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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

(2006-03-10 19:50:20)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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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
  昭元緩緩說完,心頭萬念更如潮水般翻湧:“伊絲卡年紀大些,或者還能堅強一點。可是冰靈……她能自立嗎?若是告訴她我死了,她還能活下去嗎?”他想到這裏,腦海中又浮起了冰靈與自己相依相偎的情景;待想起冰靈說的“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大的英雄,你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難,永遠疼我照顧我”,心頭更是陣陣痛心和顫抖。

  七人沉默了一會,竟然無一人說話。過了一會,威廉忽然道:“既然大家都說了出來,那麽也就無牽無掛了。即使有些心願難以完成,大家也不必擔心。反正如果我們都死了的話,不就什麽都不用做了嗎?”眾人不禁都麵露笑容。腓特烈道:“走吧!讓我們就在笑聲中走向死亡!”眾人心神感奮,收拾起武器,擦去身上頭上的血跡,將自己整理得幹淨利落。一時間,都覺得自己全身充滿了力量,心頭也莫名其妙地平靜。

  到得收拾完畢,七人相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隻聽威廉笑道:“千載之後,又有誰能相信,以前居然還有七個傻瓜大笑著走向死亡?”昭元忽然大聲道:“甚麽走向死亡?是走向勝利!千百年來,雙方對陣,怕死的準死,不怕死的才不死。我們不怕死,而那巨人卻怕死不敢下來,卻為什麽一定是我們死?”威廉一愕,繼而大笑道:“不錯!我們現在走向的乃是他的死亡!弟兄們還等什麽?”

  眾人一陣哄笑,一閃身便出了那巨岩。七人根本無需商量,心中早有默契:腓特烈和威廉近身引他而開眼而攻,莫西幹等三人射其眼,愛德華威懾小僂羅,昭元則戒備飛來的流箭。上麵群盜見眾人窮途末路下,居然還一陣陣狂笑,而且還傾巢而出,顯然是要拚命,早已一個個被嚇得半死。這下自是無論那巨人如何喝罵,也打死都不肯露頭了。

  昭元心中一動,也將背在身上的弩取出,一手仍然戒備。他和愛德華互望一眼,二人都是一個心思:若是小嘍羅都不出來,自己等便也可合力助射那巨人之眼。莫西幹等卻是麵色凝重,因為大家不惜生命來要獲取一個巨人開眼的機會,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三人的這一箭。他們雖都已是十多年的神射手了,現在也都禁不住掌心冒汗。

  那巨人見眾人前來拚命,自己的部下卻死活不肯出來,狂怒之下,凶性大發。他竟然也不再砸石,隻是一把將那巨斧掣在手中,從眼罩的一縫間晃了幾眼,吼道:“砸死你們太便宜了,今天就讓你們嚐嚐被砍成板刀肉的滋味!”

  七人越來越近,漸漸已和他相距不到二十步,忽然全都散了開來。昭元猛然拉開巨弩,嗖地一箭射去,正中那巨人之腹。這箭雖然無可穿透,但相距如此之近,又是傾力而發,力道卻不小。饒是那巨人身軀龐大,也依然被那箭之勢衝得身體微歪。那巨人本來隻透過眼縫看,未能防備,這下怒吼一聲,順著那箭勢方位,朝昭元這邊猛撲過來。腓特烈和威廉忽然同時猛力擲出巨斧。這一下自是沉重得多,啪地一下,那巨人已仰天倒在地上。腓特烈冷笑道:“這便是烏龜翻身麽?”威廉笑道:“他全身厚甲,可不就是這樣麽?”

  那巨人大怒,一躍而起,怒吼連聲,卻牢牢踩住了腓特烈和威廉二人擲出的那斧,防他們撿拾再擲。他似是知道自己全身上下隻有眼睛乃是弱點,並沒有如腓特烈等所想的那樣,揭開眼罩看周圍情勢。他似隻抱定一個主意,那就是隻要敵人尚未近前,自己便不出斧,而且隻從那一縫略微觀察。昭元等見他如此,心頭決死之念更是大盛。

  那巨人忽然飛起一腳,將腓特烈和威廉的那兩柄利斧都反踢入身後的小湖中。昭元這時已迅速騰躍上去,與那巨人相隔十餘丈,一般地站在山頂。隻見這果然是一座近乎圓形的山,中間有一處小湖,似乎還在隱隱冒著些微白煙水泡,竟然象是煮沸了一般。那兩柄戰斧被那巨人踢得高高落入其中,直激起丈餘水花。

  那些僂羅早就被他們給嚇到了山下的巨石處躲藏了起來,現在見昭元更已立在了山脊上,自然更是震恐縮頭;山脊已隻有幾隻野猴之類蹲在一旁的大石上,似乎是在看熱鬧,並不畏人。腓特烈等也漸漸上來。昭元運足臂力,朝下麵發了一箭,正中那些人藏身的石頭,頓時火花飛濺。那些人一陣驚慌叫喊,更是嚇得頭都不敢抬。

  這時腓特烈和威廉已然離那巨人不過五步,卻不住變換身形,不讓他看清。二人遊走一陣,忽然相視一眼,同時大吼一聲,揮斧直上。那巨人卻依然不開眼罩,隻忽地一下朝後避開,其勢竟然迅疾絕倫。二人這一斧乃是用盡了平生的氣力,一斧砍空,身體頓失平衡;收勢不住之下,竟直朝那巨人身上撞去。

  那巨人之計得逞,忽然左手鬆開斧柄,巨手一抓,威廉整個人的半片腰頓時被他抓在了手中。巨人哈哈大笑中五爪收緊,便要抓扁威廉腰身鐵甲,將他硬生生擠扁擠死。腓特烈心頭大急,顧不得退回再戰,身體順勢直撲那巨人之身,利斧已猛地砍向巨人那將威廉抓在半空中的五指。那巨人眼罩之縫甚細,看之不確,被這一斧生生砍中了鐵甲包圍的手腕。

  這巨人雖大,手腕處畢竟不同於身軀厚重,這一下腕部鐵甲頓時被砍出了一道極深的斧痕,連帶這隻手臂也被震得劇顫,一時竟然無法再使力握緊。但這那巨人的盔甲不知是什麽所造,卻竟然未被砍破。那巨人大怒,右手改握那巨斧靠近斧刃的斧柄之處,免去了敵近身後斧大難傷的弊端,猛地一下便要朝腓特烈攔腰砍來。

  這時眾人忽聽威廉大喝一聲:“快射!”原來威廉被那巨人大手抓起,又被腓特烈傾力一擊,砍得巨人之手將自己甩向了巨人右肩,其身手已能夠到巨人之頭。他見那巨人始終不肯全開眼罩,又改握斧柄,知道情形危急,便幹脆拋去手中利斧,雙手死命拉開那巨人眼罩。莫西幹等凝神而望三人搏鬥,掌心之汗早已無可抑製。這下一見巨人眼罩忽然拉開,不待威廉開口呼喊,五人五箭立刻同時發了過去,直取那巨人雙睛。

  隻見前麵忽然一團黃影一閃,接著便是震天價一聲怒吼,那巨人已是一眼插著兩支箭,鮮血迸流。但昭元、愛德華、依維幹所射向的巨人另外一眼,卻絲毫無傷。再看下麵那團跌落地上的黃影,竟然是一隻猴子。原來那猴子在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撲了過來,替那巨人擋歪了射向另外一隻眼睛的三支利箭。

  那巨人一眼已瞎,半已入腦,劇痛鑽心,又看到那猴子被殺,便如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他狂吼一聲,一條黑影被仰天高高擲了出去。半空中傳來威廉的呼喊聲,竟已被那巨人在狂怒之下,遠遠擲向了高空。

  腓特烈大喊道:“快再射他!他的眼罩合不上了!”眾人急忙要搭箭再射,那巨人忽然狂吼一聲,一把掄起巨斧朝眾人擲來。幸而他驟然一眼被毀,眼神已差,這一斧並未取準。但這一斧卻還是硬生生擊中了莫西幹等三人站立的一塊巨岩。那巨岩頓時被劈成了無數大小碎塊,連同那巨斧一起都朝後飛了出去。莫西幹等三人也都重重摔倒在飛揚的塵土中,不住翻滾,根本無可立即發箭。

  昭元大喝一聲,正要再發箭,那巨人竟猛地一下拔出了那兩支插在右眼中的箭。腓特烈大叫一聲,正要也瘋狂撲上去扳開其眼罩,那巨人忽然轉身抱住一塊巨石,暴喝一聲,已將那巨石生生舉起,要朝還未爬起來的莫西幹等三人砸過來。三人這時相距極近,又被那巨人之斧所砍的石塊所砸傷,一時間根本無可逃避,隻能閉目待死。

  這時忽聽下麵似有無數人焦急大喊:“不,不可……”忽然間一陣山搖地動,身旁傳來一下巨大的巨石砸地的聲音,莫西幹等三人居然無恙。一睜眼間,卻見人影一晃,乃是昭元一把抓起腓特烈朝這邊縱了過來。前麵的巨石如潮滾動,已如山崩一般。慘呼聲中,那巨大的身影已被那無數塊數千數萬斤的巨石帶著,滾到了山後一側。

