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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

(2007-01-26 18:04:12)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
  樊舜華嚇得不敢說話。雲夫人發了一通脾氣,略略平靜了一下,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開始靈兒來時,娘就以為這已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了。可是後來,從靈兒口中,居然又得知,他還曾經跟那個伊絲卡姑娘談婚論嫁,而且還是在靈兒之後。雖然說那時靈兒還小,可是不用說,為娘也能想象那位姑娘有多美多危險。為娘倒也不是說那位姑娘不好,但實在是這個小子不好,到處招惹絕美姑娘,偏偏還又沒法自控。但幸好那個伊絲卡現在不知所蹤,這小子最多也就隻能流流口水,那也就算是等於沒有了。現在居然還有一個是在伊絲卡之後,還很‘親密’,這……這怎麽得了?怪不得我總覺得他象是有很深很深的憂鬱,原來是還有這兩個美人藏在他心中。你說他戒絕了?娘看恐怕未必。伊絲卡沒處找也就罷了,這個姑娘可是定定的知道在哪裏的,我看隻怕還能後患無窮。你說為娘怎麽能不擔心?”

  樊舜華輕輕道:“也許不是想象的那麽糟吧。我還是相信他的。”雲夫人苦笑一聲,歎息道:“你心頭還是愛他,現在都不自覺地幫他說起話來了。說實話,娘可一點都不相信他。你要知道,男人都是骨子裏就天生好色的家夥,尤其是他。不管他麵上說的多麽冠冕堂皇,其實他根本就是一見到漂亮妹妹,就隻知道流著口水粘上去,想把人家娶來當老婆。靈兒、伊絲卡,還有那個宮雲兮,每一個都能顛倒社稷,居然還都跟他有莫大之關聯。若真的都被他粘上了,隻怕楚國社稷被顛覆幾遍都還不夠。想想夏亡、商王還有周衰的情景,你說為娘怎麽能不急死?”

  樊舜華停了一停,慢慢道:“想來他跟夏桀商紂周幽之類的,還是有些不同吧。”雲夫人不住搖頭道:“他是有些不同,可是三個姑娘跟那三個妹喜、妲己、褒姒卻更是大大不同。那三個還隻能算是人間絕色,這三個可實在不是……實在是天……實在不是人能抗拒的。這小子卻怎麽居然同時惹上了這麽多?嘿嘿,什麽叫天大的麻煩?我看還真是無過於此了。”

  樊舜華聽雲夫人說的如此鄭重,心頭也不禁有些擔心起來。她本還從琴兒口中知道臥眉山中還有一個半真半假的妹妹,也是年紀尚小就已風姿過人,現在自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說了。但她見雲夫人之歎息一聲又一聲,簡直就要把昭元貶成罪大惡極、昏庸透頂、厚顏無恥、一無是處,不免也有些同情昭元起來。

  樊舜華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母親,孩兒覺得這說不好也不好,但說好也是好。這些事情,別人想都想不到呢。設若是旁人,靈妹妹恐怕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他能蒙她們青睞,也算是我們羋家乃至中華的光榮,怎麽也算是有點光宗耀祖之功,不至於一無是處吧。”

  雲夫人轉過頭來望著她,似乎被她這番話說得略有所動,臉上神色也漸漸平和起來。但她臉上取而代之的神情,卻既象是在欣賞一件至寶,又象是在同時看一場極好笑的大戲,將樊舜華看得全身發熱,羞慚無地,心頭隱隱後悔起來。

  果聽雲夫人笑吟吟地道:“所以呢,你就更是要嫁他管他了。否則的話,他帶給我們羋家乃至中華的,就不是光宗耀祖,而是給祖宗丟臉了。隻有你才最不會害他,最為他著想,最能讓他長久快樂。有了你就有了她們,沒有了你,娘寧可閹了他,也絕不能讓他得到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娘今生今世就認定了你,你就是最好的,是無可替代的,誰也不能比。唉,你說娘怎麽可能放你……”

  可這一聲歎息卻似乎有些長,就象是雲夫人故意拉長了一樣。雲夫人麵色微變,急忙看了看外麵,似覺外麵有一個鬼魅般的白影一閃而過。她正要躍身出去,但見樊舜華那低下頭羞極窘極的樣子,心下忽然一動,又正色道:“好孩子,娘一生這麽多年的經驗,就是認定了你。別人再美再好,娘也根本不認,甚至還恨極了她們。娘就明確地說,隻有你嫁給他,才能為那小子保住男兒之身。你說,你怎麽能不嫁給他?”

  樊舜華聽雲夫人居然重複了一遍,還這樣直接地逼自己回答,大是羞窘,完全無言以對。雲夫人見她實在太過羞窘,便也不再笑她,隻幽幽歎道:“娘也明白他還是個好孩子。他無論武功,道德,還是治國,都還算不太差,年紀又輕,的確是那三個姑娘的良配。為娘也還是能信得過他的眼光的,這些姑娘能被他看上,還令他迷戀成這樣,自然也是絕無僅有的好姑娘。為娘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不會一定要犧牲這些姑娘的幸福,逼她們不得不嫁不喜歡的人,或是孤寂一生,以保我這大楚江山。那個宋文昌的未婚妻也就罷了,那是絕對不能動的,隻能怪這小子自己瞎了眼。可是靈兒為娘實在是喜歡得不得了,那是說什麽也不能辜負的。那個伊絲卡也是個好姑娘,若是能找到,自然也不好拒絕。可是這一切都得要你在中間管住他們,讓他們能時刻知道點節製,才能兩全。不然的話,就隻能是兩傷。”

  樊舜華輕輕道:“可我……我隻是個凡夫人俗子,怕管不住他們啊。靈妹妹實在是太可愛太美麗了,我都不好意思去管她了。還有那個伊絲卡姑娘,我……”雲夫人笑道:“你都這樣,你可以想見這個小子要違拗靈兒之意的話,那該是多難?況且你怎麽會管不住他們呢?他們其實都是小孩子,很好管的。你天生就是做王後、主管許多之事的人,你的風儀也是無與倫比的。你看這個小子,論直接指揮打仗,他也未必能比得過手下許多大將,但他還不是當著楚王?他隻需善於將將就行了,不用太會直接將兵。你自然也是一樣。”

  樊舜華默默無語。雲夫人續道:“要說凡夫俗子,這個小子才是真正的俗不可耐。他簡直就是好色得一塌糊塗、難以自製,可還不是能跟被你說成是天仙般的姑娘們混在一起?娘不是說過了嘛,他在你麵前隻能算是個凡夫野人,我這寶貝女兒嫁他實在已是便宜他了,要管他那還不理所當然、天經地義?所以說呢,你管他實在是本來就該如此,就不要再害羞推辭了。”

  樊舜華臉上羞意複起,輕輕道:“靈妹妹是小了點,還帶小孩子習氣多些。可是那位伊絲卡姑娘似乎比她稍大一點,也和靈妹妹相互喜歡得緊。她要是能找到,或許可以管管靈兒和他。我……我還是有些多餘。”

  雲夫人搖頭笑道:“怎麽說你都還是不不聽,都不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那位伊絲卡姑娘找到的希望小的可憐,怎麽能當準?再說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為娘看那個伊絲卡也大不到哪去。你別看這個小子自誇行程十萬裏,受盡人間苦楚,似乎成熟得不得了,不會太好色,其實他骨子裏既還是個男人,那便一定還是好色。而且依娘看,他隻怕比別的男人更加好色。”樊舜華失笑道:“這也未必吧?他還是有些節製的,到現在也還算老實。”

  雲夫人笑道:“他老實,那是說他不淫蕩,卻不能證明他內心裏不好色。別人以為他不好色,娘卻說他更好色。這是因為他眼光甚高,普通的他看不上,隻喜去好非常之色,是以並不矛盾。我看他隻要一見了非常之色,立刻好色德性就會出來了。那個時候他腦子傻熱傻熱的,肯定就隻知道一個勁地想膩上去,絲毫也不管有沒有危險。”

  樊舜華一笑,道:“他好象還是知道一些危險的吧。比如他上次說……”雲夫人皺眉道:“光說知道有什麽用?他嘴巴上什麽不知道?關鍵是他自己控製不住,這些美人又實在太難抵禦了。光知道危險,那還不是白搭?”

  樊舜華正要說話,雲夫人卻已笑道:“不用說啦,你還是乖乖去管他吧,也讓為娘好放心些。這個小子雖然說在國政上已可算是老成,但感情上根本連個男人都算不上,完全還是個小孩子,最多隻能算個男孩。你看,他都不知道……嘿嘿,還是知道把你當寶的。不過少年人隻喜歡看臉,老成者才更看重心胸。這個家夥現在看來,還是一幅大半隻看相貌的德性,這不是小孩子是什麽?靈兒跟他一直不清不楚,他們自己都不明白到底要怎麽樣,能算大人嗎?物聚群分之下,那個跟靈兒這麽好的伊絲卡也好不到哪裏去。她一見靈兒和這小子那樣不尷不尬,也不好好多看看,立刻就負氣而去,也明顯是小孩子脾氣。就算能找到她,恐怕也不能多指望她管這小子。後來的那個宮雲兮,不守香閨,到處瞎跑瞎玩,居然還跑到月氏去跟他糾纏,也不是什麽能期望的主兒。她呀,最多也隻能算是女孩,不能算女人。”

  雲夫人頓了頓,忽然自言自語道:“說起來也真是奇怪啊,這麽幾個讓人頭疼的家夥,分布得這麽遠,卻居然也能碰在一起,還糾纏成這樣?”

