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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

(2006-06-02 16:59:06)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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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
  那些少女立刻應聲道:“是!”便朝昭元慢慢圍了過來。昭元聽得西王母和瑤池天宮幾字,腦中立刻又是一陣翻湧。依中原《山海經》傳說,昆侖山中有瑤池天宮,西王母為其主,其人“豹尾虎齒”,“善嘯”。其座下還有九天玄女、九光元女兩位大神,分掌世間福運與劫運。這裏一切縹緲如仙,若說這裏便是瑤池,自己實在無法否認。可若說那位西王母就是眼前的這位中年美婦的話,卻又如何能稱得上什麽“豹尾虎齒”、“善嘯”?

  昭元呆呆地想著,兩眼直直瞪著那中年美婦看去,竟然全不以這些逼近的少女為意。那美婦臉上現出怒色,道:“豎子膽大包天,竟敢如此無禮。”

  那些少女聞言,立刻便蹂身直進,冰劍直刺昭元周身大穴。昭元本能地翻身躲開,那些少女已立刻隨身欺上。她們進退有致,相與配合,每一人的姿勢和進退都是輕盈迅捷,而且相互之間配合極妙,絕無相互幹擾。她們雖是二十七人同時攻守,卻絲毫不象天龍八部那樣僅六人圍攻便已互相掣肘,顯然是一種無懈可擊的神奇劍陣。

  昭元第一擊閃開,雖見敵人攻勢綿綿而至,壓得自己無可喘息,但心中卻先放下了一大半心:“這些人八成應該不是神仙,即使是,也還道行不深。不然的話,又怎麽還需結成劍陣、刺我穴位來製我?”他躲了幾劍,已覺出這些少女年紀雖輕,但功力卻已幾乎都不弱於度母,而且其輕功身法更是恍如飛絮遊絲,飄泊無定,比度母可不知強了多少倍。

  鬥不數招,昭元已漸漸覺出這劍陣似乎威力越來越強,有收緊之趨勢,知必定還是一種先鬆後緊之陣。這劍陣現在就如此綿密,若是最後由其收緊成功,那麽自己肯定絕無可能脫困。他想到這裏,心下便想施展重手冒險脫困。但眼前這些少女一個個都纖纖弱質,儀態萬方,自己那與男人們力拚、一個不慎就可能致人死命的重手法,卻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昭元忽見旁邊有幾根玉柱,立刻縱身躍至,依柱而鬥,心思自己到底是來打擾了她們,需得想個法兒能既不傷她們,又能罷鬥。那玉柱甚大,幾乎擋下了他一麵。如此一來,便相當於少了一半壓力,立刻便令他大為輕鬆。那中年美婦眼中又是一閃,似乎有輕蔑之意,卻並不說話。那些少女不緊不慢,依然是依其固有之勢漸漸收緊。

  果然,昭元還沒輕鬆十招,便又感到壓迫驚人。而且那些少女的劍法似乎越來越呈加快之趨勢,配合也越來越有默契。昭元心下漸覺不對,轉念一想,忽然吃了一驚:“她們功力雖然不甚強,但以她們的身法,出劍之快隻怕還有餘地。現在她們在這短短時間裏,配合便越來越好,出劍越來越快,難道她們是把我當成了練習的靶標不成?”

  昭元自己曾多次用人當對練,往往短時間內便能功力大漲,對這自然極是警惕。這劍陣如此繁複,顯然是為了對付真正強敵的,可是真正值得這一劍陣對付的強敵,又能有幾人?找不到剛好幾乎在同一層次的對手對練,那麽各種關鍵訣竅便無法真正領會,也就無法更進一步。自己此時一來,不正好成了她們的對練麽?

  每當別人當昭元的對練時,他都很是得意和舒心,可今天他自己成了別人的對練,卻頓時深深感到了被迫當人對練的悲哀。這劍陣少了一人,漏洞和不熟之下,都已能如此快速受緊,若再讓她們從容練上一會,那還能有自己的活路麽?

  昭元心念電轉,立刻便覺不管如何,必須先行製止住她們才好再說。此念一起,見她們身法靈動,自己及之不上,便故伎重演,突然發出一指直逼一名少女之穴。這一招雖是試探,並未用足勁力,但其勢卻是極快。不料那少女竟似有了防備,輕輕揮灑便已淩空躲過,這一劍自然落空。

  昭元微微一驚,立刻便使足勁力,空中頓時嘶嘶連聲,滿座中少女皆露出驚異之色。那中年美婦也微露異容,但看了一氣,卻又露出不屑之色。原來昭元此功雖然威力驚人,但奈何他本人劍法實在不佳,先前隻是用此來對付同樣也不大會使劍的敵人。現在敵人太多,又是真正彼此比劍,立刻便令他捉襟見肘,難以發揮威力。

  這些少女身法太快,劍陣設計又極是巧妙。昭元每要攻一人,立刻便有數人封架,同時又有數人偷襲。可以說,她們人多的優勢已完全彌補了功力的不足,逼得他總是難以集中逼攻,也就無法擊中其中任何一名女子。周圍那些圍觀的少女初時還甚是驚奇,等漸漸看出他的窘態,也都露出鄙夷之色。那些圍攻的少女更是信心百倍,不斷地加強攻勢。

  漸漸的,那些少女似已習慣了那一柱的遮擋阻攔,出招再無遲疑,昭元眼前身前已都是劍光霍霍,精芒耀眼。他越來越心驚,知不出百招自己便可能會中劍受傷,心下大急,道:“在下實在不想有所重傷,各位又何必定要苦苦相逼?”忽聽那個聲音道:“若要不相逼,自然是有辦法。”昭元道:“什麽辦法?”那聲音道:“立刻投降。”

  昭元大怒,一股怒氣上來,便想用上出非常之策。不料那聲音忽然冷笑道:“你要大吼大叫麽?”昭元本來確實是想用獅子吼奇功震懾她們,隻要她們能有一絲遲疑,自己立刻便可能趁隙製住其中幾人,然後便可借機要挾罷鬥。不料現在居然被那聲音喝破,而且似是有恃無恐,立刻便泄了一大半氣,一時間居然無可鼓得起來。那些少女攻勢稍緩,似乎在做什麽準備。昭元知道她們這肯定隻是暫時放鬆,一旦停當,自己便處境更是艱難。他忽然心生行險之計,趁這時機突然返身似乎抱住了那玉柱,身後全不設防。

  那些少女全都沒有想到他怎麽會出如此怪招,微一遲疑,都是挺劍又上。但這時昭元已是騰身直上數丈,忽然一蹬那玉柱,身子如離弦之箭一般,直落入那瑤池之中。滿庭之中都極是驚奇,那些圍攻昭元的少女立刻回身追過來,便要躍入池中繼續圍他。

  昭元身在蓮葉之上,知她們身法尤勝於自己。既然自己都能在蓮葉上停住,她們定然也能。當下他身體突然下沉,立刻便沒了影蹤。那些少女躍立蓮葉上,見他忽然消失影綜,雖然明知他是在水下,但卻也隻能橫劍而備,無人敢沒水追捕。忽然間,整個蓮池中水如同龍卷風一般騰起。那些少女不及提防,立刻便是被衝得尖叫連連,好幾人手中之劍脫手而飛。水柱騰起之中已現出一條人影,正是昭元,隻聽他哈哈笑道:“如今當可……”

  忽然一條身影如電般地飛來,與他一觸即回。昭元立覺一股奇寒之氣直透全身所有經脈,簡直就如全身經脈都被凍成了霜華一般,那話自然再也說不出來。他本來曾在玄冰洞多年,自認不畏寒暑的;可是這奇冷之氣卻不但透過了他的肌體,更透過了他的意誌,根本無可抵受。

  水柱落下,昭元也跟著落入了水中,連劃水都已無力動臂。那些本來被水柱衝得紛紛歪倒尖叫的少女見敵人忽然頹軟在水中,立刻又恢複了鎮定,唰的一下二十七柄冰劍齊刷刷地指住了半浮著的昭元。隻聽那個聲音道:“他已無力反抗了。你們還在裏麵作什麽?”

  那些少女都是臉露怯意,齊地躍出蓮池向那美婦人伏地道:“婢子無用,請西王母責罰。”那聲音冷冷道:“你們起來。這不怪你們,實是這小子膽大出乎意料,竟然在瑤池放肆。”那些婢女都道:“謝西王母。”旁邊已有兩根金竿抓勾伸入池中,將昭元一下勾起,舉於瑤池的半空之中,既不將他移開到旁邊的地麵上,也並不放下。

  那聲音道:“你們幾個都去換換衣服。今天有這野人來此,你們這麽濕淋淋的,若是被他看見,成什麽樣子?”那些少女都是臉色羞紅,擠作一團,卻並不移步而回。旁邊幾名少女抱了幾抱雪白的絲綾給她們批上,方才一個個魚貫而出。那地麵的濕跡自然也立刻便被擦得幹幹淨淨。那聲音冷冷道:“你這小子膽子不小,竟敢如此在本宮瑤池放肆?”

  昭元隻覺全身越來越冷,咬牙道:“在下確實不是有意來此,是被一頭紫鷹帶來的。還請夫人和各位姑娘見諒。”話未說完,旁邊一名少女叱道:“大膽!這是西王母,豈同世俗夫人?”昭元心道:“這中年婦人,真的就是那發話的西王母?”口中道:“是。還請西王母和各位……仙子見諒。”

  那西王母忽然口唇皆動,道:“放他下來,擦幹他身上水跡,讓他好好說話。”聲音卻是與先前那聲音一模一樣。那兩柄搭勾將他抬到地麵上勉強站立,便有兩名少女手持兩大方潔白的白紗過來包在他身上。那紗綾也不知是什麽做的,似棉非棉,似絲非絲,立刻便將昭元身上之水吸收得幹幹淨淨。他全身上下雖依然還是冷得難以抑製,但那越來越冷之勢卻畢竟停了下來。

  那布一拿開,一名少女便道:“晉見西王母,你當跪下。”說著那兩柄搭鉤便鬆了開來。昭元咬牙站立,微微躬身,又重複先前的話道:“在下誤入此地,出於無心,還請西王母和各位仙子體諒。”那名少女見他居然在自己提醒了之後還不肯跪,嚇得臉色煞白,忽然用力在他腿彎處一踢,要將他踢得跪倒。昭元身體直往前傾,整個人直接倒在地上,卻又翻過身來,續道:“在下誤入此地,實在出於無心,請西王母和各位仙子體諒。”

  那少女一把將他上身強行拉起,要逼他擺出跪的姿勢來。西王母忽然搖了搖手,緩緩道:“你這小子為什麽不肯跪本宮?你可知本宮是何等尊貴?你便是對任何人都不跪,亦當跪本宮。”昭元道:“要我這雙膝蓋下跪,既是極難,又是極易。若論父母尊長,兄弟結義,或是重大罪錯,需我下跪,那是半點不難。但若是有人用強、用勢、用利來逼來誘,卻是絕無可能。便是如今日般無可反抗,也是身雖有形,心自不跪。無心之形,西王母要之何用?”

  一名少女喝道:“你擅自來此地,還不是重大罪錯?神乃人之祖,而西王母更是天地之尊,萬神之祖,《山海經》亦有載。你說,西王母怎不為尊長?”昭元冷冷道:“我非故意來此,而且也曾先開口請求你們放過我,可是卻還是要被你們加以斧鉞。我出手自衛,盡力保命,而且始終未下辣手,無論如何算不得大錯。既無大錯,何必要跪?我眼中向來無神,任何之神,皆為我造,存於我腦,在我麵前,無人能稱神。我隻跪我之尊長,隻尊人倫,絕不跪神。”

  那西王母麵無表情,冷冷道:“本宮活生生就在你麵前,難道本宮也是你造的了?你雖然在大漠,但一看便知乃是中原之人。你可知當年中原之主周穆王來參拜本宮時,也一樣行了大禮?你尚是後世之人,怎麽敢不行大禮?”

