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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

(2007-06-29 19:34:53)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  第一百零四回魂兮鬼兮何彷徨  昭元額際青筋暴跳,隻覺這生死抉擇之難,簡直比麵對天昭時還要難千百倍。伊絲卡本來是巧笑嫣然,這時忽然麵色一端,冷笑道:“看來你腦中還是很清醒的,在你的權勢麵前,我實在什麽都不是。對不對?”昭元心頭激動,奮聲道:“不,不,在你麵前,我的權勢實在什麽都不是。可是我的國民……”  伊絲卡冷冷道:“不錯,我怎麽能跟你的事業比?起碼你的國民比我多,也比我重要,對不對?尤其是你那些後宮粉黛,還有那個纏雜不清的女孩子的什麽主人,對不對?你有了我,隻怕就保不住她們了。跟她們相比,我又算什麽?”  昭元見伊人直接說出這種話,心頭實是肝腸寸斷。他正要說話,伊絲卡卻已又冷聲道:“你不用說了。你不要忘了我說過的話,那些話既可以用來答應嫁你,也可以用來答應嫁別人。何況,你以為隻有你才能有辦法麽?我也是人,我自然也可以有辦法。你能當大祭師,難道我便不能麽?你能蠱惑人心,調動軍馬,我難道就不能麽?你既然不肯答應,那便走罷。從今以後,再也不要來了。”  昭元歎了口氣,道:“普通之國並無大祭師之位,最多有國師之位,但權威遠不可與大祭師相比,根本調不動軍馬。大祭師雖然在這些山越等部地位極為尊隆,但慣例亦是從不直接理政。真論起調兵打仗,還是族主權威大得多。我早已當了臥眉山實際上的大祭師,要說跟其關係之深,遠過於你對這神猿前山部。可一到真正要選擇的關頭,他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忠於族主。因此,這件事上,你隻怕還是調不動他們的。況且他們不過幾千人萬把人,就算全被你調動,要助你複國又談何容易?”  伊絲卡冷笑道:“普通之國雖然無大祭師之位,卻有國君之位。我若能迷惑他們國君,自然便可調動軍馬。山越諸部現在雖小,合並起來卻一點不小……”昭元道:“普通之國,若是真有大兵,必為大國。但若是大國,牽扯必多,公卿勢力也容易深厚。若是國君實在一定想發狂,群臣卻還可以反叛另立國君,這實在不能說罕見。若是普通小國,自也不值你一迷。山越諸部合並,談何容易?越國地處不遠,卻至今也沒能吞並多少個部族,要靠這幾個部族自行吞並,卻是要到何年何月?況且你跟他們的關係遠不如你跟我深,他們愛你敬你也遠不如我愛你敬你。可你連我都調不動……”  伊絲卡忽然冷笑道:“我自然可以令自己和他們的關係比你深,因為我不會象你那樣死板。我除了當大祭師之外,還可以直接嫁給族主。”昭元柔聲勸道:“就算你嫁了族主,就算你完全控製了他,就算你殺了他自行攝政,也無人敢違抗,終究其部本身能力太小。你再世之日,決難完成此事。等你兒孫即位,他們那一代的人,誰還會再去為此事奔忙?如此沒有可能的事,卻還一定要去嚐試,豈非是要傷害自己?伊絲卡,你聽我的話,我們……”  伊絲卡忽然淚流滿麵,掩麵尖聲道:“你一定要說服我是嗎?沒有你我就不行嗎?我所做所想的一切都是白癡,我應該承受你的責備,被你指使,對不對?”  昭元心頭一震,頓時後悔莫及。他正要說話補救,伊絲卡在水中的身影已是在波紋中迅速散亂,耳邊更傳來了她憤怒的聲音:“我就是要這樣,我偏偏就是要這樣傷害自己!你傷害我傷害得還不夠麽?再多一點又怕什麽?這就是對你的懲罰!我現在就去!你睜開眼睛好好看著吧!”  伊人的每一個字都從昭元的肉體一直砸入他的心靈,讓他深深領悟到,自己實在是普天之下最蠢笨、最罪孽深重、最無可饒恕之人。那波紋中迅速散亂的倩影,令他心中的希望風卷殘雲,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深深痛苦和裂痕。他腦中一片昏亂,隻知道聲聲嘶喊:“伊絲卡,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不知道伊絲卡會不會聽自己的,他所能做的,就是每一聲都發自內心之靈、內心之痛,苦苦乞求伊人能感受到。他曾經本能地想要去擁抱住那散亂的影像,穩固住那心頭的希望,可他終於還是絲毫也不敢去動,因為一種本能告訴了他,現在的任何之動都是錯誤。他痛苦地呼喊著,企求著,虔誠地期盼著,等待著,渴求前麵那倩影的重新凝聚。  水麵終於又平靜了下來,可是卻再也沒有了那苦苦期盼的倩影。昭元根本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拚命地喊著,也拚命地望著這一泓秋水,就象是要望穿它,不放過它其中任何一絲一毫可能私藏佳人之影的地方。可是,他除了看到自己無盡的罪孽之外,什麽都已沒有。  慢慢地,昭元已經停止了那絕望的呼喊。他那曇花一現的精神複震,已經被消磨得精光了。他已隻能呆呆地望著那佳人曾經給自己以希望的地方,似乎要在心頭重新構築她的影像。可是他終於還是失敗了,因為那本來就是鏡花水月,那本來就是虛無縹緲,那本來就是一無所有,那本來就是癡人說夢。  忽然,昭元眼前一花,伊絲卡已自空中蕩向了岸邊。這淩空劃過的一道倩影,就象是殺人無形的利刃之光,徹底撕裂了昭元那如斷藕之絲般的希望。錐心刺骨的痛,令他瘋狂地嘶喊起來,那多日透支之下已空虛無比的體力,竟然再一次爆發出來,驅動著他,拚命地邊嘶喊邊衝向那當初月亮所在的地方,想要阻止這痛苦的分離。可是伊人的倩影卻比他要快得多,蹄聲得得中,已是遠遠而去,隻留下了昭元那撕心裂肺、也空空蕩蕩的喊聲。  昭元拚命地想要遊爬上岸,拚命地想要去追趕,可那本來不太大也不深的水譚,現在卻是無比的拖累,無比的可惡。等他終於奮力到了岸邊,前麵已經完全沒有了伊人的任何蹤影。他還是發瘋般地要去追趕,可是現在的他已如此虛弱,竟已是連岸都爬不上去。痛苦的眼淚嘩嘩而流,他想大哭,想要讓伊絲卡聽見,求她憐憫,可是卻已完全發不出聲音。  昭元的身體終於完全地鬆弛了下來,就象一片枯葉,慢慢從被攪起的爛泥中滑退回水中。他心頭那些一條一條要來說服她的無懈可擊的道理,現在已一道道完全垮塌了下來,而且根本就沒有任何外力來推它們,因為根本就不需要。那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理性,那一切一切的心理堅持,都已經被罪孽感融蝕得比瓊膠還要脆弱,再也支持不起任何重量。  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立場了,更加沒有資格去保護,因為他麵對的這個死結,根本就讓他兩邊都完全無可選擇。這樣出兵的瘋狂,是他想都不會去想的。可是看著伊絲卡傷害她自己,難道就是自己能去想的麽?  昭元仿佛看見伊絲卡被自己這個愚蠢的刺激驅動著,悲憤之下投入一個連她自己都知道無甚希望的深淵,苦苦地折磨自己和她兩個人。她本來是一個那麽美麗、那麽嬌弱、本該無憂無慮、享盡愛撫的少女,卻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家園,失去了鄉親們的疼愛,一個人在天涯的孤寂無助。從那以後,她不得不在這種心靈的重壓下苦苦支持,從來都處於風雨飄搖、惡夢催逼之中,這是何等的孤苦和委屈?在那分離的歲月中,自己始終活在陰影中,自卑和自責幾乎已令自己不敢再稱她的名字,而隻敢硬造出一個新詞“伊人”來代替。那個時候的自己,難道不是滿心都在暗暗發誓,有一天見到她時能夠任她對自己宣泄一切,企求她的原諒?  可是現在自己的到來,卻不但沒能讓她把一切都宣泄在自己身上,沒有給她以心靈的撫慰,反而每一句都是在喚起她的痛苦,每一句都是在拒絕承認自己的過錯,每一句都是在拒絕承受她的宣泄。這是何等的無恥和愚蠢?  如果給昭元以選擇,他寧願搶先一頭痛痛快快地撞死在這裏,也絕不願意去看到伊絲卡傷害她自己。他想著想著,忽然嘿嘿冷笑起來:現在不正是自己死的最好時機麽?自己離開三峽時,不是特意指定好了幾個王儲之人麽?一向依戀自己的冰靈,不是也找到了夏瑤琴來分擔麽?……護鼎之會?命運不是夏瑤琴製訂的麽?那鼎若是真要被毀,自己又能怎麽樣?自己這死,又焉知不是她故意安排的?  昭元心頭充滿了絕望,也充滿了麻木,因為眼前的痛苦,早已將他那什麽“事在人為”的信念擊得粉碎。現在的他,已經打心底裏就寧願去相信,這一切本來就是早先注定,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擺脫自己的痛苦和責任。這個相信命運的念頭,漸漸磨碎了他所有的意誌和骨骼,使得他的身體完全散了架。他的頭腦,更就象是天地未生的混沌狀態:一切本來就是不存在的,那麽自己想要回複本來,又有什麽不該?  昭元用隻有自己的心才能聽見的聲音嘿嘿冷笑著,他的身體已被攪亂的水流慢慢帶向中間,帶向那曾經被他懷著希望撰刻《山魂》的地方。那已經失去了“雲”旁的“山鬼”二字,似就象是一種宿命的證明一樣,展示著他那本來就不該回避的死亡。一向絕不輕易言死的他,腦海中竟然已經處處彌漫著這個“死”字,似乎它有著無窮的魅力,說不出的美好,說不出的誘人。  是的,正是自己的愚蠢,使得自己活著不但無法得到伊人的原諒、撫慰她的傷痕,反而激發了她的深深痛苦,造就了更加可怕、更加無可饒恕的罪孽。她對自己的傷害無論多麽大,都是應該的,因為那是自己應該接受的懲罰。自己活下去的信念隻有一個,那就是力求確保她不要再被傷害,無論傷害者是別人還是她自己。可是現在的自己,已根本無法去阻止她對她自己的傷害,更無法去親近她、嗬護她,那麽自己還有什麽資格活著?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義?當自己真正變成了一名山鬼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在她身邊愛護她體貼她呢?  