  眾人急忙退開,藏到火山口外的一處巨岩後側。隻見前麵那石山已全然倒塌,巨大的石頭一塊塊朝後滾了下去,小山後麵更還傳來一陣陣的哀號,自然是那些藏在巨石下、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僂羅們被埋的聲音。眾人眼看這一座巨大的石山就這樣傾刻間坍塌了,而且那不可一世的巨人在這山崩地裂麵前,簡直就象是一隻小螞蟻,心中無不驚駭於自然的偉力和聲勢。

  原來這巨人怒極之下失去理智,竟不顧一切強行搬開了一塊承受巨力的石頭。那石山本來便不甚結實,需要互相受力平衡才能勉強均衡結構,可現在既突然失衡,自是立刻崩塌。那巨人本要砸死莫西幹等三人的,但畢竟這時腳下不穩,便沒能擲準地方。

  六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巨人的身影消失,心知無論他如何強悍,盔甲如何堅硬,在這等盡是數萬斤巨石的自然偉力下,也必然是無幸。可是眾人心頭卻沒半點勝利的欣喜,人人都是說不出的難過。腓特烈熱淚盈眶道:“他是死了,可威廉……他也……”

  眾人互相望了一眼,都忍不住鼻酸。依維幹哽咽道:“若非他在危急之際拚死掀開那巨人眼罩,現在我們……都是死人了。”

  昭元忽然一貓腰便朝旁邊躍去。支奴幹奇道:“你幹什麽?”隻聽昭元頭也不回地道:“找他的屍體!”愛德華道:“不錯,我們還是去趕快從別處翻過去,說不定能不致於讓他的軀體被巨石埋沒。”說著眾人都朝旁邊一處似還穩固的地方跑去。一到山頂,便見下麵的巨石滾落已漸漸平息。可是漫坡都是一片土石飛揚,從還不穩定的坡頂,一直到無數巨石滾到的湖水上,都隻是塵土飛揚白氣直冒,哪裏有半點威廉身體的痕跡?

  昭元一言不發,直向下跳去,眾人也自跟下,一路細細而找。但無論是路上,還是湖邊,乃至夜色下黑沉沉的湖底,凡眾人目力所及之處,依然絕無半點人影。眾人全都默默站在那湖邊上,人人說不出話來。良久,昭元才緩緩道:“看來……他是真的死了。”這話本來是人人都想說而又不忍心說的,現在終於被說了出來。

  昭元頓了一頓,緩緩又道:“他沒有什麽遺憾的。他說他沒什麽心願留下,而他唯一的大願,也已在這裏達成了。我們應該替他高興才是。我們能與這樣一位勇士同行過,也應該高興才是,卻怎麽……怎麽……”可是說到這裏,他自己卻也說不下去了,因為鼻頭已是暴酸,根本無可抑製。

  腓特烈呆呆望著遠方,忽然一揚利斧,猛地一甩手,將其盡力拋入向湖中,緩緩道:“不錯,我們都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因為他雖然死了,卻終於還是勝過了我。”

  忽聽遠處水中一個聲音大叫:“腓特烈你幹什麽?我都跑到水中了,還想扔斧頭跟我打架嗎?”竟然正是威廉的聲音。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遠處一人正大叫大嚷著朝這邊撥水前進,卻是活生生的事實。再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威廉又能是誰?

  眾人一陣狂喜,爭先恐後地躍入水中向他迎去。不多時威廉已是到了身旁,卻見他左手握著一柄利斧,身邊水花四濺,正自極吃力地半拖半踩著盔甲。腓特烈見那斧正是自己剛才擲出去的斧頭,大喜之下,猛力一拳捶在威廉胸前,嚷道:“好家夥,還算有良心,裝死之後還沒私吞我的斧頭。”

  威廉哈哈大笑道:“你的良心也不賴啊!我認識你這麽久,就是裝死的時候才聽你說了一句有良心的話。”腓特烈大笑道:“那是你死了,我才沒法跟你比。你現在既是裝死,那還能算數嗎?”威廉急道:“你親口所說,卻怎麽能不算數?”昭元忽然湊過來笑道:“他剛才說什麽了?我怎麽沒聽見啊?”愛德華道:“他剛才好象什麽也沒說啊。你們聽見了嗎?”莫西幹等連忙大搖其頭。威廉氣急敗壞:“你們不能這麽沒良心啊!他明明說……”

  腓特烈笑道:“看見了沒有,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當初你說他是大色狼……”昭元連忙打岔道:“我們先來上岸再說。”威廉想起自己當初大整昭元的情景,也禁不住哈哈大笑。這小湖在這其實水甚淺,隻是離岸邊頗遠。眾人遊了幾下,見岸邊還遠,索性就幹脆站在齊脖深的水中大侃特侃。

  原來那巨人委實神力,竟將威廉這麽一個粗大身軀硬給擲到了這小湖中,這才讓他保住了性命。當時他落水時本來也是一聲大響,但當時巨石滾落,其聲自然不顯。後來他又要戲弄眾人一下,便在眾人尋找時故意貓在水中不出聲。可他沒想到的是,腓特烈順手一擲之下,巨斧竟然直落他頭頂。他無奈之下,也就隻好伸手接住;但立刻又想起,這樣一來水聲定然大作,再也隱藏不住,便也索性不再裝死。

  威廉說到這裏,滿臉都是得意之色,道:“說實話,先前我總是盼望那巨人力氣越小越好,可當我被擲到半空中時,我才知道我是多麽地希望他的力氣越大越好。不過不管怎麽樣,我總算還是如同昭元所說,把主要的力氣都用在了那巨人身上。”

  腓特烈笑道:“看來還是我厲害,你看我隨手一擲,偏偏就是你的克星,讓你再也無法裝死。不過我現在倒是盼望他的手勁索性再大一些,幹脆將你扔過這個小湖,重重摔在那邊的爛地上,讓你來個嘴啃泥。”威廉搖頭笑道:“那可不一定。他要手勁再大一點,沒準我幹脆就被扔出島外,來個嘴啃海水了。”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昭元道:“好了好了,我們先上岸去吧,這麽在水中泡著也不是辦法。萬一還有一條更猛的魚龍正藏在裏麵呢?”眾人都嚇了一跳,雖然都知他是在開玩笑,可先前那魚龍之威實在揮之難去,不免還是各各心驚。再說了,這裏人生地不熟,又是夜色蒼茫,湖水黑沉沉一片,要是裏麵真有什麽巨物潛伏,還真的無可察覺。想到此節,眾人便一麵大罵昭元烏鴉嘴,一麵不約而同地急忙朝岸邊或遊或走。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二)

  
  過不多時,七人已到了岸上,但見後麵實在沒有半絲動靜,前麵又是陡壁如削,便也鬆懈下來,再也走不動了。愛德華第一個頹然坐在地上,喘氣道:“什麽魚龍?就算有,難道它就不睡覺麽?我反正是不想走了。”依維幹也一個懶腰,幹脆直挺挺地仰天躺在地上,笑道:“管他有沒有,我反正是沒勁走了。不過要是沒有的話,我們就要昭元輸點什麽了。”

  昭元嚇了一跳,連忙岔開道:“我也隻是開玩笑,幹嘛認真呢?若是有,大家都死,你也輸不了我什麽;要是沒有,我卻要輸你。這豈非不公平?”眾人見他大叫別人不要認真,自己卻是極認真,都是暗暗發笑。

  腓特烈等正要再嘲笑昭元幾句,卻見愛德華和依維幹已極悠閑地或坐或躺,立刻全身的疲勞也抑製不住地湧將上來,於是便都不約而同地扔掉武器,亂糟糟一團或坐或躺,大聲咒罵剛才的驚險、嘲笑那巨人的膽小。但說歸說,七人畢竟還是心有餘悸:先前那一戰雖隻寥寥幾下,卻實已耗盡了眾人的心神和精力,委實極是凶險。

  腓特烈忍不住道:“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厲害的人物。一兩千斤的巨石,竟然如抱雞卵?!那一柄巨斧,隻怕比我們連人帶斧都還要重。我一向自負神勇,可跟他一比,簡直連提都不敢提。這世上會有這樣的人?”

  威廉隻被那巨人順手一抓,腰腹部盔甲連接處便已被抓癟。眾人費死牛勁,才又將該處敲原了些,這才勉強將盔甲脫了下來。待看其腰間,觸目一大塊青黑色的淤血,直達脊柱。顯然,如不是腓特烈危急時硬砍了那巨人手指一斧,威廉當時就要被捏成兩截。七人回想起那巨人之神威,都是說不出的後怕和駭異。昭元沉吟道:“這個人,怎麽看都象是根本不該出現於這個世界上似的,可卻偏偏又是活生生的事實。這個島從東到西,簡直每一處都透露著奇異。難道這世上還真有海神,這還真是海神之領地不成?”

  眾人扭頭互望了一陣,一時間反而都沉默了下來。他們都是當世豪傑,都根本不需要將自己的身心建立在對神的信仰和崇拜上才能生存,自然對此解釋難以接受。可是眼前這些活生生的人和物,卻又實在無可否認,不這樣想還能怎麽想?

  威廉想了想,道:“若從這島上的奇花異獸來看,確實也還真象那什麽傳說。可它們卻又都能被我們這些凡人製伏,隻不過威猛一些,自然也難說是什麽真正的神物。”

  莫西幹若有所思地道:“我曾經聽我部故老相傳,上古之世有許多洪水猛獸,都是巨大無比,但後來不知如何都滅絕了。我部與昭元祖先同源,這些和昭元家鄉的大禹治水,以及周公驅猛獸極是類似,自是不足為奇。但難得的是,這些居然也與你們曾說起的遠古遺民傳說相似。難道他們還真的就是什麽洪荒時代的遺民?”

