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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

(2006-05-19 21:15:04)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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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回 忽蒙伺沐恥莫名
  昭元立知上當,晃眼間已見黑影條條,知那是一個有極粗鐵柱的鐵籠,被製住後絕難脫身。當下他身形急忙空中一轉,頭下腳上,要趁其還沒落地時便借勢脫出。不料腳下地麵竟然也突然升起,迅疾無倫地和上麵急速壓下的鐵籠合為一體。轉瞬間便聽咣襠一下,似是有機括從外麵扣住了鐵籠。昭元措手不及,險些撞到了那突然升起的地麵,急忙雙手一撐,整個人正過身來。隻聽咯刺刺幾聲連響,那鐵籠四麵的機括紛紛發動,已與下麵鐵板扣得越來越死。

  昭元見終於還是中了計,心頭懊悔無及。這一條條的鐵柱條條粗逾兒臂,還似是精鋼所造,自己無論如何也扭之不彎。於是他便也不費力氣,隻是集中心神,鎮住自己頭腦中的嘔吐和頭暈之感,極力觀察四麵動靜。

  隻聽外麵腳步聲甚是嘈雜,許多人都在朝這邊圍了過來,隻是先來的都隻站在自己的鐵籠周圍一丈之處不動,也不說話。那房間的牆壁本是木質,不一會整個都給搬開,周圍都密密麻麻圍上了好幾十人,都是一言不發。過不多時,忽聽一個聲音長笑道:“愛姬何以如此?”正是那位虞公子遠遠到來。

  昭元知自己的一切都早已被他看穿,哼了一聲,並不答話。那虞公子近到離鐵籠一丈之地,看了看他情形,忽然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這位大祭師。唉,可惜啊可惜,先前我還以為真的是誤會,不料現在看來,卻是令有乾坤。大祭師似乎特別喜歡穿女裝,那麽先前本公子的下人們,還真是沒冤枉了閣下。”說著仰頭哈哈大笑。下麵那些本來不發一言的部屬也都跟著大笑,但都是偷眼望著那虞公子;他一停下,立刻便又全場鴉雀無聲。

  昭元羞憤已極,冷眼四望,見其中還有十來名女子,似乎都是侍女模樣,但並無伊絲卡在內。令人吃驚的是,她們一個個都是驚人的秀美,簡直讓人無可相信世上美女怎麽會這樣紮堆。而且她們都一個個手持寶劍,玉步沉穩,柔美攝魂般的眼神中隱著不易覺察的凝重,顯然還均為會武之士。其中離自己較近的一人的身影,更似乎就是自己剛才所見。昭元微一沉吟,心想:“看來,她們才真正是這位虞公子的貼身之侍。”

  那位虞公子微微笑道:“大祭師何以全不說話?是不是覺得中了在下計策,臉上甚是掛不住啊?我記得就在今天白天的會上,我就提醒過大祭師,許多事隻求達成目的,無論是智是力是計是謀,皆是可用。當時,大祭師可是暗中諷刺過在下的。可從今晚大祭師的舉動來看,大祭師本人似是對在下的那一番話,不但是打心底裏讚成,更加是身體力行啊。嘿嘿,大祭師為了一名女子,竟全然棄大祭之尊於不顧,來此冒奇險,真是令人欽佩。對了,上次大祭師曾教訓在下兩個不成器的下人,說是對大祭師這樣的尊貴之人,要放迷藥就要買得好藥,大量地放,絕對不可吝嗇。因此,在下等都是恭領教誨,並極力改正。不知這次之量,是否足夠?”

  昭元一驚,恍然大悟,道:“你……你在茅房放了極厲害的迷藥?”那虞公子哈哈大笑,道:“此乃是適得其所。那樣厲害的迷藥,不在茅房,又怎能讓大祭師不生懷疑?說起來這茅房之大味,也是特意為大祭師加強了的呢。怎麽樣,那一團貴氣,味道不錯吧?”

  昭元又羞又惱,隻覺自己不但被人所製,而且更加被人製得如此狼狽,簡直就是無地自容。他忽然想道:“看來我才一進門就已被看破……不,他們當時說伊絲卡的時候,根本就是故意要引我前來,卻又絲毫不露痕跡。可笑我還自以為得計。”

  他想到這裏,更是頹喪:“看來一切都早已在他們布置之中。那婆子說的更衣,隻怕是故意點醒我,否則她當會說梳妝二字,以免歧義。對了,那這更衣一路上走得如此蜿蜒曲折,想來也是故意走彎路,要我看清楚那些房間,好讓我疑心伊絲卡在那裏麵。否則茅房如此偏僻難走,人若真的急拉肚子可怎麽得了?我怎麽連這麽明顯的漏洞都沒看出來?”想到這裏更是後悔莫及,恨恨一掌拍在身旁的鋼柱上,那鐵籠頓時一陣大晃。

  那虞公子吃了一驚,正要縮身回避,但見那鐵籠絲毫無損,便又立住不動,臉上也恢複了那一派輕鬆之色,道:“大祭師果然神功非凡。看來我處心積慮設此方法,實在也並非高估了你。不過高則高矣,卻似乎終於還是沒能出我的意料……”昭元冷笑道:“隻怕這其中,還是有出乎你意料之外的罷?”

  那虞公子微笑道:“豈止是有,而且這意料之外簡直都讓在下歎為觀止。在下本來是想要不先選你來穩住你、待你今天放鬆沐浴的時候,再在水中將你用鐵籠擒住的。但到後來,還是疑你警覺過高,難以成事。所以我才又臨時改變主意,故意要選你,再故意點醒你茅房脫身之計。當時我等皆想,以大祭師這般尊貴的身份,要被藥倒可著實不易。普通那些無色無味的蒙汗藥,對大祭師來說隻怕就象喝水一樣,全無作用。因此,就想到了那幾種有極強麻暈作用的迷魂藥物。隻是那幾種怪味不小,難以不露形跡,隻能在茅房中用,實是讓大祭師見笑了。然而令在下歎為觀止的是,大祭師身處如此惡臭和烈效藥物之中如此之久,居然還沒有暈倒,逼得我們不得不還是用上這最後的一條計,實是令人欽佩得五體投地。不過這迷藥總算還是起了點作用,我的這名姬人,終於還是能被大姬師看成是那位伊絲卡。”

  昭元聽他句句暗含諷刺,卻也無可反駁,隻得裝作沒聽見。他忽然想道:“看來我要喊那婆子拿廁紙之時,那婆子本來就是要進來看我是不是已經暈倒的。她發現我沒暈,才立刻驚退走開。怪不得後來她根本就不細看,連聲音也有點顫抖。”可自己終是成擒,這些說將出來不但掙不回什麽麵子,反而會徒惹笑柄。

  昭元心頭煩悶,忽然冷冷道:“廢話少說。你有何目的,直接說出來罷。”那公子看著他嘻嘻不語,忽然瞪著他眼睛道:“昭公子此番失手,其實不過是為情所製,難以自拔而已。其實昭公子乃是天地豪傑,何苦為一女子而如此?若能跟隨在下成事,將來榮華富貴,萬世功名,都是唾手可得。要些女子,又何足為道?”

  昭元現在簡直覺這人幾乎無所不知,見他忽然改稱自己之姓名,也絲毫不奇他怎麽會得知自己姓名,隻是在極力猜其身份和用意。那虞公子見他不語,道:“若是昭公子現在想要女子,我這些姬妾立刻便是奉贈,以顯我之誠意。不是在下自誇,以在下的眼光,選出來的這幾名姬妾,便任何一個都能配上絕色二字。不知昭公子意下如何?”

  昭元冷笑道:“虞公子果然大人大量,看來是早就不計較什麽我對公子的同性之犯了。”那虞公子臉色微變,但立刻又恢複常態,笑道:“這個嘛,自然是有些誤會了,但卻也不用再提起。昭公子若能歸於在下,當身為總衛,體受禮敬,地位在我所有這些衛士之上。日後若是成事,或許還有裂土分茅之份。若要美女,又有何難?”

  昭元笑道:“聽起來,似乎不象是有兔死狗烹之調。”那虞公子麵色不變,道:“昭公子說笑了。隻要昭公子肝膽相照,共享富貴豈是難事?”昭元緩緩道:“我若現在就答應於你,你又何以能知我會與你肝膽相照?”

  那虞公子微微一笑,道:“這個不勞公子費心。本來昭公子乃是信人,隻要肯答應一聲,其實比什麽都要管用的。隻是昭公子到底神功驚人,我等實在當小心謹慎一些,不可怠慢。隻要昭公子金口答應,肯先服用些東西,莫嫌其難吃,再讓在下親自調理一番,之後定然身輕體快,百事不愁,一生一世對在下忠心耿耿。以後嘛,自然是共享富貴。”

  昭元道:“我若是不答應呢?”一名衛士喝道:“那便立刻將你烤成叉燒肉幹!”那虞公子搖了搖手,止住那人之言,微笑道:“公子是明白人,又何必一定要我說將出來?大家都非優柔寡斷下不了手之人,又何必對彼此心存幻想?”

  昭元看了看他眼神,卻見那虞公子也在看著他。一觸那虞公子的眼神,昭元忽然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頗覺這虞公子雖然是在微笑,但其心地手段卻必定會狠辣無比,令人恐懼。昭元轉過頭去歎了口氣,無可回答,腳卻不由自主地慢慢移到了那鐵籠的另外一側,似乎想跟這位虞公子離得遠些才覺安全。

  那虞公子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緊逼一步道:“昭兄弟,你且也想清楚。恕在下妄言,你本不是隻為女人而活的雌性男人,若非你對她極度忠情,甚至還覺得欠了那位姑娘什麽債難還,你是絕不會如此的。你若是現在身死,那麽你便永遠也無法再了結此事了。可你若是答應了在下,日後在下定可幫你尋找,得遂心願。在下的力量,實可說是遍行天下,非止一國。隻要在下幫忙,諒來她隻要是在中土,沒有找不出來的。”

  昭元搖了搖頭,緩緩道:“茲事體大,我需要想上一想。還請虞公子寬限一下,不要緊緊相逼。”

  那虞公子微微一笑,知他如此說,其實心中已有投降之意,忽然摸出一樣東西上前一揚,道:“昭公子何必定要遠離我,又何必要多費時日作無益之思考?其實我非洪水猛獸,實是愛才如命,極有誠意。與我合作,絕不致屈了公子。這令牌乃是我親自號令手下之用,見它便如見我,威權極高,足可幫你尋找那位姑娘。你若是現在答應,明日此時,你便可以用這幅令牌了。你也知道早一日拿到這樣東西,便可早一天找到那位姑娘,少一天相思之苦。”