這一切就象魔咒一樣在昭元腦海中盤旋著,那被望帝等無數人辛苦教出的本能,已變得出奇的弱小,完全喪失了抗衡這一魔咒的能力。他隻是本能地喃喃重複著:“我是一國之君,我知道那些死後未必會亂的想法是不負責的。我的頭腦是清醒的,我絕不會這樣尋死……”可是他的嘴、耳和心竟然已象是完全互不關聯,無論他念叨了多少遍,那顆心依然沒有任何責任的感覺。  忽然,一個念頭又起了來:“我是不信神的,我活著才能去阻止她,死了的我能做什麽?”這個念頭迅速強大起來,似乎連帶著那望帝的聲音,也居然義正詞嚴起來。可是那魔咒就象成了無法跳出的深淵,立刻又要將它蓋住:“我為什麽要不信神?我本來就應該信神的!……嘿嘿,誰說我死了不能做什麽?我能天天在她夢境中向她懺悔,求她原諒,保護她不受妖魔侵襲,不是麽?況且……況且我活著就總是會犯蠢,總是會傷害她。就算本沒有神,我死了後真的完全沒有靈魂,什麽都做不了,起碼……起碼我也能不讓她再因為活著的我,而去受更多的傷害。”  那活下去的念頭,絕望地指責著昭元的自欺欺人,似乎對他這樣堂堂一位大祭師竟也會為這種心魔所迷惑,而深感憤怒和無法理解。可他卻硬是死活無法看出,那些被這些之念所指責的想法有任何不當之處。長久以來,那對伊人的深愛和懺悔,始終都被他深深藏於心底,甚至連宮雲兮和夏瑤琴都不願去輕易招惹。可是現在,它終於還是無可遏製地勃發起來,更還以無可相信的速度衍生出了億萬條義正詞嚴的理由,每一條都不但在提示他不但該死,而且還提示著“死”還是對他最輕的懲罰,也是他所能唯一做的事。  可是他也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死。然而不死的信念卻又隻有一個理由,而且顯得出奇的可憐和蒼白,那就是一句幹巴巴的“不死是正確的”。可是,就算是正確的,那又怎麽樣?自己已經在錯誤之中,相對於錯誤的正確,那又是什麽意義?既然是錯誤中,難道不是該再來一次錯誤,才能夠變錯誤為正確?  昭元終於被慢慢地帶到了那裏,那水流就象是地獄使者一樣,將他帶得正正麵對那個“鬼”字。他癡癡望著那個鬼字,越來越覺得,自己不但將自己變成了鬼,還在逼迫心愛的佳人也去做鬼。  那裏的水並不深,然而昭元已沒有氣力站立。他呆呆地望著那些字,望著那曾經承受過伊人的石壁,喃喃重複著錯誤中的正確憶語:“我不能死的,我不會死的。”可是無比的罪孽感忽然重壓下來,他的身體和意誌竟然同時徹底癱軟了。  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二)    他忽然發現了一個絕好的理由,使得他腦子頓時徹底死水一片,就跟臨終的魏武子一樣,再也轉不過別的念頭:“隻有撞石壁才能夠讓我清醒過來,擺脫現在的彷徨和魔咒。”他腦中火燒般地痛起來,這種自己對自己的饒恕和解脫,終於使他大大輕鬆了下來,輕鬆得可以飛快地朝那曾經替自己嗬護了伊人許多日月的石壁上撞去,去做一名真正的山鬼。  伊絲卡拚命策動月亮飛奔著,淚珠一顆顆滾落。昭元那些一條一條冷冰冰的分析,早已激發出了無數的委屈和悲憤,令她如癡如狂,對他的憤恨更是無以複加。在山中的這許多日月,自己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苦苦思念著他,他本該跪在自己麵前十天十夜,苦苦哀泣懺悔,以補償自己的委屈和痛苦、企求自己的原諒的。可是他現在,卻竟然想用一番說理,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痛苦都說成是白癡才做的事?!這等的無情無義,又怎麽有資格得到饒恕?  伊絲卡的眼淚一道道飛泄著,她的委屈也一道道掙紮著,這一切都如魔火一般,驅湧起她那如瘋如狂、傷害一切的念頭。在自己在發泄委屈的時候,昭元那一條條的道理,簡直就象是一塊塊冰冷的城牆之磚,它們無情地一下一下砌過來,要將自己那些委屈的容身空間侵占全無。那所有的道理,根本就不是在向自己懺悔,而隻是在逼自己成為籠中之鳥,任他處置,甚至還在逼迫自己對他的偶爾垂憐感恩戴德,銘記於心,無限回報。  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象是針一樣,狠狠刺痛著伊絲卡那本來已漸漸開始嚐試去原諒他的芳心,更勾起了無數總是被她極力忘卻的痛苦記憶。她愛母親,她愛祖國,可是她並不是一個完全不懂事的嬰兒。她也知道現實的殘酷和可怕,她更不是不知道,特洛伊最後所得到的一切,實在已經是昭元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情形了;而那被自己恨得如癡如狂的他,實在隻是運氣實在太差了而已。  她甚至曾無數次地問過自己,問自己是否對昭元足夠公平。如果被當著自己的麵被殺死的,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其他任何一個、甚至一百個一千個特洛伊人,或是他們的母親,自己還會對昭元那樣難以原諒麽?自己還會那樣拒絕去理解昭元麽?  她深愛自己的母親,她堅信自己的母親是世界上最偉大、最美麗、最慈祥、最聖潔、也最正確的母親,但她也知道,別人的母親並不一定就比自己的母親命賤。可是雖然已經有了理智,她真的還非常需要時間,需要懺悔,更需要宣泄痛苦和委屈,才能來彌合那一切一切的傷痕。可是昭元當時為什麽那樣的驕傲?  不錯,昭元也有委屈,因為他付出了無數努力,承受了無數風險,卻隻換來了幾乎所有人的罵名,所有人的憤恨。他的委屈,也許比自己的還要大,可是他是男孩子,他是男孩子啊!他為什麽總是要在自己的委屈麵前,擺出他的委屈?  當年,當自己在歸途中嚐試去原諒昭元的時候,自己是得到過無言配合的。可是就在自己鼓起勇氣,要去麵對未來的時候,卻痛苦地發現,他那個深深喜愛、從不諱言、也從不避諱提及的妹妹,竟然是跟他如此的關係。而且最要命的是,自己竟然怎麽也恨不起他的那個妹妹來。那對自己極有戒心的寶相夫人,那麵上歡樂,心頭卻無比心酸痛苦的生日之會,以及昭元那無所適從、甚至還似對他自己的委屈難以完全釋懷的態度,都象毒蛇一樣噬咬著自己那脆弱的心靈。  伊絲卡能看出來,寶相夫人對自己的確是完全地傾囊相授;而這其中的意思,她也實在是明白得很。冰靈的純潔可愛,寶相夫人的不動聲色,以及昭元的堅持驕傲、堅持愚蠢,都讓她那顆無依無靠柔弱之心一直承受著可怕的壓力,終於走向了全麵壓潰。可是即使這樣,她還是在臨走前,明白地想要卸去昭元心頭的重負,讓他能夠好好去待冰靈。  她明白無誤地知道昭元深愛自己,知道冰靈也是真心喜歡自己,而且她是真心真意想自己留下來陪她和他,甚至自己也絕對不會去嫉妒她。可是,這畢竟是冰靈還處於半懵懂時的心意啊。如果她真的意識到她將來也想做昭元的妻子,她是否還會這樣真心誠意地希望自己留下來?  盡管自己知道,冰靈絕大部分可能還是會一樣的,可寶相夫人的行為,卻總是在顯而易見地防患於未然,總是將那一絲擔憂放大了很多很多倍,逼得自己無法去忽視它。哪怕昭元對自己再多一點點屈服,自己就能夠努力對寶相夫人之意充耳不聞,甚至有把握讓她也最終歡喜自己接受自己。可昭元為什麽總是那樣的愚蠢,總是那樣的桀傲不馴?  從自己離開的那一刻起,伊絲卡就知道,自己雖然饒恕了昭元,可是卻已永遠再無可原諒他了。自己一路東來,路上經曆了多少的苦難,多少的委屈,多少凶險?那些時候,他在哪裏?他在做什麽?他在想什麽?  自己初離開的那一陣,不願多見活人,一路上風餐露宿,以至一向膽小柔弱的自己,竟不得不時常與墳墓死人為伍。要不是自己從一座神秘古陵中,得到了一柄蕩魔驅邪的寶劍,自己又怎能堅持到現在?這其中的痛苦,他知道多少?他又能體認多少?  自己行程萬裏,終於安定下來,本以為可以永遠忘記他的,可到頭來,那股愛恨相思,卻反而更加的可怕。終於,自己還是熬不過刻骨的思念,借出使之機,到周都洛陽去。即使自己是如此的恨他,可卻還是忍不住要把他想象成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人,覺得他一定會出現在最繁華、最隆重、最傳統的地方。這些他知道麽?  在那裏,仿佛宿命一般,自己真的見到了他。可是後來的事實,卻讓自己無法不懷疑,他根本就不是在思念自己。那個女孩子的絕美風采是自己親眼見過的,她對自己的戒心和手段,也是自己親自體驗的。自己曾經想說服自己,她既然出現在宮中,那麽肯定是周王的後妃冒充的。如果是那樣,那麽無論那個女孩子表麵上怎麽說,她實際上對自己和這該死的他其實沒有什麽真正的威脅。可是卻又不知是為什麽,一股直覺又告訴自己,那個女孩子根本不是什麽後妃,而且根本就是為了威脅自己和他而來的。  那個女孩子是那樣的美麗,美麗得讓自己第一次真正擔心起昭元會迷失方向。自己也似乎知道,她當時好象也還沒有能夠得到太多,她仿佛也在擔心自己會威脅她和昭元,而且她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更可能是在刻意回避著什麽。可是,自己卻終於還是沒有勇氣去叫醒昭元,當麵問個清楚。  而且更糟糕的是,其實自己心頭也並不恨那個女孩子,甚至還知道那個女孩子也在悄悄讚美自己的風采。當時,自己二人都象是被對方的美給迷惑住了,甚至都有一種對方就是自己另外一半的莫名其妙的親近感。這種對美的天然喜愛,令二人都覺得彼此之美雖然是完全不同的美,但卻絲毫也不排斥;連帶下來,甚至連那股相互之忌,也變得甚是勉強。正是這種親近感,以及其能夠隱約體會到的那個少女心頭的急意,再加上自己對失敗的害怕,令她終於不敢去叫醒昭元,而是選擇了黯然離去。  可是自己的離去很徹底麽?自己仿佛留下了一根秀發,那究竟是自己無意中留下的,還是有意中留下的?這一次來的昭元似乎有了很大的轉變,難道是已經被那個少女的什麽“主人”給馴服了麽?可是……可是就算是自己拋棄了昭元,他又怎麽能夠這樣就被別人馴服,而不是來求著被自己馴服?那個“主人”,又是怎麽馴服他的?  那個少女已經是絕頂美麗,如果按照昭元所說,連她也還不能直接馴服昭元,那麽她那能馴服昭元的“主人”一定更加美麗。