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溫蒂

狂風溫蒂
 
回家後，我先用電腦打印好這封信，然後去衛生間衝澡。因為溫蒂有潔癖，所以每次洗完澡我都把玻璃擋板擦幹。在衛生間裏，我聽到門外傳來溫蒂刺耳的咳嗽聲。當我回到房間後，緊接著就聽到溫蒂用著了火的聲音在喊我的名字，我還沒來得及答應，房門就被重重敲響。
 
我邊用毛巾擦著頭邊打開門。
“艾莉，你看你把鏡子弄成這樣！”溫蒂叫喊著，用手指著衛生間。
洗完澡後，鏡子蒙上了一層水霧 ，我不習慣開著窗洗澡，所以鏡子上會出現水霧。
“不用擔心，讓我來擦一擦。”我平心靜氣地說。
幾天來溫蒂的種種做法，讓我覺得她有些不正常，我想可能是更年期的緣故。我是個醫生，能夠體諒這一點，所以盡量讓著她，希望她的火氣慢慢會消下去。
“總是我來擦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來做，總是這樣的！”

溫蒂一麵亮起嗓門叫喊著，一麵跑到樓下去取來了噴霧劑和抹布，大刀闊斧地擦著鏡子，嘴裏不住聲地大聲叫嚷著什麽，她的語速很快，我聽不太明白，我也不知道應當如何應對這個場麵。溫蒂的火越燒越旺，幾乎是歇斯底裏地狂呼亂喊，我站在那裏像是看一出無厘頭的獨角戲，我沒有回房間，我不想讓她感覺我怕她，我真的不怕，我隻是想看她如何收場，我隻是看，不說話。忽然她將手指頭指向我，尖著嗓子喊了些什麽，她瘋了。
 “你停住！ ”我指著她大聲喝道。溫蒂住了聲，嗵嗵嗵跑下樓了。
若依肯定聽到了他老婆的歇斯底裏，可是樓下無聲無息。我回到屋裏關上門，心裏嘣嘣嘣地直跳。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無理喊叫，我無法入睡，吃下兩片安眠藥，沉沉睡去。
 
第二天，莫醫生聽了我的訴說後非常氣憤，拿起電話就給諾依打了過去，要求溫蒂給我陪禮道歉。諾依的回答是：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溫蒂有更年期，我可不敢惹她，叫她道歉是不可能的，倒是艾莉給溫蒂道個歉比較好。“ 他還說：”以我的分析，事態的發展隻會越來越糟。“頭腦多麽冷靜的紳士！
放下電話，莫醫生和我就去了鎮政府，將情況如實反映。
 
回來後，莫醫生幫我又給溫蒂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溫蒂：
我對昨晚發生的事情非常生氣。
當你挑釁地指著我的臉時，我感到我的尊嚴受到了極大地傷害。由於我的語言有困難，我隻能對你說“停止。”
我來到這個國家兩年半了，在這個文明的國度裏，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粗魯的行為。我要求你向我道歉。
今天早上我已經向鎮政府提出了投訴，我希望你停止對我的傷害，我將仍然友好地對你。
我將於星期六搬家，我要求你在此前向我道歉。
你的真誠地
艾莉
2004 年7月7日
    
事情決定了，心情就輕鬆了。想到再過兩天我就搬家了，盡管住處還沒有著落，但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我去超市買了葡萄，草莓和甜杏，我要好好款待一下自己。下了班，我到廚房裏將水果洗幹淨裝進盤子裏，準備拿到房間裏吃。
 