  昭元微微轉過身來,見他手中一塊美玉之牌燦燦生光,周圍眾人都現出由衷的羨慕和嫉妒之色。昭元知道這令牌之威倒確實不假,心中不免有些微動,但立刻又醒悟過來,急忙轉過頭去,極力不看。

  那虞公子眼神何等厲害,自然看出昭元不願自己知道其內心其實已是有些心動,可說是最宜趁熱打鐵事半功倍的時機。當下他更是步步緊逼,道:“此事其實利害分明,昭公子大智大慧,又何必如此固執?你隻要為我所用,必能……”

  話未說完,昭元忽然從鐵籠那頭朝這邊猛撲了過來,立刻已與那虞公子不足三尺,伸手朝那虞公子虛空一抓。那虞公子頓覺身體似被一股極大吸力所製,整個身體已不聽使喚,直嚇得魂飛魄散。眾人還沒來得及回神來,虞公子的身體已是被吸得緊貼鐵籠。一隻鐵鉗般的手立刻便叉住了虞公子之喉嚨,幾乎令他就要窒息。

  這一下極是突然,周圍那些衛士都是應變不急;待回過神來的時候,主人已在昭元掌握之中,更加不敢亂動。昭元見行險終於得逞,掃了眾人一眼,忽然哈哈一笑。他冷冷看著那虞公子之眼,與他相隔不到半尺,冷笑道:“隻可惜我一生隻會用人,卻不會為人所用。虞公子雖是人中龍鳳,卻也沒法讓在下屈身而侍。”

  那虞公子回過神來,雖是呼吸甚為困難,臉上卻依然恢複了鎮定的神情。他似是絲毫也無慌亂,竟然在喘息之餘還微微一笑,道:“看來昭公子確實是對在下戒心太重,結果又有了誤會。”昭元笑道:“現在不是同性之誤了麽?”

  那虞公子覺昭元手上漸漸加勁,自己呼吸越發困難,卻是咬著牙麵色不變,道:“本來便都是誤會,又何必再行提起?”昭元見他居然甚是硬朗,心頭微起敬佩之意,便手上微鬆,讓他喘了幾口氣,道:“正如你所說的,你我都是明白人,你也當知道,怎麽樣你才能從我手中撿回這條性命。想多說這些客套話拖延時間,那是沒有用的。”

  那虞公子道:“正是,正是。在下今天有所誤會,自然該當陪禮道歉,化敵為友。”心下卻大悔大罵昭元奸滑。要知他雖然一直都密切注意,始終本能地和昭元離開一丈距離,防昭元偷襲,可得意之下,卻終於還是沒有看出他乃是故意退後朝向鐵籠那邊,引自己離籠越來越近。結果他突然衝近發難時,自己已回避無及。

  昭元微微一笑,道:“隻怕那還未必夠。”忽然朝四麵喝道:“你們還不開了鐵籠?”那些手下卻是絲毫不動,都看著那位虞公子。那虞公子勉強點了點頭,那些人立刻便圍過來要開鐵門。昭元冷聲道:“一個個過來,不能這麽一大群同時過來。”虞公子冷笑道:“昭公子果然好眼力,真是滴水不漏。”昭元道:“麵對你虞公子,實在是不得不小心為上。”

  那些人見被喝破,不敢再行異誌,隻好一個個過來,每一個動作都慢慢地給昭元看清楚。那鐵籠確實製作精良,扣上可說極為容易,要打開卻困難費力得多。顯然,其是專門用來擒人的,因為即使一時來了外援,也難救走籠中之人。昭元暗中觀察,隻見那外圍搭口竟然有十二道之多,顯然實是對自己忌憚之極,簡直就象是把一個巨大鋼塊挖空來做籠子。

  昭元見他們每打開一道搭扣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忽然笑道:“虞公子的鐵籠實在複雜,連打開也是如此費力。隻是這所費時間越長,虞公子自己受在下叉頸之苦便也越長。”

  那虞公子冷笑道:“你疑我屬下故意拖延時間麽?告訴你,象你這等奸滑小人,本公子一刻也不想多見。現在我居然還為你所趁,遂你同性之誌,那簡直是真正的奇恥大辱。”昭元哈哈笑道:“你再怎麽說也是沒有用。你也知道我是絕不會放手的,而且也根本不準備挪開方位,隻覺得這樣就是甚好。”

  那虞公子鄙夷道:“那我問你:你我武功相差懸殊,隻要我在你三尺以內,我是絕對逃不出去的。你為何定要如此讓我盡失體麵?不是你心頭有齷齪之念,還能是什麽?”昭元心中一動,覺他所說似乎甚有道理;再一看他眼神,更覺是充滿了既憤怒又鄙視又懇求的神色。昭元幾乎就要縮手答應,忽覺不對,連忙怔了怔神,避開他目光,那種感覺才消失。昭元大怒,幾乎就要發作,但終於還是冷聲道:“話雖如此,但我實在是不敢對公子有任何掉以輕心之想。虞公子無論怎麽罵,在下問心無愧便是。”

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二)

  
  那虞公子怒極,卻又毫無辦法,道:“從來沒有見過如你這般不要臉之小人!”昭元根本不理,反而笑嘻嘻地看著他,似乎覺得看著這樣一個一直極度鎮靜的人,忽然開始如此無力地喝罵,實在是一件極有趣之事。但與此同時,昭元心頭卻又暗暗在想,此人究竟在中原可能是何等身份,自己當如何處置於他。

  那公子又罵了幾句,見昭元全不以為意,心下更是惱怒。但他自己也覺這樣罵有失體麵,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其實昭公子與在下本不過是一場誤會,卻無端端鬧到了這般田地,豈不好笑?想來昭公子前來,不過是為一女子。昭公子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怎麽會為一女子而動如此幹戈?”

  他說完,看了看昭元神色,見昭元似乎根本便沒聽見,也不跟自己眼神相對,續道:“昭兄弟當知紅顏禍水之理。大家都說,這世上多少大禍都是由女子而起,因此是為紅顏禍水。但依在下所觀,這些禍害其實又並非真正是由女子而起,實是因男子有過於好色之心,視該女子過重,以致無可自拔才引起。因此錯當在男人,而非女子。”

  昭元心頭一動,忽然想起引起特洛伊之戰的帕裏斯和海倫,又想起了自己和伊絲卡,不禁若有所思。那虞公子看了看他臉上神色,喘了幾口氣,笑道:“是以若是男子都無太過好色之心,自然便無這許多大禍。比如在下,風流好色自也不需隱瞞。我蓄有姬妾無數,許多倒也未必是開始便自願,但後來卻都是愛上了在下,甘心受在下驅使。然而在下卻從來不留真心於任何一人,視女子不過為草芥,自然也就絕不會犯下大錯。而她們既不為我所重,本無權柄,便想錯也錯不了。這樣一來,既免了自己挨罵,又免了那些美女挨罵,乃是真正利己利人的處世之道。昭兄弟乃是明理之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關節利害,肯定更知道對女人‘認真’二字,根本就是萬惡之源。可是公子卻怎麽自己陷入其中,為了一名女子而無可自拔,還對在下加以如此之刑?其實你我本當一見如故,結拜……”

  昭元心神激蕩,忽然大怒道:“閉嘴!你這之思,其實與禽獸何異?人人皆生有父母家庭,父為男子,母為何人?姐妹為何人?女兒為何人?你卻視其皆為草芥?”

  那虞公子麵色不變,道:“既成母子姐妹父女,自然全然不同。在下所說乃是要提醒兄台,身為大丈夫,對於男女之情意,絕不可太過在意。需知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我本可結為兄弟,相互扶持,共同風流天下女子,讓萬世嫉羨,又何必為一連衣服都還不是的人,就對本可成為手足之人發如此大脾氣?依我看,不如兄台放手,我二人結為兄弟如何?”

  他侃侃而談,忽覺有些不對,再一看時,卻覺昭元已在惡狠狠地瞪視著自己。他自己本來一直希望昭元目光能與自己相接的,可現在居然也被他瞪得心存怯意,竟然不自覺地避了開來,道:“在下實在無意冒犯。這位姑娘莫非是公子的夫人?”

  昭元冷冷道:“我要找的這位姑娘,或許已不會歸屬於我。我與她非親非故,但她在我心中,卻終是無可替代。我負她太多,一生難以原諒。我寧可草芥我自己,也絕不會將她於草芥類同。你要草芥天下女子,那是你的事,你便要做禽獸,那也是你的事。但我警告你,你若是聰明的話,就莫來侮辱我找的這位姑娘。”

  那虞公子目光閃動,卻看不出什麽神情變化,忽道:“我實在並非故意想冒犯那位姑娘。我也說過了,女子其實無罪,罪在男子。我先前所說,實在是因為這世間男子其實隻有兩種,一種是為女子所迷無可自拔,終生頹廢,無有大誌,或是有狂誌而不能冷靜實現。另外一種,則是寧願輕視女子,但卻也因此能不為其所迷,時時保持冷靜,事事都自為主動,最終能建功立業,為萬事景仰。身為男兒,自然是寧願身為第二種,也不願為第一種。”

  昭元冷笑道:“很不幸,閣下見識太淺,以為為人處世要麽亂情,要麽亂業,卻不知這情與業之間雖有矛盾,卻也並非全不相容。無情未必真英雄,愛戀並非定致沉溺,創業亦非定要無情。世上終於還有第三種男人,能夠從整體上掌控,既能不亂情,循《關雎》雅化,又能不亂業,成不世之功。”

  那虞公子搖頭笑道:“非我眼界之窄,實在是從無此類之人。君不見古往今來的大仗,凡是擁有美女、迷戀美女的一方,都是慘敗麽?”昭元冷笑道:“你便睜大眼睛看清楚,縱然前麵從無此類中人,你眼前之人也能做此道中第一人。”

  那虞公子鄙夷道:“你說這話不覺慚愧麽?麵麵俱到,固然是每一個人的幻想;但既無人能做到,還不是等於沒有?你想做到便成了能做到?你可敢看著我的眼睛,問心無愧地再好好地說上一遍?”昭元心頭怒氣和豪氣澎湃上湧,無可抑製,將叉住他頸的手朝回狠狠收了收,讓他離自己更近,瞪著他那閃著妖異之光、似能看穿心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昭元,便是能做這第一人。”

  那虞公子瞪著他看了許久,忽然大笑了起來,似乎是見了什麽極為可笑之事一般:“這世上還真是有如此自我感覺良好之人,真是佩服啊佩服。”昭元再不理他,隻是冷冷地看著周圍之人繼續板開搭扣。過了一氣,周圍之人終於已將最後一個搭扣扳開,但卻依然作尚未扳開一般,不肯起身。

  昭元冷笑道:“不用再想尋機會翻盤了。你們還是老實一點的好,否則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說著空著的那手抓起那鋼條朝上猛的一提,那鐵籠應聲而起,那些人都被抖開老遠。昭元換手叉住那虞公子之頸,將那鐵籠一推,周圍之人都轟地一下四散而開,惟恐被那歪倒的鐵籠砸著壓著。

  一名黑衣侍衛喝道:“拘禁已開,你還不放開我家主人麽?”昭元冷笑一聲道:“我答應過拘禁一開就放過他的麽?”那虞公子大怒,道:“你竟然如此無恥?當真是豈有此理!”他手下眾人也都臉上變色,各各挺起兵刃,就要撲將上來。

  昭元哈哈笑道:“現在要救,卻隻怕已來不及了。我一隻手便能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說著低頭對那虞公子冷笑道:“多謝閣下方才對我的一番開導,也讓在下真真切切地明白了,閣下究竟是什麽人。”那虞公子麵色大變,叫道:“你知我是什麽人?”昭元冷冷道:“絕非正人,但卻正是我要為世間除害之人。”

  那虞公子驚恐地叫道:“你要幹什麽?”昭元看著他,忽然微笑道:“你如此好色,狂妄已極,居然還敢直認擄掠婦女。依我猜測,你隻怕已不知殘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我今卻也不殺你,但卻要廢掉你的武功,斷你穢根,讓你永遠不能再殘害婦女。”說著忽然右手一緊,將那虞公子身體舉得幾乎離開了地麵,左手微一掐指,便要運指風朝他身上和下陰要穴襲去。那虞公子麵色劇變,厲聲叫道:“你這樣對我,我便讓你永遠找不到你要找的伊絲卡!”