可是自己實在想象不出,還有什麽樣的美麗能夠超越她。因此,這“主人”不“主人”的,對自己來說,也就時時隻能混為一談。  自己難道不知道,大兵出征數萬裏外是多麽可笑麽?自己不過是想再馴服他一遍,隻是因為自己是在其後,再馴他時要稍微狠一點。但這隻是為了找回自己的自尊感和平衡感啊,自己肯定不會舍得真怎麽樣弄傷他的,他為什麽還要如此抗拒?他明明都已經被馴服過了,不是沒有磨練基礎,可為什麽還是不能讀懂自己的心?  這所有的問題都既象是在質問自己,又象是在質問昭元。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導向著一個答案,那就是要讓他親眼看見,自己即使沒有他,也一樣能夠成就事業。就算這終於還是不成,哪怕是讓他明確地知道自己今後受苦受蹂躪,讓他永遠後悔、永遠痛苦,那樣也好啊。  如此說來,做這一切的原因,不是很清晰麽?可為什麽月亮跑得越來越不那麽快?是因為前方那可怕前景的阻力,還是因為自己催動著月亮的纖足,已經越來越沒有力氣?  伊絲卡的腦海中,又莫名其妙地升起了另外的一問:對這一切,昭元能有選擇麽?如果自己當初不拋棄他,不逃避首先馴服那時還笨笨的他這一義務,多堅持一段時間,他會被別人先馴服麽?  這一串問悄無聲息地起來,雖然其力道與那些暴風驟雨般責問昭元過錯的問完全不能比,可是對自己之心的刺痛,以及隨之而產生的痛悔,卻更令自己無可承受。自己和他相遇在先,而且毫無疑問,是自己讓他有了無法自拔的沉迷,和明確無疑的歸屬感。  那個女孩子的美麗和聰明,以及她身後的勢力,是自己親身感受過的,那麽她的“主人”當然會更加可愛和可怕。但如果不是自己離開昭元,那麽無論那個女孩子再怎麽美麗,也無論她再怎麽施展手段,昭元也肯定不會失去方向的。這是因為昭元雖然愚蠢驕傲,可他對自己的深深迷戀,以及他對國事的本能執著,自己也還是深知的。他根本談不上是什麽喜新厭舊之人,而且由於他本身幼年的巨大心理失衡,導致他非常容易一下就迷戀自己至情至深,既無可自拔,也不願自拔。  如此說來,昭元落網掙紮的整個過程,必定也是極度的觸目驚心,受的苦隻怕未必就比自己要少。要摧垮昭元這樣的人的意誌,必須象熬鷹一樣,用他最難以取舍的兩個極端痛苦來長期生死對撞,來逼迫他神智分裂。無論怎麽樣,那個女孩子一定無法驅走自己在昭元心中的深層影子。那麽她,或者說她們,肯定隻能從他另外一個執著上入手,剛柔並濟,長期反複折磨,才終於摧垮了昭元的桀傲意誌。自己不也正是這樣做的麽?如果她不是也用類似自己的辦法,又怎麽可能馴服昭元?可是如果她都已經用過了,並且成功壓垮過昭元了,自己現在再來用,昭元卻為什麽還是一點都不長進,死活都不肯投降?  伊絲卡心頭忽然一個念頭起來:“難道那個女孩子,其實並沒有能真正馴服他?”這念就象是一個突然的火花,嚓地一下,照得她芳心一片莫名其妙的狂喜。她竟然整個嬌軀都顫抖了起來,不自禁地羞喜無限:“難道這白癡第一次對女孩子的徹底臣服,至今還被他死硬死硬地保留著,就等著我來識破他的偽裝,再好好折騰死他麽?”可她轉念一想,卻又立刻涼了半截:“我如果能夠馴服他,那個女孩子那麽美麗那麽聰明,又怎麽可能馴服不了?”  這兩麵的念頭交織來交織去,將伊絲卡轉得越來越是難以確定。昭元這樣子,好象還是被馴服了不少,否則那個女孩子又怎麽可能放他出來?可是他卻又死活都無法投降,這卻又極象是其意誌並未被摧毀的表現。難道……難道那個女孩子,其實也被他反過來馴軟了一些?難道他隻是裝著被馴服了,而且那個女孩子也隻是裝著馴服了他?還是他們兩個,其實都被對方馴了個半服?如果他真的是如此死硬,至今還沒被完全馴服,那麽自己到底還可能不可能馴服他?  這念一起,伊絲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腦中起了奇異的想法,竟對昭元可能真已被那個女孩子首先馴服的事不那麽介蒂了,反而隱隱有了一種隻有兩人合力,才能百無一失地馴服他的念頭。  當然,這念頭隻是一閃即逝,她便又覺得昭元已被馴服的可能性還是甚大。她一想到這裏,腦中頓時忍不住想起他被馴服時,八成是曾癩皮狗般地討好過那女孩子,不由得又是陣陣氣惱和後悔。同時,對比著他現在那幅跟自己死抵、竟然還敢想以理說服自己的樣子,更令她傷心萬狀,心痛難名。  伊絲卡芳心陣陣顫抖,忽然又起了一個憤怒的念頭:不論他是否已被馴服,我根本就不關心,因為我根本就沒必要去馴服他。他為他的事考慮,他不願放棄他的事來屈服於我的痛苦,那麽我自然也當為我自己的事考慮,不能放棄我的事。我為什麽要可憐他的痛苦?  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三)    這念一起,她不禁有了一種報複的快感,但卻又是一陣痛心:“我的事?我心頭的事真的是要回軍特洛伊嗎?就算他真的屈服了我,我真的會舍得去逼他出兵做這件事麽?”  無數念頭在伊絲卡心頭盤旋,每一個都是那樣的有道理,可是每一個又都是那樣的沒有道理。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她苦苦乞求著一方能夠自然地壓倒另外一方,替自己作出抉擇。可是每當就要出現這個趨勢時,快要輸的一方,便會突然得到不知哪裏來的莫名其妙助力,變得又不那麽沒有道理起來。況且,就算是一方贏得了道理,自己就會去順從道理嗎?  伊絲卡纖纖美秀的身體在月亮身上微微顫抖,一絲一毫都掩飾不住芳心的痛苦和彷徨。對昭元的愛和對昭元的恨,已經讓她根本無可選邊站;而昭元對自己的愛,還有他那些絲毫沒有長進的對自己的抗拒,更加令她無所適從。  月亮似乎也在顫抖著,歎息著,因為這位和自己萬裏相伴、相依為命的好姐妹,似乎非常非常地明白她的心情。可無論它是多麽地通人性,無論它是多麽的聰明,這可畢竟是女主人和男主人之間的心結。它自己都已無所適從、無可選邊站,還怎麽可能幫女主人抉擇?  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也都一眨一眨的,似乎也和這地上的月亮同病相憐。在這痛苦的日月中,它們都早已成了伊絲卡的小姐妹。每當伊絲卡最彷徨無助的時候,就會把所有的心事都向它們傾訴。而它們,也總是貼心地傾聽著這樣一位美之仙靈的訴說,總是想盡辦法來撫慰她,陪伴她,鼓勵她。現在的它們,簡直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想要嗬護她,幫助她,因為這位柔弱少女已經承受了太多苦難、太多委屈,她必須享受來自愛侶的幸福和奉獻。可是,它們卻又都根本著不上力,隻能為她焦急,為她彷徨,為她傷心。  伊絲卡默默地想著,月亮也慢慢地走著,無論是地上的還是天上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平和,可這平合卻又無比脆弱,其後更象是隱藏著無可避免的凶險和痛苦。她忽然非常非常想要快些走完這一段曆程,因為那樣的話,自己就將身不由己,無需麵對選擇。可是她那本來聽話之極的纖足,還有那從來都聽話之極的月亮,卻都是怎麽也得不到這樣的指示。他是不是已經悔悟了?他是不是已經餓暈倒了?自己是不是該回去看看他?  伊絲卡忽然用力甩了甩頭,頭套縫中飄散出金帶和鬆籮嗬護的秀美柔發,美麗的光澤讓她自己都心醉起來。難道這樣的美麗,竟要主動去遭受苦難、蹂躪和侮辱?可難道自己就這樣回去向他屈服,去讓自己的委屈無助地麵對他,麵對那冷冰冰圍過來的磚塊般的道理?  母親被害時的摻狀,又在她麵前升起來了。可母親為什麽總是在鼓勵自己重新去努力愛他,接受他的懺悔,和他接為連理?母親啊,你究竟是太理解女兒了,還是太不理解女兒了?你難道不知道,女兒對你的深愛,根本就不在對他之下麽?你為什麽要為女兒犧牲這麽多?你可知道,你犧牲得越多,他就越難償還,也就越難從女兒這裏得到原諒?  伊絲卡似乎現在才發現,自己不但帶著麵具,批著鬥蓬,更還戴了那一條來自他的天鏈。那神秘而又美麗的奇異光芒,就象是一道來自他心頭的鉸鏈一樣,要將她拉回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麽要重新戴上這條天鏈,因為它本來一直是被深深藏在自己胸中的。但是現在,她卻已經很順暢地想起了一個理由,那就是有了這天璉的輔助,自己就更易麻痹和懾服那些自己努力想去麻痹和懾服的人們。可是……可是這是他的東西,自己既然要狠狠地拋棄他,那麽用他的東西來做自己的事,這是不是很不恰當?  她喃喃地問著自己,心頭似乎起了另外一個念頭:“就是要讓他痛苦,就是要讓他後悔!”可是又一個念頭又起來:“他已經非常痛苦、非常後悔了。我究竟要把他逼到什麽程度?”這個問題實在連她自己也無法回答。什麽才算是馴服?什麽才算是夠了?少女心房中,委屈、痛恨和深愛並列交陳,似都要將她拉到自己那一邊去,可卻偏偏又誰都拉不動誰。她無助地任由月亮信步而去,隻盼命運能夠替自己做一次真正的決定。  忽然,前麵傳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嘈雜聲音。這聲音頓時如命運突然降臨一樣,將伊絲卡從迷茫中驚醒。她側耳細聽之下,發覺那似是一種兩方對搏的喊殺聲,但卻是發生在自己任大祭師的前山部內。她吃了一驚,心頭的煩亂立刻消退,極力飛馬而前。終於,她看得清楚了:隻見夜幕中許多人喊殺在一起,而且正是前山部落眾和後山部眾兩方之人。  伊絲卡急忙奔上山崗,看了看大的形勢。那後山部眾人數雖少,但似是出於突然來襲,已經占據了主動。而前山部眾似乎大都是剛剛從睡夢中起來,雖然亦有浴血奮戰,卻難以集合成力。因此,他們氣勢已為後山部眾所壓倒,正一片片地潰敗逃命。伊絲卡心頭一動,重新裝扮了一下身形,深吸一口氣,奔到最近的一小山之頂上,澀起聲音厲聲道:“前山部眾勿慌,本大祭師來也!我已殺了他們那個冒充天猿的大祭師,大家還不堅持奮戰?”  她聲音雖不甚大,但近些的前山部眾已有人見到了她。眾人見她在一種奇異的七彩祥光中,向自己等揮舞寶劍喊話,頓時大是振奮,紛紛大叫起來:“大祭師來了!