  樊舜華笑道:“說不定老天爺就是要他們碰在一起,才生他們的。他……就是偏偏又能給她們以大人的保護,又能給她們以小孩的安慰。要是靈妹妹碰不到他,肯定就沒法這麽快樂了,也沒法這樣長不大了。那樣的話,或許根本就不是靈妹妹了。”

  雲夫人點了點頭,笑道:“可是這小子自己也得有人看著啊。總之有你這個大人看著帶著,他們就都歡歡喜喜無憂無慮;沒人看著,他們就隻知道哇哇大哭,一個個委屈得不得了。她們都還小,又在一起互相排解長大的壓力,沒準怎麽也都長不大的。況且她們知道這小子迷戀她們,隻知玩樂之下,對這正宮名位也未必很有興趣,不會來跟你爭。說起來還是隻有你啊,心肝寶貝兒……”說著又笑吟吟地羞她的臉。

  樊舜華暈紅連連,輕輕道:“我……我還是怕一人不夠,看不住他……們。而且後宮這麽多人,我也不全認識……”雲夫人笑嘻嘻地道:“無妨,有娘幫你呢。我們娘兒倆上下一合,怎麽也要關他們個死死的,讓他們不能太胡鬧。你隻需好好看住這幾個丫頭就行了,其餘的那些嘛,娘已經在後宮替敖兒選老婆了。敖兒是娘親手撫養長大的,他的心性娘最清楚,就算老婆再漂亮些,他也還是知道自我的。娘準備把漂亮的都選走,統統嫁給敖兒,再多就都嫁出去給朝臣百姓,偏偏隻給這個小子留些醜點的,讓他看了直惡心最好。”

  樊舜華忍不住一笑。雲夫人見她笑開,也自笑道:“還有,那伊絲卡若是能找回來,可千萬要把好陪嫁的關。最好什麽也不要,隻要她一個人進門。”樊舜華道:“這個不好吧?楚王迎立夫人,沒有陪嫁那是很丟臉麵的,會被各國嘲笑的。我看還是就看嚴一點,也就算了。比如當年我的陪嫁,現在都還隻是宮女。隻要她的陪嫁也都成……”

  雲夫人皺眉道:“什麽陪嫁?以那幾個丫頭的美麗,真要由她們選,眼光肯定也高。隻要她們能帶來的,不管當初是什麽,最後鐵定要成老婆。實在不行,我們就把現在的這些宮人送去,讓她們先當陪嫁再回來。隻要做得嚴實一點,別人也未必知道。”

  樊舜華覺這事不太好保密,一時難以回答。雲夫人似乎也覺這種婚嫁之事人多口雜,有些為難,便也笑道:“反正是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們努力去做也就是了。總之是不能讓這小子太過隨意,到處亂跑,最好多些最醜之人充斥後宮,讓他暈死。”

  樊舜華一笑,道:“可是那樣他就……”雲夫人笑道:“那樣他就天天想多粘你了,說不定早日就給娘生一群孫子孫女抱抱。”樊舜華臉上通紅,將頭深深埋入雲夫人懷中,不敢說話。雲夫人輕輕撫摸她的秀發,笑道:“孩子,娘其實最想的,就是他能跟你生幾個孫輩讓娘抱抱,然後就一刀閹了他。隻要徹底斷了他穢根,那就什麽都省心了,當真可說是一了百了。嘿嘿,可惜為娘心軟,怕你心裏疼他,不願意。”

  樊舜華更是臉上直發燒。雲夫人笑道:“果然就不願意?那就還是算了。可是那樣的話,你可就要管好他喲。當初才一個根本不是情人的琴兒來了,就引起群臣震恐,還居然串聯虞丘這老臣來做小動作。現在有了靈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虞丘等人恐怕是不行了,還是得靠你多管管。”

  樊舜華根本不敢抬頭,可是雲夫人卻一再在她耳邊笑問:“說啊,你是要管他,還是要閹他?你不聽話,那就隻好趁為娘還活著的時候,就給這小子了結後患了。”樊舜華更是暈生雙頰,被逼急了,隻得道:“一切聽母親做主。”

  雲夫人故作驚詫道:“真的?那這就想法閹了他。”樊舜華大急,急忙道:“不,我……”卻又急忙低下頭去。雲夫人笑道:“不什麽呀?不願意麽?為娘好象沒聽見。”樊舜華無奈,隻好羞道:“孩兒會努力聽娘的話,去好好管他的。”

  雲夫人一笑,將她的臉托了起來,細細看了又看,歎道:“說起來,今天為娘真是功不可沒呀,為我們楚國保住了真正的希望所在。能有你們佳兒佳女,可真是為娘的福氣。”樊舜華默默無語,隻是輕輕道:“娘,您也別太這樣說孩兒了,孩兒承受不起的。娘才是真正的大才,我們都是娘教出來的。我們能得娘的教誨,那才是真正的福氣。”

  

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二)

  
  雲夫人歎了口氣,似乎要說什麽,終於還是沒有說,眼中卻又不自禁地濕潤起來。樊舜華輕輕道:“娘,您又傷心了?”雲夫人幽幽道:“為娘真是沒用,明知是錯的事,卻也總是忘不了。德兒……真是沒有福氣啊。”樊舜華慢慢道:“娘思念他也沒有錯的。他也是沒有得到您的教誨,不然,不然……”雲夫人搖頭歎了口氣,慢慢道:“別說了。夜深了,為娘看你也累了,你早些回去睡罷。”樊舜華道:“娘,孩兒今天晚上再陪您說話吧。”

  雲夫人淒然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娘心情有些難過,但是會好的。你來陪娘,娘反而更加難過,更加難好。再說了,娘習慣了,睡前不做些針線難以入眠。今天還沒有完成,你也不要來幫了。”樊舜華看了看她身邊放著的幾幅絲帛,上麵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圖案,如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在蓮葉上嬉耍的不同樣子,不由得歎了口氣。

  雲夫人勉強笑道:“為娘很傻,是不是?不過這些……這些是為將來你和他的小孩準備的。這一代沒有用上,但……但……還是有機會的,它們也還是有點用的,對不對?為娘要用心去縫補它,給孩子……給孩子……”說到這裏已是哽咽難言。

  樊舜華知她心頭苦楚,需要靠日日做這些針線來幻想安慰自己,自己要幫忙反而是幫倒忙。當下她便也不再說話,隻是深深望了雲夫人一眼,道:“母親,孩兒出去了。母親萬安。”雲夫人點了點頭。樊舜華慢慢退了出去,但退出去的時候卻忽然輕輕一“啊”。雲夫人奇道:“你怎麽了?”樊舜華揉了揉眼睛,道:“沒什麽,外麵火把亂晃,我好象是看花眼了。”

  望著那軍帳的簾幕隨著樊舜華慢慢落下,雲夫人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整個人都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朝前奔了幾步,簡直就象是要追上去一般。她的心頭直在滴血:這是多麽好的兒媳婦啊,德兒啊德兒,你為什麽偏偏沒有福氣消受?這一切本來都該是你的,可是你為什麽偏偏要學你那個父親,到頭來反而喪失了這一切的一切?

  雲夫人隻覺頭目一陣暈旋,幾乎站立不穩。忽然,她似覺得身後有什麽動靜,猛然一回頭,卻忽被人點了穴道,連話也說不出來。隻見一個渾身穿戴漆黑如墨、隻露出兩眼的黑衣人冷冷對她道:“太後陛下是不是很思念您的兒子?您可知道,您的兒子其實並沒有死?”

  這句話不啻如晴天霹靂,將雲夫人擊得幾乎暈倒,可她胸中那一千一萬個問,卻都完全被阻在了喉間。那黑衣人道:“若想知道您兒子下落,就請老老實實跟我來。”說著一手抄起那幾幅小兒戲蓮之畫,看了一眼,似乎正要拋開,但想了一想,卻又卷起來笑道:“我倒忘了,這些太後一刻不忍親離。今日再會親兒,這些就不用留給這個賊子之後了。”

  雲夫人完全還沒來得及反映,那人忽然手一仰,一快極黑之大布將她裹起。那人將她毫不費力地抓起,輕飄飄直躍出帳頂,竟然連帳布撕破之聲都不聞。那人奔行之際幾如足不點地一般,行行藏藏,不一會就已竄到了台上,周圍衛士竟然無一人發覺。那台上似乎黑寂一片,但卻有兩名值夜士兵的身體躺倒,顯是受了暗算。

  這黑衣人一接近中央,一團黑物忽然似乎動了起來,乃是一頭黑得幾乎看不見的黑鷹,正從原來本的伏地之態躍起。雲夫人正想極力掙紮,忽然頭一暈,便什麽都不知道了。那人一躍而上鷹背,那鷹立刻悄無聲息地振翅騰起,飛往無邊無際的夜空之中。

  這個時候,遠在數百裏之外的另一處軍營,卻正有一個年輕人跪在一位五十來歲、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麵前,似乎在商量著什麽,更似在爭執著什麽。那年輕人忽然磕地出血,奮聲道:“爹爹,孩兒發誓,孩子的確是大王親自派來犒賞爹爹的!”

  這一老一少,正是鬥越椒和鬥賁皇。鬥越椒冷冷望著兒子,臉色簡直陰沉得象要滴出水來。鬥賁皇之頭觸地有聲,可是這些似乎完全打不動鬥越椒分毫,反而更象是巨大的侮辱,在刺激著他失去控製。他忽然一把揪起鬥畚皇,怒吼道:“是那混蛋派你來的?犒賞的賜禮呢?詔命呢?節鉞呢?從人呢?怎麽就隻有你們兩個?一個女人就能讓你這樣對為父說謊?為父教你的那些都去了哪裏?你還配做我鬥家傳人麽?”

  鬥賁皇顫聲道:“爹爹,大王非常賢明,即使孩兒現在回到大王營中,大王也一定會正式派孩兒來爹爹營中犒賞的。大王非常明白爹爹的處境,這次明顯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們鬥家,這才散布流言的。以大王之智慧心胸,怎麽會不知道這一點?爹爹,您曾經說過的,大王雖然年輕,可是處事已頗有風範,不是那麽好欺騙的。您現在怎麽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鬥越椒呆呆望著他,忽然一把摔下他,冷冷道:“你太令我失望了。多少聰明仁智之人,他們無不知被挑撥離間的後果,可是他們卻都經受不起挑撥。這是為什麽?這是因為挑撥本身的確太過可怕,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全不受它的影響。爹爹以前曾經想善始善終,爹爹曾經說過大王好,可是現在,他畢竟是我們的敵人。你怎麽能夠吹噓敵人的好,奪自己之氣?”

  鬥賁皇嘶聲道:“不,不,我們和大王現在還不是敵人!爹爹,天還沒亮,我們還沒有兵戎相見,一切還來得及,還來得及!大王胸容天下,他一定能容下我們的!”鬥越椒冷笑道:“他容我們?他容我們?來不及了,也不必要了。爹爹已經殺死了他特地留下來看守爹爹的大司馬為賈,更掌握了一切。現在正是爹爹金龍破籬、飛身在天之時,豈能收手?”

  鬥賁皇一呆,道:“為賈已經被殺了?”鬥越椒哈哈大笑道:“爹爹苦苦隱忍這麽多年積蓄的實力,豈是那小子能看穿的?他隻留為賈一人來看管我,到底還是太嫩了。”鬥賁皇咬了咬牙,急道:“爹爹,大王心境寬廣,極能容忍,他為全楚著想,一定會赦免爹爹擅殺司馬之罪的!爹爹,你要相信大王,相信大王啊!”

  鬥越椒怒極,猛然搧了他兩個耳光,將他臉打得幾乎出血,吼道:“極能容忍?極能容忍?為什麽要他來容忍我?憑什麽讓他來容忍我?我這一切的冒險,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鬥家,為了我們若敖氏?可你看看你,你竟然自己都倒了誌氣,早已被他騙成了一條狗,一條狗!你也配當我鬥家的兒孫?你也配當我鬥越椒的兒子?”

  鬥賁皇完全不能還嘴,雖是極力忍住淚水,卻終於還是涕淚交流,顫聲道:“爹爹,不是的,不是的,孩兒也是為我們鬥家著想,因為孩兒真的覺得,我們硬扛硬會不是大王的對手。如果這次完全撕破臉皮,等待我們鬥家的,隻怕就將是完全滅族,永世不得翻身。爹爹,爹爹,您難道不想我鬥家世代榮華富貴,世代安如泰山?”