  昭元昂然道:“在我麵前的是你,未見得是西王母。你若稱人,則非我造。但你若稱神,即便非是我造,亦是前人所造,根本不能存於世上,隻能存於一心之中。《山海經》我亦讀過,並未見西王母為萬神之祖及周穆王大禮朝見之語,豈可隨便由你斷章取義?況且即使周穆王當真行了大禮,那也是他自迷其中,不辨所以。無論如何,我卻並不自迷。”

  那少女道:“胡說八道!《山海經》真本乃是曠世奇書,豈是你普通之人所能盡讀的?你所讀的散失不全,豈能半瓢而蕩?”昭元道:“既有全本《山海經》,可否由小子鑒定一番,去偽存真?”一個聲音怒道:“豈有此理!西王母所見,哪裏還能有假?西王母說是真便是真!你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要讓你相信?”

  昭元氣往上衝,忽道:“流沙之東,大漠之南,昆侖之西,溺水之北,產九頭之鳥,頭凡九,一司攝食,餘八首專齧人,野人以為神。”眾人忽聽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幾句話,都是莫名其妙。

  一名少女道:“你在胡說些什麽?”昭元道:“我在說一件天宮所傳《山海經》所散失未載之事。仙子是不是覺得,此事與周穆王行大禮叩拜西王母,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少女頓時氣得粉臉煞白,說不出話來。西王母冷冷盯著昭元,似乎要刺透他所有的心意。昭元毫不畏懼,直接與她對視,滿場之中都是一片沉靜,無一人敢說話。

  昭元知自己從瑤池中騰身而起的時候,正是西王母忽然戳了自己頂門一指。自己當時調集全身之力來對抗,卻依然還是被那一指直透全身經脈,根本無可抵禦。由此而論,這西王母之武功尤在自己和大梵天之上,便是一招一式地惡鬥,自己也絕不會是她對手。她要自己小命,不要說現在,任何時候都可說是輕而易舉。可是自己卻也始終無法違背杜宇傳給自己的處世原則,為權勢而拜。因此,那九頭鳥之語雖是子虛烏有,他也照樣敢強辯和諷刺。

  那名一直沒有說話的坐姿少女忽然走了過來,將昭元拉起站住。接著她冷笑一聲,微微探身采了一幅蓮葉,朝上麵滴了些什麽東西,再行撒在了他腿彎之處。昭元立刻便覺腿彎處似有冰雪利刃一陣陣割取自己的筋脈,全身肌肉都抖動起來,雙膝劇烈顫抖,搖搖欲墜。那少女見他支持不住,就要下跪,冷冷道:“你很高貴麽?你很驕傲麽?現在無人按住你,你卻還不是要跪?從來都是高貴者造低下者,由你造神,那還不是玷汙了神?你居然還敢如此說,這可真是天大笑話。”

  昭元心頭熱血上湧,頓覺自己這一跪實有萬鈞之重。那腿處的痛苦無可抑製,但他拚命死忍,硬生生將那腿之下不看作自己之身體,身體隻是劇烈晃,卻竟然依然沒有跪下,咬牙道:“恰恰相反,從來高貴者都是源出貧賤,乃是貧賤者造的高貴者。昔年周武王能誅萬乘之紂,卻不能屈首陽山伯夷、叔奇,便可知貧賤者自有高貴不屈之氣。”

  他麵色青紫,青筋暴起,腿彎處肌肉連跳,顯然是正經曆著無窮的痛苦。他身體飄搖之際,便如任何人吹口氣都能將他吹倒似的,可是卻硬是沒有倒。但這時任何人都已看出,無論他如何倔強,隻要再淋上一點,他便無論如何也支持不住。旁邊一名少女又遞過一片蓮葉,以備那名少女再淋。那少女手動了動,似乎就要再淋,但卻終於還是沒有下手。

  西王母忽然道:“阿瑤,你回去。”那叫阿瑤的少女點了點頭道:“是。”放下了手中蓮葉,卻也並不離開。西王母看了看昭元,緩緩道:“我年紀比你大許多,足可作起你母親,是你尊長之行。”昭元眼前一黑,幾乎暈去,再也支持不住,一下跪倒在了地上。他模模糊糊中,似乎覺得自己懷中物事都被抖了出來,就要掉出,連忙要塞回,卻還是掉出了一物。昭元正待伸手去拾,卻被旁邊一隻玉手搶先拿了去,緊接著便聽那阿瑤的聲音驚喜道:“娘,好漂亮的項鏈啊!”

  昭元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氣力,一把抓過去道:“還我!”那阿瑤手微微一翻,昭元立刻撲了個空。阿瑤轉開幾步,跑到西王母身邊,極是興奮歡喜地道:“娘,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好的珠寶。送給……送給娘戴好嗎?”說著便要朝那西王母戴去。

  西王母看了一眼,卻隻是笑了笑,道:“傻孩子,枉我這麽寵你,還這麽不乖。娘都這麽老了,什麽沒見過,還要這種小孩子的東西?娘是看著你長大的,你當娘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看你這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知道不想給娘,那就給你吧。”

  昭元奮力喊道:“這……是要給我母親的,你們……”那少女喜笑顏開,卻是根本不理他,立刻便道:“謝謝娘!”西王母微微一笑,對旁邊一少女道:“你傳令叫九天玄女和九光元女出來。”那人立刻轉身朝外麵喊道:“西王母有令:蕊珠宮主、廣寒宮主可以出宮。”

  西王母轉過頭來對昭元看了看,忽然淩空一指飛出,昭元立刻便覺彌漫全身的那種徹骨冰寒突然止歇,全身都是無比的舒服,但卻依然還是無法運功。他立刻便站了起來,道:“謝西王母。但這天璉是在下奉獻給母親的,還請西王母看在母子深情上開恩賜還。”

  西王母微笑道:“你這小子骨頭果然硬得出奇,居然不待本宮吩咐,自己就站起來了。本宮今個心情好,也不跟你計較。不過往後你整個人都是我們的昆侖玉奴了,從此也不用想下山了,還送什麽母親?月氏天師這次親為祭禮,足見其誠,當賜月氏調雨順十年。你身入天宮,六根當淨,從此與塵世再無關係,原來俗名自然也當舍棄,另有賜名以備呼喚。你……”

  那阿瑤道:“娘,我要親自來折磨他,好好看看他到底有多驕傲。他叫‘從雲’吧。”那西王母正待說話,昭元忽然厲聲道:“在下誤入天宮,實非有意,卻不是賣身為奴。那天璉是在下祭先母所需,還請西王母賜還。在下立刻就走,絕不相擾。”

  那西王母似乎料不到他竟然敢如此說話,臉色立刻便是鐵青,眼中寒芒也越來越是鋒利。那阿瑤也吃了一驚,道:“你可知西王母掌管人神生死,萬仙福劫?你母親既然已死,其魂便已在昆侖之中了,便有祭禮,自然也會獻於西王母。你還不快請西王母饒恕,難道也想去與你母親相會?”

  昭元已看出這裏管束極嚴,內外之通極少,而且八成是全憑神鷹。而自己偏偏又露過武功,必然會引人注意、加以提防。因此,自己若是想先行勉強為奴,而後侍機逃走,那簡直是根本不可能,反而隻會白白丟了尊嚴,說不定還真一輩子為人驅使。因此他已鐵下了心要硬抗到底,根本就不理那阿瑤的警告,冷聲道:“在下有錯在先,歉意已致。在下一生無他,隻有幾根骨頭。在下無識泰山之眼,不知仰慕天宮,實在不堪為奴。還請西王母體念在下思母之情和另外還有要事,另尋良質,放在下全身而去。在下永感大德。”

  西王母目中寒芒越來越盛,忽道:“你莫非還不相信你已到了天宮?”昭元道:“在下愚蠢,隻知在下所能到之處,必為人世。”那阿瑤臉色微變,正要說話,忽聽一人道:“蕊珠宮主因事不能來,廣寒宮主有事稟報。”

  那西王母忽然怒道:“暫緩!待本宮好好處置了這個狂徒再說!”這時一白衣女子卻趨身直近,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西王母忽然臉色大變,道:“老毛病真的又犯了?”那白衣女子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看了看昭元,忽然臉色又是一變,又在西王母耳邊說了幾句。

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二)

  
  西王母忽然狠狠地盯著昭元,似乎極想一擊格殺,卻又似乎依然有用他之意。那阿瑤忽道:“娘,我們天宮清靜,不好妄被血光所汙。”西王母死死盯著昭元,終於道:“阿瑤,你在這裏看著他。他如此無禮,直接讓他解脫豈不反而便宜了他?千萬別讓他自殺。”那阿瑤點了點頭,西王母起身而去。

  那阿瑤見西王母離去,立刻更是神氣活現,在他麵前轉了幾轉,將他看了又看。忽然,昭元身後被人一下按住,整個人又被按得跪在地上。昭元滿臉怒色,那阿瑤卻笑嘻嘻地微微躬身對著他,道:“我和娘不同,就是喜看人非常不情願跪,可是又偏偏不得不跪的樣子。”

  昭元大怒,但終於還是勉強抑製住,緩緩道:“既然姑娘已經得遂心願,還請賜還在下之物,放在下離去。”那阿瑤哼道:“這天璉是娘給我的,我自喜歡,怎麽能還給你?”昭元道:“你娘是從在下手中所搶的,本來便是在下之物。”

  那阿瑤學著他的口氣道:“‘本來便是在下之物’?這天璉是你造的麽?奇物無主,唯有德者居之。你不過是它一時的主人,我卻是它一世的主人。這條天璉這樣好,你不覺你根本就不配這條天璉,我才最配麽?”

  昭元一時語塞。他看了看眼前戴著天璉的阿瑤,隻覺兩相交映,其美無可言傳,那天璉的確就象是本來就該被她戴的一樣。昭元定了定神,終於還是道:“你不配。這是家母的,她比你更配一千倍,一萬倍。”阿瑤見昭元先是微微發呆,後來才勉強擠出此語,知他其實也為自己美麗折服,隻是口頭不認而已。她心下更是得意,道:“哼,還想自欺欺人?就算你母親見了我,也當說我最配。”

  昭元本待掉過頭去不理她,但眼睛一轉,忽然有了一絲幻想,覺出這個少女似乎也有些小孩心性。最起碼,她能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得意,那麽便遠不象西王母那樣難以對付。而且看起來她地位極高,現在西王母不在,或許能象當初哄天昭一樣,鑽鑽空子也未可知。

  昭元想到這裏,不免又升起了些微希望,故意道:“我不信。不信待我找到母親,你要還能贏,那才能讓我口服心服。”那阿瑤笑道:“我幹嘛要你口服心服?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最喜歡看別人心口不一,一方麵不得不服,一方麵卻還死活不甘的樣子。”

  昭元冷笑道:“我口上可沒有服,心中更是不服。”那阿瑤微微歪頭,笑道:“不對。你口上是不服,心中卻是早就服了。”昭元見她如此肯定,忽然心頭一陣反感,又道:“你以為你就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麽?我就親眼見過比你還美得多的,隻怕你見了麵自己就是心服口也服了。”那阿瑤搖頭道:“我不信。從你這說話的語氣來看,就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什麽。”

  昭元見她軟硬不吃,忽然一陣喪氣,覺得自己全是白費氣力,便閉口不言,也索性閉上眼睛不看她。那阿瑤道:“你看,你已輸得連看我都不敢了。”昭元怒道:“什麽不敢?”那阿瑤道:“現在你又輸了。你想看你就說嘛,我又不是不讓你看。你要想看,就乖乖地求我,讓我收你為仆,你不就可以天天看我了麽?”昭元冷笑道:“我偏偏就是不能做什麽仆役之事。你能打我殺我,卻不能令我為仆。”

  那阿瑤微微一笑,道:“是嗎?可我怎麽好象聽說了一件事,說是你曾經給我一個女扮男裝的侍女乖乖沐足,後來還偷了一方絲巾跑了?”這話一出,昭元立刻麵紅耳赤。要知此事他深以為恥,一向隱瞞得極深,便是莫西幹等也是不知。他一直以為應該不會有人知曉的,哪裏能料道,那個玉小姐竟然是這個阿瑤的侍女?