  昭元微微一怔,但立覺他不過是訛詐恫嚇,當下絲毫不以為意,冷冷道:“沒有你們相助,我照樣能找。便是你們的餘孽阻攔,也未必阻攔得了我。”那虞公子喘著氣冷笑道:“不能阻攔你,卻能殺了她!我發誓你隻要敢對我如此,你就在人世間絕對找不到她了!”

  昭元見他神氣,心頭忽然一動,厲聲喝道:“她當真已在你手中?”那虞公子冷笑道:“若無縛蛟索,怎敢捕神龍?你若如此對我,我生已無快意,自然自殺,你的那位姑娘自然也要為我陪葬。我將她藏在極隱秘之處,隻要我不親自去看她,她便得餓死。你便是殺了這裏所有的人也是無用。你若想自己去撞運氣找她,那便隻管動手。”

  昭元見他一幅有恃無恐的樣子,心中恨極,直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他不斷地提醒自己,此人十成中起碼有九成九可能不過是故意恐嚇,伊絲卡其實不在他手中,自己完全可以不管不顧。可是伊絲卡的身影是那樣地令他愛戀、苦痛和愧疚,無論如何,他都狠不下心來拋卻那所剩下的一點可能。

  昭元心潮起伏,眼前又浮現起伊絲卡被困盼救的影子,越來越濃,也越來越是清晰,竟然完全壓倒了那九成九的可能。他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那好,我今天便放過你。你交出她,以後不要讓我再碰見你,也更加不要讓我聽到你又擄掠婦女的消息。”說著手上微微而鬆,讓那虞公子站實在地上。

  那虞公子終於解了眼前之危,顯然也是極為心悸,但頭上卻是並無冷汗落下。他拚命喘了幾口氣,忽然冷笑道:“現在你知我手上有大牌,卻居然還對我如此咄咄逼人?”昭元道:“你莫忘了你的性命還在我手中,識相的話就趕快將她交出來。”

  那虞公子冷冷道:“我抓的人在你心中遠比我要重要得多,不是麽?你怎麽敢對我無禮?”昭元冷笑道:“你敢試試?”那虞公子嘿嘿笑道:“我是一萬個敢試,你卻一個也不敢試,你不信就試試看。你該當好好求我,我一時高興,或許就……”

  昭元忽然一言不發,一手抓提起他腰際就直朝前奔。那虞公子尖叫起來,後麵從人也是大驚失色,都是拚命追趕,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麽。昭元身形如飛,直奔到那一排茅房旁邊,冷冷道:“這個茅房承你關照,已是一團貴氣,可說是專門迎接貴人的了。想來那一團貴氣還遠未消散,你何不進去體驗體驗?”那虞公子怒道:“你敢放手讓我進去麽?”昭元嘿嘿笑道:“本來我還準備陪你進去的,你這一說還提醒了我。你以為我不敢放手讓你進去麽?隻是你一定要進去便是。隻不知你是否還有命出來?”說著便要將他朝裏麵猛推。

  那虞公子麵色如土,急忙叫道:“我投降,我投降!”昭元微微一笑,將他拉回,卻依然叉住他脖頸絲毫不放鬆。那虞公子氣急敗壞,怒道:“你如此對我,以後會有報應的!”昭元冷冷道:“那也是以後的事,現在卻由不得你。你放不放她?”那虞公子怒視了他一會,忽然怒道:“真是沒有想到你居然這也使得出來。你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不覺得羞愧麽?”昭元冷笑道:“再羞愧也是你先設下的套,我不過是有樣學樣而已。快走!”

  那虞公子無法,隻得隨他之意走了一會,但卻甚是蜿蜒隨意,似乎根本就是六神無主、亂走一氣。昭元心頭更是懷疑,但卻絲毫不動聲色,也毫不放鬆。那虞公子又走了一氣,忽然似是自言自語地道:“若是她不藏在這裏,那我們可就得再多找好多天了。”

  昭元大怒,厲聲道:“你說什麽?”那虞公子身體微一顫抖,立刻勉強笑道:“不過是開玩笑而已,何必當真?”昭元看著他臉上神色,心中之疑自然越來越盛,隻覺伊絲卡在他手中的可能越來越是小,但卻依然是絲毫不敢行險放他。那虞公子穿堂越屋,其行卻簡直如毫無目的。昭元心中也是毫無目的,但始終無絲毫放鬆之意,隻是不住地警告他要老實些。

  那虞公子脖子被掐,半退著走了好一氣,臉色越來越壞。昭元也是越來越覺伊絲卡不在他手,但依然隻是冷眼相看,不發一言。那虞公子越來越是煩躁,忽然大聲對那些投鼠忌器、隻能跟隨著的人喝道:“你們都跟著幹什麽?一群飯桶!要你們有什麽用?還不快滾遠些!”

  那些人似乎極是畏懼於他,可是看了看昭元,卻又不肯離開。那虞公子喝道:“還不走,莫非是要領受家法麽?”那些家人個個麵上又是慚愧又是氣餒,終於還是乖乖退開,但還是都在遠處觀望。

  昭元笑道:“反正你被我製住的失態已被他們看了這麽久,便再看一會,又有何妨?”那虞公子哼了一聲,卻不答話,繼續半退而行。二人穿廳過堂,昭元留心記憶,隻覺有的地方已是穿過了不止一次,心中卻並不喝破,隻是一麵暗記其府內布局,一麵還要看這虞公子到底還有什麽花樣。

  那虞公子被他反叉著喉嚨走來走去,煩燥已極,忽然在正廳坐下不走,叫道:“我餓了,我要用膳。”昭元冷冷道:“有我在這裏,你若定要用膳,還請到茅房中去用……”

  那虞公子忽然一手揚起,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尖叫道:“那丫頭不在我這裏!你滿意了吧?你滿意了吧?”連聲音都變得尖銳了許多,竟然還微帶哭腔。

  昭元壓根就沒想到,這虞公子在此情勢下,居然還敢伸手便打自己耳光。這一下他全沒防備,也未及運功相抗,居然沒能避開,頓時被打了個結結實實。一時間昭元眼前全是金星亂冒,心頭不覺大怒,手上猛地加勁,喝道:“看來你還沒吃夠苦頭?”

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三)

  
  不料他手上才一使勁,忽覺手下那虞公子的皮膚微微一滑,竟似與其皮下的肌肉錯開了一般。昭元心下大驚,手掌微轉,卻忽覺那虞公子喉節之處的皮膚也被拉破。其喉結也似乎跟著移了位,被拉到了他頸的側麵,甚是滑稽,而原來喉結部位的下麵,卻露出了晶瑩如玉的女子皮膚。刹那間昭元隻覺天旋地轉,心頭也和眼前一樣金星亂舞:“他……她的肌膚如此之美,簡直比最美的美玉還要美十倍,怎麽可能是男人?她難道根本是一個穿了整套皮衣,大大易容的女子??”

  那“虞公子”見昭元呆呆看著自己之頸,顯然已猜出了自己的女兒身,更是怒從心起,又伸手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道:“還不快把你的臭手拿開?”眼中卻已氣得流下淚來。昭元心頭一驚,急忙縮回了手,但在那“虞公子”的狠狠瞪視下,竟然不知道該放向哪裏。

  要知昭元從來都覺得自己該當與男子爭雄,想都沒想過去男子能去回打女子,乃是見男如虎、見女如鼠之類,與許多窩囊之人的見男如見虎、見女如見鼠全然不同。因此,他平日跟敵人鬥智都勇,絕無半點猶疑,而且出手亦從不優柔寡斷。但隻要一涉女子,他立刻便容易無所適從,因為他總覺得自己本來就不該去和她們做敵手似的。是以在他眼中,冰靈一淚,簡直比大梵天的須彌神掌還要厲害得多;一旦將她們惹得哭將起來,自己立刻便會慚愧無及,進退失據。因此,這下他雖然再次被打,卻依然根本不敢看這“虞公子”,隻是低著頭垂手而立,便如是自己做錯了一件極大的事,天經地義要等人來訓斥責罵一般。

  那些從人遠遠見主人的女兒身終於被揭穿,全都嘩拉一聲圍了過來,要找昭元拚命。那虞小姐氣憤已極,珠淚紛飛,雙手抓起幾幅卷軸朝他們砸了過去,氣道:“你們統統都滾,都滾!你們全是飯捅!全是飯桶!”

  昭元見那些人全都跟自己一樣不知如何是好,心下更是慚愧萬分。他回想起先前情景,忽然間一切都似明白了許多:“怪不得我先前一看她背影便覺得是女扮男裝,原來她本來便是女子。可是後來怎麽她一轉身,我就又覺得她是男兒身,而且還一點都沒再動過懷疑呢?”

