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

文痞人不痞,字俗心不俗,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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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九

(2016-06-15 20:36:40) 下一個

        八月頭的天,熱得讓人焦躁,焦躁得讓人無所適從。

        中秋快到了,賈萬富他爹昨總算給那幫好吃懶做的長工們結了工錢。

        正趕上農閑,賈萬富吃了午飯,正在院裏抽著水煙。雲霧間撇見那幫長工正三三兩兩地蹲在打麥場對麵的老槐樹下歇涼,二皮子正哆哆嗦嗦地從褂子裏掏出昨天他爹給他們幾個結的銅子兒一臉賤樣地來回數著。

        賈萬富斜了斜由於用力嘬著煙嘴而繃緊的嘴角,心裏想著:這幫窮貨,該幾個銅子兒你瞧他們那副賤樣,嗤。。。轉了個身,賈大少爺繼續吐著他的水煙,他不肖再撇見他們半眼,生怕敗了自己的興致。忽然,他左邊那片長了顆濃痣的嘴角往上揚了一下,一個他認為是今天最有意義的想法浮現在了他的肥碩的大腦裏:這幫窮鬼,天生就該窮,天生就是打長工的命。反正今兒也沒啥事,劉家那個小寡婦昨兒個又回了娘家,閑著也是閑著,讓我略施小計,把他娘的昨天俺爹散給他們的銅子兒一個一個都收回來,這點錢老子還等著去扯塊花布,劉家那小騷娘們回來老子又能在那混上個把晚上。

        於是賈大少收起了水煙壺,滿臉橫肉使勁擠在了一塊,擺出了一幅開懷的笑容,慢慢悠悠地跺向了那棵歪著脖子的老槐樹。

        “哥幾個歇著哪?”賈大少別說邊往每人仍了一顆“哈德門”

        “唉,唉,大少爺來啦。。。”那幾個長工慌忙從地上拾起卷煙,一邊點著頭,哈著腰,一邊貪婪地捧著,嗅著,然後掛到了耳朵的上麵夾著。

        “哥幾個沒啥事啊?閑著也是閑著,想不想發點兒小財啊?”,“聽說縣城裏前兩天新來了幾個外省的小妞,腰段好得很嘞。。。”賈少眉飛色舞地說道。

        “長啥樣啊?”“咋個好法?”那幾個蹲著的長工來了興致,伸長了脖子往賈大少爺那邊挪去,就像一群鵝,伸長脖筋滾向喂食的主人。

        “自個兒去瞅啊,有了錢你讓那些妞幹啥她幹啥!”賈少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個音節,像男高音到了歌劇高潮部分不遺餘力地放開他的嗓子。

        “這不今天兄弟特意來給哥幾個開條生財之路嘛。”賈大少凝神注視著縣城的方向,用眼角的餘光瞟著下麵一個個冒著青光的腦門子。

        “少爺你快說,咋個生財法嘞?”一個個喉結上下鼓動著,冒著青煙。

        啪!賈萬富那肥碩的身軀靈巧地瞬間盤腿坐在了地上,神奇的從褂子裏飛出一包東西,熟練地往地上一攤 -- 牌九。

        “哥幾個這些年在俺家幫工也辛苦各位了,中秋節快到了,今兒個小的我做東陪哥幾個玩幾把,也算替俺爹謝謝各位!”賈大少邊說邊麻利地往每個人門前仍了兩個銅子兒,

        “運氣好的賺了大錢,今兒晚上就能去縣裏。。。嘿嘿嘿。。。”賈萬富喉嚨裏發出怪異的,撩人的笑聲,就像拉著一把斷了弦的二胡。

        那幾個長工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好事兒弄得不知所措,蔫蔫地盯著那對鼓鼓的腮幫子。

        “謝謝大少爺!”“大少爺真夠意思!”隻一秒鍾,那些人立馬攥起了地上的銅子兒,群情激昂地投入了搏殺。有的甚至脫掉了身上的褂子。

        太陽已經不再那麽灼人,可能他也看厭了他眼皮子底下的那場賭局,打著哈氣準備回去睡覺。莊家賈大少爺門前的銅子兒越堆越多,而那幾個長工非但把賈大少賞給他們的那兩個銅子還了回去,還不斷的往自個兒的口袋裏掏著,脖子上的筋也漸漸地由青變紅,有紅變紫。。。

        “這沒道理,這是耍賴!”

        忽然眾人的頭頂心上鑽進了這麽一句,也不知道是誰在那裏噘了一口。眾人猛然抬頭,發覺原來是村西頭買臭豆腐的三狗子用手戳著賈萬富。

       “三狗子!你可得把話說清楚,誰他媽的耍賴啦,我他媽的咋個耍賴啦!”賈萬富突然發力從地上彈了起來,用手指反戳著三狗子,恨不得用嘴裏的唾沫星子直接把他爆頭。“你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我今兒個跟你沒完!”

        “我天天跑縣城去賣臭豆腐,閑時也和城裏人玩過這玩意兒,人家都是輪流坐莊的,哪像你,一個人獨莊,隻賺不輸?!”三狗子也不示弱,叉著腰揚著下巴挑釁道。

        賈萬富忽然覺得麵門有點灼人,才注意到那幾雙原來莫名瞅著三狗子的眼光先是瞅瞅他門前的那堆銅子兒,然後回向了他,有兩個的眼光漸漸地變得像晌午的太陽。。。

        “城裏人是城裏人的規矩,咱。。。咱這是咱這的規矩!”賈大少正 想扯開嗓子嚷,忽然覺得有點接不上氣,嗝了一下,不過好在賈萬富也算是跑過一些地方,經過市麵的人,馬上鎮定了下來,伸著脖子仰著下巴繼續說道:“對麵黃村黃世財他們幾個前兩天玩這個也是非要輪流坐莊,結果誰也不服誰,東說西耍賴,西說東老千,結果後來黃世財把他堂弟給桶了。。。”“聽說劉莊那幾個玩牌九也非要輪流坐莊,也是誰也不服誰,最後也是打殘了幾個,剩下的都讓縣大隊給收了進去。”賈萬富越說越來勁,漸漸地恢複了氣色,滿臉紅潤。“咱哥幾個玩得好好地玩了一個下午,你這兔崽子橫刺裏跑這來攪場子,老子跟你沒完!”說著賈大少回身就在地上找石塊兒,準備誓死捍衛自己一個下午的勝利果實。

        “你個王八羔子,欺負咱哥幾個沒見過世麵,變著法地想吞了咱哥幾個的血汗錢是不?”還沒等賈萬富回身,一把鏽跡斑斑的鋤頭已經砸在了他那碩大的腦袋上,迸出了鮮豔的紅色,像一隻熟透了的西瓜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太陽早已經跑得無影無蹤,月亮像是知道今天晚上沒啥好事兒似的躲在雲垛裏不肯出來。當賈家寨各家各戶正準備吹燈拔蠟,上床睡覺的時候,賈耀祖家的大宅院騰起了熊熊的烈焰,照亮了因為月亮缺勤而原本黯淡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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