  鬥越椒厲聲道:“住口!那個野種有什麽本事?你居然還說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他根本就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不過就是趁了個大王的名號,他的根基怎麽能跟我數十年深深隱藏的實力相比?我讓他當大王他就能當大王,我不讓他當大王,他根本就是一條喪家之犬!就他還敢對我們咆哮?爹爹為了防備今日,早已準備好了一切的一切,現在根本都已不是箭在弦上,而是箭已離弦!眼看勝利在望,大楚將成我鬥家天下,豈能這個時候放手?”

  鬥賁皇嘶聲道:“可大王也有準備的,大王即使沒有準備,他也能比我們準備得快得多。爹爹,我們何不彼此退一步,互為姻親,彼此相安?那樣不是比什麽都好,又何必冒如此最多存下一個、甚至兩敗俱傷之險?您要知道,大王的弱點根本不在軍政上,而是在感情上。如果我們與他軍政上硬碰,輸的一定是我們,是我們哪!可我們是有龍女的,她無論是論美貌還是論與大王的親近,都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她一定能把大王迷昏迷傻,更一定能將我們鬥家保得穩如泰山。大王也有愛妹琴公主,隻要孩兒能夠娶到她,那麽大王寧願自己身死,也決不會傷害我們鬥家根基。孩兒不是一條狗,孩兒在前麵浴血而戰,孩兒在這裏犯顏直諫,這一切也同樣是為了我們鬥家,為了爹爹您哪!爹爹,您想想啊,您想想啊!”

  鬥越椒死死望著他,眼中就象是要噴出烈火,要將自己這個最鍾愛、最寄予希望的兒子徹底燒成灰燼。可是他終於還是慢慢平靜了下來,緩緩回到座位上,淒然道:“你終於還是不相信爹爹的能力,是不是?你終於還是相信外人比爹爹強,是不是?爹爹為這一天嘔心瀝血,苦苦隱忍,你知道爹爹究竟做了多少準備?你為什麽始終不相信爹爹的能力?”

  鬥賁皇垂淚道:“爹爹在孩兒心中從來都是如天神一樣,孩兒從來沒有懷疑過爹爹什麽。可是孩子跟大王相處這麽久,卻越來越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不論擺在他前麵的是什麽,隻要他無可逃避,不得不碰,那麽不論他本來多麽弱小,也不論他失敗多少次,他一定不會死,他最終更一定會贏。孩兒知道不能崇拜他,可是爹爹您也說過,看人要客觀,不能一味去否認別人長處。孩兒在他身邊呆的越久,就越來越有這種感覺。孩兒發誓,孩兒真的不是自己倒了誌氣。如果我們一定要跟他硬碰,他的頭腦會變得出奇的清晰和冷靜,他會把他一切的心境之苦都發泄到我們頭上,迸發出可怕的力量。即使我們真要和大王你死我活,也應該從他的弱點著手,那樣甚至能兵不血刃就令他自殺。無論如何,我們絕不能跟他硬碰啊!”

  鬥越椒呆呆望著這個永遠跟自己唱反調的兒子,心下之痛,簡直就如把孩子送到敵人那裏去探消息,結果孩子反而徹頭徹尾變成了敵人的孩子一樣。他癡癡望著那跪著的鬥賁皇,鬥賁皇也癡癡望著他,忽然間二人都是淚流滿麵。

  鬥賁皇顫聲道:“爹爹,您答應了?”鬥越椒呆呆望著他,忽然暴怒起來:“不,不!”他猛然一把撕裂了自己胸衣,嘶聲吼道:“多少年來,爹爹為了能夠奪得大楚,統一天下,讓中華真正威臨世界,每一日都在自己身上用針紮著,為的就是告訴自己要先隱忍,先積蓄,先準備。你看見這些針眼沒有?你能不能數得清?人生能有幾回搏,此時不搏何時搏?我鬥家亦是楚先君嫡後,更有累世大功勳於功,整個楚國一大半都是我鬥家列祖列宗出生入死打下的,憑什麽他家那一群豬頭來坐江山?到了今天,一切準備就緒了,甚至連老天都降流言來幫爹爹,爹爹怎麽能不順天勢,從人心?爹爹為了這一天,準備了一切的一切,有些甚至連你都不知道的棋都已備好,那野種馬上就要真正成為孤家寡人,這些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一次,爹爹雖然也是被逼發動,可是爹爹的那身熱血也終於有了用場,隻要能放開手腳慷慨一搏,爹爹永遠也不會後悔!眼看大楚三千裏河山,就要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你說,爹爹怎麽能如此收手?”

  鬥賁皇癡癡道:“爹爹,您真的還要堅持走下去麽?”鬥越椒呆呆回望著他,喃喃道:“孩子,你還要被他迷下去麽?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大祭師出身,那些普通的巫師根本沒辦法和他比?你知不知道他能夠用完全跟迷魂不搭邊的手法,隻通過極普通的日常言行,就將你從靈魂上徹底轉變成他的死忠?你說說,羋家這一群豬頭,這些年都幹出了多少禽獸之行?可是無論發生什麽,這個野種竟然總能把每一次的汙穢都推給別人,把至情至性至孝的招牌留給自己,而且完全沒有任何痕跡!這些醜事,每被揭開一層,他在全軍全國中的威望和得到的同情,竟然都能更深一層,乃至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受害者,他是受盡了不公平而頑強生存下來的真正王者,竟沒有一個人去責怪他是個孽種!你想一想,這是多麽可怕的手段?這不是性情,這是一種手段,一種最可怕的手段!你說你有一種他一定贏的直覺,你知不知道這就是他的處心積慮已經產生了效果?你以為他露給你的弱點是他真正的弱點麽?不,不!真正的弱點是不會露給人看的,他要你看的,恰恰不是他最恐懼的弱點。他其實很脆弱,他的強大其實非常虛假,無論他多麽能經營人心,他的勢力絕對不可能跟我們數十年經營的根基相比。他除了能讓你心理迷失之外,根本什麽也沒有!隻要我們凡事能反過來想,他就脆弱得可怕,這也是對付他唯一、但也最有效的辦法。你為什麽還不明白呢?”

  鬥賁皇喃喃道:“不,不,凡是人就會有弱點。越強的人,其弱點反而越明顯,也越可怕,隻是許多人不敢去發現,不敢去去辨認。大王雖然看似老成,可他天生的感情缺陷所造成的空虛,卻是根本無法掩蓋,他在感情上,其實比孩兒我還要幼稚得多。任何一個明白的君上,不論是想待我們好,還是想麻痹我們殺死我們,都會不待我請求,就主動把琴公主嫁給我,並主動去娶龍女。可是他不一樣,他竟然不惜讓我失望,不惜冒巨大的風險,明白無誤地直接告訴我他不能作主。可也正因為如此,孩兒才真正能確信,他很重感情,很重長遠;他不但能與人共患難,也能共富貴,而且他更是真心實意來對待我們鬥家的。他也許不能說完全沒有殺死我們的念頭,但隻要我們能夠遏製住我們,他就更加一定能遏製住這念頭。爹爹,你相信孩兒說的麽?”

  

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三)

  
  鬥越椒不住地搖著頭,望著愛子那深深沉迷而不自知的神情,心頭的苦痛就如萬箭穿心,幾乎都想將鬥賁皇當場斃於自己掌下。可這是自己的兒子啊,這是鬥家最大的希望,自己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麽?失去了他,自己這一切的拚搏,又有什麽意義?

  鬥越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緩緩道:“孩子,你真的沉迷太深太深了,爹爹我真是低估了那個姑娘。”鬥賁皇就象是被電擊了一樣,立刻道:“爹爹,她是個好姑娘,她沒害孩兒。她是好的,她不是壞人!孩兒向您保證,她真的不是壞人,她沒有迷惑孩兒!”

  鬥越椒輕輕歎了口氣,道:“爹爹知道,她是個好姑娘,而且還知道,她不但是個好姑娘,更是普天之下最好的姑娘。你以為爹爹就真是瞎了眼麽?”鬥賁皇立刻心情大鬆,垂淚道:“多謝爹爹理解孩兒,多……謝,多謝。”鬥越椒慢慢道:“越是經曆無數的人,就越能發現她的好,更越喜歡她。說起來,爹爹實在比任何人都更盼你能娶她進門。可你知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麽至今也無法娶到她?”

  鬥賁皇一呆,似乎想要說什麽,但終於沒有說。鬥越椒苦笑道:“最大的障礙,根本不是琴兒自己,而正是你無形中強迫自己去崇拜、去獻忠心、去順他思維的這個大王。你以為,他對琴兒就真的沒有愛麽?”

  鬥畚皇全身一顫,嘶聲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爹爹,您不用騙我……”鬥越椒道:“爹爹不想用什麽爹爹比你多活幾十年的話來壓你,爹爹隻給你擺事實。是不是如此,隻由你自己判斷。你知道不知道這個大王,曾經為了琴兒,絲毫不顧什麽道理準則,而在晉國準備與一大群高手生死相拚?甚至於有人特地提醒這會引發兩國之戰,他也在所不惜?”

  鬥賁皇垂頭道:“孩兒聽說過,可是孩兒相信,他確實是出於哥哥保護妹妹的天職。爹爹,您也說過的,他從小幾乎可算是沒家可言,如果失去了琴公主,他就真的又一無所有了。”鬥越椒不答,隻是續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琴兒其實還是殺死他自己師父杜宇的第一凶嫌?”

  鬥賁皇大吃一驚,道:“不,不!這不可能!她雖然在杜宇死後走了,可這並不意味著她會是凶嫌!”鬥越椒冷笑道:“她是不是凶嫌,等你以後娶了她,你就知道一切了。可是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你為什麽如此直接地覺得她不是凶嫌嗎?爹爹問你,如果你沒有愛上她,你自己設想一下,以她的舉動,你會不會懷疑她是凶嫌?”

  鬥賁皇無言以對,隻能低下頭去。鬥越椒道:“任何一個人,都會本能地覺得她是凶嫌,隻有一種人不會,那就是心底裏深深愛上了她、徹底被她迷住了的人。你這個大王,當時從那麽多人圍攻中逃走之後,不但沒有絲毫問及她究竟來害魏家、迷晉政有什麽目的,甚至也根本沒有去細問她是不是在杜宇之死中有什麽份。你可要知道,杜宇對你這個大王來說,那簡直就是再生父母,甚至是輪回轉世。他在如此的感情下,竟然絲毫不問,甚至到現在也還沒問,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還有什麽感情能夠比過對父母、甚至對自己的愛護?”

  鬥賁皇就象是呆了一樣,忽然雙手抱頭,苦苦求道:“爹爹,求求您不要再說了。孩兒始終相信大王的經曆和感覺都異於常人,他……確實是太疼琴公主才那樣的。”鬥越椒冷冷道:“你那個大王與常人不同?那是不是就算他跟琴兒上床合體了,你也願意覺得琴兒還算處子啊?”