  昭元點了點頭,道:“這也不無可能。你們還記不記得這巨人曾說過的話?”腓特烈道:“他娘的,他居然說他是高貴的,而現在我們這些充塞萬邦萬國的人,在他眼中統統都是低賤的。難道這也能當真麽/”

  昭元道:“我想那等情形下,他不必特意去掉什麽花槍擾亂我們心神。因此,我猜遠古時代或許確實有兩部不同的人。其中一部發展壯大,四方遷徙,成了我們。另外一部,卻不知什麽緣故,最後淪落到隻能在伊沃島這一小塊領地上生存。而且這一部快要消失的人極是驕傲,他們身軀龐大,體質特異,或許還慣能馴獸馴猴。說不定在我們祖先與他們祖先並存時,他們還更為強大。你們說我猜的有沒有可能?”

  威廉道:“這想法雖然離奇,但也不是全沒道理。我便已被本部中人視為巨人了,可是到了他們麵前,我才知道自己不過是隻小螞蟻。看來這伊沃島上有巨人的說法,還真是一點都不假。隻可惜激戰之中,隻看了他們的身高和方位,卻沒注意他們本身的麵貌特征。不知他們究竟隻是如同放大了的我們呢,還是麵貌和身體結構上就跟我們有巨大差別?”

  昭元道:“從那些劍齒虎出現之前的海盜來看,應該是骨象也有一定的差別。不過這個巨人本身可能還有特異。”支奴幹坐起身來,斜斜朝坡上麵看了一眼,道:“可惜他們這一群人都被土石埋得這般厚重,要不然我們也可好好瞧瞧。”

  眾人回頭一看,見那堆著的新土石都是極厚極大。若論及先前群盜所藏的大石處,與現在的坡頂比較起來,隻怕已在十幾丈的厚土巨石之下。至於那巨人,就更不知道被壓埋在哪裏了。如此厚重巨大的土石之下,要去將他們挖出,就憑自己這幾個人,那還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等挖出來,隻怕也成枯骨了。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這等厚大的土石,卻也壓不住那巨人。那麽現在死的,就隻能是自己等七人了。

  眾人想了一氣,各自信口胡猜,越扯越遠。到得後來,他們簡直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卻依然不肯停口。再侃了一氣,感覺都已經到了後半夜了,精力也已恢複了大半,方才一個個又都站了起來。腓特烈一看威廉兩手空空,笑道:“你的戰斧……”威廉拍手道:“你要去替我摸回來?我歡迎之至!我幫你拿回了戰斧,你怎麽也該禮尚往來罷?”

  昭元一笑,道:“戰斧還是白天再找吧。不過說起戰斧,我倒想起了那巨人。他不是也有一柄大斧麽?而且是朝山外扔的。大火燒過之後,應該很容易找到。我想,既然那巨人如此傲視當今世界,很可能他們也曾是極富裕文明的國度。因此,他或許也會學你們兩個,在自己的戰斧上刻上幾個字、幾個符號以作炫耀。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從那裏看出點什麽來。反正不管怎麽樣,也要好過我們幾個在這裏漫無邊際地瞎扯。”

  眾人哄然相應,都朝上緩緩爬去。這一次他們知道再無敵人,又見土石已然重新穩定,這爬山可就與先前人人存赴死之念時大不相同,頗覺悠閑。但爬到頂處時,想起和那巨人搏鬥之一幕,都還是感慨不已。

  愛德華道:“說實在的,這個巨人雖然凶惡,但論起一對一的神勇來說,怎麽也是當世第一勇士。今天他被我們就這樣給弄死了,連部屬也都死光光,這世界上難道就從此絕了這一部人?”

  昭元看了看那山下已然漸漸平息的山林之火,歎道:“我看隻怕不隻是他們絕了,便是這整個島上的珍禽異獸,如我們先前所見的劍齒虎和獴瑪象之類,也隻怕從此都要絕了。”眾人見那曾經處處蒼翠欲滴生機勃勃的樹林,而今已是一片焦黑,到處餘煙繚繞,再也無半分生命跡象,心頭都是一片沉重。

  七人感慨了一陣,不費多時便找到了那柄巨斧。那巨斧奇大無比,當真是連頭帶柄都長過了愛德華整個人。其重也達好幾百斤,便是腓特烈和威廉,也隻能是提起抱起,勉強揮試幾下。至於要談隨手舞動,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

  眾人將那巨斧翻來翻去,想找些文字圖飾,可除了斧柄根部似有幾個文字不象文字、圖形不象圖形的符號外,別無半點值得一提之處。他們看了一氣,便各自按照自己的想象讀了一遍又一遍,都覺其音非常怪異,很難聯想。其似乎是一個地名,可卻又實在與現在各人所知的地名全然對不上號。七人窮極想象,也還是想不出到底是什麽意思。

  愛德華忽然想說什麽,但卻又猶豫再三,似乎很難說得出口。他見眾人都奇怪地看著他,便尷尬道:“我剛才忽然有了一個奇異的想法,可是太過奇異,又是與神靈密切相關的傳說,怕太過不切實際。”昭元搖頭道:“什麽神靈?神靈之事,在我看來其實也都是人事。況且這麽奇怪的事情都眼睜睜發生了,還有什麽事能‘完全不切實際’?”愛德華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你們可曾聽說過亞特蘭蒂斯的傳說?”

  腓特烈和昭元等都是茫然不知。威廉卻忽的兩眼放光,道:“莫非就是西邊大洋上,許多海島都流傳著的古老大陸之傳說?”愛德華道:“可能就是你所說的那個。我懷疑這幾個字母寫的是‘亞特蘭蒂斯’幾個字。”眾人再看了看,又聽愛德華所發之‘亞特蘭蒂斯’的音,確實與這幾個字的海島模擬發音有相象之處,不由得對這說法信了幾分。腓特烈奇道:“什麽亞特蘭蒂斯的傳說?我也是住在西邊大洋不遠啊,卻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愛德華緩緩道:“這事本來就甚是虛無縹緲,最多也隻流傳於一些常年行海,同時又容易迷信的老水手中。我部乃是在海島上,威廉家鄉的維京人也是常年行海,所以我們才有所聽聞。再說了,其本身說起來也甚是離奇,要不是看到這幾個字,又親眼看到這些人確實與我們大不相同,我也根本無法想到這一點。”

  他頓了頓,續道:“傳說天王宙斯、海王波塞冬和冥王哈德斯三人乃是親兄弟。他們聯手推翻了他們父親對這個世界的統治後,便將這個世界分成了三份,商定三人以抽簽的方式決定各自的統治範圍。結果宙斯抽到了天空和陸地,波塞冬抽到了海洋和位於大海中的一塊名叫亞特蘭蒂斯的大陸,哈德斯則抽到了冥間世界。”

  “由於亞特蘭蒂斯大陸是海神抽到的唯一一塊陸地,他便將他最大的愛賦予了這片大陸。他令這片大陸黃金遍地,物產豐饒,並使其上麵的國家極其強大,當世獨尊。亞特蘭蒂斯大陸上的人民看到自己的國家如此強大,便被強大的虛榮心所驅使,四處征戰。他們打遍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敵手。他們得意非凡、利欲熏心之下,不顧他們的保護神波塞冬的警告,開始進攻宙斯的領地希臘。他們的行為引發了宙斯的暴怒,宙斯便發出了雷電和地震,徹底毀滅了亞特蘭蒂斯大陸,令它沉入海底,也就是‘它所該去的地方’——海神之地。”

  昭元緩緩道:“你覺得這個地方,就是亞特蘭蒂斯大陸的遺留?”愛德華道:“我也無法肯定。可既然看到這些,卻又讓人懷疑此傳說確實曾有原形。”支奴幹忽道:“會不會是這島上的巨人為了對抗世人的歧視,炫耀自己的高貴,故意將這麽一行字刻在斧上附會?”

  眾人一聽,也都覺甚有可能。可再看看那奇形的字母,想起這個島的奇異,卻又都覺得實在不象是那巨人在故意冒充。這些文字一個個都是極是奇異,似乎能認,又似乎不能認。它們似乎跟昭元平日所見的某些字母或是甲骨文、金文相似,卻又絕不是隻單純地在寫法上相似,而是一眼看過去,便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他們的確隱含著某種神示一般。而且這些巨人體貌奇異,此島上麵的草木和野獸,也有許多都是隻存在於遠古傳說之中的,處處透著深遠和神秘。說起這些來,可都是無論如何冒充不來的。

  眾人想了一氣,也爭論了許久。天都已經蒙蒙亮了,七人依然還是欲信還疑,欲疑還信。昭元仰頭望天,又看了看那已基本被燒光熄滅的樹林,道:“神話雖然離奇,不足為憑,但也有些神話並非全然無依無照,隻不過是普通的事被神化了一些而已。這樣一個強大的國家如果真的存在過的話,要他們衰落成這個樣子,隻怕隻能是內外原因交替。外因便是這片大陸確實曾經大麵積沉沒,隻剩下一點點殘餘。內因則應是因為他們自己過於偏執,不愛惜別人,甚至也不愛惜自己。別的不說,就這樣最後一塊他們的領地,他們居然為了能快點殺死我們幾個就不惜放火燒毀。這樣不知珍惜世界的部族,怎麽能不衰落?”