大祭師來了!大祭師已殺了後山部的大祭師!”這聲音迅速傳開,前山部眾人一見確實是大祭師前來,而所說之話更是振奮人心,頓時氣勢大振。無數人怒吼之下,那許多本來隻是奔逃的眾人,也都象是獲得了無數的勇氣,立刻反身殺將回去。  要知這等兩邊混戰,幾乎就是兵勝一口氣。這一下此消彼長,加上前山部眾本來就是人多,人人不再逃跑之下,不一會便扳回了劣勢。伊絲卡還沒來得及衝至下麵,那些後山部眾所取得的優勢已是蕩然無存,立刻便有人大喝:“撤退!撤退!”  伊絲卡正在他們回山路上,猛然喝了一聲:“哪裏退?全部投降!”那些人全然不理,已有好幾十人當先上來,要殺她奪路。伊絲卡冷笑一聲,纖手輕揮,一道烏光從那黑色寶劍發出。眨眼之間,便如切腐泥一般,許多刀劍立刻都成了斷頭兵刃,連金鐵交鳴聲都沒有。那些人本來就知道她的厲害,這一下更是被驚得呆了。  伊絲卡不願殺人,突地從馬上飛起,晃眼之間已是連點了數十人的穴道。後麵的人大驚,一時竟然不敢上前,便想尋別的路。但才緩得一緩,他們便已被前山部眾包圍了。伊絲卡高聲道:“所有後山部眾聽令:你們擅立的偽大祭師闖本神之廟,已被本神格殺於山中。你們若是馬上投降,還可以饒你們不死。不然的話,你們隻怕難有幾條活命。”  她才一說完,前山部眾就都大聲歡呼起來,直直響徹雲天。後山部眾見前後左右都已被包圍,而敵方大祭師親來指揮,己方的那位客人甚至被殺,自是人人皆知大勢已去。但他們隻呆了一呆,忽然齊聲怒吼,都是奮聲厲色,拚命狠鬥,竟無一人投降。伊絲卡吃了一驚,策馬向前,厲聲道:“後山族長,你定要讓神猿後山部子孫,全部葬身於此麽?”  那族長麵色慘淡,老淚縱橫,神色極為激動,卻說不出話來。伊絲卡道:“前山後山,都是神猿後人。後山一時迷誤,終可悔改,我部決不會殺害。你在想什麽?”那族長臉色蒼白,終於手一揮,嘶聲道:“後山部眾,全部投降!全部投降!”那些後山部眾聽得族長發話,都是悲憤之極,卻還是忍痛丟下了兵刃。一時間,後山部人人麵色慘白,眼中都是火焰。  伊絲卡正自心頭一寬,那族長卻忽然啊地一聲大叫。伊絲卡大驚,連忙看時,卻見那後山族長胸口已被他自己插了一柄匕首,正自慢慢軟倒,旁邊許多人都已失聲痛哭。伊絲卡心頭一顫,急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她定了定神,道:“神猿有令,投降之人,不得殺害。”  前山部見大祭師已明白發話,雖然許多人怒極之下,還在罵罵咧咧,幸好也還無人公然違背。伊絲卡微微寬心,見幾個人朝自己這邊過來,正是前山部族長和前山部六長老。她不知怎的,心頭一陣慌亂,竟然有一種想要策馬而跑的恐懼感。那些人行動極速,已自奔了過來,齊齊拜謝:“若非大祭師下降,前山部定然舉族不保。我等謝大祭師神威!”  伊絲卡幽幽歎了口氣,腦中一片昏亂,勉強道:“這些都罷了。你們怎的反被他們攻過來了?”那族長麵色尷尬,呐呐道:“前次大祭師和那妖魔入山而去,我等以為敵人就要攻來,急忙打探,卻被細作告知,說是他們正在舉族造一大船給那廝用,並想由那人求和。我們知他們心頭害怕,於是也就暫時放下了心來。不料他們竟然趁此機會,突然間發了大令,舉族部眾都攻了進來。直到昨天傍晚,他們似乎還在傾力造船,是以我部細作知情時,已完全來不及通報。說起來,這次簡直比比我們上次偷襲後山之寨,還要來的突然。”  伊絲卡見遠處人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滿臉都是大難不死之後,那種後怕與狂喜交織的神情,顯然一個個還都是心有餘悸。她知道他們所說應是屬實,默默不言不語,心頭如狂浪翻湧,連嬌軀都微微顫抖起來。那些人似乎也是若有所思,都是不言不語。過了一會,戰場已被略略打掃了一下,許多人慢慢圍了過來。  那族長忽然伸手一揮,所有族人都齊地拜倒:“前山部萬民謝大祭師救命之恩!猿神千秋萬歲!大祭師千秋萬歲!”伊絲卡咬了咬牙,道:“你們都起來。隻要你們好好恭敬神靈,自然族運長久。”眾人謝恩後紛紛起來。伊絲卡知自己威望在普通民眾中已是更重了,心頭卻是百味雜陳:我真的可以去直接役使他們了,可這……究竟是好還是壞?我難道一定要去嚐試一下才能死心麽?我真的是隻為了鬥氣才這樣的麽?  希臘人入城後,那居高臨下盛氣淩人的模樣,母親慘死敵人屠刀下的淒厲,家園被希臘人悉心地夷為平地、令其永遠不再適合耕種的決絕和凶狠,還有許多同胞在那之後,認定自己通敵賣國、對自己刻骨敵視的眼神,全都在伊絲卡的腦海中升了起來。昭元那簡直就象是他什麽都有理、自己該去理解他的神態,更令伊絲卡那日日遭受刺痛的心,劇烈地抽痛起來:“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我雖然是女兒身,可我還是能為家鄉做事的。今天,特洛伊的女兒將在數萬裏之外為家鄉起兵,即使十成十兵敗身死,也絕不言悔!”  她猛然一咬銀牙,道:“你們可願意為本大祭師做任何事?”那些山民紛紛道:“我等命由大祭師所救,但有差遣,萬死不辭!”伊絲卡嘿嘿冷笑道:“好,好!”她正要再說話,卻見他們個個都是疲憊萬分,心下忽然一動:“他們剛剛死裏逃生,心情雖然激動,卻並非出征求戰時的那種心態。現在似乎還不是好時機。”  可是此念才起,立刻便又有念頭起來,似是在責備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原因。伊絲卡心頭一陣慚愧,一陣猶豫,正要鼓起勇氣再說,那族長已朗聲道:“大祭師勞苦功高,我部為大祭師效勞,恭敬孝順,自是最起碼的微薄心意。今日眾人雖疲憊已甚,但還是能備齊供果,請大祭師和眾神猿享用。大祭師如果不棄,便請率眾猿神兩個時辰後再來。屆時猿神廟中,自然供奉無限。大祭師以為如何?”  伊絲卡心頭一動:“他說是應該供奉效勞,又明說是要獻果,卻又說眾人疲憊,這不是故意要我體恤他們麽?”正尋思間,那其他幾名長老亦道:“正是。我等雖然勞累,但大祭師救命之恩,自當相報。”伊絲卡深吸一口氣,道:“你們死裏逃生,當先休息一下,本大祭師自然體恤。神猿廟已經有所損壞,今晚的供奉就不必了。本大祭師需要享用時,自然會再有指示。”眾人都是山呼萬歲,人人稱頌大祭師體恤眾人。  伊絲卡歎了口氣,正待撥馬離去,忽見許多後山部眾已不知從何時起,慢慢聚攏在了那死去的族長身邊,人人正在以極憤怒的目光瞪望著自己。伊絲卡心頭忽然一顫,似乎又見到了昔日麵對希臘人的種種慘痛情形,幾乎就想要立刻策馬逃離以回避這種眼神。但她終於還是勉強定了定神,轉過頭去對前山部眾道:“後山部眾亦是神猿子孫。如今既歸並一體,則前山部定會更加強大,乃是福緣。你們不可妄加殺害虐待。”  前山部眾都唯唯稱是,但後山降眾卻恨意絲毫不減,凶狠的目光依然令伊絲卡覺得被一柄柄利刃刮刺一樣,時時不寒而栗。她忽然一拍月亮,月亮立刻撒蹄飛奔,晃眼之間便已將那些人的目光拋諸腦後。這時的她,雖然再也不需去麵對那些目光,可心頭卻更是其亂如麻,似乎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其實遠比想象中的要脆弱。敗方會恨勝方的,這是最基本、最起碼的常識。可自己事到臨頭,竟然連對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都已如此難以承受,這心態、這理智是何等的脆弱?這樣的心態,又怎麽能去打仗?  伊絲卡心頭劇烈顫抖起來,急忙壓下了這個念頭。她堅定地告訴自己,自己一定能夠承受下去,可是她內心裏卻實在比誰都明白,自己實在天生就不是能承受這些的料。  另外一個念頭終還是不爭氣地起了來:那麽是不是應該讓……逼……誘那個人來承受這些呢?這下他指揮的,不能算是他自己的直屬國民,是不是會抵觸就沒那麽大?可是自己對這個“他”實在是恨之如骨,簡直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還怎麽能去強顏歡笑、去誘惑他這樣?自己就算是應該強顏歡笑、去誘惑天下所有的惡心男人,也絕不誘惑他!  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四)    伊絲卡深恐這個“誤入歧途”的念頭無可遏製,拚命想要不再去想,可卻還是總也無法完全避免。她莫名其妙地很害怕,忽然努力去想具體如何行軍打仗,因為這似乎是自己能夠不需要他的最好證明。  她本來一直想的都是如何去征服人心為己所用,可現在人心似已被征服了,已經是真正需要麵對戰爭的時候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才發現了許許多多似曾相識的困難。就這麽點人,就算是全民皆兵,在好幾萬裏的路程中,就算一個不老、一個不死、一個不累,又怎麽可能能打敗希臘各國聯軍?而且若是從陸路上走,這麽遠的遠征,其口糧如何保證?沿途如何過列國之境?要走幾十年還是幾百年?若是走海路,那又該怎麽走?就算知道了路,怎麽走,又該要造多少年的船、學習多少年的航海才夠?若是終自己老死,都到不了那裏,又有何益?若是到了那裏打而不勝,豈非是反而提醒了希臘諸國?他們若是從忙於爭奪搬運財寶的內爭中驚覺過來,重新集合起來四處搜尋特洛伊遺民,來個斬草除根,那可如何是好?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又都在逼迫著伊絲卡去想起那個男人,響起他那些冷冰冰磚塊般圍過來的道理。伊絲卡忽然禁不住要哭了出來:自己為什麽一切都離不了他,就跟他長在了自己身上一樣?可他為什麽不但不能任自己使用,反而還要跟自己的心思相左,總想要活活地撕裂自己?  伊絲卡的眼淚一顆顆滾落,落在月亮那緞子般銀亮的鬃毛上,落在那些小草上,就象是天上墜落的星。他如此可恨,如此罪孽深重,可自己卻為什麽還是離不了他?自己為什麽還是不能真正拋棄他?為什麽自己要想傷害他,就隻有傷害自己?為什麽自己如此恨他,他卻偏偏還是要深愛自己,讓自己無法去無怨無悔地做那可怕的事?  月亮在靜靜地馳著,前麵已是自己山洞之所在了。