  鬥賁皇全身一震,但立刻就嘶聲道:“不,不!大王雖然不是天閹,也雖然和琴公主曾經有過肌膚之親,但那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他們不是合體圓房!”鬥越椒冷冷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大王曾無數次和琴兒同床共枕,更無數次地對琴兒動過肉欲之念,隻是因為琴兒的羞澀和矜持,才沒有太過逾越?你更知道不知道,琴兒曾經把你那個大王全身都脫光,細細為他抹秘製之藥?難道你以為,那次大王的傷勢,是憑空好的麽?”

  鬥賁皇傻傻地望著父親,忽然顫聲道:“琴公主……也喜歡大王?”鬥越椒冷冷道:“為父說過了,為父決不會作什麽推測,一切都是你自己來判斷。你若自己願意被迷,那也由得你。爹爹隻問你,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你是琴兒,一個是自己曾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大王在對自己蠢蠢欲動,一個卻隻是他的臣子在對自己獻殷勤,你自己說你會更加喜歡哪一個?莫非你以為,你除了地位上差點之外,別的方麵統統勝過了那個令你五體投地的大王?”

  鬥賁皇忽然拚命揪著自己頭發,嘶聲道:“不可能,不可能!琴兒也是出於友愛,她也是出於友愛!”鬥越椒冷冷道:“她是出於友愛?你記得不記得她在跟你會麵時說的話?她那麽絕情地拒你,甚至還主動說她平時會和大王非常親密,讓你必須容忍,你難道還一點都嗅不到什麽?她明知大王肯定在暗中偷看偷聽,就直接地說她最相信大王,大王能夠做她之主,這些究竟意味著什麽?你真的這麽蠢麽?”

  鬥賁皇的目光更是癡迷、空洞和迷惑,但也更是心痛,手更拚命撕扯了亂發,發不出一言。鬥越椒冷笑道:“他們朝夕相處,感情早就被培養得親近無比。現在他們之間,最多就隻差一層魯縞,一但被穿破,那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出來的事。莫非你以為,這層魯縞當真永遠不會穿破麽?你以為,在他一切準備好之後,這層魯鎬當真還能繼續存在?”

  鬥賁皇完全呆了,淚水嘩嘩直下,似乎當真預見了那可怕的命運。鬥越椒續道:“爹爹甚至可以直接告訴你,這層魯縞根本就早已破了,隻是為了蒙騙你才又特地裝出來的。你以為他們兩個都是傻瓜,都真的感覺不到彼此的心意麽?你以為他們兩個都是精神上的天閹,一生也不會碰觸肉欲麽?等那個大王真正準備好的時候,伴隨著我們人頭落地的,必將是披著嫁衣,含羞躺在合歡床上的琴兒。你以為你那個大王那時還會跟你客氣?”

  鬥賁皇一想到琴兒就要被大王壓在身下的情形,隻覺頭簡直就要爆炸開來,拚命捶打著自己之頭,嘶聲道:“不,不!不會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在騙我!在騙我!”鬥越椒慢慢道:“你一見琴兒,就驚若天人,無怨無悔,生死而許;你那個大王更是經曆過無數,他能看不出琴兒的好?他能對琴兒無動於衷?他為什麽能對龍女那麽不屑一顧,你我這麽用力推都推不過去?你自己想一想,究竟是爹在騙你,還是你那個大王在騙你?”

  鬥賁皇熱淚盈眶,淚飛如雨,慘聲道:“不,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求求您不要再說了……”鬥越椒輕輕歎道:“爹知道,琴兒是個好姑娘,你更是對琴兒癡心一片,你跟她才是真正的絕配。你那個大王後宮美人無數,他根本就不過是在利用你,更不過是在圖謀琴兒的身子。在他眼中,琴兒再好,也不過就是後宮美人的一個。琴兒少女無知,對他有些愛慕,肯定非常輕易地就跟他歡好,以為能擁有他的心。縱然你不願意勉強琴兒,你願意讓給那個大王,可他這等從來不缺美色的人,一但擁有琴兒身子之後,那股神秘感消失,肯定不幾天就膩了,又會去找別人尋歡作樂。那個時候,琴兒獨守空房,整日垂淚,你於心何忍?”

  鬥賁皇忽然全身一震,顫聲道:“他……他……前些天又找回了一個妹妹,也……也……很漂亮。他……還一直都勸我不要太癡心,要對後來的有心理準備……難道……”

  鬥越椒微微一奇,但立刻又道:“看來你終於也有些明白了。他之所以現在還保留著琴兒的身子,不是因為他有多高尚多友愛,而完全是希望你我先給他做牛做馬,然後再將我們毫不費力地宰殺。琴兒雖然朦朦朧朧喜歡他,可是他喜歡琴兒的程度,肯定不及琴兒喜歡他。等琴兒被他糟蹋之後,對你那個大王來說,無論是論實用,還是論精神上的神秘感,琴兒都已經完全失去了價值。你自己說,那時候琴兒會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鬥賁皇呆呆望著那搖動不定的燭火,忽然一掌就要拍向自己之頭,瘋狂道:“不,不,不!”鬥越椒出手如電,立刻便阻住了他自殘,冷冷道:“不錯,我們絕不能讓琴兒這麽好的姑娘落入他的魔爪,被他那樣糟蹋。現在琴兒雖然朦朦朧朧喜歡他,但那隻不過是兒時相處加上少女情懷,還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隻要我們能夠把琴兒救出來,你跟她好好相處,天天待她好,她縱然開始不開心,可是長遠上她一定會明白你的苦心,並全心全意愛上你的。我們鬥家男兒,當以霹靂手段,行仁者心腸。這麽好的一位姑娘,我們怎麽能不為她的長遠著想?我們怎麽能讓她被那個惡魔糟蹋、蹂躪和拋棄?”

  鬥賁皇眼中的淚漸漸地幹了,那微微晃動的燭火似乎漸漸點燃了他的熱血,已經讓他全身都瘋狂地燃燒起來。鬥越椒將他拉了起來,一字一頓地道:“比是我們鬥家的好男兒,那個野種根本就不過是因為占了一個大王的名號,這才看起來比你強一點。你如果能有這大王的名號,一定能比他現在強上千百倍!哀求和祈禱不會使色魔心生慈悲,你和琴兒的命運,必須由你自己來掌握。隻有你才真正配琴兒,隻有你才能真正珍惜琴兒,也隻有你當大王,才能讓琴兒終生幸福,幫她避免被那個色魔糟蹋蹂躪的命運。這天大的重擔已經擺在了你麵前,可你的熱血在哪裏?你的傲骨在哪裏?你對她的愛、勇氣和責任,又在哪裏?你怎麽能夠逃避?”

  鬥賁皇忽然一拳砸在軍案上,那軍案頓時被砸得粉碎,無數木屑飛揚起來,迷亂了一切。他呆呆抬起頭,望向鬥越椒,冷冷道:“爹爹,他會不會把琴兒用作人質?我們能把琴兒安全搶回來麽?”鬥越椒正色道:“你既然能夠反抗他,隻要能夠麵上再稍微做得象是不看重琴兒一點,他自然會以為你已經放棄了琴兒。再說,他心中輕視你以前的癡迷,肯定甚為托大,沒準還準備這幾日後再好好在床上享用琴兒呢,又怎麽會用她作人質?況且爹爹早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那個色魔這次絕對跑不掉。有了這麽多層保證,隻要你努力,那麽白癡都知道,琴兒一定能夠被毫發無傷地救出來。那個時候,她就真正是你的了。”

  鬥賁皇長長出了口氣,居然也慢慢平靜了下來,忽然道:“爹爹,我先去休息了。明日廝殺時叫我。”鬥越椒點了點頭,道:“你去罷。要記住,沒有苦痛和反抗,就沒有琴兒。要讓琴兒不被糟蹋,隻能靠我們自己。”鬥賁皇厲聲道:“夠了!爹爹,您不用再說了!”說著已是飛也似地衝出了帳外。

  鬥越椒望著他離去後依然搖擺著的帳幕,臉上升起了一絲毫不易覺察的微笑。過了一會,一名傳令官小心翼翼地進來拜倒:“主公,小主公突然衝出……”鬥越椒搖了搖頭,道:“他沒事。你去叫陪他來我們軍營的那位姑娘過來。”

  過不多時,白衣龍女已在帳內盈盈跪倒,怯怯道:“義父,孩兒給您請安了。您……不會怪孩兒和大王相認吧?”鬥越椒扶起了她,輕輕笑道:“不怪不怪。以前爹爹對穆王很是害怕,很希望你能打探些消息,現在當然不同了。好孩子,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真是越看越讓為父喜歡。”白衣龍女羞道:“義父誇獎了。賁皇表哥剛才怎麽……”

  鬥越椒歎道:“我們正在商量怎麽鏟除那個惡魔,可卻一時還彷徨無計。你表哥他心頭愁苦萬分,憂悶欲死,是以才會那樣失態。”白衣龍女急道:“那我趕快去勸他,好不好?”鬥越椒深深望著她,道:“好孩子,你真是好。你真的這樣喜歡你表哥嗎?”

  白衣龍女慢慢低下了頭,道:“我……”鬥越椒柔聲道:“不用我我我的了。義父一手把你養大,你在想什麽,義父還能不知道?你這麽喜歡你賁皇表哥,他……對你怎麽樣?”白衣龍女忽然淚流滿麵,撲倒在他懷中,哭道:“他不喜歡我,表哥他不喜歡我……”

  鬥越椒歎了口氣,道:“賁皇一向喜歡能為大局著想、能懂事的姑娘,我是知道的。在他的記憶和感覺裏,你總還是個小妹妹,這也就難怪。可是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啊,也已經跟他一起這麽多天了,難道他還不能發現你的好?”白衣龍女垂淚道:“大王哥哥知道我的心事,每天一見我們回營,就又把我們兩個單獨趕出去,還特地說不用我們晨昏報到。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喜歡賁皇表哥啊,義父,您我該怎麽辦?”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鬥越椒看著她神色,微微笑道:“說實在話,你來把心事跟義父說,還真是說對人了。賁皇最敬尊長,為父的話,他絕對不會不聽。為父對他所喜所好,更是了如指掌。義父老了,越來越盼能有個貼心的兒媳婦,可是不論看誰家的女兒,總是看不中眼。為父也知道那些媒婆來說親的都是好姑娘,可你跟爹爹這麽親近,又這麽乖巧這麽美貌,那些朝臣的女兒哪能及你萬一?多少日來,義父一直在想,當年把你送進宮去,究竟是不是一個錯誤?”

  白衣龍女大羞,心頭莫名其妙地升起了越來越大的希望,輕輕道:“孩兒……孩兒已經回來了。”鬥越椒無限憐愛地望著她,卻忽然麵色一黯,歎息道:“回來又有什麽用?回來又有什麽用?你還是走吧,回到你那個大王哥哥身邊,好好當他後妃吧。你已經跟他相認,這事不會波及你的,或許還能全我們家一條命。”白衣龍女奇道:“義父,您怎麽了?你不是帶兵來迎接大王,馬上就要跟大王見麵麽?難道大王要殺您?”