  大家聽他說起這個,再看看那已成焦土的全島,都是稀噓不已。昭元道:“不過這也隻是我們的瞎猜而已。光憑這麽幾個字,實在太容易附會狂想了。要真的確認,光憑這些是根本不成的。反正現在天也亮了,我們何不再到他們盤踞的地方,在那火山口內再找找看?”

  腓特烈笑道:“對,威廉還要去摸斧頭呢。”威廉一捶他胸,怒道:“豈有此理!我替你撈回一把斧頭,你怎麽也要替我撈回把斧頭吧?你們說是不是?”但回頭一看,雖是人人都看著自己二人,卻無一人來幫腔,不免大是喪氣:“喂,你們怎麽不幫腔啊?”

  愛德華笑道:“你們兩個在一起,不吵嚷那才是怪事,我們瞎摻合什麽?反正怎麽著還不是你們兩個去摸,又不關我們事。不過要是想水中打架,可千萬要記得叫我們一聲,別讓我們錯過了。”

  眾人哈哈大笑中,腓特烈和威廉隻好吵吵嚷嚷自己去湖中摸尋斧頭。昭元等五人趁著天色漸明想要搜尋一下,看看是否有什麽地方是他們居住的洞穴之類。待又進入那火山口內,卻見這火山口的遠處居然還有一片片的小小田野和果樹林,而且似還在很近的時間裏由人耕種過。依維幹奇道:“這些海盜如此凶悍嗜殺,居然也還肯耕田?”

  昭元笑道:“生活所迫,什麽也得幹。看來這些海盜們也不是什麽純肉食動物,該吃米麵還是得吃。不過呢,這些田地似乎不甚多。就算火山之地再肥沃,也供不起這許多海盜的主食。想來當是物以稀為貴,這些海盜應是以水產為主食,這些糧食可能隻是奢侈品。這便跟在海盜眼裏,藥品要遠比金銀等物貴重十倍百倍一樣。不過他們既然能如此打算精細,平時的窖藏也必豐富。我們今天或許就可以占了他們的營寨,好好吃喝玩樂一番,揮霍一下他們的這種‘奢侈品’。”

  各人行了一陣,果見遠處似有幾處山洞洞口的模樣,而且竟還有什麽東西在晃,很象是人的影子。眾人一驚,下意識地又握緊了武器。但那些人似乎甚是害怕,一閃之下便又回到洞中,再不出來。莫西幹笑道:“他們如此怕我們,看來未必是什麽大頭目。沒準還是被他們抓來倒夜壺,種這些地的奴隸呢!”五人一齊大笑。依維幹道:“不管怎麽樣,反正我們小心些便是,卻也不必過分謹慎。若真是奴隸,我們的前來便是他們的好運氣。”

  待到眾人近前,才真正看清楚了那些洞的樣子。那幾個洞整整齊齊成一大排,似乎都是依照天然的洞穴為本,再加開挖而成的。總的看來,它們離容易坍塌之地甚遠,山壁基礎也還算結實,可說安全得很。每個洞雖然離地麵高矮不一,有的還在地麵以下,但都有還算平整的台階可通。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三)

  
  昭元示意四人先行戒備,自己卻不登台階,而是衣袖一揮,灌注內力護住要害,接下下來便突然連爬帶躍,竄上一個大洞察看。他一踏入洞內,立刻便緊貼石壁,以防偷襲。但那洞雖大,裏麵卻是空空蕩蕩一人皆無。

  昭元微微放下心來,但仍然心存戒備,便先看看周圍洞壁有無暗門機關。仔細看了許久之後,確認與別的洞確實並無暗道相通,他才開始放心地審視洞內的東西。這洞甚大,似乎是海盜們的聚眾議事之所,但卻並沒多少案椅。至於兵器等物倒是不少,但都甚是零亂。有的案椅武器上麵,還有一些奇異的似曾經相識的符號,與那巨斧上的頗有相通之處。

  昭元心頭大喜,知道隻要有了比較多的文字,以自己對上古文字和各國各族文字的功底,多花些時間便定能破譯解讀其秘。當然,現在卻還不是時候。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幾乎每個洞都如此察看了一番。至於那幾個似乎有人影晃動過的洞,卻是留在最後再想辦法去看。他這一路上足足察看了幾十個洞,有的幽深,有的寬大,洞中還各有凸凹,每個洞都能容下幾十上百人居住或是議事。有的洞似是住人的,有的卻不是用來居住的,而是用來冶煉兵刃、或是儲存東西的。還有一洞中有一非常厚重的石門,似乎象是塵封了很久,但又有些不太象。昭元見要搬動它可能還需費些功夫,也就沒有急著先看,隻是想著怎麽去探那些有人的洞。

  昭元跳回原地,跟四人說了一回自己所見情形,最後道:“那些洞是沒凶險了,隻是這幾個洞卻有點麻煩。我們不如先將他們喊出來罷。若是奴隸,自然好辦。若他們還是海盜,如肯投降,我們也不必多傷人命。隻是不知道該將他們怎麽辦?若是送到臨海各國官府,定然會砍他們頭。雖然說他們之罪本來也該砍頭的,但若是這樣,便徹底絕了這一類人了。”

  莫西幹等想了想,也覺甚是棘手。愛德華道:“不如就這樣。若是他們肯投降,我們便一人帶他們幾個,收為仆役,逼他們終生贖罪。這樣既免得他們被砍頭,也免得他們再聚眾為惡。待日後年月久遠,他們也就融入普通人中了。隻是我們自己得要小心一些。”

  昭元等都是點頭稱是。當下昭元又運起內力,朝裏麵喊話。果然過不多時,裏麵漸漸有了些人聲傳出。可是到那些人出來時,五人卻齊地大吃一驚:原來這些人竟然全都是女子。依維幹大是奇怪,大聲道:“你們……怎麽也是海盜……海盜之妻?”

  他說到一半,想起這些女子看起來並不強壯,連忙改口。那些婦女哭哭啼啼,都似乎甚是害怕,一時間竟無人回答。昭元見這些女子大多青春年少,約莫有好幾十人,衣衫有的光鮮,有的破舊,但無論如何,卻都能看出當初的光鮮模樣。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道:“你們……都是朝貢來的祭禮麽?”

  昭元這言一出,愛德華等立刻便也覺大是可能。那些婦女忽然齊刷刷都跪了下來,其中一個女子哭道:“是啊,我們都是這些年來被各地送來的祭女。還請各位英雄念在我們這麽許多年遭受蹂躪,也從未作惡搶劫,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願意一輩子作你們的奴仆,做你們的妻子女奴,任你們驅使。”說著一群婦女都放聲大哭了起來。

  昭元等都是甚怕女子哭泣,自然趕忙搖頭。支奴幹道:“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剿滅海盜的。現在海盜已滅,自然把你們送回家鄉。”但眾女子卻不但沒有停下哭泣,反而哭得更傷心了,似乎不願意如此。愛德華沉吟道:“可能她們已經離家多年,又是被作為祭禮而來的,現在回去隻怕會被視為妖魔或不祥之物。若是有祭司鼓吹這些,就更糟了。因此……”

  昭元見他朝自己看過來,忙道:“我……先去上麵看看。你們在這裏看著她們,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莫西幹急道:“幹嘛你不來看著她們?我也……去上麵看看。”

  五人吵了一陣,依維幹道:“愛德華曾說要收為仆役,自然便該他來對付這些女子,不關我們之事。我們都走罷。”愛德華大窘,道:“我說的時候,你們可是忙不迭地大點其頭的,現在卻怎麽又逃得比什麽都快?做兄弟便這般沒義氣麽?”

  正吵嚷間,忽然身後遠處嘩拉拉一片大響,似乎還夾雜著腓特烈和威廉的興奮叫喊。五人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卻見腓特烈和威廉不知何時已遊到了水邊,但手中卻並未拿著戰斧,反而似乎在拖拉著一樣不停掙紮的東西。又過一會,二人已漸漸登岸,眾人也能看清楚了。原來二人一左一右抓住了一條大魚的左右兩鰓,興高采烈地直朝這邊過來。

  腓特烈哈哈大笑道:“哈哈,今天可以烤大魚吃了!這可是我發現的!大家快感謝我!”威廉怒罵道:“什麽你發現的?你不過是冷不防被這條大魚都拱得翻了個個,居然還以為是又有魚龍。要不是我大叫快抓大魚,你隻怕又是不知跑得有多快!”

  腓特烈不服道:“你一開始還不是也被嚇破了膽?再說了,我當時是‘隨機應變,將計就計’。要不是我翻跟頭之際一下抱住了它尾巴,你能抓住它頭嗎?”威廉一聽,更是不服,兩人已是平平站在半尺深的水中,又是吵鬧起來。

  莫西幹搖頭笑道:“這兩個家夥一天不吵上十趟,那還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隻是天天這麽吵,卻也心煩。要是能有個什麽辦法讓他們收斂一下才好。”

  昭元忽然向那些女子道:“你們看見沒有?這兩位大英雄還都是光棍,最疼女仆人了,特別想娶老婆。他們想老婆都想得一個個性情古怪,成天吵架,那絕對是千真萬確的真心實意。而且他們的家鄉離這裏很遠,不用擔心你們故鄉人的歧視。你們還不快去求他們收你們出島?”

