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小米山水記 by 煙開水遠

塗小米從一個女大學畢業生成為中美職場白骨精的人生經曆, 正如泰戈爾詩中感歎,
“人要在外麵四處漂流,最後才能走到最深的內殿,我的眼睛向空曠處四望,最後才合上眼說:你原來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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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小米山水記 (第十八章)_你是否光彩依舊,興致盎然?(7)

(2017-02-17 08:34:02)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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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斯湖附近畢竟人煙稀少,再加上公共交通不如大城市發達,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就租了輛車在周邊地區隨意晃悠。
在倫敦牛津附近的時候,我早已恨極了路上連綿不斷的roundabout。英國的紅綠燈極少,大都以roundabout取代。
這種環形的交通路口不用等紅綠燈替換,隻要右邊沒有來車就可以進入環帶,然後從你要的那個出口退出即可。
問題是,當一個環帶有三個以上的出口,而你又不確定哪一個才正確的時候,真是傷腦筋的一件事。
再加上,那幫英國佬指路的時候從來不說地名,經常可以聽見的版本是,“從這兒一直走,第三個roundabout第五個出口,然後開到第N條街右拐。”
那口氣,好像你就該熟悉他們英國的每個地點,大英帝國的傲慢可見非同一般。
我經常聽的一頭霧水,好多時候都想插話問問,要是我數到一半數錯了可要如何是好?難不成退回幾條街以外重新數過?
本以為,蘇格蘭人豪放大氣,道路應該筆直寬敞,不會再有這roundabout的麻煩了。
沒想到,大英帝國征服人心不成,統一度量衡倒是一等一的好手。馬路還是那麽窄,roundabout卻絲毫不見減少。

我們就這樣連蒙帶猜,不斷地犯錯誤再折回來,然後在有關路線的爭論中禁不住看著對方失去常態的樣子笑起來。
倒也一路跌跌撞撞地遊了尼斯湖古堡,蘇格蘭高地古戰場。這天下午,去了一個據說是古人用來祭祀的亂石堆,返程時不出意外地又一次迷了路。
在意識到又是哪個roundabout走了錯的出口以後,我正催促著Henry折回去再數一遍,他倒來了脾氣,
“以前人家告訴我,vacation in England,end up in roundabout。我們倒好,honeymoon in Scotland,lost in roundabout!
老幹這種走回頭路的白癡事情,這次我拒絕。聽我的,我們繼續往前走,看看有什麽。”
我想起前兩天我們誤打誤撞地造訪了一個私家城堡,適逢那家城堡主人每周一次對外開放的日子。因為那個下午隻有我們兩個訪客,居然還被請進去共享下午茶。
也罷,有時這種毫無計劃的旅行卻也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這次我也就隨得他去。

我正在車廂搖搖晃晃的節奏中想著心事,卻被Henry 推了一把,“看!”
“看?看什麽看?” 我環顧四周,這家夥不知什麽時候把車開到高粱玉米地裏來了。
目極之處,一陣陣山風吹過,車子周圍全是莊稼迎風招展,頗有幾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意境。
Henry舉起手來往遠處指了指,“拜托你,不要老看著和你自己高度差不多的範圍,要向前看,向上看!”
我迷迷糊糊地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座橋。看了幾眼我覺得不對了,這橋在哪兒見過似的?
可我從來也沒來過這蘇格蘭的荒郊野外呀?好像夢裏也沒有哇?再想想我差點從座椅上跳起來了!

這可不正是Harry Potter電影裏火車一路開去Hogwarts的那座橋嗎?怪不得這麽眼熟,在電影裏看過多少遍了都!
耶! 我從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歡呼,迫不及待地開門從車裏跳了出來。
那橋離我們不過五十米遠,靜靜地橫跨在半空,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麵的每一個橋孔,和電影裏一模一樣的弧度和花紋。
橋的兩端都隱沒在山嶺中,看不到盡頭,遠處山巒疊嶂,低壓壓的雲層在落日的餘暉中披上了一層金色,現實和魔法世界的交錯似乎觸手可及。
Henry也從車裏出來了,顯然很得意於他的英名決定,“看,看,我說什麽來著,繼續往前走也許會有驚喜,怎麽樣?這個驚喜夠大了吧?”
我已經顧不上跟他抬杠了,屏住呼吸一連拍了十幾張照片。
那些屏幕上像道具一樣的的場景,居然就這麽具體這麽形象這麽活生生地跑到眼前來,而我,仍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這一切,全起於我們選了一個錯誤的出口! 在那一刹那,我又想哭又想笑,原來,人生也可以在這些不經意的錯誤中變得如此美妙!