  

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四)

  
  鬥越椒苦笑道:“太後一出城,郢都中便是滿城風雨,說是義父要當大王,義父應該革楚之命。有了這些流言,義父的命,還不隻在頃刻之間?”白衣龍女奇道:“這明顯是有人陷害義父啊。大王哥哥很明白的,他就在前麵,說清楚不就好了?”

  鬥越椒搖了搖頭,慘然道:“沒用的,沒用的。義父數十年的摸打滾爬,就是用在了這個時候,這才知道了真正散布這些的是誰。”白衣龍女驚道:“是大王哥哥?”鬥越椒麵色蒼白,道:“我先也不相信,可是後來……後來等我秘密截住了樊家秘傳神鴿之後,才真正是不得不信了。唉,可憐我鬥家為楚幾世生死,卻終還是不能相容。”

  白衣龍女麵色劇變,忽道:“義父,不會吧?大王哥哥對人很好的很寬厚的,說不定是有人在挑撥你們……”鬥越椒失神地搖了搖頭,道:“那秘傳信鴿是樊雲山特地培養的異種,其形態體色都是極異,便燒成灰我也絕不會認錯。嘿嘿,爹爹一向以為大王能容下爹爹一家,還曾因此而慶幸遇上了一個好的君王,可是……可是……”

  白衣龍女望著鬥越椒那越來越淒涼的神情,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大王哥哥不是這種人,真的不是這種人。”鬥越椒歎了口氣,道:“爹爹也不相信的,可是爹爹實在是沒辦法不信。爹爹疑心是大王被人暗中劫持了,或是變成了人蠱……”

  白衣龍女奇道:“人蠱?還……還有這樣的蠱?”鬥越椒麵色凝重,道:“不錯。周地這些年來,常有血魔出沒。依爹爹幾十年的感覺來看,這傳說中的血魔,很可能就是人蠱的一種。但是還有另外一種人蠱,就是一種外麵幾乎看不出來,但其人會暗中聽從別人意誌的人蠱,而且這種人蠱才最可怕。你從那裏回來,發現了什麽異常沒有?”

  白衣龍女聽他說的鄭重,不知不覺間越來越是相信,心下越來越憂大王哥哥。她極力回想異常,可是卻又實在沒什麽特別異常的事,喃喃道:“沒有什麽異常啊,隻是大王哥哥從周地帶回來了一個特別特別漂亮的小姑娘,而且還總是和大王哥哥粘在一起。那個小姑娘長得跟我們中土的姑娘好象有些不一樣,可是真的好美好美呀,人人一見就特別喜歡……”

  鬥越椒大驚,一把抓住她肩,急道:“你說什麽?她跟中土人不一樣?特別特別漂亮,還特別特別粘人?”白衣龍女奇道:“對呀……難道她就是……”鬥越椒麵色越來越是鄭重,道:“極有可能,極有可能。要把人蠱弄成能上朝議事,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不是每天長時間的靠近控製,那根本就不可能。”

  白衣龍女道:“可是那個小姑娘真是越看越可愛,越看越喜歡,怎麽可能是……”鬥越椒望著她的眼睛,眼中放出奇異的光芒,一字一頓地道:“你自己說,你大王哥哥是不是非常非常有能耐?眼界是不是非常非常高?”白衣龍女連連點頭,道:“是啊。”鬥越椒道:“要把你大王哥哥做成人蠱,首先就需要讓他深深迷戀施術者,不防什麽。爹爹問你,你自問除了那個小姑娘能令你大王哥哥達到這種程度外,還有什麽可能達到?”

  白衣龍女立刻渾身如墮冰窖,顫聲道:“真的是這樣?難道真的是這樣?那……可怎麽辦?”鬥越椒歎道:“世上最美麗之物,往往是最狠最毒之物。罌粟花,鶴頂紅,紅顏禍水,哪一樣不是最美最美之物?大王一從周都回來,立刻就行事大變,竟然要陰謀誅殺我們這些老臣,這怎麽能不讓人擔心?”

  白衣龍女越來越是不寒而栗,急得淚珠嘩嘩直落:“那可怎麽辦?那可怎麽辦?義父,那可怎麽辦?”鬥越椒歎了口氣,道:“那能怎麽辦?你看你賁皇表哥都急成這樣了,眼看都快要發瘋了,我們還有什麽好辦法?我們是你大王哥哥的臣子,即使想清君側,救大王於水火,可難道還能跟大王打仗、先拚個你死我活不成?而且萬一那施術女妖心狠手辣,一見形勢不對,幹脆就讓你大王哥哥橫死,直接令楚國大亂,那不就更加糟糕了麽?”

  白衣龍女被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壓得抬不起頭來,義父眼中那深深盼望、無限憂傷的光芒更是令她完全心慌意亂。義父是人世間第一個給自己溫暖的長者,他在自己心中簡直就象是兼為父母的天神一樣,從來都是運籌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自己幾曾見過他如此憂傷,如此無助,如此毫無主見、方寸大亂的?

  白衣龍女的心越來越顫,忽然一頭紮進鬥越椒懷中,哭道:“我不想失去大王哥哥啊,我也更怕賁皇表哥發瘋。義父,您說我該怎麽辦?”鬥越椒輕輕撫著她的頭,歎了口氣,道:“爹爹苦苦想了兩天一夜,終於隻想到了一個特別笨的辦法,而且還特別委屈你。”

  白衣龍女一聽有辦法,心頭立刻便升起了希望,急道:“是什麽辦法?隻要能救表哥和大王哥哥,我什麽都不怕的。”鬥越椒望了望她,似乎想說,可是卻又幾度欲言又止,似乎極度地舍不得把白衣龍女往火坑裏推。終於,他還是貼著她耳道:“這個辦法,就是你晚上拿這一瓶藥去……”後麵的話已幾乎聽不清。

  白衣龍女一聽他話,又見那墨綠玉瓶的一麵雖是一個古寫的“鬥”字,另一麵卻似是一幅男女合歡的浮雕,立刻滿臉飛紅,呐呐道:“真的……真要這樣麽?”鬥越椒歎道:“為父也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才會想到這個無奈之舉。你想一想,你大王哥哥武功和警覺性都非常高,絕對不會任人擺布。要想把他從那妖女那裏安全救出來,就必須讓他完全心無旁鶩,你們才好下手。而要如此,除了讓他在催情藥的逼迫下和宮妃合歡,那可還能怎麽辦?”

  白衣龍女一想也是,但這法確實又太過匪夷所思,更太過不雅,她一個女孩兒家,又怎麽能不害羞?鬥越椒見她已有三分理解,便道:“你記住,你盡量要想辦法把他從那個妖女身邊拉開,最好是以你有心事,或者說王後、琴兒、許姬她們有不願為人知道的心事為借口。不要以為他可以和那妖女動房,那妖女既然能製他,便很有可能有特殊的能令他暫時清醒的辦法。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千萬不可冒險。記住,這是我鬥家世世代代賜給新婚兒媳的,瓶塞一去,便能生效。現在,義父……爹爹把它賜給你。”

  白衣龍女低頭道:“那……那……誰最好呢?”鬥越椒道:“當然是你大王哥哥覺得誰最親近誰就最好了,但那個妖女可不行。……你要是想的話,可以用琴公主。”白衣龍女一怔,搖頭道:“琴姐姐不一定是最喜歡大王哥哥的,這樣不大好吧?”鬥越椒道:“你很喜歡你賁皇表哥,而你賁皇表哥一時鬼迷心竅,竟然被琴公主的光芒給迷傻了,沒能發現你的好。要是琴公主和大王有合體之緣,那麽你賁皇表哥就會少想好多的。”

  白衣龍女微微發怔,但卻終於還是堅決地道:“不行的,不行的。”鬥越椒見她神色堅定,隻得歎道:“那就是王後和許姬他們吧。雖然她們不是太被你大王哥哥喜……唉,反正她們也是你大王哥哥的後妃,不算太違禮。”

  白衣龍女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鬥越椒看了看她,忽道:“孩子,現在情況非常危急,你賁皇表哥和你大王哥哥都是命在頃刻。這件事如果你能辦成,那麽賁皇一定能大大發現你的好,從此真正愛上你的。那時候……”白衣龍女大羞,道:“義父,您別說了。”

  鬥越椒輕輕一笑,道:“好好好,爹爹不說。總之呢,以後你就總是能天天叫爹爹爹爹了。”白衣龍女又羞又窘,道:“爹爹。”鬥越椒忽然麵色極是凝重,道:“好孩子,這事真的是非常非常危急,你可一定要辦到,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不然,你賁皇表哥和你大王哥哥兩條人命,還有千千萬萬的人命,就會都沒了。”

  白衣龍女見他說的越來越鄭重,心下也是越來越緊張,道:“我會盡一切辦法的。”鬥越椒忽然低低道:“此事關係千千萬萬性命,絕對不能失敗。如果你哥哥實在不上當,你就自己去撒嬌,趁機拔開瓶塞。”白衣龍女驚道:“您要我……”臉上已是紅得無及。

  鬥越椒忽然就要朝她跪下,白衣龍女慌忙將他扶住,驚道:“爹爹,您怎麽能這樣?”鬥越椒眼蘊淚光,顫聲道:“孩子,爹爹是為普天之下千千萬萬的百姓求你,求你萬一在不行的時候,要肯為這犧牲一下。你犧牲一下,可以救兩條人命再加無數性命,隻要你願意,爹爹說什麽也會讓賁皇娶你為妻。賁皇從小為天下人著想,他非常看重能為別人犧牲的美德,他絕對不會介意的,反而會對你敬愛萬分。孩子,算是爹爹求你了,好不好?”

