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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世,我們還做一家人 (三)

(2013-11-20 13:26:52) 下一個

新中國

爸爸四八年考上燕京大學後又轉考到清華大學。學的是工程機械。五二年大學畢業時已是新中國了。和同齡人一樣,當時的他懷著滿腔熱血和其他幾個清華的同學分配到的東北齊齊哈爾一家兵工廠工作。一幹就是一輩子。

兒時對爸爸的印象記憶有點兒模乎。那時爸爸工廠裏要末經常有會戰, 要末出差。總是不在家。媽媽講在我出生的時候他並不在身邊。後來爸爸講說他跑到醫院時正趕上我張開大嘴打哈欠,讓他感覺我是出奇的醜。我說那是因為我不認識他,頭一眼看見他挺煩的。

最早我的記憶應該是他讀小說哄我睡覺。當時最流行的是高玉寶。他躺在旁邊給我讀小說。有幾次都是讀了好久終於看見我閉眼了。於是他就停下來觀察我睡著了沒有。沒想到我睜眼大大喝一聲,“講(3聲)……”。沒辦法他還得繼續撐著念下去。

再有就是每次他給我理發的時候必要講獅子和老鼠的故事。一隻獅子抓到了一個老鼠。老鼠哭著說,“獅子你別吃我了。我又小又沒有肉。你放了我,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於是獅子就把老鼠放了。後來獅子不小心被獵人的繩子給套住了。獅子放聲大哭,這次一定會死了。哭聲引來了老鼠。最後老鼠嗑斷繩網幫獅子逃了出來。每每爸爸講的是聲情並茂。我則是百聽不厭。

稍長大後印象最深的一是他在家時經常在床上跟我玩頂腦袋。兩個人跪在床上,頭頂在一起,看誰會贏。我頂不過他就用頭撞他。我的頭很硬,他好像很怕我撞。那時尤其是當有小朋友在床邊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們,我會瘋得更起勁,很是得意。每到星期六他如果休息,總是派我去居委會主任家借報紙看中縫裏的電影信息。然後下午帶我和姐姐出發。 要末看電影,要末去新華書店。每回去書店他都要在裏待上大半天。我則表現出無比的耐心,因為我知道出來我手裏總是會有一本新的小人書。什麽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雞毛信,紅小兵鬥老地主的。

爸爸那時經常的出差。有時會一時心血來潮把我和姐姐帶到北京奶奶那裏住上幾天。提起那些往事他最的得意的是在東安商場故意藏起來看我怎麽反應。他說我是一邊小聲哭,一邊用從擦眼淚的手指縫中見四處張望。還有一次是在紫竹院一不小心把我滑進湖裏。害得我光著躲進湖邊的樹叢裏等著衣服晾幹。

當然那時最開心的還是去火車站接出差回來的爸爸了。那時從北京來的火車總是晚上進站。站在站台上放眼望去,一條條的鐵軌交錯著向遠方伸延下去。上麵點點紅色藍色和綠色的信號燈,煞是好看。忽然間遠處會有一黃色的不斷移動的燈,由遠而近。爸爸來啦。我會沿著站台跟著車跑直到看見車廂內招手的爸爸。

每次爸爸出差回來,我頭一件事就是翻他的旅行包。這種習慣在我工作以後也好一直良好地保持著。 通常一箱是書籍和資料,一箱是小吃和幫左鄰右舍買的禮物。一通翻騰,我各有斬獲。左手一包北京的五香花生米,右手是一摞挑出來感興趣的書。他買的書,除科技類外,可謂是包羅萬象。社經史地無不涉獵。我可以說是從中受益匪淺。到後來,家裏的幾千本藏書裝滿頂天立地的四大書架。從四庫全書,資治通鑒,到各種名人傳記回憶錄, 西方如邱吉爾,麥克阿瑟,基辛格,中國如周恩來,蔣介石,胡適,錢鍾書,楊絳等。從曆次世界大戰,局部戰爭,再到政經類如嚴家其的文革十年史,亞科卡自傳,戈爾巴喬夫的新思維,甚至於蘋果的錢伯斯傳。我初中時我們家搬了一次家。原來的玩伴都離得遠了,書籍就成了我最好的夥伴。中國的古典四大名著,全套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凡爾納的科幻四大名著都是那個時候讀完的。

他出差帶回來的小吃裏有一種爆大米花。透明玻璃紙卷包著。 相對於常吃的爆玉米花,大米花是入口即容, 很香甜。有一次我帶著爸爸剛捎回來的大米花去小朋友家玩。朋友自然饞得不得了,於是我五分錢把它賣給了朋友的爸爸。回家後我得意地秀給爸爸看我賺的五分錢,結果被爸爸訓了一通,最後很不情願地把錢送還給人家。我的第一桶金啊。

文革期間, 爸爸也挨過批鬥。打倒反動技術權威的大字塊一直貼到窗下。他沒蹲過牛棚但被停發過工資並被下放到農場。他對工人的感情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建立強化起來的。後來我們在網上也經常聊到這段曆史。談到當時人性的扭曲,也談到了工人的純樸。他講實際上當時好多工人對他很好。隔離批鬥時並沒有太難為他。看他還在關心產品科研進度,有的工人甚至還為他通風報信。作為臭老九的他一直有好多工人朋友。甚至於退休後還和一幫工人組成自行車隊,天天騎去江壩上鍛煉身體。他下放的農場印象中我還去過。水挺好喝的。爸爸一度被分配去放農場的羊。主要是白天趕羊去山坡上吃草,晚上天黑之前再趕回來。可沒多久爸爸就把羊丟了。原因是他盡顧得看書忘了看羊。他是坐在那裏看書不動,羊可是邊吃邊走。等天黑了收書想起來,整隊羊已不知蹤影。還好當時民風淳樸,附近的農民知道是農場的羊,發現了第二天就給趕送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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