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斯去世了。。。。”當林莉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還是感到意外，雖然我預料到她的死亡，最近可能會隨時發生，她真的永遠地走了嗎？我認識格瑞斯有四年時間了，回想起她點點滴滴的故事，我有說不出來的感傷。
格瑞斯97歲了。她有過華麗的人生，結婚後從來沒有工作過，家裏一直有傭人伺候。丈夫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兒子更上一層樓，是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億萬富翁。所以，格瑞斯曆經人生榮華，享盡浮世富貴。年輕的時候，多次環遊世界，頂級遊輪，私人飛機，皇家晚宴是家常便飯。她是百老匯演出的終身會員，高級餐廳和五星級酒店的常客，出入各種高級場合，為了某個歌劇飛到歐洲是常事，格瑞斯什麽場合沒有體驗過呢？。子女兒孫滿堂，中風偏癱之後，子女孫輩們有時來看一下，但是大多數時候，陪伴她的是兩個七天24小時輪流的看護人員。死的時候隻有一個陪伴了10年的護理人員在身邊。屍體用白布一裹就被殯儀公司帶走了，冷冰冰的放了兩天了，沒有一個家人來告別和處理。因為家裏當家作主的兒子在度假，沒法回來。明天屍體就要火化了，可能火化前都沒有一個人來看她。在中國這樣人家的人瑞去世了，子孫們還不辦一場熱熱鬧鬧的葬禮送一程。這也許是東西文化的差異吧。兒子和女兒根本沒有提到什麽葬禮，後事等，也沒有露麵。想象中隆重的葬禮，也無聲無息。
林莉詳細講述了發現格瑞斯去世的過程，因為格瑞斯三天前就不能進食了，即使是喂液體，比如果汁和巧克力牛奶，她也不能吞咽了。格瑞斯從意識模糊，對問話，撫摸沒有任何反應，到完全沒有意識，已經有兩星期了吧。到最後，唯一確認她還活著的，是她煽動的嘴唇，一呼一吸製造的噓噓聲。她麵色蒼白地躺在那張床上，大多時候眼睛是閉著的，有時沒有一點活氣的眼睛睜開，緊盯著一個地方，完全沒有一點表情。林莉說，那時格瑞斯的靈魂，就已經離開了她的軀體，她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了。
格瑞斯因為中風躺在床上已經快5年了。林莉是格瑞斯24小時的家庭護理人員，從她還沒有中風前，就開始照顧她，至今已經10年了。林莉一周工作五天，另外周末兩天由另一個叫麗麗的印尼女人來頂替。兩個護理人員有時會有一些小摩擦，但是二人都很盡心竭力的照顧她。
格瑞斯中風後，開始是坐在輪椅上，後來不得不終日躺在床上。但那時候的她，是開朗的風趣的忙碌的，即使是躺在床上，她的生活也是五彩繽紛，充實而有意義。格瑞斯的早上是從10點左右開始的，洗臉和漱口是在床上完成的，然後吃一個營養而豐盛的早餐，就開始了床上的一天。看看喜歡的電視頻道，看看書，聽聽音樂，和朋友在電話中聊聊天，下午睡個午覺，醒來後有可口的午後點心。晚餐後有時看一場舊電影。林莉和格瑞斯的關係很融洽，就象家人和朋友一樣，在一起講一些幽默有趣的事情，常常逗得兩個人開懷大笑。