  白衣龍女全身發顫,臉兒已紅得跟瑪瑙一樣,但義父那代表著千萬人的深情希望終於還是感動了她,讓她無法拒絕。她咬了咬櫻唇,終於輕輕點了點頭,淚水已是一滴滴落下。

  鬥越椒輕輕撫著她頭,垂淚道:“孩子,真是對不起你,但是爹爹……爹爹實在沒有辦法。你要怪,就怪爹爹,不要怪你大王哥哥,好不好?”白衣龍女顫聲道:“爹爹,沒有關係,我……我……我也不很委屈的。我願意承受的。”

  鬥越椒輕輕擁住她哭了一會,終於道:“孩子,事不宜遲,你們趕快動身,或許明晚就能到達了。你說你賁皇表哥被爹爹留住了,你偷偷跑了出來,要告訴你大王哥哥,說你懷疑爹爹要謀反,求他不要殺爹爹。同時,你要大哭,撒嬌要他陪你單獨說心事。總之你大王哥哥心頭對你爺爺很敬佩很愧疚,他非常喜歡你疼愛你,一定會相信你安慰你的。然後你就……你就要懂得犧牲,千萬不要耽誤時機。”說著又從外麵招進一人,道:“鬥子韌,你來陪小姐暗中去大王之營。等小姐和大王歡會時,趕快救大王出來。”鬥子韌會意,道:“是,主公放心。我雖不及燕家兄弟,但怎麽也曾是赤霞門人。”

  白衣龍女呆呆望著遠方,剛才的一切簡直就令她有一種暈眩般的感覺。她似乎知道,義父其實是在暗示,隻有憑借自己的美貌、親近和大王哥哥對自己的愧疚,才最有成功的可能。她想象著那即將到來的大王哥哥在春藥下對自己的野蠻摧殘,心頭真不知是悔,是羞,是懼,還是痛。然而在義父那殷切期望的目光下,她根本已無可選擇,隻能向著那黑暗走去。

  那載著雲夫人和那黑衣人的黑鷹越飛越高,不一會已是騰入稀薄的夜空雲霧中,看不見地上的楚營了。那黑衣人伸手讓雲夫人的頭露了出來,冷笑了一聲,點開了她啞穴。

  雲夫人又驚又怒,道:“你是何人?為什麽要騙我說我兒子沒死?你究竟要將我帶往何處?”那人冷笑道:“看來真是好人難做啊。我好心好意來幫你母子相認,你卻居然還不領情。不過你到時候就知道了。”說著忽然塞入那幾幅絲繡,又將她點了穴道,蒙頭蓋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鷹忽然越降越低,前麵另外一片軍營隱隱約約已現出身形。那黑衣人忽然命那鷹悄無聲息地降落於旁邊一處,放下雲夫人,似乎還在一樣東西上寫了些什麽,便又驅鷹飛起。待至其中軍大營之頂,那黑衣人忽然一支甩手箭直飛而下,自己一人一鷹卻立刻又飛騰而起,再也不見蹤影。

  那箭去勢不快,透過帳頂直插而下時,帳中剛剛積聚一堂的眾將都是一驚,紛紛避開。但中間一位將領卻是威風凜凜,目光深邃,一把將那箭接在手中,正是換上了鐵甲戎裝的楚國令尹鬥越椒。他迅速展開那附箭之帛,麵色一變,立刻道:“鬥旗跟我來!其餘都退下!”一名將軍立刻跟上,二人策馬揚鞭,飛馳至那放下雲夫人之處。鬥旗看了看鬥越椒,拔出佩劍,先自上前小心地一挑那黑布。黑布中立刻便現出了被點了穴道的雲夫人,其他並無異狀。

  鬥越椒麵色陰晴不定,慢慢湊近仔細看了幾看,道:“是真太後。”鬥旗道:“我們既然已經反了,已撕破了臉,怕是難以回頭了。現下她來了,是殺了她?還是留以要挾?還是……”鬥越椒搖了搖頭,道:“送她來之人雖然未必安著好心,但畢竟現時對我們乃是有利。此為奇貨可居,當好好看看能否利用再說。”鬥旗會意,不再言語。

  鬥越椒忽然又一把將雲夫人裹了起來,二人飛馬弛回營中。鬥越椒喝令甲士一慨遠遠退後不得聽聞,卻命鬥旗去請楚王。不一會,鬥旗帶著一王服之人而來。鬥越椒和鬥旗仔細檢查了一下帳篷,便將雲夫人扶起坐好,伸手點開了她穴道。但二人卻並不跪,隻是立在她旁邊,以防她突然亂叫亂喊。

  雲夫人睜開眼睛,忽見前麵一個王服之人跪在自己麵前,心下頓時一驚。然她還沒來得及細看,那人已自磕頭道:“孩兒拜見母後!母後萬歲萬歲萬萬歲!”雲夫人正要說話,那人抬起頭來,竟然長得跟昭元甚為相似,但又不是。雲夫人大驚失色,道:“你……”鬥越椒躬身道:“臣鬥越椒,恭喜太後親生母子重逢,得正大位,萬千之喜!”那楚王激動得淚花滿眼,顫聲道:“母後,兒臣曆經千難萬險,終於還是能見到母後了。”

  

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五)

  
  雲夫人心中洶湧澎湃,幾乎把持不住,就象是噎住了一般,完全說不出話來。鬥越椒看了看她臉上神色,道:“太後,臣也是早有所疑那位上之人是否真先王太子,但直至近幾日,才從王宮地窖中得知詳情。原來真正的太子殿下一直怕被暗害,一直深藏在樊家,隻是太子慮人心難測,樊家又猶豫不決,不敢舉事。但後來樊家甚至有想幹脆認假成真之象,太子覺出事急,才不顧危險親自來告知臣,望臣能念先王之恩,不令大位為人所篡。臣感先王恩遇,萬死難報,一確此事,怒發衝冠,遂憤而起義兵,願為太子殿下奪回大位,誅滅一眾騎牆之輩。望太後親下懿旨,明天下人之耳目,伸張先王和太子殿下之正義!”

  雲夫人神情極是激動,忽然冷冷道:“樊舜華是我羋家的好兒媳,你們也要殺她麽?”鬥越椒吃了一驚,立刻道:“王後自居深宮,未必知曉外界之事,樊家之事自然與她無涉。且……且樊家畢竟有先暗護太子之功,後來雖然似有騎牆之意,但亦隻是猜測,不能為準。太後寬厚為懷,臣等萬分欽佩。”

  雲夫人麵色漸和,但卻歎了口氣,默默不答。那楚王垂淚道:“母後,兒臣的確是一直深藏樊家,苦苦隱忍。兒臣暗中查訪忠臣義士,但直至今日的危難之際,才知鬥令尹確是真正忠義之臣。鬥令尹乃國之肱股重臣,不惜奇險,憤而起兵,以正法統。那認賊作父、為虎作倀的大司馬為賈不敵令尹神算,已然伏誅。其餘朝臣也已認清了那假王的真麵目,都是悲憤之極,願為孩兒正此大位。如今尚不知者,恐怕隻有母後一人而已。孩兒是以命人將母後自狼窟中救出,盼能母子相認,好更令敵陣喪膽,令那賊子心虛,少死許多無辜。”

  雲夫人慢慢道:“你……真是我兒子麽?依……他說,他才是我之兒子的。”鬥越椒從旁道:“太後仁義天下,足為萬民楷模,那賊子自然是想借太後認親而騙取天下認同。那賊子乃是先公子景子職之孽子,不但繼承了他之陰狠毒辣和手段高超,而且麵貌也和太子殿下酷似。因此,他們暗算先王、冒名頂替的事幾乎瞞過了無數的人,甚至包括了開始的臣等。但如今終於邪不壓正,太子身份終於已明,正是正本清源之良機。”

  雲夫人沉吟道:“他們相貌……能如此相似?可是他待我很好,確實是當母親啊……”鬥旗道:“太後,那賊子父母均與太子父母有血胞之親,相貌相似,實在不為奇怪。”那楚王似乎想要說什麽,但鬥越椒搶先道:“且請太後想想,那賊子武功極高,而太子殿下深居宮內,金枝玉葉,怎麽可能有如此高之武功?”雲夫人似乎若有所思,看了看他三人麵上神色,道:“可是先王武功不錯,你這孩子的武功和神態,都似乎比先王要差很多啊。”

  鬥越椒麵色微變,那楚王已急道:“孩兒是不及那賊子陰狠毒辣,但孩兒畢竟是您的親骨肉啊!您還不肯相信麽?”鬥越椒亦道:“太後,太子殿下忠孝仁厚,鋒芒不露,正是千古仁君之象。您想一想,太子殿下的這份天生龍種、長期尊貴的貴氣神態,豈是普通人能模仿出來的?況且那賊子和太子麵貌如此酷似,自然就說明了太子的麵貌就是如此。這個世上還能有誰能有如此之似?這隻可能是因為那賊子和太子的父母都是親兄弟姐妹啊。那賊子是孽種,自然也從反麵證明了這太子殿下就是您的親骨肉啊!”

  雲夫人心頭一動:“這話也有道理啊。況且元兒說德兒死在了地窖中,但此事實在太過離奇,且隻是他自己一人看見,並無旁證。難道……難道他真的是在騙我?”可是她也知道,若是昭元真想騙她,那麽就應該直接認自己就是穆王所生便是,或者幹脆殺死自己。他幹麽又要多此一舉?難道還真是心機毒辣如此,以欲擒故縱之法,故意讓自己深信不疑?

  鬥旗見雲夫人麵色陰晴不定,已不是先前那種深深的不信任的樣子,知道不管她心中到底是在想什麽,她的確已經真的被自己說得有些動了,當下便道:“那賊子武功太高,反而露出了破綻。太子殿下是真正龍種,自得忠臣歸心良輔,人心大定。而且太子殿下鋒芒不露,韜略暗隱,正是仁厚治國、厚積薄發之本。群臣目光如炬,人人都已知太子殿下其實遠勝於那賊子,必能使我大楚揚威於天下,是以現在的郢都,簡直就是多少年來未有的歡騰。況且不管怎麽說,這可是太後的親骨肉啊,俗話母子連心,侄親怎能敵親母子?而且……”雲夫人忽然目光炯炯,慢慢對那楚王道:“你是不是就是那個被他用來當了三年假王的人?”

  鬥越椒和鬥旗都是麵色大變,那楚王更是吃了一驚,一時不能回答。雲夫人冷冷道:“你若真是我兒子,難道這也要騙為娘麽?”那楚王低頭不答。鬥越椒麵色漸漸恢複,歎息道:“太子殿下曾經被挾為木偶,隻恨臣等當時不能明辨,以致錯失良機。隻是這假中卻還有假。當初那賊子便曾想謀害先王,找麵貌相似之人來冒充,便是先王之親兄弟。如今他得到果報,要找人來冒充他自己時,卻想不到這麵貌極似之人,正是他要謀害的太子殿下。”

  雲夫人身體微微顫抖,喃喃道:“假中有假?假中有假?難道還真是……”那楚王慢慢道:“母後,那賊子自幼便已潛入宮中冒充龍子,兒臣幸得樊家暗救,才得以苟活至今。後來他居然來找孩兒來冒充他,其後又命孩兒回樊家,實在天意要兒臣複位啊。母後,您忍心看一個假的太子恣行所欲,眼睜睜地奪走您親兒子的國政家眷、冒領天倫之樂麽?”

  雲夫人臉色陰晴不定,完全說不出話。鬥越椒看著她神色道:“那賊子一即位,就擅自出宮遠遊,視國政大事如同兒戲,所行所為,哪有半點一國之君的樣子?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子鑽地洞。先穆王英雄蓋世,當政十餘年間憂心國事,並國十數,國威已蓋過晉國。先王更曾遣臣行聘列國,風光無限……”

  雲夫人忽然冷冷道:“不要提他。”鬥越椒忙道:“是。太後一心念民疾苦,定會傳子以國事為重之血髓精神,又怎會生出那樣一個荒淫孽種?那顯然是他繼自景子職的本性。雖然他現在一時收斂,但日後如他位置更穩,定然又會故態複萌。那時他不再需要太後助他聲勢人心,自然會對太後不利;再加上他本性難移,定會再次惑亂國政,為禍萬民。太後仁心無量,曾經隱居民間,親體民生疾苦,便不為您自己打算,也要為大楚萬民打算哪。”

  雲夫人緩緩道:“你什麽都知道的?”鬥越椒道:“臣不才,一直對那賊子有疑,但直到現在才得以確定。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鬥旗道:“那賊子自身武功太高,且又視國政如同兒戲,竟然親手而書‘敢諫者死無赦’,令社稷蒙羞,辱先王於地下,實是千秋萬世之笑柄。他出外三年,不知怎地練出一身邪功。太後出身大將之家,也是懂武功之人,當知短短三年便驚世駭俗話的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被人訓練成人蠱,並強以灌頂大法。他現在根本就是為人所控製,所以才會看起來一改先前頑劣,似乎也有個國君之樣。其實,他卻正在使我大楚江山淪於邪魔之手,日後若那操縱之人野心膨脹,後果將無可設想啊!”