  他想來想去,終於明白這虞小姐不但是全身下了血本易容,皮膚、喉結、聲音等一樣都沒放過,更要命的是她那雙眼似乎有奇異的魔力。不知情時,隻要看過她那雙眼睛,立刻便覺得她比男人還要男人。隻有自己是先遠遠先看了後麵,偏又有些眼力,才會覺得有些象女子。可是現在自己已知她是女兒身,再看之下,則無論背影還是正麵,又覺她無一處不顯女兒之態。那雙大眼睛更是氣急敗壞又兼淚意盈然,甚至還有一絲未能因為女兒之身而受到尊寵從而大發脾氣之意,乃是典型的女子受了委屈之神態,甚至與伊絲卡還有幾分神似。

  昭元想到這裏,又想起先前她不斷地在自己麵前顯示自己是男子,蓄有大批姬妾,表現貪花好色,蔑視女子,自然都是為了讓自己不疑。一開始自己“誤會”她是女扮男裝,自然導致她懷疑自己看出了她女兒身份,便想殺自己滅口。後來她又有種種情態,故意去參加那爭妻大會,還騙自己來想殺自己或是收服自己的種種行動,現在看來都是欲蓋彌彰。

  昭元不禁微微歎了口氣,暗罵自己愚蠢。當時自己叉住她喉、她被逼喘氣之時,那氣息即已是如蘭似馨,分明是女子之象,隻是自己當時還隻覺世上既然有象男人的女人,自然也就會有象女人的男人,以為他是姬妾眾多沾染來的陰柔習氣,有人妖之象,心中還曾極是厭惡。現在想起來,那不但是一種淡淡微微的芬芳,更是無限美好無限清雅的溫馨,即便現在回想,也依然心曠神怡,陶然欲醉。就這樣的一位姑娘,自己卻居然要逼她去那臭氣毒氣樣樣熏天的茅房,這是情何以堪?也怪不得她那樣害怕,立刻投降。

  自從昭元知道她是女子,立刻便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位玉小姐即使是身在男裝之下,風度儀態也絕對是一位絕代美女無疑。無論如何,自己怎麽能對她幹出如此強迫之事?更有甚者,自己甚至還曾以為她殘害良家婦女,幾乎要動手閹她,現在想起來更是羞慚無地。昭元想來想去,越來越覺自己這所作所為,簡直就是犯了普天之下一個最大、最可笑、最可鄙、也最無可原諒之錯,本來辛苦搏來的優勢局麵立刻便給輸得精光。

  昭元呆呆地想著,見那小姐倚在雕欄上已是哭得珠淚盈盈,忽然莫名其妙地便有一種想拔足開溜的想法。不料他才微微收身,那虞小姐已自覺察,怒道:“你們都滾下去!但是你,給我留下!”她聲音極是惱怒和不客氣,簡直是把昭元當成了傭人一般呼喝。可是昭元卻居然無可反抗,竟沒敢拔腿逃跑。那些衛士們都隻得乖乖地退了下去。

  未及那些衛士退遠,虞小姐已擦幹眼淚站了起來,狠狠瞪視著昭元。她眼圈紅紅的,便如看一頭待宰的羔羊一般,忽然間又是一個巴掌狠狠搧來。這次昭元已有防備,側頭閃開,呐呐道:“虞……虞小姐,在下確實不知身份,有所冒犯,罪該萬死。”

  那虞小姐一掌打了個空,心下更怒,全身都氣得發抖,眼淚頓時又是滿滿一眶:“有所冒犯?隻是有所冒犯?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叉住我喉嚨,還居然逼我去茅房,最後還軟硬不吃,硬說我好色,當著我這麽多屬下的麵,押我去找你的那個什麽丫頭?我怎麽可能對那個丫頭無禮?我怎麽可能對那個丫頭無禮?”說著已是眼淚串串直落,似是想伸手而擦,卻又不肯在昭元麵前伸手,隻是狠狠瞪著他。

  昭元心中不住叫苦:“明明是你自己拚命說你好色的,還生怕我不相信,倒是我還曾心有許多疑惑。現在怎麽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可那小姐都已哭得眼圈通紅,這話自是無論如何不敢出口的,隻得低頭乖乖受罵。

  那虞小姐朝外麵尤自張望的下人們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們是想耳朵全聾,眼睛全瞎麽?”那些人都嚇得紛紛躲避。虞小姐砰地一聲關上了廳門,恨恨地道:“平常人就算隻是多看我一眼,就是以下犯上,你居然還敢叉我喉嚨?你自己說是不是罪大惡極,該當千刀萬剮?那茅房就是你這種臭男人該去的地方,你怎麽居然敢叫我去?你說,是不是罪大惡極?隻有你這等臭男人才配在那裏用膳,你說,是不是?”

  她每罵一句,昭元都隻有點頭稱是,竟然無可反駁。那虞小姐罵了一氣,見他恭順了許多,心下稍微見平。待想起他居然對自己後麵的氣話也是連連點頭,心下忽然一陣得意,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來不少麵子。可再一看,見昭元還是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不由得又是怒從心頭起,一把扯住他耳朵,將他腰都拉得彎下,怒道:“既然是,為何不去?”昭元嚇了一跳,忙道:“是,是。”可卻又不動身。那虞小姐一把拉開廳門,外麵許多正貼門偷聽的人都嚇得撲通跪倒,連叫:“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沒看見。”

  那虞小姐手一擺,恨聲道:“都起來!你們幾個,搬出一桌菜來,押他到茅房去吃!”那幾人都嚇了一跳,說什麽也不敢去押昭元。那虞小姐氣憤已極,一把扯住昭元耳朵,將他拉得腰更彎,親自扯著朝茅房拖去,怒道:“你們這些家夥都給我看清楚些,看看他怎麽用膳!”後麵一大群人都是麵麵相覷,既麵色尷尬,又亦步亦趨。

  先前是昭元著女裝,掐住了著男裝的小姐之喉嚨,就如一名流氓非禮時被女子擒住一般,本已滑稽,現在卻是小姐著男裝之下,大發女兒家的嗔怒,死死扯住尚著女裝的昭元耳朵,情形更是奇特。滿後麵兩旁之人看在眼中,都是既想笑又絲毫不敢笑,兼且還有極深的懼意。昭元心頭更是暗暗叫苦。本來他真要脫身的話,那是易如反掌,可是一想起這位虞小姐如此氣憤,再又想起自己確實是冒犯過甚,心中不自覺地便矮了十之七八,隻想讓她早點消消氣,自己才好了事。可是現在這位小姐居然要自己眾目睽睽之下去茅房用膳,這卻如何是好?眼見離茅房越來越近,他臉色也不由得變了。

  一名衛士忽然呐呐道:“小……小姐,沒有酒菜了。”那虞小姐大怒,道:“怎麽會沒有酒菜?”但立刻明白這名衛士其實是提醒自己,此事若是做得過火,怕昭元會反手相抗。要知雖然現在看起來,似是昭元被她製住,其實卻還是無異於昭元挾持著她。

  那虞小姐見眾人如此忌憚這個被自己揪住耳朵的人,心下更恨,根本不管什麽反抗不反抗,一把將昭元耳朵拉得更低,恨道:“你是不是還想反抗啊?”昭元還沒來得及說話,另外一名婆子道:“稟小姐,現在確實沒有酒菜了。不如讓他下次再來補過吧,這次讓他充充仆役,任小姐打罵一番,就算便宜了他就是。小姐萬金之體,尊貴非凡,何需跟他一般見識?”

  那虞小姐見手下神情,知他們都不敢惹急了昭元,心下更是惱恨。她一肚子火都發到了昭元身上,怒道:“你居然還要給我淨身?簡直是豈有此理!你才是真正害女子的人精,我今天就閹了你為天下女子除害!還有沒有剪刀啊?”說完卻是忽覺不雅,臉上一紅,幸好臉上皮膚尚假,外人看不出來。她心頭越發氣不過,忍不住又狠狠踢了昭元一腳。那衛士麵有難色,昭元自己卻已急忙大叫起來:“還請下次再閹,下次再閹!請小姐放我一馬,在下以後見了小姐立刻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會有絲毫冒犯。”

  周圍從人中一名侍女已是噗哧一下笑了出來。虞小姐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己卻也差點笑出聲來,雖是連忙忍住,也依然還是怒容滿麵,心底之氣卻已消了大半。她眼珠一轉,忽然道:“你不是很驕傲麽?你不是說你從來不為人所用、從不為人所驅使的麽?本小姐今天就來驅使驅使你幾回,算你便宜!你們這些飯桶都來看看清楚,一定要死死記住某年月日,此人給本小姐當眾端沐足香湯,恭敬伺候。聽著,若是忘了,那你們還有什麽用?我砍你們腦袋!”

  昭元一聽要洗腳,臉立刻漲得通紅,便要想法企求告免。可是那虞小姐死死揪住他耳朵,似是拚盡了全身的力氣。昭元耳朵幾乎都要被扯得斷掉,隻好腰彎得如蝦米一般,哪裏還能有半點回話?那些衛士麵麵相覷,卻都覺此事亦是不可輕為,都是口中雖唯唯,身體卻站著不動。

  一名老成些的婆子忽道:“也好。反正是這犯錯小子伺候小姐,不是月氏大祭師伺候小姐。”另外之人也都會意,連忙都點頭稱是。那虞小姐氣道:“你還有臉再做月氏大祭師?”昭元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隻得道:“是,是!在下馬上去辭了大祭之位,回來給小姐沐足。”

  那虞小姐一反手,啪地又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怒道:“想跑?沒門!本小姐說你不是你就不是!你現在就不是了!”說著已將他扯進了正廳,端坐椅上,對那些仆役衛士喝道:“你們都來站好,看看清楚!”說話間,已有乖覺者將一盆清水端來,放在那小姐身邊。

  那虞小姐冷笑道:“你逼我帶路時都不肯鬆手,現在讓你浴足也別想我鬆手!快點!”說著雙足一翹,幾乎踢到昭元臉上。那周圍衛士忽然互使眼色,嘩啦一下全都衝上來死死按住了昭元,點了他幾處穴道,讓他全身不能動彈。

  一名衛士舒了口氣,笑道:“小姐神機妙算,強敵終於再度成擒。小姐真是……”那虞小姐怒道:“甚麽神機妙算?還不快逼他老老實實給我沐足!”

