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成長過程中,得到的資訊,受到的教育,都是一個腔調,對歷史、對正反都隻能是一種評判,那麽思維固化也在所難免。世界真正的樣子,他們根本不知道。 

王江女:知名網絡寫手


 

我是在國人近年反日情緒最高漲的2011年開始深度旅行日本的。當時,北京亮馬橋日本大使館附近街區,擠滿了打著紅色橫幅大標語的人,反對日本侵佔釣魚島。「烏有之鄉」的著名左派還在遊行時扇了反對毛澤東的老大爺大耳光,眾皆譁然。然後人家問我十一長假去哪裏,我說去日本。 

 

聽到這話,不同的人反應迥異其趣。總結起來,凡是沒有受過正規高等教育的,不管現在混成什麽樣,一定氣憤地批判我。這裏的所謂正規高等教育,就是北大清華這樣的好學校,至少四年本科。他們或當過兵,或讀過大專又升本,或讀過在職博士碩士摘了沒有文憑的帽子,幾乎都說:日本鬼子、小日本,你怎麽能去那裏?大家都在抵製日貨,有人都砸日本車了,你還去日本?階級仇民族恨你都忘了? 

 

而那些讀過好大學,或者在海外正經學習過的,多數會說:「日本真的值得看看!」為什麽會有這種差異?我想,還是眼界、知識、心胸吧。真正讀過書、泡過圖書館、接觸過其他人類的人,通常不會那麽自閉,能夠理性思考。 

 

現代義和團這邊打砸日本車,我那邊去了大阪和京都。去京都,是因為我想念一千多年以前的唐朝。所有的古風古韻,中國人的雅致和韻調,經過六十年革命,早已蕩然無存,隻好到京都去找找看看。出發前,一個男生告誡我(這恰好也是個沒有拿到大學本科文憑的人):「注意安全,別讓日本人把你打了。」因為那會兒北京上海都有日本人被中國人打。我說放心吧,麵對平民野蠻粗野,那是咱們這裏的習慣。 

 

在京都,感動我的一幕發生了。  

 

那天傍晚,從京都嵐山名為「花箋」的溫泉出來,我想拜謁一下周恩來雨中嵐山那塊詩碑。繞著小河看地圖,還是不甚明瞭方向,就問街邊冰激淩甜品店售貨員。那個先生走出商店,先給我鞠一躬,然後殷勤指路。聽說我中國來的,更是多走幾步,再指。可惜我這個蒙喳喳,迷迷糊糊,越走越沒有信心,天漸漸黑了。周恩來在哪裏?終於寂靜中來了個跑步的中學生,聽到我的問題,步也不跑了,帶著我一直走到一個小路口。這次是真的到了,已經看到了指示詩碑的路牌。那個日本男孩,聽到我謝謝他,謙卑地深深鞠躬,繼續跑步去了。 

 

路口有個擺小攤的日本老婆婆,對我說,中國人,周恩來。顯然她知道我來幹什麽,笑著,往山上指。 

 

終於到了詩碑那裏。一看,詩碑乾乾淨淨,就是我小時候讀詩時看到的照片那個樣子。旁邊有很多日本人和團體的名字,大意是他們都致力於中日友好,希望中日和平,並且尊重周恩來。我的心,因為看了這個詩碑更沉重起來。如果換位思考一下,有個日本政要,在中國立了詩碑,這個時候會是怎麽樣的命運?不被淋了油漆,也會被人打砸吧? 

 

義和團,是由無知人士組成的。真的不能怪他們,如果一個人成長過程中,得到的資訊,受到的教育,都是一個腔調,對歷史、對正反都隻能是一種評判,那麽思維固化也在所難免。世界真正的樣子,他們根本不知道。 

 

不算轉機路過,我已經去過六次日本。北海道沖繩名古屋東京大阪京都各有讓我歡喜之處。誰再問我為什麽去日本,我就問他:魯迅周恩來巴金孫中山去得,我為什麽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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