  那阿瑤見他窘迫非常,無言以對,嘻嘻笑道:“那個丫頭說你的骨頭本來出奇的硬,可是卻又偏偏極好色,為了一個女子而跟個無頭蒼蠅一樣亂竄,見人就以為是女扮男裝。你本來凶得緊的,可一見到我那丫頭真的是個女子,心底下立刻就軟成了泥巴。而且你色心大動之下,居然還乖乖束手就擒。當然了,當時你嘴上還是說什麽也不肯認輸,口口聲聲什麽大道理,吹噓自己專情,導致她當時就覺得,你乃是天底下第一口是心非之人。我一聽之下,極想看看,就叫紫兒把你帶來。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昭元勉強道:“不是我色心大動,而是我從來都覺好男不跟女鬥。否則你比她強上這麽多倍,我見你怎麽沒起色心呢?”那阿瑤盯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是麽?你真沒動心麽?”昭元待要立刻回嘴說:“當然沒有。”可是卻不知怎麽不敢看她,隻是轉過頭去道:“當然沒有。”那阿瑤看著他的樣子,忽然伸手在他懷裏一摸,摸出那方絲巾,在他麵前揚了一揚,笑道:“這是什麽?這麽珍重地藏好,是不是偷偷帶走的那方絲巾啊?”

  昭元無可說話,直恨不得一下跳入蓮池讓人都看不見自己。那阿瑤忽然微微一笑,將那方絲巾又塞入了他懷中,道:“我本來也想成全你的,可是那個丫頭實在是看不起你啊。我也沒有辦法,隻好讓你單相思了。不過我這人有一個壞習慣,就是最喜歡聽人求我,求的語氣越是哀婉,我就越是開心。要是你求我求得我開心了,那個丫頭也許就無可抵抗了。”昭元道:“我本來就沒有單相思,是你自己這麽說的。你答不答應,與我何幹?”

  那阿瑤噗哧一笑,道:“你不單相思?那麽你在找的那位姑娘呢?她是急切地要嫁你、在到處找你嗎?”昭元心頭波瀾狂起,他希望伊絲卡喜歡自己,也寧願相信她還是喜歡自己,可他卻根本不敢肯定伊絲卡是否還真想嫁自己。他嘴唇微動,想要說是,可是卻又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那阿瑤看他神情,笑道:“這還不是單相思麽?你這家夥十成十已悄悄喜歡上人家了,居然還死活不肯承認,真是虛偽得可以。可惜啊可惜,你虛偽得太過分了:剛剛宣稱那位要找的姑娘在你心頭地位無可取代,卻又悄悄愛上了我的侍女。唉,也難怪她看不起你。”

  昭元被她逼得無法,忽然道:“我愛的那位姑娘一味避我,說是單相思,自也不為錯。我後來對你那位侍女心存歉疚,被逼之下為她沐足,但也隻是因為我先前對她失禮之故。再到後來,也確實是對她微有好感,但卻一來是因為她天生麗質,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二來也是因為我聯想起我要找的那位姑娘。這好感和愛意可實在不是一樣的,況且後來你們一再偷襲我,便這份好感也已早沒了。我實在是從未愛上過你的那位侍女,還望你叫她不必自我陶醉。”那阿瑤臉色微變,冷冷道:“你先前也曾想冒犯我,是不是也該為我沐足啊?”

  昭元冷笑道:“這卻不然。我對她確實是無禮之至,對你卻隻是好奇之下,想看看你是不是真人。況且我也根本沒碰到你,自然就更不足以如此。你自以為身份比她高,便以為對你隻稍一冒犯,便是罪不容誅;卻不知在我眼中,你並不比她高什麽。”那阿瑤忽然將天鏈一把扯下,扔還給他,冷冷道:“那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我會要你沐足麽?西王母馬上就回來,你就等著去見你母親罷。”說著離庭回座,絲毫也不看他。

  昭元將那天鏈又慢慢裝好,鄭重其事地收入懷中,心中卻是平靜如水。他已下定決心,與其受長期奴役之苦,毫無走脫之望,還不如就此一了百了,是以根本不肯出言懇求。

  那阿瑤忽然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冷冷道:“你們幾個將他看住,莫要讓他自殺。他身為大祭師,我今天就讓讓他體驗體驗,知道一下真正成為大祭禮上的三牲時,那滋味是什麽樣的。”昭元微微一笑,道:“我還真有此意很久了。今次得姑娘成全,又賜母子相會,我當真還該感謝姑娘。”

  昭元覺出身後按住自己的手又多了幾雙,心下卻是一點也不驚慌,也絲毫不想擺脫,隻是靜待那西王母回來。忽然耳邊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來,竟然似是當日那玉小姐的一名侍女的聲音:“你莫要跟我們瑤姑娘強抵。瑤姑娘這次不惜興師動眾把你抓來,甚至還勞動了西王母,就是要看你武功和智計足不足以為她馴鷹,以方便她驅使。瑤姑娘時常乘神鷹外出,你若能討好她,或者你也有機會外出尋找你那位姑娘。”

  昭元一驚,立刻便要回頭,但頭卻被按住不讓轉回。他心知這新來按住自己的幾位少女中,極可能有當時的某一名侍女在提醒自己,但一時不知真假,自然不願輕易遵從。但間忽然他又心頭一動:“這鷹如此神駿,初馴時定極凶猛。西王母武功雖高,可她是此間之尊,又怎麽好親自動手?看來此話當真是有可能。”

  昭元想到這裏,眼前一亮:“怪不得我都如此出言頂撞,西王母和這位瑤姑娘也如此驕橫,卻依然隻是憤怒歸憤怒,始終沒有痛下殺手。想來定是馴鷹之人奇缺,她們也是沒有辦法。若是能有馴鷹之機,那自己不是有脫身之望了麽?她當時要給自己取名‘從雲’,這裏‘雲’、‘鷹’二字接近,又有飛升之意,莫非本來就是有逼我為她們馴鷹之意?”

  一想到這裏,昭元立刻全心充滿了希望。他轉頭去看了看那位瑤姑娘,卻見她根本就不看自己,心下又是一喜:“此女年紀尚小,心氣高傲,容易為情緒左右,定然要比西王母等人要好騙得多。我雖然也常常陷於意氣之爭,但也還知道些形勢長遠,最多隻是在徹底絕望時才如此,怎麽也要比她好許多。看來這位提醒我的姑娘提醒的真對,我還真該想辦法跟著這瑤姑娘,才能有所圖謀。”他正尋思間,頭忽然又被轉得去正看著那瑤姑娘,力量也大了許多,自己無可抗拒。耳邊那聲音道:“還不快去?她最喜歡別人低聲下氣求她了。”

  昭元心頭微動,但見那瑤姑娘根本不看自己,顯然還在繼續生自己的悶氣。再說自己剛才那樣驕傲,現在忽然又要上去低聲下氣地求她,這卻情何以堪?

  昭元心頭極是猶豫,忽然又想:“不對。要收新人,怎麽會沒有防備新人背叛的辦法?況且我又是如此危險的一人?要是我自己為主人,說什麽也不能對這樣的一個新人掉以輕心,更不會讓他有機可趁。這樣求她,隻怕除了自取其辱一場之外,還是什麽都得不到,最後還是會忍不住求死。”可是隱隱間,他卻似又覺這個少女對自己象是有些與眾不同,或許真的就會一時輕信了自己,放鬆了警惕,從而讓自己有機會逃脫呢?

  昭元一會想這,一會想那,既怕徒然丟臉,又怕失去這次機會;甚至耳邊之語催了他好幾次,說是西王母一回來那就隻怕連機會都沒有了,他卻還是無法下定決心。身後那名一直傳音入密的侍女似乎有些急了,忽然一下將他提起,朝那瑤姑娘推了過去,道:“這小子似乎忽然間慧根發現,明白了為瑤姑娘做事的榮幸。他現在想請瑤姑娘大人不計小人過,收留下他,以供驅使。”說著又是暗暗傳音道:“快去!”

  昭元無奈,隻好慢慢過去。那瑤姑娘卻依然根本不理他,隻是望著別處。昭元硬著頭皮低低道:“瑤姑娘,在……在下……我……”那瑤姑娘便似沒聽見一般,隻是微微閉上眼睛,似乎便要睡著了。昭元一陣後悔,幾乎就想扭頭而去再行大罵。那瑤姑娘卻忽然睜眼緩緩道:“是誰在說什麽呀?怎麽卻沒說完就想走?”昭元心頭升起一線希望,低頭道:“在下忽然覺得能來這裏是福氣,能服侍瑤姑娘更是福氣,所以……所以想請姑娘收錄。”

  那瑤姑娘忽然微微一笑,道:“忽然覺得?”昭元臉漲得通紅,隻得咬牙道:“是本來有此意,隻是一直不好意思承認而已,方才才得覺悟。”那瑤姑娘忽然臉色一沉:“既然自稱在下,自然就該站在下麵了,怎麽跑到我麵前來說話了?”

  昭元心頭一陣翻滾,幾乎就想抗聲回敬,但卻終於忍住,道:“是。”他慢慢走下玉階,站在庭中,想轉過身來麵對她,卻又實在忍下這口氣,這身便轉得極慢。那瑤姑娘冷冷道:“怎麽這麽慢都不肯轉過身來?莫非又不想要我收錄了?”昭元轉身道:“姑娘責罰的是。”

  那瑤姑娘看了他許久,道:“抬起頭來。”昭元覺她話中似乎帶著無比的輕蔑,更覺滿堂之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沒骨氣,忽然怒目圓睜,抬起頭來狠狠瞪著那瑤姑娘,但立刻又拚命抑製住。那瑤姑娘似乎全不以為意,道:“我是想收你,但我還有個習慣,那就是我喜歡什麽都先問問娘再說,尤其是你這樣的桀傲不馴之徒。”

  昭元怒極反笑,居然沒有破口大罵,隻是目光閃動,冷聲道:“既然如此,那麽在下自然遵從規矩。”一名侍女急道:“瑤姑娘?”那瑤姑娘似乎眼也沒抬,道:“不過現在娘不在,我也隻好自己作主了。你叫什麽名字?”

  昭元但覺她總是在自己就要無可忍受、就要發作的時候,忽然給自己一點希望,可是又在自己有了希望之時再給自己絕望,心下早已滿是被戲耍的憤怒,現在又見她明明從侍女那裏知道了一切,卻還是明知故問,心頭更是大怒,忽然大聲道:“從雲。你滿意了吧?”

  那瑤姑娘似乎是吃了一驚,那名侍女已急道:“他從心底裏就已經是要跟著瑤姑娘了,瑤姑娘就成全他吧?”瑤姑娘道:“那好,看在你一片誠心的份上,我就收下你了。不過卻要先問你幾句話。第一,你現在知道這裏是天宮了吧?”

  昭元冷冷道:“知道了。”那瑤姑娘道:“那我們是不是都是神仙啊?”昭元道:“都是神仙,除了我之外。”瑤姑娘道:“我是你的主人,叫你做什麽事,你自然都做,是不是?”昭元垂目道:“我有一身馴鷹本事,還請姑娘賜予馴鷹之差。”瑤姑娘道:“我問你的是我叫你做的事你做不做?”昭元咬牙道:“做。請姑娘吩咐。”

  那瑤姑娘道:“那好。我記得你先前說過你的錯不大,我也不甚高貴,不肯為我沐足。很不幸現在你求我收為奴仆,我比你高貴,我現在就讓你先行為我沐足。”昭元道:“在下的職司是馴鷹,不是沐足。”瑤姑娘道:“沐足乃為我收內仆之禮。禮成之後,自然派你馴鷹。”昭元冷笑道:“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禮,瑤姑娘想來以前也沒有聽說過罷?”瑤姑娘冷然道:“此法可立尊卑之範。從你我而起,便是此禮傳下。你不聽麽?”