  那衛士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旁邊幾名婆子互看了一眼,一名婆子忽然過來拍開了昭元身上幾處穴道,隻讓他兩隻手微能活動,逼他為虞小姐褪去鞋襪。昭元措手不及,才終於被製。這下他身體本來便已被扯得半彎成蝦米,還壓上了這麽多人,其中有些武功還不弱,根本不好使力。他拚命掙了幾掙,那些製住他的人居然都紋絲不動。一名衛士冷冷道:“你好好討小姐高興,讓小姐平氣,或許還有活路。否則縱然小姐不跟你計較,我們也饒不過你。我們身上,乃是人人有刀,隻是還沒拿出來而已。”

  昭元想起自己雖然被擒,但自己是何身份,這虞小姐剛才竟然幾乎將足踢到了自己臉上?他想到這裏,不禁怒氣勃發,奮力一把抓起虞小姐一足,便想讓她大吃苦頭。不料一抓之下,雖是隔著菱襪絲屐,卻依然能覺她足極是溫馨柔美,簡直比嬰兒的小手還要嬌弱可愛、需要嗬護,居然無論如何使不上力。這時身後穴位上傳來的力道也是越來越強,幾乎就是推著他整隻手臂為那小姐服侍。他無奈之下,隻好一手拚命反過去,想要緩解一下那小姐狠力扯住耳朵的手,另外一手則在眾人推力挾持下,勉強算是為那小姐慢慢褪下鞋襪。

  昭元心下到底懊悔憤懣,手上不免甚是粗魯。那虞小姐覺他動作笨拙粗疏,遠不如平日婆子們輕柔熟練,不由得皺了皺眉,手上加勁,哼道:“怎麽這麽笨?”那些衛士一見小姐不滿,立刻又將他壓得更低。昭元耳朵簡直象是快被拉掉了,隻好咬牙變得溫柔一些。

  那虞小姐覺出他的變化,心下得意之下,險些笑出聲來,卻又連忙忍住。她見昭元尚是一身姬妾之裝為自己服侍,自己一身男裝怡然享受,心下得意非凡,忽地一伸手去,如男子調戲女子一般,作托起昭元下頜狀,嘻嘻笑道:“愛姬,服侍本公子服侍得不錯嘛……”待覺不雅疏然住口時,已自不及。後麵幾名貼身侍女卻終於禁不住,已是笑出聲來。她們到底是近身內侍,現在既然已看出小姐其實已不甚生氣了,便也放肆起來。

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四)

  
  那虞小姐覺出他的變化,心下得意之下,險些笑出聲來,卻又連忙忍住。她見昭元尚是一身姬妾之裝為自己服侍,自己一身男裝怡然享受,心下得意非凡,忽地一伸手去,如男子調戲女子一般,作托起昭元下頜狀,嘻嘻笑道:“愛姬,服侍本公子服侍得不錯嘛……”待覺不雅疏然住口時,已自不及。後麵幾名貼身侍女卻終於禁不住,已是笑出聲來。她們到底是近身內侍,現在既然已看出小姐其實已不甚生氣了,便也放肆起來。

  那虞小姐連忙沉下臉嗯了幾聲,待那幾名侍女笑聲止住,自己便學著昭元先前的腔調冷笑道:“多磨一刻,便多受一刻的苦。”昭元知她存心報複,但現在實在無可選擇,隻好不再拖拉抵賴,老老實實為她將雙足都脫好,微微掃眼間,但覺她雙足晶瑩如玉,觸手溫膩柔軟,極是美麗可愛。昭元忽然不自覺地想起了伊絲卡那纖美的玉足,更加麵紅耳赤,情不自禁地手上用力極輕極輕,便似是生怕握疼了她一般,神思也幾乎無法控製:“她……到底是姓虞,還是姓玉?”

  這些變化自然逃不過那些侍女的眼睛,一名侍女忽然眼珠一轉,笑道:“能給小姐沐足,那是這小子天大的榮幸,怎會是苦?隻怕他要多洗一會了。”

  那“玉小姐”被昭元如此一握,也是忽然臉上發燒,心中大大後悔讓他為自己沐足,幾乎就要縮回足來。但眾目睽睽之下,卻又不好半途而廢以被他和旁人笑話,隻好仗著臉上尚有假皮遮掩,勉強道:“快洗,快洗!”另一名侍女笑道:“小姐好象不肯給機會了。傻小子還不快抓點緊?”昭元更是羞慚無地,隻覺她雙足都溫潤滑膩,其美無極,心襟更是蕩漾起來。他連忙苦苦定住心神,胡亂拂了拂水澆在她足上,叫道:“洗完了。放我起來!”

  那侍女遞過一方絲巾,笑道:“這小子居然還算老實。不過總要擦幹罷?”說著將一方絲巾硬塞在他手中。昭元無奈,隻好又將那玉小姐的雙足幾下擦幹。他擦時隻覺那雙玉足也在微微顫抖,極是熱燙,似是那玉小姐也已後悔,又羞又惱之下,隻在硬撐而已。

  昭元生怕那些侍女又說出什麽話來,忙不待人說,手忙腳亂替玉小姐穿上鞋襪。那名侍女卻掩口笑道:“啊喲,這小子居然變得很乖覺了,不用教就會了?這下洗得不錯,小姐說不定以後都讓你洗了。”昭元見無論如何她們都有話說,急忙大叫道:“洗完了,你們快放我!”那名侍女笑道:“嘻嘻,他都等不及下次了。”另外一人學著小姐的聲音,故意模仿他先前說話的音調冷冷地道:“誰說我答應你洗完了就起來的?再洗!”說著自己卻先笑起來了。

  昭元臉上已是紅得發燙,正急得沒奈何,忽然靜下心來:“我被逼無奈,問心無愧,怕什麽笑?伊絲卡和小妹生死未卜,我當擔心她們才是。”一想到這裏,立刻心靜如水,而且絲毫也不說話。

  那玉小姐細細軟軟的聲音終於傳了下來:“放開他。”那些衛士互相看了一眼,卻都不動手。一名衛士道:“小姐,此人武功太高,擒下他乃是天幸,實是縱虎容易收虎難。”昭元心中大急,正在著急自己該如何說,卻忽覺自己啞穴和全身穴道又都被點。原來那衛士恐他出聲辯解生變,居然先下了手。那玉小姐低垂著頭不說話,滿廳中一時間也都無人敢說話。

  一名婆子忽道:“老身亦覺此子尚算乖覺,或者亦可收服。但他身有穢根,尚不便親近小姐。好在小姐先前曾有為他淨身之意,不如就趁此千載難逢之機,斷他情欲煩惱。這樣一來,他便可從此一心永侍小姐,乃是兩全之策。”那玉小姐依然低頭不肯說話。

  那婆子使了個眼色,幾名衛士唰地抽出刀來。一名侍女大急,看了看小姐神態,攔住道:“要天底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為小姐沐足,才配得上小姐的身份呀,淨身之後怎麽使得?”

  那婆子冷冷道:“此人非池中之物,可殺而不可養。若不斷他英雄之氣,恐日後不能長久為小姐沐足,甚至還可能反叛小姐,再對小姐無禮。”那侍女道:“此等難為人下之士,往往最重恩義。小姐現在若是開恩放了他,他感恩圖報還來不及,怎會有他念?你可是不信小姐能收其心,要自己代小姐決斷麽?”

  那婆子立刻臉色發白,連連躬身道:“老奴不敢。請小姐體諒老奴苦心。”那玉小姐終於輕輕道:“不關你事。”頓了頓,又輕輕道:“放了他,也解開他那幾處穴道。”那些衛士麵麵相覷,都是極不情願地放開了昭元,卻又都不約而同地抽出了腰刀。

  在那些侍女們的嘻嘻笑聲中,昭元站起身來,臉色卻是如水般冷漠。那玉小姐雖然是雙目緊閉,但卻也覺出昭元已自站起。她知自己已是臉紅如蘋果,雖有半透明的外膚之隔,依然能看出紅意來,不由得極怕被昭元起來看見。可是她卻也明白,其實幾乎每一個人,都已看出來了自己的羞窘之態。她極力想要抑製住,可是終於還是無可抑製,忽地扭頭就要朝內室跑去。

  一名侍女忽然攔住那玉小姐,笑道:“小姐,要不要將他留下來專為小姐沐足啊?”另一名侍女則從旁推著昭元,暗示他趕快先謝小姐的開恩,趁機好求小姐讓自己留下來報答。待見他似尤自不覺,那侍女急道:“伺候小姐,絕非賤役之事。這可是天底下的極大榮幸,從來沒有男子能享受到的,日後前程……前程更是不可限量。”

  昭元冷冷道:“在下今天以男製女,確實有些冒犯小姐,但現已還清。從今之後,我們再不相欠。有我在此,月氏、鬼方皆不會答應試兵中原,小姐留此無用。依在下看來,小姐似乎還對此地武功有所輕視。恕在下明言,貴手下武功尚不足以保護小姐,小姐最好立刻回返中原。告辭。”說著一伸手,旁邊兩名衛士的刀不知怎地到了他手中。昭元雙手各持一刀,隨手對斫,但見左手之刀毫不費力就將右手之刀片片削斷,似乎左手刀忽然變成了寶刃一樣。忽然間,那如同寶刃的左手刀,又被那先如廢鐵般的右手斷刀削得片片而斷,便如掉了個個。

  這兩刀都是凡品,本是質地相同;便要力斫而斷,也絕非能如此輕易而斷的,何況如他這般隨心所欲?眾人臉上都是變色。昭元麵色不變,冷笑一聲,拋下二柄殘刀,便要走出去;一眾人等都是目瞪口呆。那玉小姐聽他不但不開口感謝自己放他,反而向自己示威,連語聲語意也都如此冷駿,頓時渾身上下一陣冰涼,心下說不出的惱恨,冷聲道:“慢著!”昭元並不回頭,道:“何事?”那玉小姐冷冷道:“你還沒有伺候完。把水端出去倒掉!”

  昭元一言不發,回身端起那水和那團絲巾便走了出去。一些衛士侍女似乎要攔他,但卻又都看著那位玉小姐。一名侍女悄悄道:“小姐,你真的就這樣放他走麽?”玉小姐冷冷道:“當然。還留著他讓我生氣麽?”那幾名侍女不敢再說,都閃身讓開讓他離去。昭元卻忽然停下身來,麵色不變,緩緩道:“還請勞駕一位嬤嬤,指引倒水之處。”

  一名婆子道:“你跟老身來。”但一名侍女看了看玉小姐和昭元臉上神色,推開了那婆子,輕輕道:“你隨我來。”昭元點了點頭,跟她前行出了正廳。

  那侍女領他到外麵放雜物旁邊的一個水池旁,看著他慢慢倒水,忽然幽幽道:“你就不能求求小姐嗎?小姐好象有些喜歡……好象很不討厭……不很討厭你……為她沐足啊。”

  昭元不答,慢慢倒完水擺放好,將那一方絲巾交還給她道:“多謝姑娘指路。在下還有要事,就此告辭。”說罷大步便行。那侍女微微歎了口氣,追上來一把將那絲巾塞在他手中,道:“你還是留著它吧。”說著翩然便退。昭元一回頭,卻是芳蹤已無。

  昭元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扭頭又是大步而行。其實他要追上去還是易如反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不願意追上去。他甚至想把這團絲巾就丟在這院中,可是幾經伸手,卻還是都縮了回來。他輕輕摸著那團尚微有暖意和濕意的潔白絲巾,指間似乎又有了如同那玉小姐柔美纖足一般的溫柔,竟是無比地令人舒暢。