格瑞斯有一個兒子大衛和一個女兒森蒂，都已經70多歲了。 兒子是一個億萬富翁，擁有龐大的商業帝國，和繁忙的工作，每2-3月和太太一起來看一次格瑞斯，停留一兩個小時，或陪她在床頭吃一餐飯。兒子也會經常和她通電話，一聊就是差不多30或40分鍾。兒子會向格瑞斯匯報，最近買賣了那些生意，在忙什麽，在什麽地方度假，和那些家人一起去的，有哪些有趣的景點和美食等等。兒子有私人飛機，和兩個私人飛行員，他們常常飛到其他國家度假。和兒子在電話聊天，那是格瑞斯最開心的時間。放下電話，她總是不停地說，“我真是很幸福，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兒子， 神對我真是很厚愛，兒子對我這麽好。”可以看到出來，母子感情很深，關係真的很融洽。
而且，每一個月，都會有一大束很精美的插花送到格瑞斯的床頭，每一個月插花的主題是配合春夏秋冬不同的季節和月份。例如，十月是萬聖節鬼節的主題，黑色的木棉花，點綴在枯萎的蓮蓬中，纏繞著白色的蜘蛛網，恐懼的黑蜘蛛和黑蝙蝠，一片鬼魅氣氛。十一月是感恩節主題，是精美的的小南瓜，蘋果，火紅的楓葉和金黃的菊花，是熱熱鬧鬧豐收的感恩節。十二月是聖誕節主題，聖誕紅在銀白的世界中，有包裝精美的聖誕禮物，和吹喇叭的仙女，每一個插花都精美獨特，美輪美奐。卡片上寫著同樣的話，“送給親愛的媽媽，無限愛你的兒子和兒媳，大衛和提妮”。鮮花使整個房間開朗活潑起來，而且總是擺在格瑞斯目光很容易看到的地方。
格瑞斯的房間四壁上，掛滿了祖孫五代各種各樣的照片，格瑞斯父母的老照片， 丈夫的生前照片，男朋友生前照片，兒子和女兒小時候的照片，大學畢業照，結婚照，孫子輩的大學畢業照，結婚照，曾孫輩的可愛的生活照等等，像一個照片展覽館。那些裏程碑式的照片，簡直是格瑞斯生活的濃縮。她可能覺得，她從來不孤單，她的父母子女孫輩後代，每天都圍繞著她呢。她早上一睜開眼就可以看到他們，他們就在她的房間，每天都陪著她。
“我有很精彩的一生”，她經常這樣說，“感謝神，我丈夫很愛我，他已經去世二十幾年了，我還是經常想念他。我很愛他，他是非常非常好的丈夫”。她說的是第二個丈夫，第二任丈夫去世時給她留下豐厚的遺產，足夠她終身享用的。第一個丈夫留給她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第一次婚姻維持了大約十年以離婚收場。第二任丈夫對前夫的一雙兒女視如己出，所以他們沒有再要孩子。年輕時的格瑞斯，真是百裏挑一的大美人，照片中的她，風姿綽約，圓潤白皙的臉頰，五官精致柔和，閃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微笑的鮮豔的嘴唇，耳朵上是一副鑽石吊墜耳環，氣質出眾，一副養尊處優的闊太太。也難怪，自從她結婚後就沒有再工作過。
在格瑞斯72歲那年，她又一次墜入愛河，在老年中心，遇到她的男朋友。二人很恩愛，但並沒有結婚，也沒有住在一起，他們都有各自的房子，在同一個小區，相距不遠。他們一起去看歌劇，聽音樂會，散步，旅遊，一個星期定時相聚在一起，共進浪漫晚餐。日子溫馨和睦。她中風臥床時，男朋友幾乎每天會來床邊，帶給她一點小驚喜，一塊巧克力，一塊餅幹，一朵小花。。。，坐下來陪她說說話，有時在床邊陪她吃晚餐。但是，看似健康的男朋友3年前也去世了。這段愛也維持了二十二年，又剩下孤零零的格瑞斯一個人了。男朋友去世時，她難過了好長時間，她說，神忘記她了，為什麽還不帶她走呢？她很想離開這個世界。
我想，現在的她，如願以償地離開了束縛了多年的軀殼，安詳的回到神那裏去了。去見她親愛的父母和思念的親人。因為，在她神誌清晰的最後日子裏，她經常念叨她的父母和和丈夫。
母親去世了，格瑞斯的兒子會馬上到場嗎？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