  昭元臉上肌肉抽動,忽然低頭道:“要定尊卑,亦是不難。那位先前下界到人間的姑娘呢?她是瑤姑娘之仆,在下曾為她沐足,早已顯尊卑之別。”瑤姑娘道:“那我沒有親眼見。”昭元咬牙道:“那麽她現在何處?隻要她來,我願當麵為她沐足。”

  那瑤姑娘冷笑道:“你這麽說,難道是喜歡為她沐足,而鄙視為我沐足麽?可惜了你一番苦心,她雖隻是一個侍女,卻也根本看不起你。”昭元道:“我不需她看得起我。總之若要定尊卑之別,我願更屈一等,為她沐足。”那瑤姑娘忽然怒道:“廢話少說,尊卑必定,以免日後抵賴。你洗是不洗?”

  昭元心頭大怒,一句“不洗”正待出口,耳邊那聲音道:“你已經吃了這麽多虧,眼看就要到頭了,又何必功虧一簣?”昭元心中有如針刺,心頭已是全無被羞辱炸感,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怒。他咬了咬牙,終於道:“洗。請瑤姑娘過來這邊。”

  那瑤姑娘見他終於還是屈服,臉現得意之色,待要再說幾句,見他臉色鐵青,話卻又收了回去,隻是道:“為什麽要過那邊?你們幾個去取香湯來,太史小心伺候記錄。”

  昭元忽道:“不用舍近求遠。瑤姑娘是瑤池少主,美麗高雅皆是無雙,怎麽能效侍女之所為,用盆沐足?當以姑娘神仙風姿,臨此瑤池之水,清波沐足,才子侍浴,方留佳話。”

  那瑤姑娘見他忽然如此恭順,微覺奇怪,冷笑道:“這瑤池乃是天庭總稱,我也因此而得封號,你以為就是這池水麽?美玉之園,方為瑤池。你這般粗陋,也算是才子麽?”但心頭卻對他所說這情景也自頗為神往,不由得砰然心動。要知她一向極為自負自己的美麗,以及那自幼便被封的瑤池少主的身份,自然覺得若是真如昭元所言,確實也是無比的美事。

  昭元道:“我雖是粗陋馴鷹之人,但有幸服侍瑤姑娘的,豈能是普通之人?便不是才子,也隻能暫充一下了。依在……依從雲之愚見,瑤池並非隻是美玉之園,而是本來隻在心中,無物可以形擬。此地之所以得名為瑤池,必是因為有了瑤姑娘才有此福氣。是以並非瑤姑娘得封瑤池為號,而是瑤池有幸得奉瑤姑娘而得瑤池之名。瑤姑娘仙姿玉足,非瑤池不足為沐。瑤池天地聖居,非瑤姑娘不配被供奉。瑤姑娘無論在任何之地,該地便自為瑤池,如今瑤姑娘若肯臨幸這一泓清波,這裏自然也就是名副其實的瑤池。”

  瑤姑娘心頭歡喜,暗覺他說話甚是動聽,臉上卻是絲毫不肯露出來,隻是冷冷道:“此法雖然是你想出,倒也不失風雅之意。既然如此,你何不趕快準備,以成此禮?”昭元看了看那些在瑤姑娘身邊寸步不離的侍女們,見她們都是微疑和迷惑的神色,似乎對自己這主意有些不解,便道:“還請各位仙子扶瑤姑娘到玉欄邊。”

  瑤姑娘冷笑道:“沐足還要人幫忙?”昭元道:“瑤姑娘身份尊貴,行事自然不同凡響。我隻配拘水沐足,那裏敢碰觸瑤姑娘萬金之體?”

  瑤姑娘微微一笑,甚是得意,哼了一聲道:“算你明白。”旁邊眾侍女上來扶她來到玉欄邊坐下。昭元忽然身體遊魚一般躍入水中,慢慢遊至她足邊三尺處,道:“請各位仙子為瑤姑娘寬鬆鞋襪。”那瑤池之底不知是什麽,既非土,又非沙,根本沒有沉渣可言,處處都是清波照人。

  瑤姑娘忽然腦中一閃,暗想:“我說這小子卻怎麽忽然為我著想,其實卻是為他自己著想,死要麵子。他不肯當眾蹲跪在我足邊為我沐足,嫌那樣太過丟人,卻想出這樣一個辦法,借我風姿和瑤池之美來增他雅化。哼,這樣一來,肯定人人都以為是一幅絕好雅畫,隻怕沒一人會覺得他是被迫來為我沐足。”

  她想到這裏,不免心頭有些不甘。但她想象著瑤池之中自己戲水、清波掩映的場景,也確實美好無限,心中不自覺又歡喜起來,覺得昭元雖然是為他自己著想,但到底也還是誇讚和討好了自己,也就不想計較他占便宜。瑤姑娘微一沉吟,便道:“不用了,你自來為我寬鬆鞋襪。”說著便將雙足輕輕放在他麵前,微微抬高等他。

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三)

  


  昭元道:“既然姑娘不嫌棄在下,那就不得不勉為其難了。”說著輕輕遊上前為她先褪去一邊,複又去褪另外一邊,輕握那足時,心頭感覺竟然跟幾十天前被迫為那位侍女沐足時也有幾分相似。這一次卻是不知道為什麽,昭元似乎對這伺候之道比上次為那侍女沐足時要熟悉百倍,雙手的每一下動作都是極為和諧,竟似將這褪鞋褪襪之事也演成了無上的風雅。瑤姑娘見他所行樣樣都是極順自己心意,心頭不自覺地越來越是受用和得意起來。雖然她麵上還是竭力作出冷竣的樣子,但那些侍女都是與她一樣心性,又哪會猜不出來?

  一名侍女笑道:“瑤姑娘,他真的很不錯啊,比我們都強多了。姑娘以後是不是就不要我們了?”另一名侍女笑嘻嘻地道:“那還不是他先有過一次練習,這次就是這樣好了?”先一名侍女道:“不對不對,一次哪夠?我看一定是上一次他給那位姐妹洗過之後,一直偷偷地在家裏練習,天天想,天天練,用心體會,現在才會這樣得心應手。瑤姑娘,你說是不是啊?”

  瑤姑娘臉越來越紅,轉過頭去狠狠地瞪著她們,要她們住口。可是這些侍女卻偏偏都放肆得很,一個個都是絲毫不懼。她想要罵她們,卻又說不出話來,隻能深深低下頭去。又隻聽又一名侍女道:“不對啊,我們也是天天體會,可為什麽就不能討瑤姑娘這麽歡喜呢?”

  一人答道:“我們沒有這小子這麽聰明啊。你想想啊,他請瑤姑娘瑤池戲水,那是多麽好的一幅圖畫景象,哪裏象我們這樣隻知道笨笨地為瑤姑娘洗浴呢?”又一名侍女搖頭道:“不對,還是不對。就算是我們也這樣,瑤姑娘還是不會這樣歡喜。這個小子最開始的時候還不是就跟我們一樣,笨笨的比我們還不如,可還不是把那位姐妹弄得一點也不生氣,還很害羞?說不定人家現在還想著什麽時候再讓這小子為她沐足,可瑤姑娘卻偏偏故意說她不喜歡這小子,一點也不體諒她。這是不是太殘忍了些?瑤姑娘,你說是不是啊?”

  先一人道:“這你就不對了。瑤姑娘一向待我們很好,如同姐妹一般,又怎麽會太殘忍呢?我想瑤姑娘把那位姐妹先關起來,一定是對她出奇的好,怕她被騙,誤了終生。你看,瑤姑娘大老遠地把這小子抓來,甚至還不惜親身再驗,可見對那位姐妹多關心、多好。瑤姑娘現在親自驗過之後,已經和那位姐妹越來越象了,也已經深深體會到她的感覺了。我看過不了幾天,瑤姑娘就會放那位姐妹出來,讓這小子跟她見麵了。嘻嘻,到時候,還不知會怎麽樣呢。瑤姑娘,你說是不是啊?”

  昭元任憑她們評說,自己全似沒有聽見,隻是悉心伺候。那瑤姑娘卻是越來越掛不住,終於再也忍不住,氣極道:“你們全都閉嘴,給我滾遠些!”可是她一說話,卻是連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因為她的聲音已變得極是滑稽,半點也無威懾之力。那些侍女果然無一人退開,都隻是抿嘴嘻嘻而笑。

  瑤姑娘氣極,反手要打要掐。那些侍女嘻笑著躲開閃開,卻還是又飛身回來,又扶住她,笑道:“我們也學了點二十八宿的身法的。瑤姑娘要脫開我們,隻怕還要放出那位姐妹,讓她把這小子迷傻,讓這小子幫忙來打我們才行。”瑤姑娘臉上發燒,想要對她們擺出凶的樣子來,卻還是無論如何凶不起來。她心頭又羞又惱,一肚子的火似乎都要發在昭元身上,雙足一翹,便想踢他一下。但昭元似早有準備,卻是搶先柔柔握住,輕輕撫弄。瑤姑娘身體一陣發軟,雖覺他用力極輕極輕,自己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

  一名侍女故作正經地道:“其實就是不放那位姐妹,這小子也還不是趕快搶上來,眼巴巴地想幫忙?我們瑤姑娘是天地之美,無論任何人一見,都要拋妻棄子想來親近,何況這小子還如此好色口是心非?他雖然還沒妻子可拋,先前滿口的尊嚴和原則倒已是拋了個幹淨。你沒看他現在是多盡心多體貼麽?可惜啊,現在想幫忙,我們瑤姑娘說不定還不讓呢。”又一人道:“是啊,他現在慧根發現,豁然開朗,恍然大悟,超凡入聖,痛改前非……”

  瑤姑娘越來越羞,忽然氣鼓鼓地道:“從雲,現在尊卑既定,那麽你說,那條天璉是不是我最配啊?”昭元身體微微一抖,低頭道:“是。”一名侍女笑道:“是還不快拿出來?”

  昭元伸手入懷將那天盒摸出,卻又不自覺地帶出了那團絲巾的一角;待要急忙藏回,卻是已來不及。那侍女笑道:“喲,將人家的拭足巾這麽珍重地藏好,生怕丟了,真是一往情深啊,居然還好意思說完全沒有喜歡人家?”

  另外一名少女抿嘴笑道:“他是大狗熊,卻偏偏要充大英雄,這個自然就不好說出口了。可惜呀可惜,再怎麽藏,也還是給露出來了。不過不管怎麽樣,總還是癡心一片,對不對?瑤姑娘,你就體念體念人家內心裏的煎熬,把那位姐妹放出來吧。”

  瑤姑娘臉色緋紅,伸手便要從昭元打開的天盒中取那天璉,卻又停手。旁邊一名侍女笑嘻嘻地提起那天璉,輕輕戴在瑤姑娘頸上,笑道:“瑤姑娘真是太美太美了,美得連我都想娶她了。西王母都親口說了,說這天璉就是適合女孩子戴,他卻硬要說送給他媽媽。唉,真不知是要騙別人,還是要騙他自己。”

  另一名侍女扳起臉道:“你真笨,應該由這小子乖乖地替瑤姑娘戴上去,你瞎來什麽呀?”那先一位侍女道:“這你就不懂了。這小子太笨太酸,要叫他自己送上去給瑤姑娘戴,定又會心中千肯萬肯,行事卻偏要拖拖拉拉,想戴又不肯戴。說不定啊,他還要找什麽借口,明裏定要那位姐妹出來給那位姐妹戴,心中卻暗暗打著主意,盼著那位姐妹再獻給瑤姑娘。與其再多此一舉,還不如直截了當,先送上來。否則的話,他要是忽然發相思病死了,那時候卻還不得從一眾色鬼中去找?這別的嘛,自然是以後再說,我們就幫不上忙了。”

  昭元隻是低著頭輕輕撫洗,對這些調笑全若未聞。一名侍女忽然極神秘地道:“他好象要洗一輩子誒,這麽久也沒完。”瑤姑娘和昭元同時身體一震,但昭元立刻便又一如以前。瑤姑娘大羞之下,想要掙紮起身,可那些少女似乎手上都在有意無意地使著什麽力,令她無法起來。她羞極窘極,隻得幹脆緊緊閉起雙目,臉色更是極紅。

  另外一名侍女吃吃笑道:“瑤姑娘自己都沒嫌棄時間長,你急什麽呀?有你在這裏,瑤姑娘才嫌棄呢。”先一名侍女道:“你以為你不是麽?可惜姑娘不肯發話叫我們走,我們也就隻能這麽惹人討厭了。”後一名侍女道:“姑娘沒發話麽?我怎麽好象已經聽到了?”