  昭元忽然驚覺,雷擊火燙一般地撒開那手,可是卻又情不自禁地立刻接住,生怕它落到地上。他不知自己會如何對待它,更加自己該如何對待它。許久許久之後,他終於歎了口氣,還是將它輕輕收入了懷中,腦中隻是想:“待我清醒,自然會知如何對待。”

  可是自己會有清醒的時候嗎?昭元根本就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絲毫不能停步,隻有趕快遠離這裏,離得越遠越好,才能讓這一切都如同從來沒有發生。他一路徑直出了大門,內外諸衛士也無絲毫阻攔。行至街上,有夜遊無賴見他一幅姬人盛裝,卻獨自夜行於街上,都是朝他起哄,他也絲毫不理會。到了王宮偏殿自己所居之所,那些衛士先是甚是奇怪,但看了許久,終於還是認了出來,也就開門放他進去。

  昭元回到自己之室,不動聲色卸去盛裝,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總象是有些恍恍惚惚,直的到下人來提醒他該沐浴休息時,他才疏然驚動。不知怎的,他似乎特別怕再聽到沐浴二字,可是卻又似乎極想聽到由某一個聲音來說這兩個字。他不自覺地想要摸出那絲巾,卻又立刻忍住,隻是揮了揮手,道:“我今天不想沐浴。你們退下。”那些人本來便是半夜被轟起,一個個都是巴不得早點再睡,聞言自然歡喜無限,立刻退得幹幹淨淨。

  昭元聽到他們退去的聲音,心頭忽然一陣慚愧:自己向來在不是逼不得以時,睡前無論如何都要沐浴的,今天又是大鬥一場,怎麽會不想沐浴?難道是因為不願意過早洗掉手上的溫柔麽?他想到這裏,整個人立刻如機簧一般彈起,大聲道:“回來!我要沐浴!”

  那些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無奈之下,隻好又去準備熱水。昭元全身浸入水中,一遍又一遍地清洗,似乎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徹底洗掉。可是洗掉了身上的,心中的卻又如何能洗得掉?自己真正洗掉的,究竟是以前自己的經曆,還是今天自己的經曆?

  昭元呆呆地撥水澆水,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洗什麽。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越來越警覺,也越來越恐懼。忽然他心中一動,大禹治水的教訓出現了他的腦海,提示著這他如果真要徹底忘卻,就應該以導為主,大肆放任和宣泄,然後才可能真正清靜。如果不去好好地麵對那位玉小姐的一切印記,又怎麽能夠真正完全刮去它們?

  可是昭元這番要仔細而想,卻又偏偏似乎什麽都想不清楚,甚至連那玉小姐恨自己驕傲、定要自己為她當眾沐足以折辱自己的場景,也模糊了起來。他那照搬大禹治水的企圖,自然也就完全落空。他隻覺自己完全抓不住所要圍堵或是宣泄的對象,一旦開導,便是無水可流;可是一但收緊,卻立刻又會是水漫整個心海,淹得自己幾乎窒息。

  也許,自己要堵的根本不是那玉小姐,而根本卻是自己的心魔?而用自己之心來堵自己之心魔,那根本就無異於官賊一家,如何能製?

  伊絲卡在自己心目中的神聖地位是絕對不可能動搖的,無論是那位玉小姐,還是自己,還是伊絲卡本人。可是為什麽她的地位雖然沒有動搖,自己本身卻迷茫了?這種隻有自己和伊絲卡之間才配有的欹旎感覺,別人怎麽可能奪走?

  昭元忽然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一聲巨響後,他居然立刻清醒了不少,連忙苦苦地想:“我怎麽以為她定是一美女?這世界極難獨自偏好某一個人,聲音肌膚美好、才智過人的,其實多在醜陋者中,這才為公平。如此看來,她或許是大大的麻臉,也未可知。”

  一想到這裏,昭元心下頓時平靜了許多,可是另外一個自己一直死活不肯承認的念頭,卻又起了來:“他們說我年少好色,看來可還真是不假。我怎麽能縱容如此巨大的一個弱點?”可現在已是火燒眉毛,隻能先顧眼前,除了飲鴆止渴之外,又能有什麽辦法?

  昭元堅定地這樣想著,果然培養起了幾絲對那玉小姐的厭惡之念,立刻便引為至寶,說什麽也不再去想別的了。終於,他心頭越來越是舒暢,居然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次日莫西幹等得知他居然當夜便已回來,都是不勝奇怪。昭元既已一心咬定那玉小姐是一大麻臉,心態已大是平複,便把昨天自己的大致見聞說了。當然,他隻說自己察看了一番,並未發現什麽蹤跡,又偷聽了他們談話,知他們確實沒有伊絲卡在手上,也就直接回來了。至於那玉小姐其實是女扮男裝之事,自然是沒有說。莫西幹雖連連點頭,卻又道:“不過此人姬妾眾多,所買府邸甚是廣大,你可全看清楚了?”昭元連連點頭道:“都看清楚了,連暗室都沒錯過。”

  莫西幹等見他極有把握,自然也都不得不信。正在這時,外麵有人報:“那位虞公子遣人來謝了,還將殿下昨天送去的姑娘們都送回來了。”莫西幹奇道:“難道你偷跑而回,他已覺出有異?”支奴幹笑道:“便直接猜著了,又能如何?我們抵死不認,他也無可奈何。我們出去看看便知端的。昭元,你現在換回了裝束,諒他們也認不出來,也一起去罷。”可昭元卻搖頭道:“我不去。”正在推拉之際,外麵又一人進來稟報:“那位虞公子的管家一將姑娘們留下,便執意要走。我們實在留之不住,隻好回來稟報。”

  昭元大喜,道:“那樣最好了,這批人行蹤詭秘,多加提防便是。至於見麵嘛,還是免了最好。”那下人道:“那位管家還說,他家公子說了,這次送回時少了一名姑娘,似乎是走失了。虞公子為此非常地抱歉,以致不好意思親來。不過他說他向殿下保證,他一定會將那名私自離開的姑娘找回來,好好地關照她。總之,是要對得起殿下的盛情。”

  昭元一聽便嚇了一跳,知那玉小姐顯然並未釋懷,隻不知那玉小姐隻是在嚇唬自己,讓自己不得安生,還是當真要來找自己麻煩。要知那玉小姐手下雖然武功平平,但畢竟人多勢眾,亦可說是在暗處。真要糾纏起來,自己必定要難受許多,哪還能談什麽尋找伊絲卡冰靈?

  
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五)

  
  莫西幹點了點頭,示意下人們退開,見昭元臉色都變了,微微笑道:“你怎麽這麽擔心?我知道,你雖然不懼,但畢竟能少一麻煩便少一麻煩。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這次送去擺明就是去讓他難堪的。他如此說,不過就是門麵客套話,怎會真的追究?”

  昭元勉強鎮定了一下,心想:“對呀,要是真想整我,就該秘而不宣,暗下狠手,又哪裏會這麽打草驚蛇?看來是恐嚇居多。”當下便道:“說的也是。今天有沒有消息?”依維幹見他終於還是又提起了伊絲卡和冰靈的事,隻得搖了搖頭。

  昭元心頭黯然,道:“月氏勢力西至大漠以西,東近周庭,二十天之內,飛鴿傳書當能來回許多遍。我在此再待十天,若是還沒有音信,便當回鄉再想法找。”莫西幹知道勸他無用,便道:“也好。但你也需知但盡人力,無愧於心便是。”昭元道:“我曉得。我會謹記的。”四人各自散去。

  昭元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定這個時間。其實他自己剛來的時候,雖然也覺不會在此呆久,但從來也沒明確到具體時間。現在說得這麽清楚,當也是有一點怕被那“麻婆”糾纏之心。他平心靜氣,細細而思自己所做所行,極力去想自己日後複位之後當如何而做,如何而行。果然,平心靜氣之下,萬民蒼生之念便漸漸占了上風,整個人也從內而外地再也不為那些事而煩惱了。

  昭元微微一笑,卻又忍不住微感苦澀。難道自己這三年來所經曆的一切,本來就應該完全被忘掉,自己才能真正自由、真的再成為自己麽?這將近三年的經曆,究竟是一次無可避免的浴火重生,還是根本就是一個從頭錯到尾的錯誤?

  他知莫西幹說的實是一點沒錯:天地茫茫,自己要找到伊絲卡和冰靈的希望,雖然不能說沒有,但實在最多也隻是安慰自己而已。可要自己忘卻她們,那卻又怎麽可能?

  這幾日裏,昭元努力地將對冰靈和伊絲卡的思念深深放在懷中,隻是每天去問一番。同時,他近乎偏執地回想自己的武功漏洞,清理月氏祭務政務,回想塞內諸國形勢。時間果然是最好的淡忘之因,幾天的時間裏,他漸漸又平靜了下來。而且最讓人欣慰的是,那“麻臉玉小姐”居然也絲毫沒有來找麻煩的意思,其影子終於已完全淡去,剩下的隻是些微的提防。

  四天過後,一切如常,日子似乎還有些單調,但昭元卻絲毫不覺其倦。這一天晚上,他正考察城邊不遠處一處地方,看看適不適合選為備用祭台或是典兵之地,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定睛看時,隻見前麵小丘上升起兩個純黑人影,直朝自己緩緩過來。深夜中望去,那兩人幾乎都有些不似真人,其身形之黑之秘,簡直就象是能隨時憑空融化於黑暗之中。昭元絲毫不懼,卻故意作沒看見那二人模樣,直到那二人已近到離自己不足三尺,也依然不做防備。

  那二人停在他身邊,黑色的眼睛盯著他許久,昭元也依然不理。那二人忽然身形一分,手中忽然各自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兵刃,朝他襲來。昭元雖未看清那是何物,但已知其其實無鋒,伸手便奪。但那二人動作快至極點,那二物寒芒閃爍中已自閃開了方位,分別襲他上下二路。昭元身體猛然一側,身體遊魚般地轉了半圈,那二物立刻便又落空,但卻都是立借餘勢反手過來,又要傷他。

  昭元雙掌齊伸,貫注內力,要突用吸力來令這二人身勢不穩,好奪其兵刃。但那二人似乎是看透了他之意,每當他要發力之時便立刻驚鴻般退開,以昭元身法之快,居然還追之不上。而一旦他勁力微泄,那二人立刻便又如影隨行地並排而攻。最難對付的是,那二人始終不和他有實際之碰,隻是與他比拚招式,而且總能將他內力引至將發未發之境,卻又始終無可擊實。

  就這樣一言不發鬥了許久,昭元竟是連敵人的衣角都沒碰到。他越鬥越是心驚:這二人內力顯然還很不及自己渾厚,但卻極其不好對付。他們總是將自己逼至運足全力、但卻又無可發掌的地步,這一策略實在可說是極對。要知雖然不真發掌,但要隨時集中全力,卻也耗費內力不小。若能久而久之,自己是絕然耗之不起。

  以昭元現在的武功,竟然仍不能逼他們跟自己拳掌接實哪怕一次,那實是從來未有之駭異之事。他知這二人內力可能還不如梵天脅侍,可是要論這身法,卻當真是如同神仙鬼魅,自己、大梵天、寶相夫人之師、孔雀明王、十殿追魂使者,簡直一個也比不上。自己現在已是何等身份,這二人的輕功,竟然連自己都無法望其項背?若非自己親眼所見,自己是說什麽也不會相信,世上還能有如此奇幻的身法。這二人不急不慢,可說是全用輕功便將自己逼入了這等境地,自己簡直就可以說已被他們完全調動起來。這樣下去,實是無絲毫取勝之機,那麽該當如何是好?