自己根本就沒有告訴它自己要去哪裏,可它為什麽要將自己帶回來這裏?難道這是因為……因為冥冥中的他麽?難道它也要背叛自己?  月亮已經慢了下來,奔跑變成了一步步緩行,似乎它也開始感受到了某種猶豫。淡淡的晨霧又悄悄升起,似乎要替伊絲卡略略掩藏那個微微冒著熱氣的水潭,掩藏那個令她無所適從、愛之無及卻又更恨之無及的人,免得她無法鼓起勇氣再往前行。  月亮幹脆已經停了下來,伊絲卡在馬背上,冷冷望著水中間那個遠遠的模糊人影。她那被世俗的思考和情意的痛苦撕裂的少女芳心,也已經也出奇地平靜了下來,似乎在期待著什麽的發生,又似乎在期待著什麽的不發生。她靜靜地和月亮立在那裏,沒有回避,沒有躲藏,也沒有想先悄悄攀上山洞再作區處。她隻覺自己的心正一陣陣地痛,一陣陣地疼,一陣陣的熱,還一陣陣地冷。  時間慢慢地過去,她沒有動,他沒有動,它也沒有動。伊絲卡心頭忽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懼,一個可怕的念頭起來,眼前頓時金星亂冒。她柔弱的身體一歪,幾乎從馬上暈倒,急忙定了定神,但那種感覺卻更加強烈,更加清晰。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嘶聲喊道:“昭元,你怎麽了?你死了麽?”她的纖體從月亮身上騰飛而起,直直地落入水中,拚命地朝那裏劃去。她的珠淚已是盈盈而落,甚至都沒有想到如果自己先拋上絲索,淩空飛度將會快得多。  昭元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那樣一動不動。伊絲卡簡直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幾乎無可相信的可怕錯事,那種可怕已經將她整個心都壓得完全粉碎,讓她覺得自己以前所有做的一切都無可原諒,無可理解,無可饒恕。她哭喊著遊到昭元身邊,一把將他抓得麵對自己,隻見他額角已是一大片殷紅,血肉中隱隱都似現出了頭骨,麵色更是蒼冷得可怕。  伊絲卡心頭重重一擊,眼前陡然大黑一片,竟然一下歪倒向昭元懷中。昭元的頭啪地又撞在了石壁上,身體一震,又將伊絲卡震醒。她睜開眼睛一看,心頭更是劇痛無比,幾乎自己就也想要朝石壁上撞去。但她卻忽然又是一呆,因為昭元額角上竟又有鮮血淋下,淋在自己纖手上時似乎還有些微熱意。她心頭頓起了一種無可承受的歡喜,簡直比山越前山部死裏逃生還要更高千萬倍。她咬牙定了定神,一下將昭元抱起,玉手一甩一拉,微一用力,二人已是在了石崖之上。  伊絲卡心頭狂跳,緊緊將昭元抱在懷裏,要給他以溫暖。同時,她更早已拿開了自己那猙獰但又威嚴無限的麵具,捏住昭元鼻拚命地給他吹氣,要給他以元氣。漸漸的,她覺察到昭元心脈雖然非常微弱,連體溫也下降了大半,但脈動還算有規律,心頭才略略放心。  她來中土之前便已頗有醫藥造詣,這下搭了一會昭元之脈,已知大致。從脈象來看,昭元應該不是因這一撞而昏倒,其更大的原因,應該是多日來其身心的極度虛弱。因此,這一撞不過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伊絲卡急忙抱起他,來到了後洞中一處滴著玉乳的鍾乳岩,為他灌了幾口。接下來,她又手忙腳亂地翻出收藏的靈芝仙草和奇異花果,一口口細細嚼碎,再用齒舌慢慢將其抵喂入他口中。同時,她更在昭元周身細細按揉,尤其是脖、胸、腹一帶,生怕昭元無知無覺之下被哽住。  過了一會,昭元雖然依然昏迷不醒,但脈象已經有所轉強。伊絲卡大大舒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將他摟得如此之緊,簡直可以說是他以前在鯨背上,處心積慮想親近自己都達不到的境界。她頓時秀臉通紅,全身皆熱,那顆才要稍稍停歇的芳心立刻又是砰砰亂跳起來,羞急之下本能地將他一推。  昭元根本還沒有醒轉過來,身體立刻直挺挺地朝後倒去,直朝地麵上砸去。伊絲卡吃了一驚,生怕他後腦重重著地,那便不死即癡。情急之下,她顧不得羞澀,急忙一下又將他摟了過來。她覺出昭元之臉一下又貼在自己玉頸間,臉兒更是紅霞亂舞,燙得嚇人。  昭元完全沒有了意識,那極微弱的呼吸在伊絲卡頸間微微擦蹭,令她嬌軀陣陣酥麻,幾乎都要承受不住這並不甚沉重的身體壓力了。伊絲卡極力壓住那讓人無處可逃的羞悔,咬緊銀牙,慢慢將他扶正,卻發覺他居然半死不活地半跨依在自己身上,他的兩腿和自己的一雙玉腿還糾纏在一起。伊絲卡頓時羞氣已極:難道他苦苦相求都想不到的溫柔,現在卻居然讓他如此稀裏糊塗就得到了?一陣氣惱上來,她竟然揚起玉掌,啪地打了昭元一個耳光。  昭元自然是渾然不覺其痛,那本來就蒼白的臉上,隻留下了隱隱約約的一座五指山。伊絲卡看著自己那留在他臉上的玉掌痕跡,不但沒有減去半點羞澀,自己卻反而有些心疼起來:“我怎麽用上了內力?”  她拚命忍住那種從未有過的羞澀恐慌,纖手顫抖著微微用力,努力將昭元慢慢推開,終於讓他斜靠在了一根鍾乳石上。伊絲卡喘了幾口氣,忽然象是醒悟了什麽,急忙伸手將昭元昏穴點了。但她才要告訴自己可以放心了,忽又覺不夠,玉手連揮之下,已將昭元周身各處的酸麻之穴、迷糊之穴,全都點得一個不漏,簡直象把昭元當成了馬上就要侵犯自己的洪水猛獸。  伊絲卡輕輕掠了掠因慌亂而散至額際的幾縷秀發,櫻唇微微張合喘氣,一顆心如同被月亮追趕一樣,拚命想跑卻又注定無處可逃。她心頭是羞?是喜?是痛?是悔?這些都已經完全無暇去分辨了,因為她的身心,早已經在慌亂中被昭元的男子氣息逼得疲於奔命。  他……雖然昏迷了,可是他會記得,夢幻中的他曾經被自己摟抱過麽?他會記得他曾經得到過他怎麽也得不到的溫柔麽?他會記得他甚至曾經得自己香舌之眷顧麽?  伊絲卡小臉上陣陣發燒,幾乎都恨不得昭元真正死去了才是最好,因為隻有這樣,這些問題永遠不可能來逼她麵對。那延遲到現在才發作的櫻唇溫柔,以及香舌緊貼的羞澀,都加倍地羞起她來,似乎要狠狠懲罰主人先前對它們的忽視。  當初在鯨背上時,昭元是多麽地想要跟自己的香舌更深入地親近啊。可即使自己當時還未能完全從對他的“海神”敬畏中完全恢複過來,也依然是緊守玉齒之門,說什麽也不讓他再進半步。而當時的他,似乎也始終都沒敢再多想。可是現在,自己竟然用從來沒有被褻瀆過一絲一毫的香舌去主動親近他,主動讓他褻瀆?!自己不但令他大獲溫柔,居然還得不到——甚至還生怕得到他因此而起的半點感恩,這豈非太過豈有此理?  莫名其妙失守玉門的羞惱,一波波地從她舌間和心間朝全身擴散,令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膚和靈魂,都充滿了無可逃避的羞澀和失落。她檀口中的香津迅速而來,似乎要忠心護主,替主人洗去這份尷尬、恢複少女的純潔。可是那被香津洗融而下、並被帶入身體的男子氣息,卻讓她有一種更為羞憤的、被異物侵入自己那冰清玉潔的秀美軀體之感。  更加令她氣惱的是,那股來自昭元之舌、應於己舌的震顫,竟然象是能夠散發無窮無盡分身似的。那股震撼在一點點鑽入她身體的同時,竟還跟自己體內的羞澀裏應外合,令她更是難以抵受,也無可麵對。  伊絲卡的臉兒在發燒,她的櫻唇在發燒,她的香舌在發燒,她的心靈更加在發燒。鯨背上的初次欹旎,這多少日月的深深之愛和深深思念,已經令她經受不起任何來自昭元的擾動和溫存了。不管這些是昭元有意的還是無意的,無論是昭元能感覺到的還是不能感覺到的,都是昭元的錯,昭元的可恨,昭元的無恥,不是麽?  伊絲卡甚至都有些氣憤:他為什麽不是清醒之態?那樣諒他也不敢對自己這樣。就算……就算對自己這樣了,他也一定能感受到這刻骨溫柔,永遠對自己頂禮膜拜,感銘於心。  伊絲卡越想越氣惱,禁不住想要狠狠踢昭元一腳,以泄對他不知體念溫柔的氣惱。可是她才要抬腳,卻忽然想起,昭元曾經說過他最喜歡被自己踢的,頓時又是全身陣陣酥麻,羞澀無及。那腿上曾經被他跨依糾纏的震撼,令她的整雙玉腿都一下下地顫跳著。那種讓人無可饒恕的輕薄感,早已令她無法再驅動它們一分一毫,簡直就象是它們已經被昭元給奪走了似的。刹那間,她簡直對昭元無比的痛恨:就算你是無意的,可這是對我啊,你怎麽能這樣唐突?  她一遍遍地罵著昭元,一遍遍地恨著昭元,也在一遍遍地念著昭元,一遍遍地回味著昭元。她更情不自禁地將那雙美麗的纖腿纖足縮得不能再縮,似乎即使那家夥本身已經昏迷,即使那家夥已被自己點了所有能點的穴道,也依然還能對自己無禮。  天鏈映射下,簡直連地麵都象是在閃著七彩奇光。一切的美麗映襯著伊絲卡的纖足玉腿,更加顯得它們纖巧秀美,引人暇思,似乎既是在展示著她的美麗和驕傲,又象是在為某人的唐突和“邪念”辯護。伊絲卡的臉兒已經越發的紅了。昭元現在是什麽看不到感不到的,可她卻還是拚命想要將自己的腿縮藏得最深最深,甚至恨不得它們幹脆就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免得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羞惱,更免得帶給那個該死家夥無窮無盡的褻瀆邪念。  伊絲卡終於慢慢站了起來,那早已被酥麻感占領了的玉腿微微顫抖著,更加顯得她的整個身體無比的秀美絕倫,卻又無比的柔弱無助。是不是隻要昭元呼吸稍微再恢複一點,就能將自己吹倒?這種危險無疑是在一點點地靠近,自然更加令伊絲卡驚惶和羞急。她想要跑到外麵的石台上去,遠離昭元,不見昭元,也不讓他感受到自己,可是卻又根本邁不開步。那種昭元就象是長在了自己身上、自己也象是被他關在了心靈的感覺,已經令她完全無法接受自己身心的撕裂。  伊絲卡的纖手忽然重重拍了一下那被引入歧途的可憐雙腿,這才暫時奪回了那已被昭元劫持了的神思。她咬了咬銀牙,二指小心翼翼抓住昭元後領,生怕跟他接觸,輕輕拖著他朝外麵走去。地麵上那些鏡子般光潔的鍾乳漸漸不那麽光潔了,導致了昭元的身體被拖得不住顫動,漸漸有跌碰之感。伊絲卡的芳心被這些跌碰撞得狂跳不已,既似心疼他,怕他受苦,又似是怕他的身體借這些跌碰來碰觸自己的玉指。這一路雖然還沒有十幾丈,可是對伊絲卡來說,卻實在無異於驚心動魄的千裏曆險。  