  那先一名侍女故意道:“什麽?我怎麽沒聽見?”後一名侍女道:“我可聽得再清楚不過了,那可是瑤姑娘的心聲:這些丫頭太可惡了,一個個裝作不知道,還非要我說出來。瞧我不把她們統統貶到下界,也好眼不見為靜。瑤姑娘,你說我聽到的對不對啊?”

  瑤姑娘羞急之下,隻能雙手捂住眼睛,又氣又急:“你們……都滾開!不許再在這裏饒舌!”那些侍女們互望一眼,都嘻嘻笑著放開了扶住她的手,一個個退開幾步,卻依然是笑聲不停。一名侍女笑道:“我們都被叫滾開了,這小子卻沒被叫滾開,是不是……”

  話未說完,瑤姑娘忽然一聲尖叫,竟已被從玉欄上拉入了池中。那些侍女本來一個個正準備更加取笑她的,忽然見此大變,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回過神來,瑤姑娘整個人都已被昭元從玉欄上拉得消失不見,池中卻是水花翻湧,顯然是主人正在極力掙紮。眾少女大驚之下,都是絲毫顧不得其他,尖叫聲中紛紛躍入水中相救。

  昭元苦苦盡心伺候,熬了許久,就是要盼這個機會。瑤姑娘和這幾名侍女的武功,要是在平日,根本就是不在自己眼裏的。可相對於現在武功被製的自己,她們的武功卻都是一個個高不可攀,自己絕對無法力敵。因此,他才不惜死死壓住心頭的咬牙切齒,麵上盡心竭力、極盡溫柔地伺候,將瑤姑娘侍奉得極是體貼;甚至那些侍女出言羞他臊他,他也完全不反駁。苦苦堅持之下,終於苦盡甘來,哄得她們再無防備,導致自己得逞。這樣的好機會,如何會放過?

  他曾在愛琴海大戰巨鯨,這一到水中,自然立刻就是他的天下。那瑤姑娘雖然武功比他現在要高許多,但一來不習水性,二來又是驚慌失措,頓時惶急無限,隻知掙紮,全無反製章法。她覺昭元雙手雙腳都在極力壓纏自己身體,極力不讓自己呼吸,心中大急,急欲呼救,卻偏偏被灌了一口水。說起來,昭元一直都在處心積慮,她卻是漸漸被哄得失了防備,又失了先手,這下要扳回局麵,談何容易?

  昭元知道此是千鈞一發,若不先將瑤姑娘淹暈,令她徹底失去反抗之力,自己便絕對無可能挾她而為威脅。他想到這裏,自然咬牙不理她在水中求饒的神情,更不讓她貼著水底以得借力,隻是壓纏著她在堪堪離水底一尺之處,或貼壁,或橫遊,總是如一條大魚一般,極力躲避那些侍女們的攔截。那些侍女雖然人多勢眾,但畢竟遠不及他熟習水性,攔了幾次,居然每次都被他漏過。眾侍女憂心如焚,想起小主人受苦之痛,有的已急得哭了出來。

  昭元知自己屏息悠長,自然絕不露出水麵,隻是奮力潛遊回避。那水底也不知是什麽材質,無論是他先前在水中為瑤姑娘沐足,還是現在一大群人在其中或遊或捕,都帶不起半點渣滓泛起,可是居然偏偏又能生長玉蓮。但昭元現在全然顧不得這些,隻能集中心神,死死挾摟緊懷中的瑤姑娘,並用心體察她的抵抗力道。

  漸漸的,那瑤姑娘的掙紮越來越是無力,終於幾乎體察不到。昭元不放心,還將頭側貼在她胸口聽了幾聽,又試她手脈,這才終於確信她確實已暈了過去。他心頭大喜,一鬆之下,卻也被灌了一大口水。他連忙定住心神,突然挾瑤姑娘一起露出頭來,喊道:“你們統統別動!你們主人在我手上!”

  那些侍女正急得天地難應,忽然見到他和小主人露出頭來,都是又喜又驚,齊齊道了一聲“瑤姑娘!”,便要圍過來。昭元撥開瑤姑娘微微散開的長發,讓她們看清楚,冷冷道:“你們主人現在已暈過去了。你們放心,隻要你們馬上招來神鷹送我離開,你們主人就絕不會有事。我知道我現在沒有武功,所以下手絕對不敢有半點保留。你們不要近我身體,否則我立刻與她同歸於盡。”

  那些侍女聽他如此說,都是一個個地呆在當場,想去救又不敢去救。一名侍女忽然流下淚來,道:“枉我們瑤姑娘對你……對你另眼相看,全不提防,你卻行此忤逆之事。你還有良心麽?”昭元心頭微覺愧疚,但箭在弦上,其勢已不得不發,當下冷笑道:“我是什麽人?逼我行僮仆之事,難道也是另眼相看,青眼有加?”

  那侍女怒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讓你為瑤姑娘沐足,那是天大的榮幸,難道還辱沒了你?我們瑤姑娘從來眼高過頂,她一向謂世上根本無男子能值他多看一眼的,如今卻讓你如此親近,難道不是對你青眼有加?你敢說你一點都看不出來麽?”

  昭元心頭微覺慚愧,但想起瑤姑娘先前逼自己屈服時的種種高傲輕蔑之態,頓時又充滿了無名之火,冷笑道:“她自以為高貴,那是她的事;我自有自尊,卻是我的事。她以為她待天下人為仆便已算是莫大榮幸,天下人就真的都會如此沒骨氣?難道天下人都會心甘情願地以被她視為仆役而感到榮幸?就算天下人都如此,卻也還有我不如此!我能幫任何人做事,卻不願有任何人待我以仆,即使是她也絕不例外!”

  他這話一泄久被這群女子壓住的心胸鬱氣,已不自覺地又有王者之威。那些侍女見他神情如此激動,也都不自覺楞了一楞,就連那瑤姑娘吃他這一大吼,也似乎微微嗯了一聲。昭元吃了一驚,惟恐她醒過來,連忙又側耳聽了聽她心跳,這方才放心。

  一名侍女道:“她不是待你以仆,是……是要你向她認錯,你怎麽如此偏執?”昭元冷冷道:“認錯?我有什麽錯?我先還以為是我誤闖,現在已知我根本就是被她和那個西王母抓來的。我有什麽錯?應該是她向我認錯才對!你說是不是?你們還不快招神鷹來?”

  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四)

 
  一名侍女秀眉微蹙,輕輕歎道:“瑤姑娘最受不了的就是你這股驕傲之氣,你為什麽就不能改改?那樣……”昭元冷笑道:“我為什麽要她受得了?我天生就是這幅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可話雖如此說,心頭卻偏偏似有一個聲音在唱反調,就象是在懷疑、乃至鄙夷自己其實還是希望她能受得了。

  他與瑤姑娘身體緊貼半立於水中,先還不覺,現在卻忽然覺瑤姑娘身體真的好輕柔好溫軟,簡直就象是要把自己的身體也給軟成了一抹雲彩。昭元連忙定了定神,卻忽然又覺她櫻唇似離自己太近,隻好又將她微微抱得偏了一點,口中急道:“快點!不然我真的下手了!”

  那些侍女卻是無一人肯動。昭元一急,怒道:“你們以為我不敢下手麽?”一名侍女搖頭道:“神鷹禁製極嚴,一但收宮,我們便完全指揮不動。隻有西王母和瑤姑娘親自發令,才能指動神鷹出宮。否則,神鷹就是被打死,也絕不會飛出宮的。”

  昭元見她們神色,疑她們所言確是實情,隻覺眼前一黑,心中一片冰涼:“我這一場冒險,難道竟是完全白搭?”他心頭怒極,卻又偏偏無計可施,忽然恨不能將懷中的這位瑤姑娘狠狠摔在水中泄憤。可是他一低頭,瑤姑娘那嬌柔弱質和絕世仙姿映入眼簾,卻又令他無論如何下不了手。

  瑤姑娘雖然是在水中被悶了很久,可是她身上的那絕美衣裙卻不知是什麽做的,一離水就是絲毫不沾,跟昭元這濕透的狼狽模樣對比極是分明。她微微貼在昭元懷中,似暈非暈,似醒非醒,溫柔和美好的感覺卻是陣陣透昭元心脾而入,就象是要攏束他的心靈。若非昭元極力忍住心頭那種暈眩感,那情形簡直就象他馬上就要被瑤姑娘俘虜一樣。

  一名侍女看他神情,忽道:“其實你最難的關都已經過了,最起碼瑤姑娘已經對你全不設防了,前程可說已是一片光明。你隻要多服侍幾日,甚至連逃都不用逃,瑤姑娘說不定自己就會帶你到人間去了。你為什麽非要行此謀逆之事?”

  昭元忽覺心中鬱悶就如同要炸開一般,厲聲道:“我就是絕無法容忍有人逼我為仆!世界上沒有一件事的補救會太晚!哪怕是隻能少當一天的奴仆,再大的風險,我也要冒!”

  他先前起意想擒住瑤姑娘要挾時,確實是因為瑤姑娘對自己太過分,令自己無法忍受。當時,自己內心實是翻江倒海,但怒極之下,卻居然沒有暴跳如雷,反而定下了強忍報複之計。隻是由於當時那些侍女寸步不離,似乎對自己有些潛意識的防範,是以自己才特意點明請她們扶持瑤姑娘,以消她們疑慮。再到後來,他更是不惜屈身肉麻,極力討好,才終於盼得她們都完全放鬆了警惕,這才得以成功。

  當時,昭元也不是沒有聽到那些侍女對瑤姑娘的取笑,知道瑤姑娘已的確對自己有些好感。他也曾想過,既然瑤姑娘很滿意自己的完全屈服,自然也就會對自己不太設防。如此說來,日後自己脫困之可能,便也大了許多。因此,當時他心中的憤怒,其實已有不少被希望所取代。但他後來忽然又想到一念,頓時覺得自己若是就此打住,那豈不是真的就完全成了卑躬屈膝、向一女子跪地乞求以苟全性命的人了?自己這本來是忍辱負重、以圖將來的心誌,隻怕也就再也不會有人相信,人人都會覺自己確實是為色所迷,徹底軟了主心骨。

  昭元當時兩相權衡,終於敵不過心頭深深潛藏著的驕傲,是以才最終咬牙發動,盡力一博。他自己也覺得用這種辦法,來對付這樣一位絕世美女,實在極顯褻瀆和齷齪,因此滿心都盼能在瑤姑娘醒來之前就逃離瑤池,從此再不相見。可是他完全沒料到的是,瑤姑娘如果不醒來的話,自己居然還根本走不了。

  要說與西王母相對,昭元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的。他本來就對自己的要挾手段心存愧疚,那所說的要是不放自己走就要傷害瑤姑娘的話,其實也就隻能騙騙這些沒太多經驗的年輕侍女,要說騙西王母,那是門都沒有。

  可是現在不麵對西王母,就要麵對醒過來的瑤姑娘,雖然前者是害怕,後者隻是愧疚,但卻都是一樣的難受。要知昭元雖堅定地認為自己並沒有相信她們是神仙,但實際上,他心中對瑤姑娘和那一眾少女的絕代風華早已在悄悄投降,因為這一切根本就絕無可能在人間找出匹配來。因此,他心中其實早已真正把她們當成了真正的仙女,實在是非常不願意去褻瀆和冒犯。自己這一出手,其實早已是麵對了自己心中之大不韙,早就已是萬分艱難的了。現在自己更還要去麵對她,那是情何以堪?