  昭元心頭雖然越來越驚,卻也並不驚慌,因為此地其實離城並不遠。自己雖然比不過敵人身法,無法勝敵,但如果隻想將他們逼離自己,卻是容易。因此,自己如要脫身,隻需邊打邊退而近城牆,讓守城之人看見即可。這兩名詭秘身份之人肯定不肯在眾人麵前打架,自然便會退走。因此,他覺出自己精力尚甚充沛,便也隻留心拆解,要盡量多看看敵人來路。

  那二人見他如此,卻也並不進逼,隻是疏進疏退;每一出手縮身,都是矯如遊龍。至於內力,卻是所用極稀,似乎舍不得用一般。昭元心下越來越是奇怪:無論輕功本身多麽高妙,施行者本身功力若實在太差,那也隻能是平平無奇。論起內力來,這二人縱然確實比拉瑪和哈奴曼稍遜,也絕然不會差很多。可是他們卻為什麽要如此惜力如金?難道是看不起自己,要來戲耍自己麽?

  昭元想到這裏,又覺自己看了這麽許久,死活也學不到一招半式,心頭便漸漸斷了要看其來路之心,不耐煩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忽然將腳下沙土踢得漫天激射,人便要借機朝後退遠,好脫離接觸。不料那沙土竟然隻被他踢出不甚多,而且一旦飛近那二人身邊,便如碰上了什麽無可覺察的禁製一般,悄無聲息地掉落地上。如此數次,那二人依然是如影隨行,和他的距離一分也沒被拉開。

  昭元大是心驚:難道世上當真有傳說中的護體神功?那這二人豈非根本就是無敵?要說自己現在的功力,在世人眼中幾乎已可說是已近通神,但即使自己傳於天竺的金身不壞伏魔神通,其雖名為不壞,其實也還是要視自己和對手的修為而定。若是用的得當,受擊時便能少受甚至不受內傷,但絕非真是什麽能夠讓別的東西都近不了身的不壞神功。可是眼前這二人不但讓自己接觸不到他們,而且連這漫天的飛沙都無一粒能真正飛到他們身上,這卻如何對付?他們難道就象是傳說中的神仙鬼魅一般,凡間的東西根本無法接觸到他們?

  昭元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再踢沙土,頭腦卻是越發的冷靜。又鬥了幾招,他忽然想道:“他們身法厲害,我追及不上,那何不以手而長?不知孔雀明王的指風是否有用?”

  昭元知這內力一但出體,立刻便會威力暴減,是以各種淩空掌力、劈空掌力,從來都極其費力。即使是自己的獅子吼奇功,一但用得過度,也能讓自己大耗真力。而孔雀明王的淩風指,其實隻是因為懶得一一動手,乃是用於同時對付比自己弱得多的敵人。自己等高手對這種指法,要麽本來就會一些,要麽即使不會,也是一看就會。這麽容易的武功,對這等高強敵人,自然很可能無效。但現在自己實在無可碰觸對方,踢發沙土也無效,便也隻能聚氣於指,去試試敵人到底怕不怕這等內力之攻。

  昭元是《易筋經》集大成者和親自撰改人,更是其中《洗髓》篇始祖。雖然他尚年輕,功力畢竟還需日積月累才能深厚,也不敢說就已窮盡極理,但對那順應天理、開拓本來經脈的潛力,卻畢竟是比當世無數人都要精通許多。他想了想,決定將孔雀明王一揮便出的五縷指風減為一股,隻順一路最為分明、最順天理經脈,直取敵人。

  昭元氣隨心動,果覺那一路功力比普通的指風要強一些。他正自心中暗喜,腦中卻忽然升起了望帝昔日的教誨,那曾經稀裏糊塗的大祭師神舞突然間在腦中瘋狂躍動,簡直就象是真的邀到了神靈附體。但現在情勢詭異,他已根本無暇多想,隻能竭力去催功蓄力。他身上真氣迅速遊走,不再依一穴穴固定運行的周天之法,而是迅速體念真氣自行遊走時的最大可能之路,終於摸出一路來,乃是主要經由少陽之脈,最後從指間透出奔湧之意。

  昭元知自己初行此道,其力尚弱,這一下並不發出,隻是一麵以後退之法消敵人進擊之勢,一麵不斷地重複和修正這一導氣之法。漸漸的,他覺出指間奔湧之勢似乎越來越強,較那種對付普通武人的指風已有極大之別。突然他大喝一聲,一指發出,便如手中有劍一般,直刺一名黑衣人之肩頭大穴。

  那黑衣人一聽他大喝,立覺不對,卻見他隻是伸指作勢,以為他是在詐自己,便不擬回招相護。隻聽嘶的一聲,肩頭已然勁風及體,其力之強與高手虛空掌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竟如實打實的利劍及身一般。那黑衣人大駭,間不容發之際,身體忽然軟如稀泥,那一指力已從其穴上滑掃而過,但卻依然幾乎令其全身酸麻,臉色大變。

  昭元大喜,知此法確實有效,心頭頓時放下了一大半心:無論如何,這人畢竟也不是什麽神仙鬼怪,到底還是怕我這指力。那二人互望一眼,忽然身法比先前更顯靈活,又即撲上來激鬥,顯是開始時還未盡全力。

  昭元吃了一驚,立刻便覺有些左支右拙。他此法畢竟是第一遭,尚未加以純熟,慌亂之下,已根本不能如自己先前的掌力一樣收發隨心。他心頭一急,急忙不待那內力達於指間,便不住地伸指作勢。那二人心有忌撣,自然立刻閃身而避;待覺出其實是虛招、再行逼上時,昭元指力已然真到了指間,碰上的卻又是真正實招。

  那二人越鬥越怒,雖然明知他輕功與自己相比甚是苯拙,招數也不及自己精妙,可是卻怎麽也擒不住他。二人顯然本來是以為隻要耗他一陣,再用些手段便可製伏昭元。可是現在他卻虛實相間,讓人無可捉摸,雖還是主取守勢,卻令人始終無法不忌憚其擊。那二人無奈,隻好略略緩攻,極力觀察昭元出指虛實規律。可昭元明白他們的心意,便偏偏特意讓其沒有規律。那二人苦察了許久,依然隻能對其任意一指都猜個虛實各半,什麽也看不出來。

  昭元卻是心下放鬆了下來。他現在激鬥之下連番運指,已然快了許多,要發實指其實已可大大加快,幾近於收發隨心了。但這二人乃是絕好的對手,要讓這功夫能真正具備極高威力,非絕頂高手全力對拆不可。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又豈能輕輕放過?因此,他便故意隻是慢慢地加快,要逼這二人在不自覺中陪自己練習。那二人越來越急,無暇再觀察,手法已漸漸加快,而且招式間內力也越來越重。昭元大喜,也就一麵順他們來勢微退,一麵隨他們力道加重而加重抵抗,總隻保持一線之差,間或還出指相攻。

  又過百餘招,昭元忽然覺得地麵微實,不象是先前沙土那樣純然浮飄。他心下一動,卻見腳下已踩到了微緊一些的地麵。忽然間那二人猛然退後,雙手都是非常奇怪地一揚。昭元立覺眼前似乎升起了什麽東西,而且還似要將自己包圍住。

  昭元大驚之下,急忙掌如利刃,拚力劃下。可是他掌上卻似碰上了什麽極輕軟、但卻又極有韌性的網一般,掌力根本無法加實。待他急忙回掌,那網卻又彈回收緊,而且竟似還微有粘意,若非收掌得快,那手幾乎已被纏住。

  昭元知他們定然是在用一種肉眼極難看見的奇物織成的一張網,隨時可能令自己出手被滯,心頭立刻大急起來。那邊二人一邊鬥,一邊還似不斷地在朝他拋落什麽東西。每拋一次,昭元便感到那種粘著力加強一次,同時那網的質感也不斷加強。而且無論昭元怎麽拉扯劃撕,那東西隻是盡力延伸,始終無法被撕破。

  昭元起先還安慰自己,覺這網雖然網住自己,但既然其力極微,便也不會影響自己出招,自己還可支撐。可是才幾下不到,這網便已越來越有了普通網的感覺,對他的招式行動越來越顯現出明顯的阻滯,而且竟然無可擺脫。

  昭元大驚,急忙不再掙紮,縱身便要朝城牆邊跑。那二人身法自然更快,但卻也並不阻攔,隻是繼續朝他身上一層層蓋網。昭元奔了幾步,忽然一個踉蹌,竟險些為那網絆倒。這一下頓時將他急出了一身冷汗,知自己已無可再象先前自己所想的那樣飛身急奔。而從他們蓋網之速來看,若無救急之法,自己隻怕馬上就要被他們擒住。

萬王之王  第五十七回 低眉伺沐恥莫名(六)

  
  昭元心頭大急,便要施展獅子吼奇功來吸引那城頭人注意。不料他一聲喊去,卻居然覺得嘴邊絲絲抖顫,那城頭上隱隱約約的士兵人頭卻是連動也沒動。原來這麽多層厚厚透明之網竟然還似有消音之用,雖然自己耳朵震天響,聲音卻很難外傳太遠。

  昭元大急,正待拚盡全身之力大嚷,忽然又想起這守夜城的規矩,頓時更是絕望。要知守城士兵無論如何不能離開城牆的,隻能召喚其他的兵來查看遠處之異常。可是照現在這樣來看,兵來少了的話,肯定會為他們所製。可要待城內覺得不對,大兵齊出時,自己肯定早已不知被捉到哪裏去了,哪裏還能期盼這個?

  昭元想到這裏,忽然不再掙紮,身上功力齊集指尖朝那絲網戳去。他倒不是想用劍氣透過傷人,而是想用昊陽真力將其烤得燒將起來。不料那絲不知是何物,居然並不起火。可是若是再運力,一方麵自己內力耗費過巨,另外一方麵隻怕自己身上衣物都會被燒成灰燼,那便隻有大出其醜。難道自己真要不顧一切麽?