  雲夫人臉色越來越白,顯然這話擊中了她的心坎,實是不由得她不疑。若無特殊邪功邪法,誰能如此突飛猛進?誰能如此心性大變,前後判若兩人?自己兒子之死,為什麽隻有他一人看見?而且自己夫君、妹夫都是同時而死,怎麽就剛好隻剩下他一人能接王位?這眼前之人,又怎麽會如此與他相似?難道真的一點沒血緣關係麽?若隻是一兩個巧合,那也就罷了,可這麽多巧合湊在一起,那還不足以令人生疑麽?那還能算巧合麽?

  四人一時都不說話,帳中便如死一般的寂靜。鬥越椒慢慢道:“恕臣直言,臣以為,太後其實也已對那賊子起了些懷疑,隻是一直無法查證而已。母子天性,至親無匹,太子殿下日日思念太後您老人家,太後必也是日日夜夜念著愛子。如今親骨肉已在麵前,如此多的事實早已是鐵證如山,太後您還猶豫什麽呢?”

  雲夫人顫微微地站了起來,慢慢向那楚王行去,眼中淚花直轉,似乎沒有聽見他說什麽,隻是喃喃道:“難道我的孩子真的沒有死?難道我竟然真的還能見到他?難道……他還真的能穿上娘給他做的肚兜?”

  鬥旗和鬥越椒互望一眼,心知鬥越椒之言的確猜中,同時拜倒在地道:“恭喜太後太子母子相認!”鬥旗忽然道:“不,當恭喜太後大王母子重逢。”二人同時微笑。雲夫人慢慢走到那楚王麵前,慢慢看著他臉。那楚王癡癡道:“曆經千辛萬苦,孩兒竟然能再見母後,實在是比重等大位還要歡喜百倍。若不是生於帝王之家,不得不擔負萬民,孩兒真恨不得與母後同隱田野,永遠不再理政事,全心全意好好彌補這許多年的母子之愛。孩兒必然好好同理國政後宮,讓萬民安居樂業,奉母後頤養天年。”說著已是淚流滿麵,

  雲夫人臉色已是蒼白得嚇人,手也微微顫抖起來,忽然雙手一錯,刷地撕開了那楚王的後背之衣。鬥越椒和鬥旗同時大驚,騰身而起,麵色劇變。那楚王更是驚駭莫名,竟然閃避不開,更加無可抗拒。隻見雲夫人癡癡而望,忽然淚如泉湧,一遍遍撫摸那楚王身後的一塊青黑色的胎記,顫聲道:“兒啊,真是你麽?真的是你麽?”

  鬥越椒和鬥旗麵色陰晴巨變,忽然同時又拜倒道:“皇天不負太後二十年之苦,終於還是為太後確認了太子殿下真身。臣等賀太後、主上萬千之喜!”那楚王垂淚慢慢道:“孩兒日日思念母親,今天才終於得到母親之認,實在是又悲又喜,無可自處。”

  雲夫人慢慢轉過他那精赤的上半身,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龐和他的身體,癡癡道:“孩子,孩子,娘對不起你,娘沒能好好疼你,讓你受了這麽多的苦,娘……娘真是該死。你……恨娘麽?你……讓娘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你這些年都受了什麽苦……”

  那楚王哭道:“娘,您千萬別這麽說。這一切都是那賊子之錯。娘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又怎能來救護孩兒?當初若不是那賊子父親爭位,又豈會有娘親和孩兒之顛沛流離?如今大道得正,我們定要那賊子百倍償還娘的痛苦和悲酸。”

  鬥越椒和鬥旗站起身來,隻聽雲夫人流淚道:“他……真的是瞞得娘好苦,娘真的是對不起你。你們都想錯了,他手段驚人地高,竟然直認他不是娘親生的。他說你已經死了,他對娘好得不得了,讓娘真的以為他是問心無愧,竟然也真的把他當親兒子來看,甚至還想回護於他。可是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娘真笨,娘……真是對不起你。”

  鬥越椒似是倒吸一口冷氣,歎道:“如此說來,那賊子……操縱那賊子之人的野心就更是可怕了。若是不鏟除他們,日後楚國萬民還哪裏能有活路?”那楚王哭道:“別說了,娘,那是您宅心仁厚,被那賊子給利用了。孩兒和令尹定會讓那賊子知道什麽是天理。”

  雲夫人癡癡道:“我真是沒用。我先前聽他說的一切都是那麽在理,就真的相信了他,甚至都覺得他比我的德兒好上百倍,連偷偷思念德兒也不住自責,覺得對不起他。我……為什麽這麽傻?”

  鬥旗道:“太後仁德為懷,總是朝好處想,自然不會想到那賊子竟有這等奸詐心計。然人算不如天算,他卻沒有想到,這樣反而弄巧成拙,更助太後確認了骨肉真身。他拚命貶低太子來抬高他,卻更顯得他心狠手辣,卑鄙無恥,也讓太後認清了他真麵目。太子龍生鳳養,上應於天,豈是那賊子所能埋沒的?他能蔽得一時,卻蔽不了一世。如今曆經千辛萬苦,太子真身終歸我等相奉,定能上應天命,一舉而定乾坤,為太後和主上雪這不世奇冤。”

  雲夫人默默不答,隻是幽幽道:“可他……他……他真的很孝順我啊……”說著已是淚流滿麵。鬥越椒歎了口氣,道:“那賊子之心計實在可怕。不過看在他還算孝順過太後份上,若能束手就擒,或許主上慈悲,會留他一條性命。”那楚王也道:“母後慈悲,兒臣敢不遵命?隻望母後莫要被他外表迷惑,混淆了親生骨肉和亂臣賊子。”

  雲夫人流淚不止,整個人都象是被這劇變逼得要崩潰了一樣。鬥旗道:“太後善良仁德,實在是我大楚萬民之福。隻是若對亂臣賊子過於仁慈,則必然令更多百姓受其荼毒。臣等請太後以大局為重,親下懿旨,以正天下之民心,明世間之正理。”雲夫人癡癡道:“你們真的會不殺他麽?”

  鬥越椒道:“臣等都是遵太後和主上的意思。太後若說不殺,臣等絕不敢傷他一根毫毛。”雲夫人幽幽道:“我心愛的妹妹就這麽一個孩子,她……在九泉之下……我實在不想讓她難過。成王也就這麽兩個男孫,實在是不想多絕血脈。可是……”鬥越椒歎道:“太後仁愛無比,推愛於亂臣之後,臣等實在敬佩。臣可以廢他武功,好生看管他,讓他一世不愁衣食,娶妻生子,一樣能為先成王、先蘭夫人傳承血脈。”

  雲夫人神情悲淒,似乎想要點頭,又似乎想要搖頭,顯然心頭極是衝突劇烈,難以決斷。鬥越椒忽然一揮手,鬥旗會意,立刻衝出帳外,片刻間外麵已湧入了大批將領,全都齊刷刷地拜倒在地,朗聲道:“恭喜太後、主上相認。太後和主上萬千之喜!”

  雲夫人似乎被驚醒了一般,勉強道:“你們都起來罷。”眾將謝恩而起。鬥越椒大呼道:“臣等必以死報太後、主上,正大位之統,除假冒之賊子,立萬世之基業!”眾將都是齊聲高呼:“正位除賊,萬世基業!”聲音遠遠傳了開去,不一會各營軍兵也都奮臂高呼:“正位除賊,萬世基業!”

  

萬王之王  第八十五回 愛恨情仇男兒殤(六)

  
  鬥越椒揮了揮手,喊聲立停。隻聽他厲聲道:“今日天作之合,太後得駕幸我軍,我等奉太後以討賊,實是天命所在。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此時。待擒了那假冒大王之賊子,人人都有封賞!”眾軍齊聲高呼:“順乎天命,建功立業!”鬥越椒臉上漸漸露出笑容,終於揮了揮手道:“太後已經累了,大家先回去休息罷,這幾日我們還要和那賊子決一死戰。”

  眾軍將慢慢退下,帳內又恢複了平靜。忽然,一名披甲掛胄的青年將軍趨前跪了下來,顫聲道:“太後,臣鬥賁皇有一事請教。”鬥旗麵色一變,怒道:“太後如此勞累,你居然還要打擾太後?”鬥越椒向他使了個眼色,鬥旗立刻不再說話。

  鬥賁皇咬了咬牙,抬頭道:“請問太後,大……那賊子跟琴公主之間,真的隻是兄妹關係?”雲夫人呆呆望著遠方,似乎在回想著什麽,終於搖了搖頭,輕輕歎道:“我雖然也說不清,但以他如此深、如此可怕的算計,若說完全沒有圖謀,那是不可能的。”

  鬥賁皇麵色陰晴不定,終於還是磕頭道:“謝太後指點迷津。太後萬安,微臣告退。”鬥旗望著鬥畚皇離開的背影,雙手捧上筆硯,躬身道:“請太後正式下旨,為諸軍根本。”雲夫人歎了口氣道:“那個劫我之人並未一並帶來印信,卻是一時間沒法下旨。不過……”鬥越椒道:“太後有何高見?”

  雲夫人不住歎氣,非常非常猶豫,終於還是道:“你們都是我大楚兒郎,若是兩軍而戰,傷損必多。而且亂軍之中,隻怕也難為我妹子保住那一點血脈。我想起他麵上畢竟還有一絲孝順,不知道我親自陣前喊話,令他束手投降,是不是一個蠢策?”