  那些女子正在憂心以後的生活,忽聽到他們如此說,又見腓特烈和威廉體貌修偉,一派英雄氣概,登時大喜,立刻便一大群人都跑了下來。二人眼見一大群女子呼啦啦都朝這邊跑了過來,一時間倒吃了一驚。微一疏神之下,那大魚竟然嘩地一下從他二人手中掙開,水花四濺中,已是逃得不知去向。二人大是後悔,立刻便又要互相責怪。愛德華已大聲喊道:“跑了一條算什麽?還有好多美人魚呢!”

  二人一聽,都是一怔,道:“居然還有美人魚?這島還真奇怪!”又見愛德華的手故意指向遠方的一處洞壁,便一麵跑過來,一麵順著他手指朝裏麵張望,道:“哪有啊?你有沒有搞錯?難道這個洞還通大海不成?”這時那些女子已是奔到了他們身邊,呼啦啦一下一圈都跪在腓特烈和威廉四周。前麵的人還死死拉住他二人衣角,苦苦哀求。

  二人大驚,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在搞什麽?”昭元忍住笑,將愛德華的手臂彎過來,指向這些女子道:“美人魚就在這裏啊,你們是睜眼瞎嗎?”莫西幹等都是哈哈大笑,道:“不錯!誰敢說這不是美人魚,我們立刻跟他拚命!”

  二人終於明白了他們的算計,急忙就想擺脫。但這些乃是弱質婦女,可不比敵人,這下被她們死死拉住衣服,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如對付敵人那樣任意使力的。二人才掙了幾下,嘶拉一聲,竟然連褲子都快被扯破了,也就隻好尷尬之極地站著。

  威廉急道:“豈有此理,你們太沒義氣了!”腓特烈則更是窘迫,雙手高高舉起,惟恐被那些女子抓住。支奴幹怪叫道:“既然大家都直認是色狼,這義氣二字,一旦碰上了女人,便是一塌糊塗了。他們兩個成天心虛,若不讓你們兩個早早地成婚,背上包袱,他們怎麽能安心?”

  莫西幹也道:“這雖然是玩笑,但你們兩個家夥確實也該娶老婆了。這些女子可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愛琴海美女,每一個配你們都足夠了,何況這麽一大群都來求你們?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依維幹也笑道:“這些倒也罷了,最起碼她們現在確實無家可歸。你們自詡英雄,難道忍心讓她們一輩子被人視為不祥之物,屈辱終生麽?”

  腓特烈聽他們越說越慷慨激昂、義正詞嚴,怒道:“那你們怎麽不受了呢?”莫西幹大笑道:“我們都已有了老婆,或者是馬上就要有老婆,個個都不是好惹的,誰還敢再打她們主意啊?當然是你們該當犧牲一把。再說了,月氏百把年來都是女子比男子多出好幾倍,我們要還敢多帶老婆回去,那也就別想在本部立足了。”

  昭元誠懇地道:“你們收了她們之後,便再吵也吵不起來了,我們自然也清靜不少。況且……”隻聽威廉怒道:“況且我們以後再也沒法嘲笑你們好色了,對吧?”昭元尷尬一笑,卻聽愛德華坦然道:“正是!你既然明白了,還不乖乖就範?我們有五個人和這麽一大群如花似玉的美女,你們卻隻兩個光棍,所謂勢單力孤,還是早早從了吧。不然的話,白扯之後,還是得從。”

  昭元笑道:“我們還是走吧,免得他們心中其實已經從了,卻因我們在場而導致他們還不好意思從。”依維幹怪聲道:“這是為何?”支奴幹笑道:“你沒看這兩個家夥在打架時何等威猛,力出如山;可現在卻生怕……生怕……還是快走吧,別不知趣礙事了。”說著一拉他肩膀。五人大笑中踏步上洞,任由那二人在後麵怒罵,也都死不回頭。

  五人幸災樂禍間,已到了那有著兩扇大門的洞內,外麵吵嚷聲也漸漸小了下去。昭元一笑,道:“呆會再下去瞧,不知他們二人會怎麽樣?”愛德華道:“什麽樣不知道,但總之是不會跟我們拚命的。”

  五人哈哈大笑,便靜下心來看那石門。那兩扇石門似乎並不如先前所覺那樣厚重,可是輪番上去用力,卻都隻是能讓它微微動上一動,絲毫沒有打開的意思。即使五人合力,也是不行。昭元道:“看來光靠蠻力是不行的。我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機關。”

  可眾人找了好大一氣,卻似什麽都沒有。莫西幹道:“難道海盜一死,我們就非得挖地洞不成?這也太丟人了吧?”這話一說完,忽然象是聽見有什麽響動聲。眾人一驚,正自戒備,卻見身後進來了一大批人,正是腓特烈和威廉以及身後的一大批美女。

  七人相望,彼此臉上都極是怪異,昭元等都極力忍住才沒笑出聲來。依維幹幹巴巴道:“我們打不開這門。你們來了正好幫忙啊。”忽見腓特烈二人身後的一名女子道:“不需要從外麵打開,裏麵有人的。”說著走到那門前拍了拍門,對裏麵道:“姐妹們,海盜已經都被除掉了,現在有很多英雄來救我們。你們開門吧。”

  眾人甚是奇怪,但聽裏麵果然似又有響聲,都不禁暗想:“原來裏麵還真有人看守。看來開始的響聲可能是裏麵所發的。”那女子和裏麵的人對答了一陣,裏麵忽然一陣碰觸聲響,那門果然漸漸開了,現出了四個一臉驚疑的女子。

  愛德華哈哈笑道:“你看,你們沒吃虧吧?才娶老婆就有這等好處,看來還是老婆有用!”威廉急道:“你可別亂說,她們可不是老婆,她們……她們是……”腓特烈急忙接道:“我們商量好了,我們把她們帶回我們家鄉,但是我們隻是……隻是朋友。”

  支奴幹道:“朋友?”聲音卻是又高又怪。眾人臉上都露出怪異的笑容,忽聽昭元大叫一聲:“我呸!”莫西幹一笑,也道:“我也呸!”愛德華也道:“我也呸!”依維幹哈哈大笑,提高聲音道:“我更呸!”

  眾人哄笑中,腓特烈和威廉都是窘迫非常。腓特烈忙道:“我們還是看看裏麵有什麽吧,別光顧著扯皮了。”隻聽那名喚開門的女子道:“這裏麵是他們藏寶的洞穴,收藏了許多非常奇怪的珍寶。裏麵也沒有什麽機關。”

  腓特烈和威廉一看五人口唇又似要動,忙嚷道:“進去看看,進去看看!”便急步走了進去。昭元等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麽,都陸續跟了進去。洞內開始之處雖有火把照耀,依然頗有幽暗之意。但往裏麵走了一陣,忽然前麵一陣光華耀眼,原來卻是來到了一處極大的洞內大廳。原來那裏無數金珠珍寶堆積如山,在火把的照耀下光華燦爛,壯麗無比。

  七人本都是貴胄出身,所見珍寶本都不在少數,可現在在這巨量珍寶的閃耀下,卻還是情不自禁地一個個張大嘴巴,久久無法合攏。

  這極大的洞廳中,到處寶光耀眼,無數黃金珠玉便如土塊一般,零亂地高高堆積在一起。顯然,由於珍寶太多,堆積的人根本便沒重視整理。昭元隨意撿起一顆滾落在腳邊的珍珠,但見那珍珠大如鴿卵,光潔圓潤,燈光之下,微一轉動便閃出瑰麗的光芒;其光芒既如明月般柔和,又如天星般燦爛。昭元知單憑這一顆夜明珠,就已是價值連城。那麽這堆積如山的金珠寶貝,在世人眼中,究竟能買下幾個世界?

  眾人驚歎聲中放眼四周,見大洞室周圍還有幾十處凹陷進去的小一些的洞室,而且其中似乎要整潔得多,象是整理過的。既然能被整理,估計裏麵的珍寶,肯定就比外麵隨便堆著的要珍貴得多了。七人一麵驚歎,一麵踏著厚厚的珠玉黃金,一步步走了進去。這一路上,還當真是每一腳都深深地陷入了珍寶的包圍之中,連舉步都甚是困難。

  腓特烈笑道:“世人都將這些寶貝寶之愛之,用以佩帶在頭在胸,珍愛無比,覺得那便是天下間最可珍愛之物。可誰能想到,它們現在竟然在我們腳下,如同沙土一般地被踐踏?”