終於,她已經將這個家夥拖到了外麵的開闊處。黎明前的晨霧越來越濃了,似乎令她有了一絲的安慰:最好這些霧濃得伸手看不見五指,那樣他就看不見我了,我……也看不見他。可是自己舍得讓他一輩子不看見自己麽?他都已經為自己不惜撞壁喪命了,自己能一輩子不看見他麽?  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五)    這一連串的問題襲來,讓這本來就已萬分羞急惶惑的絕代美神,更加無法自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要將他拉到這靠近外麵的地方來。也許是因為在洞裏麵的時候,自己二人更象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而在這裏,卻預示著自己敢坦然麵對天地一切,更顯得自己二人根本沒有難言之私?可自己又為什麽希望霧越濃越好呢?難道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伊絲卡無可回答這個問題,也無法忘卻這個問題,那麽就隻好去轉移這個問題。她慢慢地展開自己的大祭師袍,輕輕坐了下來,想要將昭元擺得勉強坐好。可是昭元沒有支持的話,卻又總是隻能死人一樣地躺著。伊絲卡無奈之下,隻好伸出那從來不肯輕易讓他摸看的玉手,再次將他輕輕扶住,麵對自己。  忽然,伊絲卡芳心一震,因為她似乎感覺到昭元的身體在顫抖。可是她才恐慌了一下,就又立刻被羞澀壓得抬不起頭來,因為那明明是自己纖手的顫抖所帶起來的。她本能地就想要縮回雙手,可是昭元上半身失去了平衡,一下又已是朝自己倒了過來。伊絲卡急忙趕快抵住,這才免去了被昭元無意中偷親一下伊人玉頸的尷尬。  天色已經度過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這似乎也給了伊絲卡某種暗示,某種勇氣。那在前山部時用來激勵自己前進的種種理由,現在似乎都已經被昭元額角的鮮血洗淨,留給了伊絲卡一片大了許多的回旋空間。  是的,他是有錯,他是曾經太驕傲,他似乎還不太懂為女孩子承受哪怕是無理的委屈,是一個男孩子天經地義的責任。可是自己雖然總是在想,想象著他隻需要向自己屈服一點點就好。可是一點點之後,自己是不是也會同樣更多委屈一點點,就跟島人懸香蕉騎象龜一樣,永遠讓他得不到原諒?這樣一來,對他是不是太不公平?況且無論如何,現在的他已經為他的愚蠢和驕傲受到懲罰了。他簡直都已死過一次了,那就根本是一個新人,不是原來的他了,對不對?自己即使永遠也無法原諒舊的他,又為什麽要對一個新的人生氣呢?  伊絲卡想著想著,芳心中越來越覺得有道理,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應該饒恕他。她甚至都開始感謝起臨歸來時那些長老的話了,因為正是他們那些不太情願的話,阻止了自己進一步的偏執和錯誤,救回了檀郎一條性命,更救回了自己和自己的愛。誰說他們不太情願?誰說他們小氣?這不就是他們對自己這位大祭師最大、最好、最慷慨的供奉麽?  那其他許許多多令她氣惱的事也消失了,甚至都還變得可笑起來。無論如何,就算昭元曾經被馴服過,那也是以前的昭元。人死恨消,現在根本就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他,而且這個新他還是徹底臣服於對自己的愛和懺悔,用生命得到了自己的饒恕和原諒,然後才依靠自己的垂憐而複生的,不是麽?  再說了,他說起來也確實是被自己拋棄的,自己馴服他的事也沒能一次完成,說起來自己也有責任的。那個女孩子的風采和聰明,就連自己在她麵前時都沒有把握贏她,又怎麽能指望這個白癡能夠獨自長期抵擋?  而且看那個女孩子當時的模樣,想來她的征服也是很不順利。而從昭元一直都深藏著自己有意無意留下的那根秀發來看,隻怕那個女孩子的主人,也隻是征服了屬於她的一半。那麽不也就扯直了麽?那些複國的事麽……是不是可以以後再說呢?好象他現在還太虛弱,自己總要將他養大一點再用他,對不對?  這個死結一鬆,頓時許多的事情都變得輕鬆起來,輕鬆得連伊絲卡自己都有些心虛起來,對自己一向堅持著的女孩子的驕傲更是羞於麵對。自己明明不是解開了這個死結,而隻是稍微鬆了一鬆,可是為什麽就如此開心了呢?  伊絲卡根本無法回答,但卻堅持地想:我沒有放過他,我隻是覺得,為了複國希望大些,就不能輕易去耗費光了這個希望。將來……將來把他養壯點,把他的國家養壯點,等他的國民都答應出兵,那不就將有大大的成功把握麽?  昭元是曾經想用理由來說服自己,自己也是曾經發過誓,他應該跪地無數日夜、苦苦懇求自己,自己才可能原諒他的。可是現在的他,不是已經知道了錯誤了麽?他不是也已經真的跪下了麽?他跪下的樣子,應該不象隻是癱軟吧?  自己很明白,對於他這樣的人,要強迫他下跪,隻怕並不比逼他自殺容易。自己還沒說,他居然主動地就下跪了,而且還既完全不求自己親眼看到他下跪,也不求他能等到看到自己饒恕他的那一刻。這自然是真正心死心服,不帶任何心計的下跪了。這樣的下跪懺悔,不是比心中翻著九九,成天盼著別人可憐的家夥跪十年百年,還要強無數倍?自己又怎麽舍得……不,於理而言,自己又怎麽忍心再折磨他?  她一麵為自己辯護著,一麵臉兒卻又紅了起來。自己真正要解的心結,難道就是這個心結麽?可它好象並不是第一個心結吧?究竟什麽是真的心結,什麽是假的心結?什麽是既能給人看又能讓自己想的心結?什麽是不能看但是能想的心結?什麽是既不能看更不能想的心結?  伊絲卡的秀臉越來越紅,嬌軀也在這一連串難以自圓其說麵前心虛起來。她的心顫抖起來,似乎都要用自己的柔弱,來乞求這些質問的垂憐。可是這些來源於她自己的質問,卻象是受到了鼓勵一樣,越發地得寸進尺起來,要逼她後退、逼她承認什麽。她似乎終於明白了,昭元深愛自己、憐惜自己、沉迷自己、依戀自己的程度,不但遠遠超越了他對他自己的愛護,甚至都超過了自己對自己的憐惜。伊絲卡想到這裏,心頭更加羞澀,更加歡喜,更加慚愧,也更加心疼起來:有了這一切,自己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伊絲卡甚至都對自己怕被昭元輕薄的心理心虛了起來:不讓他親呢自己,又讓他親呢誰去?自己既然是他的妻子,將來……將來還要更加親密的;要是現在都這樣受不了,那將來可怎麽辦?  一想到將來,伊絲卡少女芳心更加狂跳起來,心頭小鹿似乎就要撞開整個酥胸乃至整個靈魂,逃得無影無蹤。她頓時後悔起來,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去想將來,急忙想要狠狠掐一下自己,讓自己清醒清醒。可是一掐之下,自己卻完全不覺體膚之痛,原來這一下卻還是習慣性地掐在了昭元的身上。對了,是不是他已經是自己的一部分了,所以掐他理所當然地就跟掐自己一樣?  可是掐了他,自己會在哪裏痛?是不是心裏痛?不,因為現在伊絲卡的芳心中滿是羞澀、得意和心虛,根本就沒有半點心痛的感覺,甚至連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她隻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甚至都還有一絲又被昭元在無意中占了便宜的感覺。  當然,她畢竟不是那樣地喜歡以別人的痛苦為樂,更加心頭還是怕極了他痛他苦。因此,她這一念隻是一閃即逝,便真正心疼了起來:他現在還這樣虛弱,自己這樣對付他,不是典型的趁人之危麽?  但這一念卻也是一閃即逝,便又理直氣壯:他當初在愛琴海,利用自己對海神敬畏的餘韻,對自己大肆輕薄,不也是一樣趁人之危麽?  這念一起,伊絲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又羞又惱之下,幹脆又重重在昭元身上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這一下是就象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簡直象是恨不得將昭元所有從自己這裏偷走的溫柔全都奪回來,深深地藏起,再也不讓他碰。可是他為什麽不動?他為什麽連一點本能的肌肉反應也沒有?是自己點穴點得太多?是自己掐得不夠狠?還是他故意在裝暈,又在籍機來偷竊自己玉手的溫柔?  這一切都如同源於心靈的陣陣麻癢,一波波地傳遍伊絲卡的全身。她那本來就嬌柔不勝的秀美嬌軀更加陣陣發軟,不但都快要扶不住這個該死的家夥,幾乎連自己能不能坐穩都成了問題,簡直象是該由他來扶自己才對。  可是他現在自身難保的樣子,能來扶自己麽?為他解開穴道,再幫他恢複?可那樣他會對自己使壞的。他會不僅扶自己,還會擁抱自己,緊摟自己,甚至親吻自己……那可怎麽行?他就應該一麵無知無覺老老實實,一麵又懂得自己的心意;他就應該用他那寬厚有力的胸膛,來幫助自己支持不勝的嬌軀,更幫助自己掩藏自己心中的羞澀。  伊絲卡心頭一會希望昭元醒來,一會又怕他醒來;一陣巴不得他無知無覺,一會又恨他無知無覺,因為那樣的話,他會不知感恩自己、拜伏自己。一時間,她甚至都羞見那一直在幫自己遮掩的晨霧,芳心中的感覺簡直是百味雜陳,沒有一絲能去見人。那每一絲感覺,都似是在被最甜美的甜蜜浸潤著;每一絲的甜蜜和美好都完全不同,但又都是那麽的多姿多彩和令她暈眩,似是都在爭著向這位美神展示,展示她曾經錯過太久了的愛的神奇。  不知何時起,伊絲卡的纖手已由狠狠地想掐昭元,變成了柔柔而又羞澀地想要偷偷撫慰他。她知道昭元非常非常沉迷於自己的美麗,自己一舉手一投足,每一顰每一笑都能夠讓他魂魄飛楊。自己所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具體的某一次親呢,是會導致他自慚形穢、對自己更依戀更崇拜,還是會導致他色心大起,更加想愛撫自己、摟自己、親自己。