  鬥越椒大喜,道:“太後肯親身臨陣,必然能鼎定乾坤,少傷人命。這印信不過是代表太後,如今太後親臨,又何需印信?賊子狡詐,若是隻下旨,隻怕他尤敢堅稱為假。如今太後親臨兩軍陣前,親自正本清源,那賊子自無可狡辯。那賊子若是識相,自是最好。即便他個人定要負隅頑抗,但太後既然親自揭穿了他的真麵目,他手下諸軍將定然人心渙散,怎麽也是好辦得多。”

  那楚王遲疑道:“可是兩軍陣前,其勢凶險。太後親臨之下,怕不安全。”鬥旗慨然道:“太後親臨陣前,危險非凡。然臣等必將不惜一切以衛太後,請太後、主上放心。”

  鬥越椒沉吟道:“那賊子那樣心計狠辣,自然也知道,他若敢在兩軍陣前、萬目睽睽之下傷了太後,那麽他便鐵定是輸定了。不過臣等自不能不慮萬一。臣和臣弟,當親自披甲執銳隨侍。若有危險,必以身相護,萬死不辭。”那楚王道:“令尹一家忠心赤膽,實是我大楚之福,中興名臣。”鬥越椒道:“大王過獎了。夜已太深,我等還是請太後早些休息為上。”

  那楚王道:“也好。”鬥旗出去叫進了幾名女子服侍,三人齊地一躬身,道:“太後請早些休息。”雲夫人幽幽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三人緩緩退了出去。

  天色漸明,昭元所將楚營卻忽被一騎快馬驚醒。巡夜軍兵正要迎上去盤問,那馬上之傳令官已自嘶聲道:“速報大王,鬥越椒已率領族眾謀反!”才一說完,便啪地一下,連人帶馬跌落地上,暈死過去。

  楚營中立刻一陣騷然,早有人飛報昭元,剩下之人則急忙抬起那人身軀,跟著直奔昭元中軍主帳。昭元聞得異動,一躍而起,急奔至軍案之前時,報告之人已到。昭元大驚:“他終於還是反了?”立刻大聲道:“傳令之人何在?鬥賁皇回來沒有?速命公子側親傳鬥賁皇來見寡人!”

  那傳令官送到,昭元上前推拿了幾下,令他醒轉,這才勉強知道了大致情形。原來自昭元北上問鼎後,便有人教市上小兒唱鬥越椒當應天命為王的童謠,卻又說什麽也找不到初始散布之人。樊舜華、為賈、虞丘、鬥越椒等,無不震恐。

  樊舜華曾數次派人傳逾,嘉獎鬥越椒,一再說明大王對他信任,又命眾臣都日日拜見他,想安其心。然而謠言終於還是越演越烈。虞丘恐變,一麵加意安慰鬥越椒,一麵秘密請樊舜華和琴兒等積極運用人蠱守宮,同時還與大司馬為賈等秘密商議萬一之策。後來接到昭元伐戎問鼎歸來的快訊,太後和王後急忙出城相迎,人人都以為是鬆了一口氣。不料終於還是被鬥越椒選在這個時候,真正發動了兵變。

  鬥越椒盡發本族男丁,加上多年積累下來的老關係,策動了許多兵將。同時,他還放言昭元為假,自己所奉楚王為真,聲勢已是極大。兵變之時,虞丘等幾人尚在宮中檢查宿衛,聞變立刻驅親信衛兵退入宮內防守。但司馬為賈卻是鬥越椒的首要目標,被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殺死。鬥家的鬥克將軍不肯跟從謀反,亦被鬥越椒殺死。但至傳令官出來時,鬥家軍似乎並未耗力去攻打王宮,隻是絕糧絕水相逼;其大軍主力,已在向昭元大軍行來。中間虞丘秘使人從不同路衝出報信,但種種近路信使都被追殺截殺殆盡,反而隻有這一乘故意繞遠、以備不測的快馬得以勉強趕到。但如這時計算起來,傳令官所知消息已有三天老了。

  昭元麵色不變,但心底卻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防備,特地留了被公認為“楚國第一智士”的大司馬為賈,以及老成持重的虞丘等看守防備,卻還是一個已死,一個被圍得不知生死。如此說來,鬥越椒即使是被逼謀反,但也還是早有所備,而且隻怕先前還故意隱藏了些他的鋒芒,所以才連為賈都上了他當。若是此消息算來已三日,那麽鬥家軍離自己之軍當已不足二百裏。可是自己之軍居然還一無所覺,這怎能不令人驚駭?

  他正自尋思之間,眾將已都接到消息,披甲來見。昭元命將傳令官抬下去照料,對眾將道:“鬥越椒謀反,妖言惑眾,寡人當親率諸位以破其軍,除此亂臣。”一名將軍道:“鬥賁皇尚在我軍中,何不將其斬首或是要挾?”

  另外一名將軍道:“他既然如此,隻怕已根本不顧其生死了。”正在這時,公子側衝進帳道:“鬥賁皇始終不見蹤影,根本未歸!”昭元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心下忽然又是暗歎:“看來白衣龍女也不會回來了。”忽又一人衝來道:“大王,不好了,太後不見了!”

  昭元吃了一驚,厲聲道:“你說什麽?”隻聽樊舜華已奔到帳前哭道:“母後真的不見了!”昭元幾乎就忍不住要衝出去自己親自察看,但他看了看樊舜華神色,想起她一向仔細,不會故意誇大,這事實在已是十成十。

  昭元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住,但依然立刻咬牙忍住,道:“速派人在方圓百裏內尋找!還有琴公主等可還在?”話音未落,琴兒和許姬已到帳前相應,隻是並不入內。這是因為這是將軍議事之堂,有龍虎之威,無職之人不先被傳絕對不能入內。便是身為大王的昭元,若不是親自擔任主將主帥,要進這堂,也隻能打個偏座。

  大將樂伯忽然怒道:“一定是鬥賁皇這小子將太後劫走了!”琴兒忽然流淚道:“不,不是的。”昭元眼睛炯炯望著她道:“為什麽?”琴兒哭道:“我去看過那附近,發覺……發覺了熟悉的一些景象。可惜我已經身無武功,沒能早些覺察……”昭元歎了口氣,心下更是死一般涼:“難道是被天極聖母一係之人劫走了?難道真是君萬壽?他們怎麽不來劫靈兒和琴兒?他們會怎麽樣對她老人家?”

  昭元知天極聖母極是心狠手辣,人性扭曲,雖是對冰靈無法下手,但對自己母親隻怕不會客氣。他想到這裏幾乎暈倒,但急忙定了定神,極力告訴自己事情未必就是這樣,不要想得太過糟糕,口中已道:“你們都回去,連同靈兒同居王後主帳,四麵強弩衛士看守,一有事立刻叫我。琴兒,你要小心些,萬一有事,你先多擔當些。”

  樊舜華和琴兒都應了一聲,急忙去後帳招呼冰靈去了。昭元掃了一眼眾將,道:“養由基……”但又想起,自己昨夜已命他們幾人連夜出發,去將已沿途派回駐地的軍兵召回,便再快也沒法這麽快回來。大將潘庭出列道:“養由基不在,或許已經出逃,但我們亦可出戰!請大王與我一軍,必然直搗敵營!”昭元看了看他道:“你如此英勇,那是很好。但寡人言養由基,是因為寡人昨夜已有些許防備,特命他、還有幾人去連夜調兵了。你們不可誤會。”

  潘庭微現慚色,道:“臣妄自動疑,實不知大王已有布置,罪該萬死。”昭元搖了搖頭,親自行至潘庭身旁,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拍了幾拍,忽然掃了一眼眾將,沉聲道:“無數人都說,我滿朝英才,盡出鬥門,鬥家之強,實是天下縱橫。鬥越椒、鬥賁皇等更是我楚國有名的智勇雙全之士,是鬥家精英中的精英,連楚國第一智士、大司馬為賈都已被他所殺,更顯此言不虛。”眾將全都注目望著他,不知他說此話究竟是何意。

  昭元久久不語,忽然厲聲道:“可寡人就是要來問一句,你們怕不怕?”眾將頓時渾身熱血沸騰,齊聲道:“不怕!”一名將軍呼道:“鬥越椒雖然英勇,可臣等也不是死人!隻要大王一聲令下,我等決奮勇向前!”

  昭元猛地轉身回案,掃了一眼眾人,道:“好!要的就是你們這句話!天下英雄,絕不盡在鬥氏一族!有人背叛,但還有無數忠臣良將智勇之士,他們決不隨風起舞!有了你們,鬥越椒便絕不會成功!隻有你們才能世人知道,我荊楚群英人人都有熱血報國之誌,知道我大楚才俊之士,絕非僅鬥氏一族!”

  眾將都是熱血上湧,慨然高呼:“熱血報國!熱血報國!”昭元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停下來,慢慢道:“鬥越椒智勇可嘉,心機深沉,本是難得的人才。若他能在寡人之下好好協理國政,必然君臣相得,光耀後世,造福萬民。可是如今他擅自奉立假王,若是一旦掌握朝政,必然挾王以天下,殺戮忠臣家屬。便退一步,他也必如他前三年那樣,隻思安全享樂,不思開拓進取和審視百姓疾苦。寡人有錯,今已改正。鬥越椒有錯,如今卻不知悔改,更要變本加厲。我們豈能令他如願?”眾將齊聲吼道:“絕不!”

  昭元輕輕歎息道:“寡人不惜將三年中之事歸功於他,又封他大邑,不時嘉獎,增封其子,就是因為鬥氏一族治楚功大,寡人想要讓他風光一世。寡人希望能顯我大楚主明臣賢,君臣相得,更希望讓世人明白,寡人絕不是隻能共患難而不能共享樂之人。然而鬥越椒之所作所為,實在是太令寡人失望,更令我大楚人人稱羨的君臣互信化為泡影。說起來,寡人聽到這個消息,實在是難過得很。”一名將軍道:“大王待鬥越椒仁至義盡,鬥越椒忘恩負義,隻同禽獸。如今是鬥越椒自取滅亡,大王何必為他傷感?”

  昭元沉聲道:“雖是他負寡人,但先令尹鬥子文及其一族治楚功高,鬥越椒也曾為我大楚搏殺,寡人實不忍為此一事便抹其往日功勳。如今之事,寧可令尹負寡人,寡人決不願負令尹。若是他能知錯悔改,寡人一樣對他既往不咎;若是他負隅頑抗,那寡人便隻好對不起先令尹了,日後自然要祭先令尹以謝罪。”

  樂伯道:“子文乃我大楚名相,鬥越椒卻是給鬥家丟盡了臉。若是不殺鬥越椒,不為鬥家清理門戶,實在無法為鬥家挽回聲譽。大王如此眷顧,先令尹地下有知,亦當感大王苦心。”昭元道:“寡人實不願誅殺鬥越椒,更盼鬥越椒能知寡人苦心。但如他實在不體,寡人也隻好率領諸位與其生死一搏,決不令世人以為楚國隻有他鬥家一門英雄。”

  潘侹大聲道:“大楚江山,乃先王和萬姓萬民諸軍將士一起,含辛茹苦才得的,絕非是他鬥家一族所能傾覆。他們要覆我大楚江山,我們卻還沒有死絕!如今我荊楚群英,力會鬥家一族,若是還隻知望風而逃,我們還有何麵目再活這世上?大家說是不是?”眾將齊吼道:“誓死相搏!馬革裹屍!”

  昭元揮手止住他們,朗聲道:“諸卿如此忠烈,人人都是我大楚之中流砥柱,寡人實是有福。但寡人不願抹其先前功勳,還望鬥越椒能回頭共治楚國。誰願冒此一險,為寡人一行,勸諭令尹回頭?”諸將紛紛大呼:“末將願往!”

  行軍大夫蘇從推案而起道:“大王,諸將都不能往,當臣前去。臣先曾進諫大王,知體人心,善於說詞。再說此乃兩軍搏殺之際,若是一位將軍前去,萬一被鬥越椒不顧信義殺死,那麽我方便少一大將。而臣乃一文臣,不能上陣搏殺,死之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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