  昭元明明知道,多等一刻,西王母先回來、自己輸個精光的可能便大一分。可是他卻又偏偏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這危局,憂急慚窘之下,幾乎都想一頭撞死算了。懷中瑤姑娘吐氣芳華,漸漸已有醒轉之象。昭元也覺察到了,卻是絲毫沒有阻止的打算,更加沒有阻止的勇氣。那些侍女見小主人終於要醒,而昭元正神思恍惚、無所適從,也都隻敢目不轉睛地看著,不敢發出一聲,生怕引起昭元突然心情大變,又橫生枝節。

  昭元歎了口氣,一手摟緊這唯一的要挾,一手摘下瑤姑娘頸中天鏈,收到懷中藏好,冷冷地盯著她。瑤姑娘終於醒了過來,一睜眼之下,卻見昭元正狠狠地盯著自己,不免嚇了一跳,但旋即又想起了自己被他用詭計而擒的事。她定了定神,覺出自己正被昭元緊摟在懷中,臉上不禁一紅。但她全身氣力畢竟尚未恢複,卻還無從掙紮,隻能氣道:“你好啊,竟然敢如此對我?還不快放我下來?”

  昭元冷冷道:“你覺得我會放你麽?”瑤姑娘美目閃了幾閃,忽然射出了似曾相識的目光,直透他心,道:“那你想怎麽樣?你這樣對我,不覺得羞愧麽?”她說話間口氣輕送,每一下都是微微甜香中還帶著些許嬰兒般的奶味,當真是柔膩之極,讓人無可抵禦。

  昭元死死壓住心頭愧疚和敬慕,極力用冷冷的語氣道:“我想請你送我離開天宮,回返人間。我今日之冒犯,實在情非得以。到了人間之後,我定日日燒香為祭,以補罪孽。”

  那瑤姑娘覺他說話口氣已越來越軟,而且還不敢再看自己,眼珠忽然一轉,又瞪著他道:“你以為,你對我的冒犯,隻需燒幾柱香就能抵了麽?”昭元努力回避她的眼睛,道:“那你認為,當如何才能抵償呢?”瑤姑娘道:“我還沒有想好。總之我總有世界,你一切所能付出的報答本來就是我的。你要是再拿出來獻給我,那能算什麽報答?況且你這次親為祭禮,本來就是我的奴仆……”

  她才說到這裏,昭元忽然轉過頭來狠狠瞪著她,一字一頓地道:“我不管什麽別的,我最無法忍受有人將我作為奴仆。我不需要你受得了,我天生就是這個脾氣。如果我沒了這個自尊,那我也就不是我了。那樣的話,我更寧願去死。”

  瑤姑娘見他忽然如此激動和憤怒,吃了一驚,再看旁邊的侍女也正在極力朝自己打眼色,立刻猜到自己昏迷時的大致情景。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撲閃,雖是閉口不言,但心頭卻是一點也不害怕,隻是跟昭元對視。昭元瞪了她一氣,怒氣漸消,忽覺自己已離她檀口不足兩寸,她口澤甜香直抵自己鼻端,連忙不自覺地轉頭避了開去,心頭狂跳不已。可瑤姑娘絲絲秀發卻依然輕輕拂在他臉上腮上,拂得他心煩意亂,連抱住瑤姑娘的手也禁不住微抖起來。他想要將瑤姑娘送遠些,不再緊貼自己,可卻又不知道為什麽,怎麽也送不出去。

  瑤姑娘見昭元終於又不敢看自己,顯是又為自己風采所攝,心頭甚是得意,道:“好,我不當你是奴仆。但是你這樣對我,這冒犯可就大了。你那什麽燒香致祭根本不抵用。除非……”昭元道:“除非什麽?”瑤姑娘微微一笑,道:“除非你在天宮做一輩子苦工來抵償。但你放心,不把你看作奴仆。”

  昭元見她還是繞到了要留下自己之上,一股被戲耍的感覺頓時上來,怒道:“你可是在耍我?”那些侍女見昭元又是神色激動,都著急地朝瑤姑娘打手勢,勸她不要再說。瑤姑娘卻是毫不畏懼,竟如一百二十分地確信他不會傷害自己一般,依然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是在耍你,你就氣成這樣了?我不過是輕輕耍了你幾下,你卻居然敢這樣騙我冒犯我,你自己說我該多生氣?你怎麽居然還敢理直氣壯地來責備我?”

  昭元道:“可你並沒有生氣,怎能跟我比?”瑤姑娘頓時玉臉羞紅,道:“胡說!你怎知我沒有生氣?你自己說你這樣對我,是不是天大的無禮?”昭元不答,卻道:“你放我走,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一生……幾生幾世都感激不盡,日後定然……定然……結草以報。”但他才說完便微後悔,覺這位瑤姑娘深居天界,未必知道這個引喻的來由。

  要說這結草之事,轟傳還不到十年,說的乃是晉國大將魏武子和其子魏顆、魏錡等之事。據說魏武子戰功赫赫,乃是晉國有名的猛將。他有一愛妾名為祖姬,極是寵愛,但未生育。按照傳統,他死時自然當殉葬極隆,這小妾也當生殉。但魏武子甚是厭惡那些喜用生人殉葬的舊禮,每次出征前都特地囑咐三個兒子,說“我若戰死沙場,你們不準用她殉葬。你們一定要將她好生再嫁出去,莫讓她後半世孤苦無依。”

  但後來魏武子真要死之時,卻又對三個兒子說:“這個小妾是我平生所愛,你們要讓她殉葬陪我。”魏顆料理喪事時,尊照魏武子先前的吩咐,選擇士人將那名小妾又嫁了出去。他兄弟魏錡問起此事時,魏顆回答說:“父親大人一生反對生殉,屢次囑咐我們善嫁此妾,顯然是經曆了反複思考,深思熟慮下才作的決定。他臨終之際忽然又如此說,當是彌留之際頭腦混亂,無可細想所致。孝子從治命,不從亂命。”

  後來魏顆兄弟率兵與秦軍在令狐作戰,碰上秦軍中有一勇士名杜回。杜回力大無窮,無人能敵,導致二人屢吃敗仗,無計可施。一日魏顆營中悶坐,恍惚間似聽有人不住在耳邊提及“青草坡”三字。他覺得極是奇怪,反正也無法可施,就把下次大戰的地方選在青草坡。

  果然戰鬥一開始,杜回勇猛無敵,晉軍又是大敗。可是當杜回追擊的時候,忽然兩腳象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一般,縱跳不靈。魏顆趁機反攻,抓住了杜回,並反敗為勝。當天晚上,魏顆夢見一位老人前來,自稱是那位小妾已死了的父親,告訴他說:“蒙將軍從先人治命,全了小女一命,老漢九泉之下,亦感大德。今次老漢特來結草以亢杜回,盼能助將軍成此大功。將軍善自保重,後世子孫貴不可言。”此事流傳甚廣,一時間生殉之俗大衰,全了無數人性命。

  昭元還正在擔心此事流傳不久,那瑤姑娘未必知曉,正在想別的什麽引喻,不料那瑤姑娘眨了眨眼睛,卻居然似是知道這件傳說。隻聽她輕輕哼了一聲,道:“昆侖是神鬼之都,我稀罕你這隻死鬼報什麽報?我不要什麽來世之報,我就要你這一世先報了眼前再說。”

  昭元氣急,實在按捺不住,冷聲道:“姑娘所說眼前之報,在下實難實現。在下急於離開這裏,行事不擇手段,過分了些,確實是在下的不是。但姑娘若是將在下逼得太急,在下也還是隻有更加出手冒犯。”他頓了一頓,又道:“我想姑娘也明白,在下雖然已無武功,到底還是一勇之夫。若是在下想令姑娘雙目失明,諒姑娘現在全身無力,也是難以抗拒。”

  那些侍女聽他終於說出這般明確威脅的話來,都是臉上變色,齊齊道:“你敢!”昭元冷笑一聲,伸指在瑤姑娘眼邊作勢,道:“你們以為我不敢麽?”那瑤姑娘全不害怕,嘻嘻笑道:“她們自然以為你敢,但我卻知道,你一百二十分的不敢。”昭元一咬牙,手指慢慢抓下,幾乎就要擦至她眼皮,道:“你現在還以為我不敢麽?”那些侍女齊地驚呼出聲,但瑤姑娘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你難道還真以為你敢?”

  昭元牙齒錯得格格響,但她那美麗的雙眼本身就象一件無比美好的藝術品,自己實在無法忍心將它毀去,這手自然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昭元轉過頭去,想不被她美麗所懾,再下移一點點,起碼嚇她一嚇。可是等昭元真轉過眼去後,手卻不但無法下移,反而還莫名其妙地自己往上抬了抬,似乎是生怕自己會不小心誤碰了她。

  昭元忽然心頭全潰,歎了口氣,回過頭來,低頭道:“我錯了,我不該這樣對你,求求你放我回去。我真的是從頭錯到尾,就算被你看成仆役,也……也……願意。”

  那些侍女先前見昭元手已實在太近,都知隻要受擾一動,小主人的雙眼就完了。因此她們都是心到了嗓子眼,雖然個個都想上前阻止,但也隻能幹著急,恨不能以身相替。可是現在昭元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軟了下來,不但主動認錯,居然還主動開口放棄了一切的堅持,低聲下氣地請求小主人賜恩。他現在的這一切跟剛才的強橫比起來,簡直就是完全判若兩人,看在眾少女眼裏,自然人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目之聰。

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五)

  

  瑤姑娘卻似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微微笑道:“你現在才知道你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吧?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死要麵子活受罪。”她說完,隨手往脖中一撫,忽然覺出天璉不在,正要說話,卻見昭元已從懷中取出那天盒,急慌慌地要給她戴上,口中還念念有詞:“在下又錯了,取了姑娘心愛之物,罪該萬死。”

  瑤姑娘見他如此惶恐恭敬,幾乎就想笑出來,麵上卻還是冷冷道:“哼,你一向奸詐狡猾,這一定又是陰謀詭計。你是不是想脫身之後,哪天再偷偷來我這裏把它偷走,是不是?”

  昭元本來確有此意,聽她這麽一說,隻好堅稱道:“不,不,瑤姑娘最適合這天璉了,天璉也因為瑤姑娘才生輝。我要拿走它,隻怕它還不願意呢。”心下卻想:“這天鏈事關我老媽,我是說什麽也要取回的。隻要我脫身之後有備而來,她又能其奈我何?就算她罵我口是心非。那也沒有辦法了。”

  那瑤姑娘見他目光閃爍,似乎看穿了他心意,道:“哼,你又在想壞主意了,當我不記得你先前是怎麽騙我的麽?不過這次我既然有了防備,諒你也偷不走。”說著不再推拒,讓昭元給她笨手笨腳地戴上。眾侍女見他現在明明還是挾持著小主人,可行事起來,卻反而象是被小主人挾持得動彈不得,都是忍不住想笑。可畢竟小主人還在他手上,卻也不敢真笑出來,免得他又覺太過無臉、忽然又發神經。

  瑤姑娘見他老老實實、極為恭順地將天璉為自己戴上,又想象著自己戴上天璉後兩相輝映的美麗,心下更是得意之極。不料她才一抬眼,卻忽然發覺昭元正定定地看著自己,頓時臉上飛紅,怒道:“看什麽看?”