因此,她天生的羞澀和矜持,總是想要將他推拒得遠些,生怕他對自己過分輕薄。  可是自己又是多麽希望他愛自己,多麽希望他能“盡情”而又“有禮”地展現對自己美麗的崇拜和依戀啊。這種說不出口的猶豫,導致自己每一次的推拒總是半贏半輸,甚至還於推拒間又讓他大占便宜,讓自己每次想起都羞悔無及。現在,他正好如此聽話地在自己手中,任自己擺布,這種既安全又欹旎的感覺豈是能平白放過的?他那麽老是想摸自己占便宜,自己這次若不好好反過來報複一下,那可怎麽行?  伊絲卡終於舒了口氣,似乎有了某種莫名其妙的正當性,可以去好好實施這個“報複”行動。其實,她的玉手早已先斬後奏,在芳心還沒有找到絲毫理由之前,就已經悄悄開始了這個報複。然而她才一找到了這個理由,覺得可以直麵它的時候,那一雙纖手卻已經做賊般地逃了回來,似乎它們根本就經不起被任何人去麵對。  它們本來就是少女心房中最羞於見人的部分,永遠都隻能在不被覺察、不被直麵的時候,才敢悄悄出來偷看人。它們天生就是隻能偷看人的,而絕對不能被別人偷看,即使是自己的主人也不行。如果一定要它們被偷看,那需要多厚的盔甲,才能擋住羞澀和心虛的襲擊?  他對自己的愛撫,是他自己要搶走的溫柔;可為什麽連自己對他的報複,也是對他的溫柔?這個世界為什麽這樣不公平?自己為什麽要是女孩子?更加為什麽要如此的美麗,如此地讓他迷戀和傾倒,以至於自己無論想對他做什麽,他都會覺得是溫柔和享受?  伊絲卡越想越是氣惱,居然從羞澀和心虛的圍攻中,義正詞嚴地解脫了出來。她理直氣壯地宣示著,自己之所以那樣做,是為了更慘痛地深切體驗這樣的不公平,自己正在勇敢而悲天憫人地深深思考著這個人類最大的不公平問題,正在苦苦尋找著它的答案和對策。可是這個不公平究竟是不是不公平麽?如果是的話,究竟是對誰的不公平?答案是什麽?對策又是什麽?自己舍得不舍得實行?  伊絲卡又一次被自己被問得羞窘無限。然而她還是迅速回過神來:女孩子怎麽可能有錯?尤其是自己在麵對他的時候?自己的一切所思所想所行,都應該是對的,他怎麽能夠跟自己爭辯?他怎麽能有半點反抗?這個不公平,很明顯就是他老在從自己這裏偷走溫柔和美麗,誰吃虧還不一目了然?他就算乖乖承受自己可能的無理欺負,那又能算得了什麽?  伊絲卡美麗的小臉上不禁飄起了一朵微笑,更加顯得秀美萬分,神采無限。整個山洞,潭水,秋霧,甚至眼前這個最低俗、最齷齪的家夥,也都似乎連帶著沐浴了這種光彩,脫胎換骨起來。  伊絲卡的小手果然就又去實施起來,狠狠地揪著昭元的眼耳眉鼻,要讓他再好好地多“占些便宜”。然而,盡管她抱著這樣一幅“大慈大悲,慷慨無限”的心情去施舍,可在真揪他嘴唇時,自己的嬌軀還是禁不住陣陣羞軟。  這無疑是讓昭元親吻了他當初成天苦思冥想、想來親近的玉手,那股來自他唇的熱意,就象是瘟疫一樣,迅速就要彌漫伊絲卡的全身。她甚至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現在幾乎已象是一小片花林,而且正被無數堆極易燃燒的鬆脂包圍著,隻要有一絲的火星,都會立刻將自己吞噬。若是真的被昭元點燃這一切,那可如何是好?  萬王之王 第 一百零四 回 魂兮鬼兮何彷徨(六)    伊絲卡慌亂起來,觸電般地縮回雙手,想要逃離和這一可怕火源的接觸。然而那火源不但沒有被她如願以償地擺脫,反而更加威猛地歪倒了過來,昭元那就象是能噴發燃燒心靈之火的雙唇,竟然已是正正地吻到了自己的玉頸上。伊絲卡腦中轟的一聲,整個人就象是已經變成了雲,變成了霧,根本承受不住這項重壓;嬌軀一軟之下,已被他壓得要倒向後麵。  然而她畢竟還是迅速醒悟過來,急忙身體微微順勢側滑,昭元便直直一路吻下去,一直吻到了展在地麵的鬥蓬上。他吻自己衣服的樣子,竟然也是又麻又木,跟吻在自己玉頸上時的表現全無分別。  伊絲卡心頭狂跳,粉臉已是紅得比燃透的紅炭還要紅上十分。那個終於被他這樣印在自己頸上的吻,就象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洗掉的烙印一樣,羞得她再也直不起腰來,更令她幾乎都象是自己從今以後就再也見不了人似的。可是更加令她羞憤的是,他竟然還白癡一樣地吻著自己的鬥蓬,就象還是在親吻自己的玉頸一樣。而且那鬥蓬居然也象是活物一樣,竟真的象是在不斷地向自己輸送著來自他的熱力。  伊絲卡的纖手立刻就避瘟疫一樣,迅速將那鬥蓬解開,要徹底脫離跟他的接觸。昭元卻象個木偶一樣,依然癡迷不悟地深情親吻著那鬥蓬,似乎盡管它已不在玉人身上,可它卻永依然留有伊人的香澤。伊絲卡微微喘了幾口氣,心頭羞澀稍平,這才想起昭元無法控製他自己的尷尬處境。她才一動念,覺得昭元就應該這樣多倒黴倒黴,便又不自覺地覺得這樣似乎還是有些不好。當然啦,這個不好隻是不好,絕對不是舍不得。  伊絲卡恨恨地踢了昭一下,想要將他踢成仰躺,不要這麽不雅。但纖足著他體時,卻綿軟得幾乎送不出力道,反而象是以足代手輕輕摸了他一下。伊絲卡玉臉上才微微消退的紅暈立刻又濃了起來,那隻纖足也羞得深深藏了回來,死活也不肯再被派出去。她咬了咬銀牙,隻好一麵恨恨罵著這連暈倒都不放過占便宜的家夥,一麵伸出纖手輕輕將他扶起。  他的身體怎麽比先前重了好幾倍,自己扶他為什麽變得這麽吃力?自己的身軀為什麽變得越來越軟?那些用劍時的靈巧勁力都到哪裏去了?伊絲卡不敢去想,因為這個結果本來就不應該有原因。可這樣沉重的身體依附在她嬌弱的身軀上,壓迫得她的酥胸玉乳陣陣酥麻,一種少女又一處禁地被肆意侵犯的感覺籠罩上來,幾乎令她全身都恐懼了起來。  他身體隨著自己纖手和身體而起的滑動,就象是他一雙可惡的手在偷偷擠壓和撫摸自己一樣,而且由於他身軀的沉重,一時似還不能擺脫。這加倍的可惡讓她更加羞憤無及:難道自己那麽多他清醒時無法褻瀆的美麗禁地,都注定要被他在昏迷不醒時突破和輕薄?  終於,昭元還是被她扶著勉強倚坐了起來。伊絲卡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他的依靠,可是那一雙纖手卻已軟弱得無法推動他的身體。她隻好閉起美目,任昭元倚靠,同時努力坐直身體,盼他和自己的緊壓緊貼能稍微鬆一點,更盼能緩解些來自玉乳和酥胸一潮潮的惶恐和羞急。她心頭狂跳,紅雲亂舞,玉臉飛霞,幾乎就要崩潰,可卻忽然氣惱地發覺,昭元心頭的跳動是那樣的緩慢和不近人情。一陣莫名其妙的委屈感起來,她簡直都恨不得哭出聲來。  但伊絲卡終於還是勉強忍住了這一切,也許是因為,她畢竟還是更加害怕昭元萬一清醒後的瘋狂吧。反正這筆帳,以後是一定要他加倍償還的……  可他怎麽償還?伊絲卡頓時又是羞澀萬分,心頭狂跳,那胸前少女玉乳被侵犯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她急忙咬了咬牙,想要找安慰自己的理由,忽然靈光一閃:“他胸中還隔著我的那根秀發,因此他並沒有輕薄到我。”  那絲秀發的確有異想天開的作用,這念一起,頓時令伊絲卡覺得象遇到了救星。同時,這個念頭就象是天上天下、貫徹古今、再也正確不過合理不過的理由,令她那顆被昭元的擠壓和熱力羞得幾乎要融化的芳心,也立刻有了平複和重新凝固的跡象。她籲了口氣,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臉兒已是燙得簡直就象能烤熟東西。一陣幸福而又羞恨無限的暈眩中,她隻覺自己已經更加恨昭元了。  伊絲卡定了一會神,再次安慰自己:“他沒有碰到我,中間有頭發相隔呢。”果然,一切堅持之下,那種羞愧感終於好受了許多。那根本來是象征永遠決絕、永遠脫離的秀發,忽然間變得太善解人意了:在自己悲憤的時候,它代表著自己的決絕,質問著他對自己的情意;當自己和他遠離的時候,柔柔的它又當了千裏所牽的紅線,將他拉到自己身邊;甚至當自己現在被他“侵犯”時,它還能勇敢地出來提醒主人不要害怕,因為有它在中間“隔離”。這世上還有比這秀發更可愛、更乖巧、更勞苦功高的嗎?  伊絲卡忽然迫切想要看一看這根秀發,想看看這個長久以來一直默默在他的身邊、卻守衛著自己的夥伴,好好地看它,撫摸它,感激它,愛惜它。她居然又有了點氣力,輕輕將這該死的家夥推開了一點,就要伸過玉手去他懷裏將它找出來。可是昭元的衣服已經被自己刺得破破爛爛,又折騰了這麽久,那秀發還一定在他的懷中嗎?  伊絲卡驀然又紅了臉,急忙暗道:“一定還在,一定還在,而且一下就能找到。”那隻纖手極不情願地朝昭元懷中伸過去,真是一寸三豫,似乎在懇求主人,不要逼自己去做這件又可能被他占便宜的事。伊絲卡緊閉雙眼,根本不理會它的懇求,那纖手終於還是伸進了昭元的懷中。  然而伊絲卡這一下卻隻摸出了一個很粗糙的小包,似乎是包著什麽東西。她心頭一陣狂跳,立刻取了出來,卻見是一個極普通的枯麻破布勉強編成的小袋。她心頭一陣氣憤:這家夥竟然用這個東西來裝我的秀發?這麽低俗的東西,他……他……  可是再一看一掂,卻覺裏麵似乎裝的應當隻是什麽種子砂子之類的東西,不大可能裝著秀發。伊絲卡心下不由得放下了心,但又不覺生氣起來:“他隻應該帶它的,應該讓我一下就摸出來,怎麽還帶了這麽個東西來?哼,這家夥肯定又想多占便宜。”  但埋怨歸埋怨,摸還是一定要摸的。這一次伊絲卡膽子稍大,伸手進去,輕輕摸了好幾下,卻還是什麽都沒摸著。她心下忽然驚了起來:“這個家夥不會就隻拿著這根頭發吧?要是那樣的話,我們鬧了這麽久,隻怕早已掉到水裏什麽地方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但伊絲卡轉念一想,卻又覺這家夥應該不會這麽笨吧,立刻信心再長,忍住羞澀又摸了十來下。終於,伊絲卡在昭元的肋角處摸到了一方柔柔滑滑的東西,似乎是什麽絲巾。她心頭劇跳,本能地覺得這就是秀發所在,纖手竟然一陣顫抖起來。她定了定神,按住心頭歡喜和羞澀,將它輕輕取了出來。  這是一方多麽美的絲巾啊,它就象是本身能夠散發出奇異的神光一樣,甚至還在它才接近那懷口時,就已經有了眩目的光彩流出。伊絲卡心頭狂跳,心下已是被幸福的感覺淹沒:這方絲巾可還真是能配上我。這個呆子原來不隻是會掉文作祭文,竟然還知道找這麽好一方絲巾來珍藏我的秀發,也還真是有心。