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英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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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第一日

(2015-09-22 09:45:34) 下一個

確切地說這應該是到英國的第二天。

下午五點從希思羅機場下了飛機,半夜12點才到達曼徹斯特的住所。初到異國,神經異常亢奮,旅途的疲憊煙消雲散,心裏一片晴空萬裏。
一大早就醒來了,經理讓我在家休息一天,我哪還能坐得住,那顆被封在魔瓶裏幾十年的心,早就濃縮成一顆彈丸,瓶蓋一旦打開,蹭的一下就彈出去了,豈能收得回來?
經理開車帶我到市中心,再三叮囑我別迷路。唐醫生在一旁歎口氣說:“我來英國四個月沒敢自己出過門,沒見過你這麽膽大的。好好拿著地址,別走遠了,下午先到公司,下班我們一起回家。”
我點頭稱是。
滿街都是黃頭發,高鼻子,可真逗啊,昨天還在北京,一天的功夫,走在英國的大街上了,我心花怒放,差點就唱起來了。
“Excuse me, China town?”一路用這句英語打聽著路,順著對方的手指往前走,歡天喜地進了中國城。心想英語也沒那麽難,幾個單詞就能把我帶到中國城。
東瞅西逛,買上兩大袋子好吃的,已經是午後三點多了,原路返回,沒費事就找到了回家的61路車站。唐醫生說過,到一個有腳手架的體育館工地下車,然後照著地址就能找到宿舍。
心裏琢磨著,回家先燉上一鍋雞湯,再做個雞湯韭菜打鹵麵,初來乍到,怎麽也得先露一手,給大家一個驚喜。
車進站,我跟在人們後麵上車,手裏握著幾個硬幣,伸到司機麵前。
英國的車是右駕駛,司機座圍成個小屋子,麵朝車門有售票機,司機收錢按鍵,車票就從一個扁扁的出票口裏出來。
駕駛座上的司機,西裝筆挺人筆直,儼然一個政府官員。
我把手伸到他跟前,官員卻不接我的錢,說了一串英語。我聽不懂,卻不懂裝懂問一句:“Pardon?”這個單詞是我出國前現學的,意思是請他再說一遍。果然,他聽懂了,他又說了一串英語,這下露餡了,其實我一個字也聽不懂,隻好搖搖頭,他也搖搖頭。後麵有人排隊等候,全車的乘客都麵朝著我,如果我的票買不成,車就開不了,車開不了,全車的人就得等著。無奈,我隻得拎起兩隻袋子轉身下車。
我站在車下踮起腳尖,翹首望著車內,終於看明白了,這個車不是統一票價,跟國內是不一樣的。我必須告訴司機我在哪一站下車才行。這可糟了,紙條上隻有住址,沒寫站名啊。我隻知道車站附近有個建設中的體育館,因為那裏豎著高高的腳手架。
剛才司機可能是問我在哪一站下車,我該怎麽對他說呢?腳手架?體育館?英語怎麽說?不知道。又一輛車進站,我硬著頭皮上車,將寫有地址的紙條給司機看,對方搖頭。
後來我才知道,英國的公交車司機不像中國那樣是固定的,他們的上班時間和跑的線路都不固定,有的司機隻是臨時工,隻知車站行駛路線而不知其他。
前麵的一幕又重演了一遍,我的身後已經排起了長隊,這些英國人極其耐心地等在車下,由於彼此間保持著相當的距離,所以顯得隊伍很長。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十分狼狽地下了車。
我該怎麽辦呢?當第三輛車開來的時候,我幾乎沒有勇氣再次踏進車門。但還是硬著頭皮上了車,這次我手裏多了一張麵值10英鎊的鈔票,司機完全可以理解為我要買全程票,全程該怎麽說?不知道。
我左手遞上硬幣,不接,再換成右手,遞上鈔票,還是不接。駕駛座上的官員不為金錢所動,莫明其妙地瞅著我,我又一次拎起兩隻沉重的袋子逃下車來。
一輛又一輛車開來又開走,我還在原地站著,太陽西沉,冬日的天空飄起了小雨,一天沒吃東西,身上又濕又冷,牙齒開始打顫。我躲在乘車棚底下,身邊的等車人換了一撥又一撥,這個時間,公司已經下班了,我沒有手機,經理和唐醫生也聯係不到我,我該怎麽辦?形勢真的很嚴峻,天漸漸黑下來了,若是再回不了家,我就要流落街頭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天班還沒上,就讓經理到處找人,成了公司的新聞,老板不會把我給開了吧?我一向有“無知者膽大”的毛病,這回栽在上麵了。
當又一輛61路車開來的時候,我的心情絕對比我手中的兩隻袋子沉重得多,我的雙腿沉重得幾乎不聽使喚,心裏隻存一個信念,我必須坐上這趟車,必須!
我不記得是怎樣上的車。我變成了一個演員,每一個動作都和前幾次相同,隻是更加熟練,更加機械。我有意將動作放慢,一個分鏡頭接著一個分鏡頭,司機開始搖頭了,注意,要停頓一下,銜接不能太快,好,下一個鏡頭:我搖頭,搖得很慢,司機緊跟著搖頭,唉,最後一個鏡頭不可避免地來了:我得收起錢來拎包下車了。
不,我不下!我在心裏呼喊著,我鐵了心站在車上不動。時間一下子凝固了,我的頭開始膨脹,身體開始搖晃,眼前的司機漸漸變成模糊的影像,眼見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腦子裏唰地電光一閃,早上唐醫生說過的一句話像一個驚雷,隨著閃電在腦中轟然炸響:“該買周票了”。
“周票——周票——周票——”如山穀回音在腦中激蕩。
現在我絕對相信人腦如同電腦,隻要存盤備份,就隻管放心,隻要主機沒壞,需要的東西都在裏麵存著,總能在需要的時候調出來。
“One  week”!(一周)
石破天驚,兩個英語單詞像兩發生硬的子彈,嗖嗖地從我的胸膛通過口腔發射出來,啪啪兩下,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售票窗的玻璃上,我的頭給震蒙了,兩耳嗡嗡作響。
驚魂未定的我,恍惚中看見駕駛座上的官員厚唇微啟,耳邊輕輕飄來一句“Thank  you”,唰唰唰,一張麵值7英鎊的周票從售票機的小口中朝我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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