 我依然記得，從丹麥培訓結束後Henry到機場接我的那一天，念MBA時熬夜念過的一本本厚厚的書，
女兒誕生後的手忙腳亂，轉去做工程項目管理，到後來進入商業談判委員會......這些年，外人眼中的我，人生簡直不能更一帆風順了。
現如今那些靠著父母資助的小留學生們，又怎麽能夠理解當年的我們為了那張通往美國的簽證，居然要曆經人生各種悲歡離合？
又或者，在那個互聯網剛剛起步的年代，打個越洋電話都是思慮再三的結果？ 然而，人不就是在這種種的不盡人意中成長起來的麽？
一路前行，總以為記憶中的前塵往事已如隔世。 然而，直至今日，眼前的這個名字仍然刺眼地提醒著我，
卻原來，所有看似的完美都是以不為人知的高昂代價換得。

猶記得前兩年我和餘安琪相約一起回申市時，照例挑一晚約上許凱去泡吧。
喝到盡興處，許凱在桌上撐著頭上下打量我，“奇怪，真奇了怪了，Ellen，你結婚這麽些年了，居然真的沒有過外遇？”
我推他一把，“你喝迷糊了吧？我看上去是那種喜歡豔遇的人嗎？”
他使勁點頭，“是，絕對是！哎，你還記得在M大跟我一塊兒搭校車時，有次被個台灣男生一路追下車索要電話號碼那回事？”
“什麽亂七八糟陳年八古的事，你怎麽一下子記性這麽好了？” 我奇道。
他擺擺手，“我隻是好奇，像你這麽容易犯桃花的女人，再加上最近幾年不是亞裔女人在北美吃香嘛，你卻怎麽連個緋聞也不見傳出來？”
我無可奈何地攤手，“照你的意思，我還非得有點那什麽才叫對得起觀眾？”
琪琪摟了我的肩，“喂喂喂，許凱，你們這幫男人腦子是怎麽長的？出軌也要講點條件的好伐？又不是阿狗阿貓隨便什麽人都行的。
我們塗小米什麽人哪？先有麥琦，後有Henry，世間的好男人全讓她遇到了，這輩子要出趟軌？嗬嗬，隻怕不容易啊！”
我笑倒在琪琪的臂彎裏，果然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也曾有那麽一日，把女兒安頓睡下後，我和Henry如往常一樣坐在客廳喝著小酒聊聊天。
壁爐把整個房間燒的暖意融融，我注視著那跳躍翻騰的火苗，不由微微歎道，“沒想到，已經十幾年了！”
他帶著淡淡的酒意，突然來了句，“我知道，開頭那幾年，你其實從來沒想過和我走這麽遠，是不是？”
聞言無比驚詫，我不覺轉頭看他，卻正對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那樣子，並不是開玩笑。
我遲疑片刻，咬了咬嘴唇，輕問，“你若知道， 為何還要冒險？”
他拍拍我的手背，“別緊張，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知道。 跟你不同的是，我從來有信心。 I know we will make it, from the very beginning.
沒有什麽比兩個基本價值觀一致的人在一起更穩定的婚姻了，所以，這實在算不得什麽大冒險。
就算是，也是我心甘情願，並沒有半分責怪你的意思。 而且，我還知道......”
我狐疑地注視著他，心底掠過那麽一絲絲的不安，這人明顯是在故意賣關子了。
“其實，你心裏始終還是有一個人，是不是？”
我聳聳肩，並不打算否認，夫妻十幾年，什麽事都瞞不過他。 不過，看他說的輕描淡寫，我倒更疑惑了，“說的這麽輕鬆，你不介意？”
“介意什麽？親愛的，你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你喜歡的，始終是你離開中國時的那個人，你二十幾歲時愛過的那個人，而我，為什麽要為一個過去式跟自己過不去？”
他眉毛上挑，神色平和，實在不像是裝的，“如同一塊織好的布，你的過去就織在每根線的經緯裏，一刀劃下去，這塊布可就不存在了。”
他隨後稍帶得意地輕笑，“別忘了，你選擇共度一生的人始終是我。 所以，沒關係，我並不介意你不時地在心裏回憶一下，一下便好。”
我釋然而笑，果然沒有嫁錯人。

今天，我對著微信上這個曾經那麽熟悉而如今卻那麽遙遠的名字，注視良久。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十年是很長很長的時間,久得像永恒.
現在才明白,原來,愛一個人，無論十年, 二十年, 還是一輩子，感覺上都隻是一瞬間。
回過神來，我看到對話欄中他問，“這些年，你還好嗎？”
思索片刻，我寫到，“我很好，所有付出的努力皆有回報，我已比大多數人幸運，不能奢求更多。 你呢？”
“我也很好，前幾年結的婚，孩子好幾歲了。 你女兒真的很漂亮，像你。”
我答，“她其實長得更像她爸爸。”
我的手，輕輕拂過屏幕，停留在“我也很好”幾個字上。
真的，你若安好，於我，便是一世心安。

稍晚一些，我給餘安琪發了個短信，如實匯報跟麥琦聯係上的消息。
不過幾分鍾，她的回應就來了，“有沒有網絡小說中那種錯失最愛的感覺？”
我撐著頭想了會兒，回了句，“親，愛是一種感覺，如若曾經是真愛，便不會因為沒有happy ending而被抹殺。”
幾秒鍾後又來了個問題，“請原諒我八卦的心 - 告訴我，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當年的你會選擇是去是留？”
彼時遠在加州的她，正該是上班時間，這家夥果然很八卦！
我在心底邊笑邊罵，想起前一陣Cindy來美開會時跟她碰頭，傾聽她對寶貝女兒申請美國大學的種種操心。
離去前她說： “記得以前你挖空心思要來美國，很多同事都替你不值，沒料到今天一個個為了子女竟也要走同樣的路，早晚都是一個詞-折騰。
再看看你整個娘家，同輩中一逃而空，隻怕在國內都已經沒人了吧？
以你的個性，如若當初放棄出國，這麽多年就真能跟著那人安穩度日，不動那出國的心思？我倒不信了！”

在心底微微感歎，我周圍這幾位閨蜜，實在不愧是比自己更懂我的一群人精！
思慮片刻，終於回了琪琪又追發了一遍的問號，
“人生再來一次也還是這樣，也許並不是因為追逐夢想而分開，而是本來就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