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我們日常都使用白話文交流,使用古文的機會確實是寥寥無幾。於是很多人會問:為什麽語文課本裏麵還花那麽大篇幅教授古文呢?有意義嗎?
如果我們去搜索官方的解釋,會得到比如“文化傳承”,“悠久曆史”之類的答案。今天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探索一下中學語文刻本的“匠心”之處。
作為大多數家長,可能不在乎孩子能不能繼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他們更關心孩子長大之後能不能很快適應社會,在社會生活中遊刃有餘。其實我們的語文課本中無時無刻不在潛移默化這個能力。但是教學大綱裏麵沒有寫明;應試教育關心的隻有分數;大多數語文老師沒有能力、沒有意識到、或者不願意涉及。很多家長直到成年以後,有機會重新接觸這些文章,才體會到其實篇篇都在講授日常的人情世故。下麵我選擇3篇我們耳熟能詳的古文為例。
先來看這首詩:《畫》“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 選自小學課本。一說是王維所作,一說作者佚名。孩子們通過學習這首詩不僅僅學會識字,還應領悟到“誇獎”的最高境界。
設想這樣一個場景:大家都要評論一幅畫。文化低的人大多隻會說:“太美拉!” “太像啦!”之類的話。而詩人的讚揚則精彩絕倫:首先按照常規提到色彩運用,然後談到畫麵惟妙惟肖,接下來轉為圖畫作品給觀賞者的心靈感觸。句句搔到癢處,詞句對仗優美,畫家聽到了一定會心花怒放。
再談一下王勃的《滕王閣序》,創作背景就是王勃參與當地高官閻督公在滕王閣舉辦的宴席。在座的主要人物有:閻督公(相當於省軍區司令員),宇文新洲(新洲刺史,類似省長兼省委書記、監察部長),孟學士(閻督公女婿),王將軍(閻督公心腹愛將),頂級世家琅琊王氏以及才華橫溢的”二十四友“等等。
我們來想象一下這是一個地區最高首長組織的一個高規格宴會,並且邀請了一眾當地文藝界人士加強聯係和影響力的重要聚會。讓我們看看王勃在才藝展示環節是怎麽一步一步烘托氣氛並表現自己的。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王勃首先讚揚宴會主辦人閻督公的家鄉。就像平常生活中如果領導來自內蒙古我們常常脫口就來:天地蒼茫、綠草一望無際,讓人心曠神怡之類的。
“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裏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王勃誇了“地靈”之後,轉到了“人傑”。寓意隻有如此“寶地”才能產生如閻督公女婿和愛將這樣的人才。閻督公女婿才學過人,麾下也是人才濟濟,日後必定官運亨通、前程似錦!
“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王勃接下來展示自己的社會地位,父親是是交趾縣縣令,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市長兼書記。代表自己也是官二代,地位和影響力不低。
接下來是大段的寫景段落,展示自己的文學素養,包括著名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之後王勃寫道:“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筆鋒一轉,從寫景迅速切換為直發胸臆,表明自己渴望受到朝廷重用。這一番話不僅是心中有感而發,同時也是說給在座諸人聽的。什麽意思?一方麵在座諸人像王勃一樣不得誌的一定不在少數,能夠引發廣泛的共鳴。另一方麵,也是渴望得到貴人相助。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王勃直接向閻司令表示:如果您賞識我的才華和抱負,我雖然是一介書生,但一樣可以投筆從戎,為國家服務!
接下來王勃向在座的一眾才子們拍出一大串彩虹屁。“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齡”、“叨陪鯉對”、“鍾期既遇”, 無一不是留名青史的名人雅士(謝玄、孟子、孔鯉、鍾子期、伯牙)。將各為才子與這些人放到一個檔次,尤其是那一句“蘭亭已矣,梓澤丘墟”,更是把這場宴會同蘭亭宴飲和金穀集會相提並論。
《滕王閣序》,短短六段駢文,總共不過千字。從誇讚洪州的地理人文開始,繼而吹捧此地的首長,跟著開始大展自己才華,再一邊抒發不得誌的感慨、一邊含蓄暗示渴望得到提攜。最後以一番盛讚收尾!這還不算教你人情世故?這簡直是在手把手地去教你啊
最後談一下半白話古文《紅樓夢》中鳳姐初見林黛玉的片段。
“天下真有這樣標致人兒!我今日才算看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兒似的。” 表麵上是在誇林黛玉,實際上是在誇在場所有“嫡親的孫女兒”。此話一出,林妹妹高興了,嫡親小姐們高興了,最重要的是,賈母高興了。
"說著,便用手帕拭淚。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來招我。你妹妹遠路才來,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別再提了。” 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又是歡喜,又是傷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該打,該打。” 鳳姐巧妙的表達出對賈母的尊崇。接下來話鋒一轉。“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麽藥?在這裏別想家。要什麽吃的,什麽玩的,隻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也隻管告訴我。“表麵上是關心實則表示我這裏我才是大管事的,我的權勢很大!
其實在語文課本中的要求中,常常有要求對人物性格特點進行分析。比如《草船借箭》中周瑜是什麽樣性格?魯肅是什麽性格特點?諸葛亮是怎麽根據對方的性格弱點製定策略的?《背影》中體現了“父親”和“我”情感中的哪些細膩之處?《故鄉》中,閏土在半生中的心理和心態是一個怎樣的變化,是怎樣一步一步改變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 人情練達即文章!怎麽說呢,想通人情世故,必須學會把握人物關係和內心情感,這是一項綜合素質,既依賴先天素質,也需要悉心培養,還需要個人有意發展。但大多數人在學校的經曆中,並沒有那樣的先天素質和培養條件,還有主動學習領悟發展人際關係和內心情感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