  昭元一時失態,也是臉色微紅,忙低頭道:“是,在下又錯了。……在下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就從來沒有一件對過。姑娘生在下的氣,實在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在下現在鄭重悔罪,還盼姑娘不要跟我計較,高抬貴手。鑒於……鑒於在下愚蠢透頂,日後定會再錯,為免再惹姑娘生氣,還請姑娘將在下早早放逐出去。”

  瑤姑娘哼道:“既然你什麽都是錯的,那麽你要我放你,大概也是錯的了。”昭元忙道:“這件卻是對的。”瑤姑娘道:“那又說什麽‘什麽都是錯的’?”昭元臉色漲得通紅,垂頭道:“是,是,姑娘責怪的是,在下又錯了。”

  眾侍女見他語無倫次,隻是唯唯諾諾,想起先前他威脅時的強橫,都是歎為觀止。一名侍女睜大眼睛道:“天哪,瑤姑娘……瑤姑娘真的是好厲害好厲害哦,連這頭野牛竟然也能被馴成這樣。難道還當真是如瑤姑娘先說的,人之初,性本賤?”

  另一名侍女搖頭歎道:“真是沒有想到,先前我們說的當由這小子親自給瑤姑娘戴上天鏈,不料轉眼間居然真的應驗了。”那瑤姑娘極是得意,道:“你們都不知他的心意,自然會害怕拿不準……”一名少女笑嘻嘻道:“是啊,我們都不知他心意,他的心意隻有瑤姑娘一個人能知道。別人嘛,當然是什麽都不知道才最好。”瑤姑娘臉上頓紅,心中更悔,急道:“胡說!住口!”

  又一名侍女忽然笑道:“不知他是什麽心意?瑤姑娘說出來聽聽?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瑤姑娘見她們又開始嘻皮笑臉,知道喝她們不住,羞得滿臉通紅,幾乎就要將頭埋入昭元懷裏。雖然她還算幸運,立刻驚覺,但已是窘得無以複加。那些侍女更是笑得前俯後仰。

  一名侍女道:“我猜呢,那心意是這樣的:這小子好色,想抱瑤姑娘。瑤姑娘呢,也不……不很生氣,於是就不怕。”另一名侍女道:“這你就錯了。這小子並非好色,而是我們的瑤姑娘太美麗了。這小子雖然一見男人便如餓虎,但隻要一見女子,便立刻衰如老鼠,隻知渾身發軟大叫好男不跟女鬥,又哪裏能舍得對我們的瑤姑娘下手?唉,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了,什麽叫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我們可也真笨。”先一名侍女道:“你這用得不恰當,當是‘不在其中,不知其味’。我看哪,我們還是少替他們操心了。”

  那瑤姑娘越來越是窘迫,忽然覺出自己還被昭元摟抱在懷裏,更是羞氣,道:“你現在還這樣對我麽?還不快放我下來?”昭元低頭道:“是,在下自然要放開瑤姑娘。現在事情已了,還請瑤姑娘放在下走。”他口中雖如此說,手卻絲毫不放鬆。

  瑤姑娘哼了一聲,道:“我說了事情已了麽?我說了要放你走麽?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在月氏時對我……的侍女說過什麽話?你一定要一輩子在這裏做苦工。”

  昭元眼見她連眼也不抬,對自己極是輕蔑,顯是根本就沒放自己走的意思,心頭越來越是絕望。忽然間,他一念起來:“明明是她被我擒住,若按照她所說,全世界除了她外都是賤命,那怎麽也該是她求我放她更為迫切才對。可現在怎麽變成了我求她放我,還求得如此迫切?真是豈有此理!”一想到這裏,昭元心頭更是又羞又惱,忽然間希望全滅,陡然將那瑤姑娘的身體猛力摟得正對自己,一字一頓地道:“你真的說什麽也不肯放我?”

  瑤姑娘覺他忽然將自己抱得極緊,心下一驚,隨即道:“不放!你居然還不死心,還想威脅我?”昭元見她那輕蔑的神態,心下恨極,冷笑道:“前麵那些算是我下不了手,可這一下卻不同。既然我如此苦苦求你,你還是不肯放我,那我隻好更加冒犯了。”

  瑤姑娘笑道:“你那些伎倆,我根本都不屑一顧。你以為你還敢做什麽?我倒還真想看看,你還能有什麽本事來逼我。”昭元咬了咬牙,極力以最平靜的口氣道:“你信不信我敢當著這裏所有人的麵親你?”

  那一眾侍女聽他居然如此威脅,全都目瞪口呆,瑤姑娘更是滿臉羞紅。她心頭鹿撞,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敢如此,隻覺這一威脅果然是跟以前完全不同,根本就無法象先前一樣預料他到底敢不敢。可若是現在服輸,那不還是讓他要挾成功了麽?自己是何等身份,怎麽能在他那口是心非、外強中幹的威脅下屈服?

  她隻覺似有一團完全無可捉摸、夢幻般的雲在包圍著自己,心頭砰砰狂跳,卻終於還是堅決道:“不信!你根本就沒這個膽子。”昭元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嘎聲道:“你不信?你可想試試看?”瑤姑娘臉上紅雲越來越盛,卻依然不肯認輸,閉上眼睛道:“我就是不相信。”隻是聲音已小了許多。

  昭元氣往上衝,一下將她臻首摟得離自己更近了些,離她櫻唇已不到一寸,幾乎都口澤可及。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懷中人兒的芳心在狂跳著,那絕對是羞澀與害怕的體現;,是他自己的心卻更是在發瘋般地狂跳,竟然幾乎連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這個威脅。瑤姑娘身上那股似能融掉人心靈的甜香悄悄度來,更是令他恐懼,令他慚愧,也令他向往。

  昭元腦中陣陣暈眩,一麵拚命給自己壯著膽,一麵苦苦地問:“你真的不相信?你真的不後悔?你……真的……真的不後悔?”簡直都讓人無可分辨那究竟是在求,還是在問。瑤姑娘臉兒更紅,根本不敢睜眼,身體也微縮了縮,卻依然不肯向昭元的色厲內荏示弱,更不屑發一言相應。她心頭隻覺自己是處於一個五彩繽紛、無比琦麗、但卻又無比詭異、無可捉摸的夢中,根本不知昭元是敢還是不敢,更不知自己心底裏麵究竟是盼他敢,還是盼他不敢。到底夢的那一邊是幸福?哪一邊是失望?她不知道,也根本不敢知道。

  昭元隻覺自己口唇離她櫻口越來越近,心頭更是其亂如麻。他似乎極盼瑤姑娘回心轉意屈服自己,以免自己不得不抉擇,可卻又似更怕她突然回心轉意,以致自己失去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眼前玉人那越來越近的無比美麗讓他眼前徹底模糊起來,腦海中也是模糊一片,簡直已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到底還是不是人、究竟還是不活在人世。他每近一分,都似有無比的阻力,可是又有無比的動力;每進一分,都是無比的艱難,卻又無比的幸福和欹旎。

  終於,他似乎覺得自己的唇微微湊上了一絲無可名狀、無可理解、更無可相信的美好。那種甚至還有些燙意的輕軟和溫柔,那種震撼一切的羞澀和顫抖,就如無堅不摧的金箭一樣,摧枯拉朽般地突破著昭元那早已經不存在的心防。

  懷中玉人也似乎輕輕“嚶寧”了一聲,似乎想要逃避,可卻早已被那無處不在的少女羞怯徹底融走了力氣。昭元隻覺自己整個身體都已被一種電閃雷鳴般的暈眩完全吞沒,全身都象是在被最烈的心火燙著炸著,可卻又根本不是痛苦,而是無比的幸福和美好。那種幸福是那樣的捉摸不定,可卻又是那樣的美好,美好得自己無法不迷醉,更加無法去言傳。他忽然不顧一切地想要把這捉摸不定的美好變成更實在的現實,頂門上卻突然一痛,耳邊也似乎傳來了一聲西王母的厲叱“大膽狂徒,竟敢如此?”接著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昭元忽覺頭腦中炸裂般的疼痛,而且那股疼痛簡直比被巨量烈酒傷腦之後的頭痛,都還要厲害上百倍,甚至都讓他沒有力氣睜眼。那股劇痛似乎還讓他有一種驚人的入幻感和失落感,就如剛剛經曆了一個既無比美好、又無比可怕的夢。

  昭元忽然雙手拚命抓頭,瘋狂而又徒勞地要去尋找什麽東西來狠狠撞自己一下,似乎想借外力的劇痛來轉移腦中的劇痛。可他卻什麽都沒有碰到,反而覺得自己身邊象是又有了一種久違的、極期盼也極熟悉的感覺。他一驚之下,還沒來得及睜眼,那種感覺已經立刻更加明確起來。隻聽一個自己魂思夢繞、無比親切的聲音輕輕道:“哥哥,你醒了?”

  昭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極力睜開眼睛,隻見一張稚氣、憔悴、哀怨而又純真的小臉正展現在眼前。那雙無比熟悉的眼睛,也正呆呆地望著自己,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正是冰靈的眼睛。冰靈見昭元呆呆地瞧著自己,知他還是精神恍惚,柔聲道:“哥哥,你很累很累,是麽?我陪你好久了,你再睡一會,好麽?”

  刹那間,昭元隻覺所有的苦痛都已是一掃而光,全身全心所有的精力都在支持著自己癡癡望向她。他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冰靈緊緊擁住,淚如泉湧,哽咽道:“小妹,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你可知道,這些天我們多麽擔心你?你……過得還好嗎?”

  冰靈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哥,我還好,她們都對我很好很好,可是……可是我好想你和媽媽啊。我想回家,可是她們不讓我回去,說這裏就是我的家。我……真的好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昭元緊緊擁住她的身體,讓她和以前一樣緊貼著自己,垂淚道:“不會的,不會的。哥哥一定會來看你救你的,一定不會讓你孤苦伶仃一個人的。”

  冰靈哽咽無語,淚珠串串滑落,哭道:“哥哥,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天天都在等你。我等了好久好久,可是你卻還是沒有來。她們說沒有人能找到這裏來的,叫我不要等了,可是我不信,我真的一點也不信。我一天天地苦苦相捱,幾乎都要絕望了,終於還是等到了你。哥哥,你這些天到哪去了?”昭元見她臉上話中,滿是與她年紀極不符的無盡憔悴和哀怨,心頭一陣陣抽痛,顫聲道:“哥哥沒有照顧好小妹,讓小妹受苦了,哥哥該死。哥哥這些天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想你。但是哥哥笨,這麽久才見到你。”

  二人相擁而泣許久,冰靈的淚意才微停,身體也放鬆了許多。昭元輕輕捧起她的臉,仔細看了看,見她雖然憔悴,但卻沒有凍餓之狀,心下微微放心:“看來,那劫持她的人還算有人性。”冰靈見他微微發怔,道:“哥哥,你在看什麽?”

  昭元道:“我在看那些壞人有沒有虐待你。要是有的話,哥哥非跟她們拚命不可。” 他口中說著話,雙眼已看向她和自己的身上,隻見她一身都還是當初跟自己分離時的打扮,自己身上卻滿是極華貴極奇異的質料,似乎是被人整個換了一身衣服。

  再看周圍,隻見二人所處乃是一間甚似中原布局的靜室。靜室中陳設著許多字畫古玩,雖然並不甚起眼,但昭元眼力非凡,自然一眼看出那些都是價值極高的珍貴古董。他又朝外麵看了幾眼,隱隱見有層層亭台樓閣,竟似是處在一處極大的宮院之內。此室之門緊閉,其上隻有一很小小窗。屋中那些精美大件桌椅都暗暗透露著涼意,竟然都是石製或鐵製。

  冰靈慢慢道:“她們對別人都很凶,但待我都很好很好,我衝她們又哭又求,她們也從來不生氣。有一位跟我媽媽一樣大的阿姨經常來看我,說這裏就是我的家,她也可以當我媽媽,一樣疼我。可是我還是想回家,我還是想你在我身邊。”說著眼中又湧出淚意。

  昭元心頭難過,又將她摟緊了些,柔聲道:“好妹妹,這些天真是委屈你了。哥哥真的很怕你落到那些仇視你的人手中,擔心得不得了。對了,這裏是什麽地方呢?她們為什麽要抓你呢?”