廚房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了，溫蒂旋風般地進了飯廳，飯廳與廚房隻隔一個餐台，也隔著溫蒂和我。我的水果就放在餐台上。
  溫蒂開門見山，指著我的水果盤：
“這些水果是壞的，我從來不吃的。”
 我很平靜：
“它們是好的，我喜歡。而且，它們是屬於我的，不是屬於你的。”我的英語真不怎麽地道，把”屬於“用上了。
溫蒂很生氣：
“但是我不吃，從來不吃的，我連看都不看一眼。都是些垃圾！”
她明打明地挑釁了，人啊，真的不能欺人太甚，我退一步她就進一步，把我當成了軟柿子，這就是我一讓再讓的結果。
我平靜了一下心情，和言悅色地說：“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溫蒂瞪著眼睛望著我，我輕輕地歎一口氣，開始一字一頓地背誦一個句子，我確實是在背誦，因為這個句子是別人教給我的，他告訴我，如果溫蒂再對你無理取鬧，你說這句話就能把她堵回去。我將信將疑，就把那句子記了下來。
說實話當時我拿不準能不能完整地背完這個句子，我有一點點緊張，不是怕溫蒂，是怕我的臨場發揮不好，演砸了。
幾乎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從嘴裏蹦出來的，所以發音”鋼鋼地“清楚。
 “因為你和我不在一個水平上。”好了，成功地背完了。
 
溫蒂一下子楞住了，她萬萬沒想到英語說得不連貫的我，竟然連貫地說出了這麽一句地道的英國話。她像是被我用電棍點中了穴眼，定住了，立在那裏動彈不得。
    我也楞住了，我是被我自己嚇住了，我竟然能夠如此鎮定自若地對溫蒂背出一個完整的句子，而且我能一句話把溫蒂的風給止住了，我很吃驚自己有這個能耐。
 
我們倆就這樣站著，隔著餐台對視，誰也不動。大約兩三秒鍾的光景，溫蒂彈簧似地蹦了起來，咚咚咚地跑出廚房，砰地一聲摔上門，緊接著，整座樓發出一聲連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連續摔了幾個門之後，溫蒂衝進了隔壁的客廳。
“若依，”溫蒂的聲音帶著哭腔：“艾莉說我和她不是一個水平！”
這段時間，我始終站在廚房裏原地未動，我被驚天動地的摔門聲給嚇壞了，我怕溫蒂對我動手，我在想如果她真的撲過來，我怎樣保護自己。
廚房與客廳間的門緩緩地打開了，紳士若依出現了，他皺起了眉，一副生氣的表情，不過我覺得那表情是裝出來的，不怎麽真實。
紳士開口了，語速緩慢。
“艾莉，你剛才說我的妻子和你不是一個水平，是這樣嗎？”
我抿住嘴，不說YES也不說NO。
停了了兩秒鍾，紳士又開口說道：
“you are stupid. You are so stupid”
我知道stupid在英國是很流行的罵人的話, 是愚蠢，笨蛋的意思。翻譯成我的家鄉話，意思大概是：你這個彪子，你真是個彪子。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從小到大，我從沒罵過人，也沒被別人罵過，我知道回敬的方法是罵回去，可是我就是罵不出口。
說句實在話，盡管溫蒂的風刮過了頭，我仍然可以原諒她，因為她有更年期症狀，在醫生的眼裏她是個病人，病人有時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可是我無法原諒若依，一個英國紳士，竟然幫著他的精神病老婆欺負一個外國人。這太說不過去了。
若依出現的時間很短，說完就轉身要回客廳。
“我給警察打電話！”我朝著他說了一句，若依回頭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沒說，返回客廳了。他的任務完成了，退出戰場。
 
我轉身上樓，穿上外套，拿起挎包，把手機鑰匙錢包檢查一遍，下樓。巧的是有位來訪的客人剛剛進門，若依正在禮貌地讓座。
我等客人坐下，輕輕地走進客廳。
”每臨大事有靜氣，“我默默地想著這句話，主意已定。
  “打擾一下，若依，可以請你告訴我去警察局的路怎麽走嗎？”
我的語氣平和。
我眼睛的餘光看到了客人臉上的困惑，他眼望著若依。
    我覺察到若依的臉微微有點紅，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從沙發上欠欠身子，指著一個方向對我說，往圖書館那邊走，往右過了紅綠燈，路左側就是警察局。”
“非常感謝。”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他的家。若依果然具備紳士範兒，明明知道我要去警察局告他，還認認真真地給我指路。
若依的紳士作派確實不是假的，後麵我會寫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