  昭元笑道:“世人眼界,本來便是如此狹隘。其實這些珍寶雖然曠世絕倫,卻哪裏比得上養育我們的這個世界?在我等眼中,隻怕那些庸人們天天睬在腳下、平平無奇的沙土,才是真正最大的寶貝。”

  七人哈哈大笑間,已來到了最外麵的一間洞室。隻見那洞室又被隔開成了十幾個更小的小間,每一間裏都盛滿了許多世人想都難得一想的寶物。有的小間裏是做工精細的王冠,有的則是鑲滿寶石的寶劍;有的是黃金鑄就、但卻堅硬異常的戰矛和盾牌,更有無數聞所未聞,但隻一看就知道是無價之寶的奇珍。

  此外,還有兩艘純金打造的、比例幾乎跟海盜們的大船一模一樣的太陽船。那一人多高、兩丈多長的船體,通身用黃金打造,甲板上更堆滿了各種各樣晶瑩剔透的寶石、翡翠、明珠、瑪瑙。甚至那船的每一根桅杆、每一扇漿葉,都是用各色瑰麗的珍寶鑲嵌拚接而成。船帆則是由極薄極薄的金箔打成的,乍一看去,竟然象是透明的一樣,一泓如水,光潔如鏡。顯然,其最重要的價值不是黃金本身,而是打造這幾帆金箔所需的無數精工和神技。

  眾人一間間小室看去,基本上是越到裏麵,小室中的珍寶也就越是奇瑰壯麗。當然,也有些小室裏放的,隻是乍一看似乎並不如何出奇的東西。可人人都知道,它們既然能被列入此類,自然都是蘊有無比的神奇和珍貴。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四)

  
  眼前珍寶實在是鋪天蓋地,已經完全讓他們都有了一種麻木了的感覺,根本就沒有閑心和功夫來細細參詳。因此,對這些世人幾十輩子都連想也難得想象的珍寶,他們最多隻能略略瞟上一眼,就得換下一間小室。否則,以這些難以計數的珍寶,真要每樣都多看兩眼的話,便十輩子都費在這洞裏麵也絕對沒可能看完。

  眾人感歎聲中,艱難地朝前挪步。依維幹歎道:“先前我小的時候,有長老給我們講,說是有人到了神山上的寶藏裏,被眼前的珍寶所迷,竟然不知道離開,以至於活活餓死在山上。當時我還總不肯相信世上會有那樣的人,可是現在看來,卻還真的不得不信了。”

  愛德華道:“許多人都覺得,自己一生一世的生命和尊嚴,連一件珍寶的萬一都值不得。若是忽然見到這樣的寶藏,自然全部的生命和尊嚴都已完全懾伏在珍寶的腳下了。既然所有的理智都被自己的渺小徹底否定,又哪裏還能想到自己還是個人,還要生存?”威廉笑道:“不錯,對於那些人來說,其實為珍寶而死,才是真正的永生。他們一生下來,就是注定要奉珍寶為主人的。他們從來也無法理解珍寶之所以存於世上,正是為了做人的奴仆。”

  七人歎息聲中,已來到了最裏麵、也是最輝煌的一間洞室。那洞室的整個地麵都是用黃金鋪就,而且每塊金磚上鑲嵌的珠寶都擺成了瑰麗的圖案,似乎非常平靜,但又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起伏感。地麵上還有一艘艘雖比外麵的兩艘大黃金船小得多、但卻更為精致的金船,都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地麵上。小船的金帆似乎正在隨著眾人的氣息而微微顫動,配著整個洞中流動著的奇異光輝,便如真是在航行在海麵上一樣。洞頂卻是用一種奇異的天藍色奇石拚接而成,中間還有星星微露神奇的光芒,看起來簡直就象是天空中的群星閃耀。眾人一麵看一麵讚歎,實在不得不驚服於造就這洞室之人的匠心獨具和深邃思索。

  這洞室正中,還擺放著一具站立著的巨大人形盔甲,竟比眾人曾經血拚過的那位巨人的盔甲還要大上整整一倍,而且極是雄偉壯麗。雖然這盔甲一眼看過去都知是黃金打就,可是卻還隱隱透著一種比精鐵還要堅毅的光芒,簡直就如直透看者的心靈活一般。任何一個人都情不自禁地覺得,它在擁有高貴的同時,更具有極神奇的防禦能力;人世間的一切武器,在它麵前都不過是笑談。那站立盔甲的右手手還握著一根豎立的三叉戟,也一樣神光隱現,無比瑰麗中也透著無比的神武和輝煌。

  眾人都看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都在想著這樣的一套盔甲,根本就不是人世所當有。良久,昭元才歎道:“看來,這就是傳說中海神的形象。怪不得人們老是傳說海神波塞冬的身軀是黃金的,也怪不得愛琴海各國之人,一直以為這個島上住著巨人——也就是海神的後代。這一說法雖然一直被我們嘲笑,卻還是比我們所曾經以為的更要真實。”

  支奴幹忽道:“說實話,我現在越來越相信那個亞特蘭蒂斯的傳說了。這樣的奇瑰和壯麗,如果不是遠古就已經擁有高度文明的人來做,誰又能夠做得成?正如昭元所說的,他們的衰落,除了世界本靈的懲罰和他們自己的墮落之外,又有誰可能對他們造成哪怕是皮毛之傷?”眾人看著這威猛神奇的盔甲和三叉戟,望著這滿洞精巧的黃金船,以及到處堆積的夜明珠和黃金寶石,隻覺在他們的真實麵前,簡直連自己都顯得有些虛妄了。如此情境之下,亞特蘭蒂斯的傳說縱然再離奇十倍,也實在難以讓人全然不信。

  依維幹忽然笑道:“要揭開這個謎,我們自是不用動手,隻睡大覺就行了。可昭元卻不能偷懶。”昭元皺眉道:“凡是好事總是輪不到我,凡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就總是跑不掉。”莫西幹道:“昭元,你又來了。不要老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好不好?俺們也還是那句老話:要換就全都換,要就全都別換,隻看你願意不願意。”眾人都哈哈大笑。

  昭元怕他們又扯住自己不放,忙轉身便要出去。腓特烈攔住他道:“且慢。我們剿滅了這麽一群海盜,這些珠寶自然也就成了無主的財產。況且這些珠寶如此輝煌壯麗,想來絕大部分也隻能是他們先祖所留,並非是搜刮搶掠而來。因此,也肯定難得找什麽原來的主人。按照傳統和規矩,這些珠寶自然也就該我們幾人所有。大家以為如何?”

  威廉笑道:“不錯。我們七人生死而來,除滅了這些海盜,為愛琴海人免去了這一宗苦難,卻還真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大一筆天賜的報酬。依我看,這財寶自然就有七人一人一份。雖然說我們對這些實在並不怎麽看重,但到底也還能用它們賑濟一下這個世界上的民眾,免得太多世人一遇荒年便流離失所。再怎麽樣,也好過讓它們躺在這島上睡大覺吧。”眾人齊聲點頭稱是。忽聽一個生硬怯怯地道:“我……我們能拿一件寶貝嗎?”

  七人一怔,卻見是一名女子正怯怯地站在那大堆的珠寶前,臉上露出想拿又不敢的神色。她身後許多女子也是在珠寶的掩映下,滿臉露出期待的神情。眾人相視一笑,便聽昭元道:“當然可以!這裏的珠寶,隻要你們拿得動的,便隻管拿;拿不動的,也還有這兩個大家夥幫忙。還客氣什麽?”

  但他一言而出,那些女子卻還是怯怯地不甚敢動。昭元一怔,立刻醒悟道:“不用怕,你們拿的都算我的便是,不用擔心分成的事。”那些女子大喜,都伸手在那珍寶堆裏麵選取心愛之寶。愛德華笑道:“其實我們剛才分成,本來也忘了她們。她們受苦這麽多年,怎麽也該有所補償才是。這卻不該由你一人做好人去撈取感激。”

  依維幹笑道:“補償是一方麵,還有一件事。我們幾個既然硬把她們都嫁給這兩個家夥,要沒有象樣的嫁妝,那可怎麽行?這讓我們這群兄弟的臉往哪擱啊?自然也要算在我的裏麵。”眾人哈哈大笑,腓特烈和威廉卻都不敢答話,隻好裝傻。

  眾人慢慢步出珍寶堆,見那些女子都一個個選了又選,換了又換,極是快樂,但卻也不是什麽貪婪之色。愛德華忽然心有感慨,歎道:“人人都道女人愛珠寶,甚是庸俗,其實她們多半不過是愛它們的美而已。我們男人看珠寶時,看到的卻不是美,而完全是它的價值和對應的錢數。相比之下,我們或許才更為庸俗。”

  昭元道:“這個世界本來便是俗世,若要不俗,那還能叫俗世嗎?不過愛其美也好,愛其價值也好,本身倒也未必是俗。隻有以俗心來戀來貪,才真正顯俗。若是真心而愛,並無勢利之心,而且又取之有道,又何來之俗?”眾人點了點頭,便再也不去看她們欣喜選取的場麵,徑直出了那個山洞。

  七人一出山洞,就朝石階下眺望。前麵天地寬廣,再無珠光寶氣繚繞,反而令眾人心中充滿了一種放鬆的感覺。眾人互望一眼,看見別人神情跟自己心頭所感頗為相象,都是露出了微笑。腓特烈伸了個懶腰,道:“我現在才知道,我們幾個終於不是因珠寶才成朋友。”

  依維幹道:“珠寶怎麽能和朋友相比?對於我們來說,要找珠寶有何難處?可要找真正的朋友,卻是驚人的困難。”威廉一拍他肩膀,笑道:“不錯!我們本是天南地北,萬裏相隔,如今卻能來此一地,同生共死,同除魔害,實在是我們每個人修來的緣分。”

  莫西幹道:“這裏雖然曾經是惡魔盤踞,荼毒生靈,可是如今,它卻正是我們的福地。它現在代表的已不再是殘害,而是朋友之義,兄弟之情。”愛德華歎道:“隻不知數千年後,是否還能有人和我們今天一樣,在這個島上,在萬寶麵前,真正悟出朋友二字的份量?”