  冰靈道:“她們說這裏是上清天宮,也叫雪蓮冰宮,離我家很遠很遠,說我一輩子都回不去了。她們還說,她們仙宮要挑選秀女,所以就四麵到處找人。那天我們看到的那頭大鷹,就是四麵找人的人。那個人回去報告後,天極聖母就派了她的左右脅侍來抓我來。”

  昭元一聽“仙宮”二字,顱內頓時又驚人地劇痛起來。他咬牙壓住那股劇痛,微微沉思道:“她們為什麽要抓你?隻是因為你可愛麽?”冰靈臉上微微一紅,道:“天極聖母阿姨說我雖然不會武功,但資質驚人,要教我學一門很厲害很厲害的武功。她還說我要是學好了武功,就可以去找媽媽和你。可我知道她是想騙我學武功,所以我就沒有聽。她還說,我要是不聽,就把我迷暈,可我還是不聽。但她也沒有打我罵我。”

萬王之王  第五十九回 虛無縹緲緣一夢(六)

  

  昭元心下漸漸明白:冰靈雖然本人不會武功,但畢竟乃是婆羅門武尊大梵天和刹帝利武尊孔雀明王、地藏王兩大家係的嫡傳之後,其資質確實極可能是上上之選。雖然自己這一路上沒見過幾個武功高的女子,但那似夢非夢中的西王母著實讓自己大吃了一驚,從此絲毫不敢看輕女子之武功。在冰靈被劫走的那天,自己是親眼見識過這天極聖母的左右脅侍武功的,那麽天極聖母本人的武功絕不會低。既然天極聖母說那是一門極厲害的武功,那麽定然確實就是一門無上的絕學,而且可能還特別適合女子修習。

  冰靈見他若有所思,道:“哥哥,你在想什麽?”昭元道:“我在想,這個天極聖母是不是就是我曾經夢見的一個人。哥哥也是騎鷹來的,不過是被騙來的。”他默默想著眼前的這一切和夢中的那一切,頭中那股痛更是劇烈得象是要將他身體對半鋸開。

  冰靈大感興趣,道:“真的?”昭元點了點頭,將自己經曆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當然,他並沒有將自己和瑤姑娘的欹旎事說得太過清楚,隻說自己正要威逼瑤姑娘放自己走時,便又暈絕。冰靈聽得入神,道:“哥哥,你真的覺得那是夢嗎?我覺得好象是真的呢。”

  昭元想了想,越來越疑心那裏麵的瑤姑娘就是睡夢中身側的冰靈,但這卻無法說出來。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按說……按說那裏麵確實有人……有點與這裏對應的,應該是個夢的。可是這裏似乎寒氣逼人,你又說這是一座非常大的宮苑,那麽應該不是在沙漠附近。我實在是記得本來明明白白在沙漠中,四麵荒涼無際,若不是被紫鷹帶飛,又怎麽可能來到這裏?難道天極聖母連你都迷不暈,卻偏偏能夠迷暈我,在我記憶中硬插進這一段?”

  昭元仔細想了想先前情景,隻覺那情形雖是如此清晰地印在了腦海之中,清晰得就象是刻在了自己靈魂之中。可偏偏進出那瑤池的時候,自己卻先是神思恍惚,後來更是直接暈倒,導致這一段記憶完全說不上連續,當真有如是硬插進來的一般。況且自己腦袋如此之痛,大異尋常,亦是極有可能被人強行試行迷魂術之類的邪術。

  昭元想了想,又道:“小妹,你見到的那些人,是什麽樣的?”冰靈想了想,道:“好象就是黑衣白衣都有,可是長的什麽樣我也說不清。哥哥,你很需要知道麽?”昭元知她從來不諳世事,這些可能隻是見麵能認出,但要說特征卻也難說清,便道:“其實也沒關係。她們肯定還要來見我的,那個時候就知道了。對了,她們怎麽會讓你來照顧我呢?”

  冰靈忽然臉一紅,卻是低頭不說,許久才道:“那位天極聖母阿姨說,我這麽對你念念不忘,一定是……一定不是哥哥……的妹妹。她說她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來讓我喜歡。”昭元見她忽然臉上暈紅,自然知那話之意,心下也微覺尷尬,忙道:“那你是不是就答應了呢?”話才說完,忽覺自己問得似乎頗有急意,一時間也覺極不好意思。冰靈見他問的甚是急切,臉上更紅,輕輕道:“我不肯,我說你就是我最喜歡的,再也不會有人讓我更喜歡了。”

  昭元見她聲音越來越細,到後來幾乎不可聞,根本不敢看自己,自己臉上也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冰靈低頭輕輕道:“天極聖母阿姨叫了許多男人,要我選,可是我都不喜歡。後來,那位當她左脅侍、叫雨仙主的阿姨,說她曾經暗中觀察過我跟你在一起的情景,說我可能真的再也不會喜歡別的人了。聖母阿姨聽到後好象很生氣,但還是沒有罵我,隻是說我要是聽話,她會把你也找來。我一直以為她是在騙我,可是卻沒想到,我竟然真的能在這裏見到你。”說著將頭輕輕歪在昭元頸中摩蹭,身體也如水一般相偎。

  昭元砰然心動,但又立即警覺。他幾乎就要本能地推開冰靈,避免糾纏太深,可卻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動手。冰靈的聲音更輕,已是微微哽咽起來,黯然道:“哥哥,這幾天我本來絕望了的。我……甚至都在想,我變成鬼以後,就可以不被她們管住,可以自己去找你。哥哥,你不要怪我不勇敢,好麽?”

  昭元聽她竟曾萌死誌,吃了一驚,連忙擁緊她道:“傻孩子,怎麽能這樣想?哥哥是人,你要跟哥哥在一起,也要保重才行啊。哥哥沒有別的親人,這一輩子最疼你了,你以後千萬不要這樣瞎想。要不然你死了,哥哥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冰靈被他摟得身上越來越熱,輕輕道:“昨天天極阿姨把你帶來,說這個人就比你強,我一定喜歡。我一看就認出了就是你。她說索性以後就讓你和我總在一起,還說隻要我聽話肯學武功,就是……就是……”昭元奇怪,道:“就是什麽?”冰靈直往他懷裏鑽,良久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她說……就是跟你生好多娃娃,她也不管。”

  昭元隻覺一股奇異的感覺融遍全身,說不出的舒服,但卻也是說不出的禁忌。他感覺到懷中冰靈的身體熱得燙人,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知道她心中比自己還要難以麵對,還要難堪。可自己卻又為什麽不立即出聲責備?她又為什麽還是要把這麽難堪和禁忌的話,來說給自己聽?這一切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昭元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隻知那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所曾經有過的想法,又泛了起來。自己曾經以為自己早已對這一笑置之,連刻意回避都已不需要,可是今天它們再度襲來的時候,竟然比先前要倍加猛烈,自己幾乎完全無法抵擋。他甚至感覺到懷中的冰靈身體微微發抖,似乎她的心和自己的心一樣都在顫抖,一樣都在把持不住。

  他知冰靈和自己雖然托為兄妹,二人也都自以為是真正的兄妹,但實際上自己心中,從來都有一股被自己鄙為邪惡之極的念頭在作怪。隻有在二人分別、自己去愛琴海的路上,自己才以確認她對自己是全然純潔的兄妹之情的辦法,使自己完全得以解脫。可是在今天看來,自己還能再明明白白告訴自己,她對自己真隻是純潔的兄妹之情麽?

  自己初見冰靈時,她似乎還隻有十二三歲、十三四歲,一切都非常容易地被自己一句“她還小”的話來搪塞過去,不用被迫去麵對什麽。可是一年多過去了,現在的她,無論怎麽看,都已經是一名真正的絕美少女了。在中土來講,她甚至都已歸入可以幾乎成親的年紀了。自己難道還能去一樣回避麵對麽?

  昭元看著懷中的冰靈,心頭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身體度過來的溫柔。恍惚就在刹那之間,他竟然難以分清這種溫柔,到底和自己擁著伊絲卡,或是夢中脅迫瑤姑娘時,所體受的溫柔和美好有什麽不同。

  冰靈忽然輕輕道:“哥哥,你喜歡不喜歡我?”昭元道:“當然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冰靈說話時,櫻口無意識地在他脖上輕輕吹氣,絲絲柔發讓他無可適從。冰靈卻似還全無體察,臉也緊緊貼住他,道:“哥哥,那你喜歡不喜歡親我?”昭元吃了一驚,道:“我喜歡親你的額頭。”冰靈喃喃道:“那……那有一天我夢見你親我的臉,你當時是不喜歡我了?”

  昭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冰靈說的那一天,絕對不是指自己在伊絲卡走後安慰她的那一天,而是他根本就以為已經完全遺忘了的那一天。難道那一天冰靈其實是跟自己一樣沒有睡著?還是那一天自己其實和她一樣,都在做夢,為夢所迷?

  冰靈輕輕道:“哥哥,你真的是那個時候不喜歡我嗎?”昭元道:“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每時每刻都疼你愛你,你不要胡思亂想。”冰靈微微蹭了蹭,似乎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在他耳邊撒嬌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你要走的時候,你還欠我……欠我……”

  昭元頭腦一陣昏亂,忽然一下將她扳過身來。隻見她雙目緊閉,櫻口微張,臉兒欲燃,身體微微顫抖,帶動著那長長的睫毛也微微而抖顫,簡直跟那天她臨別時對自己說“哥哥,你親我一下好不好?”時一模一樣,說不出的美麗和可愛。

  昭元呆呆望著她,越來越懷疑自己睡熟時,身側的冰靈就是夢中的瑤姑娘。他隻覺一股欲念驟然起來,正要湊上前去,手忽然似是碰到了一樣硬硬的東西,正是自己送給她的天璉。昭元腦中忽然莫名其妙冷靜了下來,幾乎就要打自己一個耳光。

  昭元正在惱恨自己心中的肮髒,忽見冰靈似乎微微睜眼,偷偷瞧了自己一眼,卻又立刻閉上。冰靈身上更燙,良久才輕輕道:“哥哥,我忽然有一個新的感覺。”昭元道:“什麽感覺?”冰靈扭了扭身體,似乎想再伏在他肩頭,用蚊子般細的聲音若有若無地道:“我覺得長大好象也不是我想象的那麽不好。哥哥一定會更加疼我,我也更加愛哥哥,你說是嗎?我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害怕長大?”

  昭元心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又是浮想聯翩,無可回答。他本來是和所有人一樣,一心要冰靈接受她正在漸漸長大的事實。可是現在,當冰靈真的需要自己肯定回答的時候,自己卻又不知為什麽,根本不敢來回答。

  他歎了口氣,終於壓抑住自己的心神,鬆了鬆手,讓冰靈又貼在自己胸前,柔聲道:“小妹,人長大是個很微妙的過程。有的時候,你不希望長大,可是卻偏偏人人都說你長大了。有的時候,你希望長大,卻又偏偏長不大。長大了,也是有好處有壞處的。哥哥隻知道人是一定要長大的,可是長大之後到底是好是壞,哥哥自己也不知道。”

  冰靈膩道:“不,我隻想知道我要是長大了,你是不是會對我更好,更加愛我疼我?隻要你更加愛我疼我,不會不要我,我就覺得長大了什麽都好。”昭元終於無可回避,終於勉強道:“當然,你長大了,哥哥更加疼你,怎麽會不要你呢?倒是你要不要哥哥,卻還還沒準。”冰靈噗哧一笑,道:“不,我也要哥哥。哥哥也一定要我,不許不疼我。”

  昭元見她忽然似又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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