蘇格蘭之行結束的那天,Henry先在倫敦直接轉機飛回美國,而我仍然要回牛津去完成餘下的培訓。
一路長途跋涉,到牛津的時候已是傍晚了。邊把行李拽進門邊興衝衝地想著給Rikka買好的禮物,打算一會兒拿出來送過去給她。
餘安琪已經在電話上留了言,我聽了聽,說的是 “小米,你沒看我email給你的link嗎?回來了先去看,再給我打電話!”
我吐吐舌頭,真的玩得太瘋,除了看景點之外,還跟著Henry去爬了好幾次山,每天晚上回到酒店都有點筋疲力盡,哪還顧得上看email?
我在美國的手機沒轉到英國來,一來漫遊費貴,二來住處和辦公室都有電話,一時也不覺得手機的必要性。
我到英國這幾個月,因為時差的關係,餘安琪大部分時候隻是跟我email保持聯係。可是好奇怪,她明知道我蜜月去了,還這麽催著我一回來先看email,不像她的作風呀?
念及至此,我倒開始擔心了,別是出了什麽事吧?
此時的美國應該是半夜,不過學校的人群一向都屬於晚起晚睡的夜貓子,我猶豫了一下,顧不上打開手提電腦,還是先把電話打了過去。

餘安琪顯然沒睡,一聽是我的聲音,等不及我開口,半夜三更的在電話裏拉著喉嚨直嚷,“小米,出大事了你知道嗎?馬顯平被人給殺了!”
我一個激靈,手裏的電話差點沒滑倒地上去,定定神才發現自己沒倒下。
我這才發現人類的神經有多堅強,電視上那些動不動就暈過去的橋段純屬胡說八道,我每次希望自己失去知覺的時候總是悲哀地發現一切思維如常。
我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知道的?消息確實麽?”
“當然確實了!又上新聞又上報紙,網上的小道消息到處亂飛,北美論壇裏說什麽的都有,我一時也搞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這個混蛋,居然還每次出事都上頭條! ”
也許是因為憋了好幾天,餘安琪總算找到個知情對象,便開始破口大罵。我問來問去,總算聽了個大概。
大致的情節就是,上次跟周燕的糾葛中,兩死一傷,馬顯平中了一槍,倒是消停了好一陣子。
估計是腿傷養好之後,Boston附近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他也不太好呆下去,反正已經被裁員,就幹脆去加州找機會。
等到了加州找到工作安定下來,這家夥好了傷疤忘了痛,故技重施,又開始打著博士的招牌,以工作上的合作之便,勾引剛來的中國女學生。
無奈這次運氣實在不好,沒幾天人家的正牌男友就跳出來警告他。然而,對馬顯平這種一貫秉持“女人說No就是Yes”的人來說,警告幾句隻怕是起不了什麽威嚇作用的。
幾次糾纏之後,終於在學校附近的餐廳從言語衝突升級到肢體衝撞,直到那人用一把刀失手錯殺了馬博士。

我聽完整個故事,慢慢從起初的震驚中意識到這個基本事實:馬顯平死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Henry上一次就說過 “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卻死了”。其實我心裏也清楚的很,一路下去,再出事根本不是個概率問題,而是個時間問題。
從道理上說,死者為大。然而,不過一年時間,周燕夫婦屍骨未寒,他卻又在加州上演同樣戲碼,冤死的周燕若是泉下有知,情何以堪?
我一邊講電話一邊順手上網去看了幾眼,三天前出的事,大致和餘安琪的描述差不多。
這年頭,外頭的變態太多,剛出的事,網上自然炒得沸沸揚揚,再過幾天也就淡了。
大家都忙忙碌碌,沒人真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華人圈子裏時不時地成了別人飯桌上的談資。
好在當時M大知道我跟他關係的人本就不多,這幾年三三兩兩畢業的離開了一部分,我不但畢了業,這會兒又遠在英國,更是不用直接去麵對各色人等的好奇心。
餘安琪的口氣不免有些幸災樂禍,而我,暗地裏也有一絲慶幸。雖說這種男女關係上的事,說到底也就是個道德問題,罪不致死,嚴格說連犯法都算不上。
可馬顯平的手段,我比誰都清楚,他那死纏爛打的功夫,實在招人恨。我一度聽到電話鈴就有些條件反射,全是拜他所賜。

餘安琪向來跟我同仇敵愾,上次周燕事件的時候就私下嘮叨過好幾次“怎麽死的不是他”。
這會兒出了事,不但沒有絲毫同情的表示,反而就差拍手叫好了。
“性格決定命運,你對這個結局有什麽意外嗎?說句不客氣的,活該!現在死了倒幹淨。
從此再也不用擔心他什麽時候又從哪兒冒個頭,或者滿世界地找到行蹤打電話過來。對你來說,簡直就是完美大結局嗬!"
她一口氣說完,頓了片刻,也許是意識到我沉默不語,又補了一句,
“別罵我狠心啊,別人我管不著,我隻是要你好!” 她的心意我自然明白,易地而處,我的反應想必也是一樣。
從大學到現在,我們互相扶持,走了這麽久,這麽遠,早已從親密室友發展成了如姐妹般的親情。
每周一兩次電話是家常便飯,我印象中跟她煲電話粥的頻率比跟我媽都要高,以至於她那快要結婚的男友曾一度懷疑我們倆是同性戀。

從什麽時候開始,記憶中大學時代遇事便驚慌失措的兩個女孩子已經悄然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我們。
麵對這種人命事件,居然也能淡然處之,如同談起的不過是報上的一紙新聞而已。
我的心裏掠過一種奇怪的淡淡的罪惡感,都說經曆使人成長,可是,人心,是會變得越來越硬的。
而在這一路跌打滾爬的過程中,我們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第二天一早起床,我收到餘安琪臨睡前追發的另一個email。打開來,卻隻有短短的一行字。
那是很久以前,我跟她同讀一篇文章時曾經喜歡到極致的一句話:
“和世界交手的這許多年,你是否光彩依舊,興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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