看來,對他的懲罰,是不是可以少一點了?  那絲巾潔白無暇,這來回的幾下汙水和血跡竟然沒能留下半點痕跡,似乎天生就是完全沒有可能被任何東西玷汙的。觸手之際,它更是溫滑柔軟,舒服無比,簡直就象不是人間之物一樣。伊絲卡發現自己竟然也喜歡起這方絲巾了,情不自禁地想:“它……簡直就快能趕上我肌膚一樣柔軟了,卻又似乎不是手帕之類。難道是他想要送給我來沐浴的麽?”  這個念頭一起,立刻覺得情郎的心思不錯,其罪孽又減少了幾分:“哼,算他聰明,知道普通之物都跟他一樣粗俗,根本就不配接近我的身體。不過哪……既是經過他毛手毛腳弄來的,似乎品味也太低了點吧?可看他滿可憐的,我也就隻好先講究一下,用它沐足吧。”她想到這裏,更覺將昭元珍藏在心口之物拿來沐足,大有將這個本來曾桀傲不馴的他踩在腳底的傲視感,不禁又是得意,又是羞澀,連那股對他的恨恨之情也不知不覺間消失殆盡。  伊絲卡玉指微啟,輕輕翻了翻那嗬護著自己秀發的絲巾,一股極淡極淡、若有若無的幽香氣息直透瑤鼻。伊絲卡既心曠神怡,又覺得似乎有些親切,更有些熟悉:“這是什麽奇香?既若隱若現,又象是永不會消散似的。這麽自然,這麽清淡,又這麽醉人,就算是再好的熏香也熏不出來啊……對了,我怎麽會覺得有些親切和熟悉呢?”  忽然間她似乎靈光一閃:“好象它和我身上的香味有些象啊。難道……是因為包圍著我的秀發,從而沾染了這一氣息?”  母親曾說過,自己天生身上就有異香的。隻是如果特地想聞,便會聞不出來;可完全不在意的時候,卻又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心脾,令人心醉和崇拜。這乃是聞所未聞之事,當初自己出生的時候,舉國女子都以為是祥瑞,人人以她為寶。可是後來母親和自己被下獄時,這便又成了一條“魔靈附身”的罪狀。因此,可以說,是它同時影響了自己的生與死。而且……昭元總是那樣死皮賴臉想要挨過來,極可能也有此一原因,那麽它便還影響了自己的愛。不過他乃是一個男子,感覺粗糙,隻怕未必能清楚知道自己身上是有這種異香。估計呀,他是稀裏糊塗、不知不覺中,就已陷入了沉迷。  伊絲卡臉色羞紅,心頭更加充滿了歡喜。但她才又一翻,卻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她心下不由一顫,隨即又想:“好象不完全跟我一樣啊。……嗯,靈妹妹身上好象也有一種極淡的異香的,當初我跟她一見就互相喜歡,覺得特別親近,好象天生就是姐妹一般,可能也跟這個有關吧。不過要是這家夥找靈妹妹要的貼身絲巾,那就不好意思用來沐足了。看來還得找別的辦法來羞這家夥才好。”  這樣一想,不覺又是一陣莞爾,覺得讓這家夥少被踩些日子,未免有些便宜他了。伊絲卡玉手輕輕又是一翻,那秀發已是微微露了半截出來,那真正熟悉、以至於自己都幾乎快要辨認不出來的屬於自己的異香,又現了出來。可是這一次,自己的這異香卻明顯似是和另外一種又相似、又不同的淡淡異香相伴相隨,互相旋擁融合著,一時間竟然難以分辨而出是不是冰靈的。伊絲卡大感興趣,閉上眼睛靜靜體味這種新香。忽然,她麵色大變:“這……似乎不是靈妹妹的,而象是那個在周王宮出現的女孩子身上的!”  這個想法就象是一大桶混著冰塊的刺骨之水,將正沉迷於少女粉紅色遐想中的伊絲卡完全凍僵了,令她的心髒一刹那間就停止了跳動。一股讓人無法抵禦的羞惱和氣憤,頓時湧將上來,將她那所有的美好夢幻全都衝了個幹幹淨淨:難道自己第一次體驗被愛侶褻瀆酥胸玉乳,竟然還是在被一方那個女孩子的絲巾阻隔著?難道竟然是她的絲巾來褻瀆的自己?  伊絲卡的纖手乃至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羞惱,悔恨,甚至那本來已經消失了很久的憤怒,都在一刹那間突然地爆發了起來,而且每一個念頭都是互相加強和刺激,全都質問著這一切。她美麗的眼睛裏麵,已是不知不覺間盛滿了淚水,腦中隻有發狂般的念頭在敲打著自己:“他用她的絲巾包圍我的秀發,將它包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這是為什麽?他將我的頭發放在懷裏說是珍藏,可是中間卻隔著絲巾,真正最貼近他心的卻還是絲巾!他為什麽要這樣珍藏這一方絲巾?他為什麽要這樣窒息我的頭發?為什麽?為什麽?”  這痛苦而又瘋狂的念頭,頓時將伊絲卡腦中的冷靜和理智擊得片片粉碎。自己當初遇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她對自己的戒備,以及她明知自己在疑她故意避重就輕,卻還是堅持那樣誤導的情形,又曆曆閃現在自己心頭。這方絲巾就象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羅網,蒙頭蒙腦地朝自己蓋了過來,似乎還在嘲笑著自己的無路可逃,嘲笑著自己隻能受它擺布,被它包圍,被它窒息,被它隔離,被它剝奪所愛。  伊絲卡眼中的淚水終於又滾落了下來,一串串地滾到在這絲巾上,就象一顆顆滑散的珍珠。她心頭如被刀割,滿腔的憤怒似乎在這一瞬間全都砸在了昭元身上:“是他,是他,是他!他在騙我!他說雖然經曆了折磨還依然愛我,可卻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為什麽要這樣讓她包羅一切、隔離一切?為什麽要讓她來褻瀆我的第一次?他為什麽這樣無恥?”  伊絲卡全身都在顫抖著,忽然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打了昭元一個耳光。昭元整個身體都直挺挺地倒向了後麵的石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撞擊之響。他臉上被打的五指之處,先是一片慘白,既然又血紅一片,簡直就象是整個麵皮都被撕開,露出了本質一樣。  那砰的一聲,就象是一麵被擊打的鼓一樣,喚醒了伊絲卡羞怒已極之下的一絲回憶,提醒她重新憶起昭元曾經為自己撞石壁的癡迷。伊絲卡的美目中再一次地充滿了淚水,她極力地告誡自己不要去看他扶他,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心中那撕裂般的疼痛,慢慢又走了過去。  伊絲卡木然將昭元的身體翻轉過來,卻見他後腦上什麽傷痕也沒有。伊絲卡心下微微放心,可是卻又更加難受起來:昭元為自己的純潔帶來了這樣的羞辱,難道他整個人就不應該被摔成白癡,不應該被摔成死人,不應該永遠付出真正的代價麽?  伊絲卡心頭又是一陣痛苦,狠狠又是一腳,將昭元踢得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幾乎落下崖去。她咬了咬牙,飛身過去正要再踢,忽然心頭一動,蹲下身去仔細看了看昭元額角撞上石壁的傷處。隻見那當初以為是頭骨隱約顯露的地方,實際上是碰石壁時嵌入血肉的幾絲石屑,根本就不是什麽自己以為忠心無限的頭骨!  一種更加巨大的受騙感,頓時象滾滾怒噴而出的熔岩一樣,頃刻間令一切情意的殘片全都灰飛煙滅。伊絲卡咬了咬牙,眼前一片發黑,幾乎站立不住。母親被希臘兵殘殺的慘狀,家園被毀滅得一絲不剩的慘象,國人對自己的憤恨以及舉國遠遷,到了目的處隻怕都可能十不存一的慘狀,每一幕都在逼問著她為什麽要可憐這樣一個元凶。  她定了定神,似乎想要找到一點支撐,可是她卻發覺,這一次就算連母親,也已沒有機會勸說自己再愛昭元了,因為母親甚至隻來得及用憂鬱的目光望一眼自己,便立刻被那許多雙對自己充滿仇視的眼睛所擠得無影無蹤。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質問她:“我們已經失去了一次拚死一搏、壯烈而死的機會,為什麽現在機會已擺在眼前,你還要再次為他而葬送?”  一聲聲地質問,令伊絲卡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你是特洛伊戰神的女兒,你怎麽能為你偉大的父親帶來恥辱?你怎麽能讓特洛伊人被世人永遠指著脊梁,罵為懦夫?”  伊絲卡的嬌軀在質問麵前顯得無比的柔弱無力,每一聲質問,都象是一根高高揚起又揮下的巨棒,無情地捶打著她的肉體和靈魂。她拚命忍住要將那絲巾扔得永遠不見、忍住徹底撕斷自己那根秀發的衝動,硬是咬著牙,顫抖著將那絲巾塞回昭元胸膛,珠淚已滾滾而下。她怔怔地望著昭元,忽然尖叫一聲,閉起雙眼,飛起一腳,將昭元踢得整個人飛將起來,直落崖下。  巨大的水花聲傳了過來,可伊絲卡卻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一樣。她隻是發瘋般地奔回那內洞,重新戴回那猙獰的青銅麵具,執回寶劍,批上鬥蓬,就要朝外衝去。她極力避免看到昭元,可是昭元那死魚般半飄浮的身體,卻終於還是晃過了她的眼簾,令她心頭痛如刀割。  伊絲卡忽然冷靜了下來,一下又躍回水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他重新帶到他在自己剛回來時看到的那個地方,重新擺成那種樣子。她麵無表情,一下下地擺著,就象是真的在擺一件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直到一切與記憶中絲毫不錯的時候,她才一轉身重新蕩上崖台,飛速來到一處紅光隱現的赤陽小洞前,完全烤幹了自己的衣服,再又飛身下掠。  月亮在飛快地奔著,可是女主人卻似乎還嫌它不夠快,還在拚命地用纖足夾它肚腹,以至於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樣,女主人才能滿意。這……實在是從來沒有的情況,為什麽會這樣?不是說女主人回來找男主人後,就什麽都結束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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