  支奴幹歎道:“隻有真正的朋友,才能真正悟出朋友的分量。我們在這珠寶前能有所悟,乃是因為我們本來就已經是真正的朋友。至於後人有沒有這個福氣,隻怕是難說了。”依維幹道:“前麵有楷模,後麵自然有人追隨。世界滾滾而前,為什麽一定要擔心後人不如作為前人的我們?”眾人都點頭稱善。

  昭元忽然靈機一動,道:“既然如此,我們幾個便在這島上留下個真正的記號吧。也好讓後人知道,千載之前的我們便有此功業和感悟,好多有些動力鼓勵。”

  六人齊聲道:“什麽記號?”昭元一笑,引眾人來到那處最大最高的聚事洞穴,指著洞壁處堆積的各種顏色的色料,道:“我們便用這些顏色,各自畫上一個圓圈,而且互相之間套連在一起,作為我們的標誌。圓乃萬物之本,是最好的標誌。”腓特烈一聽大喜,道:“這個主意不錯!我先來!”說著便一伸木棍,抹了一大把綠色的色泥,在洞壁上畫了一個圓圈,道:“我來自高盧,那裏一年四季綠意盎然,綠色便是我家鄉的顏色。”

  威廉不甘示弱,也抹上色泥在牆上畫了一個白色的圓,正和腓特烈所畫之圓相套,道:“我家鄉乃是極北寒冷之處,一年大半時間地麵都是白雪皚皚。看到白色,便如同看到了我的家鄉。”莫西幹和支奴幹、依維幹互望一眼,也抹上色泥畫了一個原圈,卻是紅色。莫西幹笑道:“我們兄弟三人身同一體,自用不上三個圈,我也好偷偷懶。”

  眾人哈哈大笑間,支奴幹道:“我們部中崇拜光明,相傳我們的神山昆侖上有瑤池天宮,光明之神也住在那裏。地麵上還有火焰山,許多荒遠的地麵都能看見從地下延燒的神火。這紅色,便是火和光明的顏色。”

  愛德華也依樣畫了圓,卻是藍色,道:“我家鄉威爾士是在海島之上。我們常年行海,無論大海還是藍天,都是我們的敬拜。”昭元畫上了一個黃色的圓圈,道:“我家鄉的文明起源於一片金黃色的土地,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那塊黃土地留下的印跡。”

  眾人看著那五個互相交疊著的圓環,都是心中充滿了自豪和快樂,卻又有一絲莫名的感傷。腓特烈歎道:“這五環標誌,就是我們再好不過的標記,也是朋友的標記。隻不知千載之後,是否還有人能真正明白它的意義和由來?”昭元笑道:“五環因為朋友和熱血而存在,卻非朋友和熱血因為它而存在。隻要這世界上總是能有真正的友誼,有共赴患難、生死與共的熱血和意誌,又何必管他們知不知道五環的真正含義和由來?”

  威廉大笑道:“不錯,不錯!後人定然比我們聰明,自然會有後人的處世之法和釋世之道。我們既知不必為古人擔憂,那又何必去為後人擔憂?”說著說著,忽然不知哪裏咕嚕了幾聲,卻似是人腹中饑餓的聲音。

  腓特烈拍了拍肚子,道:“說到朋友,其實真正跟自己最緊密的朋友,卻還是俺們的肚子。這可怠慢不得。”昭元指了一指,道:“那邊正好有好幾個海盜們儲物的洞穴,我們不妨先去好好慰勞一下我們的這位朋友再說。那裏麵有酒有肉,還有……”話未說完,威廉已一下撲上來,死死抓住他肩頭,大叫道:“有酒?真的有酒?”

  昭元道:“當然!你們這次可以比個底朝天了。”腓特烈和威廉大喜,立刻便不約而同地朝昭元所指的那邊衝了出去,待五人到時,二人已是各自抱了一大桶酒,正一邊對嚷一邊痛飲,全然不理五人。眾人稍稍搜尋了一陣,見海盜們儲食居然頗豐,都是大喜。這一頓乃是全無牽掛,自然是放開胸懷,呼天嚷地,盡情吃喝吵鬧,不多時候便都沉沉醉去。

  待到昭元微醒時,卻覺自己似正躺在一張軟席上,耳際都是鼾聲如雷。他才一睜開眼睛,便見前麵幾名女子都在看著自己,一見自己醒來,便過來輕聲問要什麽服侍。昭元扭頭看了看,見自己醉倒時似還橫七豎八躺著的其餘六人,現在也都已被一一安放在一張張的軟席上,知是這些女子心細,已將自己等收拾的幹淨。

  他見這些女子似乎都重新經過了打扮,身上都佩帶了幾樣珍寶,更顯得容光煥發姿容美麗,便微微笑道:“你們很好啊。那兩個家夥有福了。”那幾名女子臉上微紅,但卻顯然是喜之不盡。昭元一笑,勉強爬將起來,頭目依然昏昏沉沉。

  一名女子用琥珀碗盛來了一碗微藍的清湯。昭元喝下之後果然清醒了不少,但也更覺洞中腓特烈和威廉的鼾聲此起彼伏,簡直大得不無可忍受。他心下失笑,暗道:“這兩個家夥,連睡覺打鼾都還能較上勁。”想起那破譯文字之事,終還是得著落在自己頭上,便信步朝那上麵的大洞走去。

  那大洞中文字甚多,不一會就找出了一大堆有文字的物件。此外還有幾本薄薄的小書,乃是莎草葉片做成的,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有了這許多成冊的文字,這猜測起來可就容易了許多。不多時,昭元便已猜出了好幾百個字。待到中午那些女子又送酒菜上來時,昭元要看懂那些文段的基本大意,已是毫無困難。

  他問起腓特烈等人情形,卻是隻被眾美女告知,他們依然在洞裏麵大吃大喝,連上來看看都懶得上來。即使眾美女偶爾提醒幾句,他們也都托言什麽“我們上來也是白搭,反而越幫越忙”,就心安理得地盡情吃喝玩樂。昭元聞說,雖是哭笑不得,卻也無話可說。

  昭元打開幾本書看了看,見一本裏麵記錄的是每年各處獻來的祭禮的收受情況,另外一本記錄的則是海盜們的出海記錄。翻到最後,字跡甚新,居然還有自己那次騎鯨震懾住他們的記錄,說是有一天定要“報仇雪恨”。昭元不禁啞然失笑。再翻了翻後麵的幾本,見有的是記錄火山口裏那幾塊地的耕作收成,有的是清點藏寶洞寶物的紀錄,都還甚是詳細。但昭元最關心的,乃是他們這一群人的淵源。因此,對於這些寶物清單般的東西,他自然沒多大興趣。

  待又翻了好幾本,昭元才終於看到了幾本字跡似乎甚新的書。他打開第一本,粗粗讀了幾頁,忽然發現其中似還提到了那個巨人。他頓時大生興趣,立刻便細細讀了起來。細讀之下,他便覺那草葉書所敘述的事與自己等想的既有出入,也有類同之處。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五)

  
  原來這島本來是在一處更大得多的亞特蘭蒂斯島上,乃是其上地勢高些的一片土地。那時候島上富裕強大,經常四出征戰,搶奪四麵大陸上人民的牲畜、財產和婦女。然而有一天,島上忽然發生了強烈的地震和火山噴發。這島的絕大部分都突然沉入了水下,絕大多數人也都被淹死,而且還餘震不斷。活下來的少數人十分惶恐,都覺得這剩下的一小片土地很快就也要沉入海底了,於是紛紛倉皇逃離了這個海島。

  可是周圍大陸上的人們發現他們衰落後,立刻便對他們展開了報複性的大屠殺。多少代以來,許多身材特別高大、相貌特異容易辨認的人都被殺死,隻有一些與周圍大陸上的人比較相象的人,才能偷偷幸存下來。

  許多年來,周圍人們已經漸漸淡忘了這等亞特蘭蒂斯的事情,但卻依然有人的後代被發現身材突然奇高奇大。於是,其整個家族便都容易被懷疑是與惡魔有染,甚至被殺絕。後來,他們就又偷偷聚集在一些不為人注意的地方生活,可還是未能長久逃脫追殺。

  就在一百幾十年前,有一次他們中許多人被捉,被拉到海上,拋入大海中的海流洶湧之處。其中有些人居然沒有被演死,而是被衝到了這一片土地上。他們驚奇地發現,這塊先人都早就以為無法居住的故土,卻居然又從水中冒出來了一些。其上麵的許多洞穴居然也未被後來的餘震震得坍塌,其中的財寶等也竟然也未被人發現。

  原來這島後來一直都餘震不斷,經常導致它附近海流難測。往往剛剛看去還是一片風平浪靜,可轉眼間就能莫名其妙地吞噬船隻。隻是到後來,此等情形才有所減少,但名聲畢竟已傳了出去。於是人們雖然知道這裏麵有一座島,但卻都傳說是海神的領地,不能冒犯;集體心理暗示之下,遂導致至今也無人敢輕易上島居住。即使偶爾有不怕死的上島,也都因為勢單力孤獨,或被島上野獸咬死,或被其他原因困死,總之這島是越來越神秘。而這些後裔本來知道這上麵的野獸習性,加上這一次被拋入海中的人甚多,終於度過了難關。他們精研附近的水性,漸漸在島上生存了下來。