  昭元心下越來越急,忽然想起水火互為極端,世界之物難有二者都不懼的。想到這裏,他連忙一口就近舔去。那絲果然微有軟化,但卻隻是略略延長,並沒快速融化之勢。昭元不死心,運功於口。唾液急劇變熱之下,那絲果然軟化的快了許多,再一堅持之下,甚至已開始融化起來。昭元一口口直咬,如蛾破繭而出那樣,甚至都不及吐融化之絲,而是直接吞下。他已根本顧不得那絲是不是有毒,也根本不管若是有毒的話,自己究竟能不能抵受得住。

  那二人撒絲雖快,昭元速度畢竟更快。過不一會,那厚厚的絲網已然硬被他咬開一個大洞。昭元雙手使力猛拉,那洞口立刻擴大了許多,整個身體已有一麵脫將出來。但那一大團絲網,卻還是粘在他身後腿後。

  那二人見他居然如此脫出,都是絲毫也沒想到。本來這絲不懼通常水火,隻怕綜合二者的高溫熱水,而人激鬥之間,哪裏還能去燒熱水長時間烹煮?因此平常盡可大膽采用,效果總是極佳。可是卻沒想到在這曠野之處,昭元卻偏偏就是能用這辦法來獲得高溫熱水。

  昭元見那二人心神驚悚,知道機不可失,突然大喝一聲,出指就要朝二人同時點去。那二人大駭,以為他忽然又變成了二手都能發指,連忙本能地側身閃避。

  他們深知厲害,急忙一人飛身躍退,避之有如蛇蠍,另外一人則飛身來襲昭元後路。昭元忽然反手一記劈空掌,陡然一股大風飆起來,身後那一大團絲網飛速朝後卷去。那來救之人身在半空之中,不及回避,立刻便覺出有絲網纏繞之感。那人頓時大急,急忙便想擺脫。昭元冷笑一聲,如影隨形,極力揚手揮絲,主動和他糾纏。這絲網糾纏之下,自然是越纏越緊。那人氣力不如昭元,才不幾下,便全身上下都被緊緊纏住,但手卻還似在急急忙地搜尋著什麽。

  昭元見自己和他同時都已被纏住,冷笑一聲,回轉身來又撲向那先前一人。那人似乎極為憤怒,忽地摸出一個極小玉瓶,迅速朝被擒同伴身上一灑。那被擒者立刻便有滑脫之勢。

  昭元吃了一驚,眼看那人已是抓之不住,猛然一掌全力劈空擊出。這一下全力擊出,雖然威勢甚大,其實卻不過就是要那人雙手回來對敵,以免他能快速脫出。那人雖然明知他意,但也無奈,隻能回身對掌。那旁邊之人一見同伴不得不對掌,忽然雙掌一錯,也是飛身躍來,變成了二人同時要接他這一掌,

  昭元大驚,知道自己若是同時對他們,那麽吃虧的反而是自己。但現在已是後悔不及,他也隻能咬牙硬上。隻聽砰的一聲大響,昭元已是身形滾落,一腕微微顫抖,似乎受了暗算。那新來襲之人見已暗算得手,立刻便是和身撲上,要再補一指。不料昭元突然冷笑一聲,那腕已是不那麽顫抖得厲害,反過來擒那人之腕脈。原來他眼見躲避不開,危急時便以普通脈穴換大穴之法,將穴位略移。因此,那人雖然還是點中了他麻穴,但比想象中的程度還是差了一線。高手相搏,就這麽一絲程度估計之差,已是足以讓昭元掙回主動。

  那人果然大懼,淩空就要反躍脫身;但昭元卻已雙手連揚,反將他裹入了這團絲中。昭元雙手雙腳連揮,那絲網將二人纏得越發緊了。那人已是繞得全身都活動困難,而且也被他拉得越來越近了。那人待要再垂死掙紮,已聽昭元冷笑道:“不要再動,否則我不客氣了。”

  那人估量形勢,見自己已被纏得跟他極近,身法無從施展。若是昭元全力出掌,自己隻能跟他硬拚,那是絕然要受重傷。因此,他也隻得不動。那先前被救之人已脫開了絲網束縛,但見昭元已是離同伴太近,隻怕自己拋撒過去的救命潤滑露反會被昭元給搶先承受,急得半死,卻也沒有辦法。他既不敢冒險靠近,又不肯遠離,自然也是隻能僵在那裏。

  昭元嘿嘿笑道:“二位武功極高,自然是極有身份之人物,為何定要黑衣蒙麵,前來為難在下?”那二人都是一言不發。昭元緩緩道:“我這人不是迂腐之人。你們對我如此,自然是想謀害於我。我若是不能知道你們的身份,那麽為了示以懲罰和免除後患,就不得不下辣手廢你們武功。你們考慮清楚,自己選擇。”

  那二人互望一眼,神情都似是極是激動,但卻終於還是不肯說話。昭元冷笑一聲,駢上二指,便作勢要朝那名和自己一同被纏的人戳去。那人雙木緊閉,根本不做抵抗,隻是閉目待死。遠處那人大急之下,突然猛撲過來,要跟昭元拚命。

  昭元見這人情急失措,忽然變掌為抓,另外一手悄悄淩空發指,已點了他穴道。等那先前不抵抗那人覺出同伴來救,連忙又出手要合攻昭元時,但卻已是不及。結果是兩人都已被緊緊裹在了其中,他自己更被昭元又多戳中了好幾處穴道。

  昭元冷冷道:“你們什麽都不用想,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了。你們以為不說話,我就不能知道麽?”說著慢條斯理地舔開自己的束縛,就要湊過去再舔開一人麵巾外麵的絲層,準備隨後再撕開他們麵罩,仔細分辨。不料正舔之間,他忽然覺出那人一雙眼睛正死死瞪著自己,那種眼神莫名其妙地令他一顫。而且更奇怪的是,那人憤怒中還似乎夾雜著些許無助、氣惱、甚至委屈,似乎還在哪裏見過似的。

  昭元微微一呆,定了定神,忽然想起這二人之眼神,似乎還都有點象某種最令自己後怕的眼神。這一下可著實讓他大大吃了一驚,又仔細看了幾看,忽然明白過來:這二人肯定都是女子,隻不過全身各處都塞了許多布,是以看起來身段反而有些臃腫。想到這裏,心頭更覺也隻能是如此才好解釋:“原來如此。我說兩個胖男人怎麽能練成這麽一門神異輕功?”

  昭元不知怎地,越想越是心驚,忽然收回了手,道:“你們兩個生死之際,還並不討饒,我敬你們三分。我知二位始終未出全力,否則早就贏我了,而且說起來你們還幫過我忙。因此,今天我們便當什麽也沒發生過。我現在就放你們走。”說著將腰間革囊中的水一把把捧出,在手中熱了,替她們一個個慢慢將絲團化開。

  那二人神色驚異,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似的,但卻還是不說話。昭元慢慢將絲團小心地扯開,忽然取出胸前藏著的絲巾,慢慢擦手,道:“二位的身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奉勸二位,在下和托付二位的那位朋友間的過結,實在是在下無心,並非有意。而且在下從此遠行天涯,再不回來,其實便如在下已死了一般。還請二位體諒在下,放過在下。”

  那二人看到他手中的絲巾,又聽他所說,都是眼神連變。昭元看在眼裏,心下雪亮,知道自己這番用來詐她們的話已碰對了。但與此同時,戒懼之心卻是更大,心下更是極度後悔自己的愚蠢:“早知如此,我就該乖乖輸給她們,而且還當輸得越慘越好。這下可怎麽辦?”

  但無論如何,既然已成這樣,卻也隻能想法彌補。昭元強自鎮定心神,極其恭敬地深深一揖到地,道:“其實二位和在下都是明白人,都知真正結果是如何。今日之局實是二位未盡全力,才讓在下得蕩半瓢之水。說起來,在下實在是慚愧惶恐之至;但二位心胸寬大,想來也不會太計較在下的無知冒犯。若是二位不念在下之愚,還望回去傳話給那位姑娘,轉告在下實在無冒犯之心,請她高抬貴手,放過在下。在下實在感激不盡。即使以後再見,在下也會立即遠遠避開,她到哪裏,在下立刻躲開那裏。總之,絕對不會讓她看見生氣。”

  昭元說完話,退開了數步,做了個相請的姿勢。那二人慢慢站起身來,分別從身邊取出一幅極薄的軟絲布,似乎倒與自己手中的絲巾質地有些相近,將那一團散下的透明之絲慢慢裹將起來。說也奇怪,那絲網展開時,似乎極厚極多,可卻硬是能被她們輕輕巧巧地就包入了兩方絲帕中。待她們包完後站起,眼睛更都對昭元手中的那方絲巾看個不住。

  一人忽用粗啞的假聲道:“敢問公子的這方絲巾,是如何得來的?”昭元臉上一紅,道:“不是搶來的,也不是騙來的,是……是……得來的。”那人沉默了一會,忽道:“公子想來絕不在乎戰勝我們的這點名聲,還請公子不要對人提起今天的事。”

  昭元點了點頭,深深揖禮道:“謹遵吩咐。也請二位多多為在下開導幾句,請那位朋友放過在下。在下實在已是輸得不能再認輸,當日大話,不過是無知無畏。這方絲巾,還請代為奉還。”說著恭恭敬敬將那絲巾雙手遞上。

  那二名黑衣人互望一眼,都是既不說話,也不出手接。一人忽道:“我們不認識這絲巾,公子想是誤會我們了。公子是三百餘年來,不借外力能脫出這天絲情網的第一人。想來公子凡事當自有脫縛之能,我們不便擅越。告辭。”說著也不待昭元答話,二人已是平空隱入了黑暗。

  地麵早已是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便如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可是昭元心頭,卻是如同狂風卷過,萬念旋騰,幾乎都不知道該怎麽自處。自己當時被逼伺候沐足,受屈過甚,由於一時想要翻本,沒能一直順氣順到底,臨走前說了幾句讓她掛不住的話,這才導致她一定要找人從武功上教訓自己。估計這二人,便是那玉小姐的報複餘波。

  要說那位玉小姐,她後來對自己確實恨意有漸消之勢,這一點自己也是知道的。但問題是惡感不大,跟有好感卻是兩回事。真要說及好感,隻怕是自己對她可能還真有些莫名其妙的幻想,但這些更多的是對伊絲卡的感念。至於她對自己,應該是說不上什麽好感。現在這二人似乎與那玉小姐並非太熟,卻居然也說出這種曖昧之話,顯然是以為自己跟那玉小姐關係非常,手中的絲巾為那玉小姐所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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