  其後他們怕別人發現這裏的秘密而來圍剿,便索性更加神秘化,故意裝扮得奇異起來,在周圍海麵打劫。後來就又有本族中身材高大、怕惹人懷疑的苗裔暗中聞聲而來,更有一些本來的海盜加入,便也合流起來。說要搶掠,其實更多是搶婦女,以及一些島上一時還不能出產的美酒、美食、布料等奢侈品,對於財物反而沒多大興趣。

  他們有的時候,也用島上的財寶去世上扮作富商,探聽形勢。同時,他們還暗中散布島上有海神之子的傳言,誘導或是逼迫周邊諸國行祭,從而不用費什麽力就能得到一些婦女和財物。但他們每年也還是要搶一些婦女,多數是享用幾年後就殺死,以免和島上的男人生出真情。生下來的孩子再秘密送往大陸上養活,以免島上人口過多,也免得與他們的母親生出感情來,以至同情她們,從而生出意想不到的危險。

  昭元越看越是心驚,待看到最後,才知原來這個巨人就是一名這樣生出的小孩。他一反常態,不象許多與普通人結合生的小孩那樣,長大後身高相貌都漸漸趨同於普通人。因此,他還在繈褓中的時候,就越來越顯得比普通人長大很多。村人漸漸害怕和懷疑起來,便直接將他拋棄在森林中,要讓野獸吃掉,可是後來卻被一隻猴子養大。

  後來他身形越來越高大,竟然比先前亞特蘭蒂斯大陸上的本來的人都還要高大,自然也就更加不敢在人世中立足了。後來他流浪中被一個從這島上出來的人發現,知他定然也是苗裔,便偷偷告訴了這個地方,於是他就乘舟而來。由於他天生神猛,自然立刻便成了頭領。從那以後,他偶爾出現在海上,便更能嚇得那些逃走的水手。久而久之,也就越來越多的人深信這附近確實是海神領地,住著巨人。

  昭元看到這裏才明白過來,那隻猴子為什麽會主動替他擋住自己等人的利箭。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那巨人身軀那樣龐大,可卻會對那隻比普通人還小的猴子那般有感情,甚至狂怒之下竟失去理智、毀滅了自己。

  昭元通讀此書,總覺這事自始至終都充滿了血腥和殘暴,簡直根本就不象是一個上古文明之世的情景。可那套海神盔甲那樣壯麗威猛,就這些後來流落的幾百名海盜,實在又無論如何也沒法打造出來。說起來,定是先前極度文明之時,積無數能工巧匠,費無數心血,才能打造成功。而若是沒有那等文明強大之世,這一切又怎麽可能?

  昭元想起亞特蘭蒂斯終於還是有些血脈在這世上悄悄流傳,心下也不免稍稍有些安慰。但等想起這一島的珍禽異獸隻怕終於還是就此絕種,卻又是無限的惋惜。

  昭元合上這一本,看見另外一本上似寫的乃是重要事情記錄的字樣,心頭也大感興趣。翻開看時,卻見裏麵記錄的都是一些年代的大事,從第一條的海神給亞特蘭蒂斯賜福,到海神盔甲建成,在到後來的地震沉沒,以及更後麵的一些事,都記得是頗為清楚。

  昭元看了幾眼,忽然發現一處赫然寫著“某年,去天竺行法”。他心頭一驚,再細看時,卻見那裏麵隻說到天竺時點化一群大河邊上的遺民,功效顯著,後麵卻再無說明。

  昭元凝目而思,心頭已是思如泉湧。先前寶相夫人求他幫忙續《易筋經》的時候,曾經以西方之神的名義起誓。而且寶相夫人還曾提到過,說他們當時挑撥周圍部落的策略,也是有來自西方的天神指點。如此說來,那‘天神’豈不就是這些亞特蘭蒂斯遺民?他們本來就身材極是高大,相貌特異,又深通這等逃亡部落的躲藏之術,自然能比較容易地發現寶相夫人之部的蹤跡。待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也就很容易能讓他們驚奇得拜伏在地,以之為神,對巨人言聽計從。

  昭元想了想,又低頭細翻,想找些細節記述那‘天神’所發指示的文字。可是找遍全書,卻也還是再沒有相關的內容。正在失望時,他忽然又看見一行字:“某年,抓獲帕裏斯和海倫。”昭元心頭更是大震:“帕裏斯說被海神留住,拖了幾年才回國,竟然還是真的?”

  昭元再看時,卻見並無太多敘述,似乎隻透露了些大戰打了起來、非常好之類的意思。他想了想,知這些亞特蘭蒂斯之民困守這一島,自然還是有些不甘心。因此,他們肯定希望四麵越來越亂。隻要周圍越亂,他們也就越安全,越能為所欲為。

  帕裏斯雖然在帶走海倫的時候不能控製色欲,但如果他很早就回到特洛伊,那麽當希臘大軍來到時,也就不那麽容易產生誤會了。說不定當麵對質之下,特洛伊同意交回海倫和道歉,也許再加上懲罰帕裏斯,這仗便有可能就打不起來了。但若是那樣的話,這些海盜也就不能象現在這樣橫行無忌了。

  昭元掩卷沉思,一幅漸漸清晰的情景出現在眼前。帕裏斯自己也知道做的過分,可是卻又舍不得放棄到手的絕代美人,於是便在海上猶豫又猶豫,躊躇著不敢快些回去。伊沃島海盜們發現了這件事,欣喜若狂之下,連忙以海神的名義,把還在海上遊蕩的帕裏斯和海倫抓到了伊沃島,然後留他們在島上住一段時間。等到雙方打起來後,才放他們回去。

  帕裏斯和海倫一來無可抵抗,二來本來也不敢就回去見國人,縱然心中有所疑心,也隻能就在這裏先乖乖呆上一段時間。後來他們回去麵對眾人的指責,自然就立刻把這件事搬出來,作為自己不能早回來的擋箭牌。同時,也可暗示自己與海倫的結合,其實是得到了海神的默許的。而且他們說不定還帶了一些來自這上麵的奇珍異寶,征服了不少特洛伊人的心。

  昭元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傷感:“雖然大多數人總是希望和平,可卻從來也避免不了戰爭。而且戰爭一旦起來,這些本來向往和平的人便一樣會去舍生忘死,全然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自己是不是正被少得可憐的一撥人挑撥著、挾製著。為什麽總是如此少的人,就可以挑動如此多的人做生死廝殺,從而漁翁得利?難道這個世界上的人,真的本來就有高低貴賤之分麽?”

  他歎了口氣,隻覺這個世界本身的複雜,早已超越了每一個人的想象能力;無論是美好還是醜惡,無論是祥和還是暴虐,許多時候都遠遠不是人所能完全控製的。或許世界本身便是如此?人在其內,本身便是世界的一部分,又怎麽可能完全明了、乃至超脫世界的本性?

  昭元想到這裏,忽然又一個更加奇怪也更加可怕的念頭起來:人是世界的一部分,在世界之內,可同時人也人的一部分,在自己之內。一個人無法不借助任何外力而將自己舉起來,那麽一樣東西又怎麽可能完全明了它自己?既然如此,人又如何可以徹底明了人自身之根源?既然無法根本明了,又何談根本改變?如果是這樣,那麽自己與燃燈、彌勒、悉達多和地藏王等發下的要改變人性的大願,又怎麽可能成真?

  昭元但覺這個念頭極顯幼稚,似乎根本就不清不楚,可是卻又似極清極楚。然而不管如何,它便如自己的心魔一樣繚繞不去,似乎要一點點侵蝕掉自己等人曾經的信心。

  昭元一遍遍地思考著,但卻越來越是迷惑,也越來越是痛苦,竟然不知道如何解脫。直到過了許久,外麵又有女子送來晚膳,他才發覺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晚上。

  昭元歎了口氣,勉強拋開念頭,安心進膳。那女子甚是乖巧,見他愁眉深鎖,心事重重,便也絲毫不問,隻是安靜地待在一旁等他吃完,便收拾準備離去。昭元微微摸著腹皮,但覺這次的菜似乎經過了細心一些的烹調,不再是上一頓那樣簡單。顯然,她們這半天裏,想了許多辦法來讓自己等舒服一些。昭元心下甚是感激,便向那女子微笑道:“謝謝你們啦。”

  那女子笑道:“不敢勞您說謝了。要不是你們來救我們,我們在此實是人間地獄。現在看到各位吃飽,便是我們現在能做的一點點報答了。要說吃好,那是說不上了。”

  昭元見她對答甚是得禮,心下暗笑:“看來送過來的祭禮果然都是知書達禮,甚是賢惠,不光是隻選美貌。怪不得腓特烈和威廉,到現在一點也沒要跟我們拚命的意思。”

  他摸了摸腹部,道:“要說飽,第一下吃的時候確是比沒吃時更是饑餓,後來才漸漸飽了起來。這還不是說好麽?”那女子大喜,道:“多謝英雄誇獎。”昭元笑道:“你們還需注意一點,不要日後讓他們兩個整天隻知道吃吃吃,長得跟那巨人一般胖大。那樣的話,他們便沒法再去降妖除魔了。”那女子聽他取笑起來,微覺害羞,低頭收拾而去。

  昭元摸了摸肚腹,但覺極飽之後腦子頗有糊塗之意,便連飯前的一些煩惱,也似因此而不再成為煩惱了。他站起身來緩緩步至洞前,但見遠方天色又漸漸蒼茫起來。放眼望去,萬物都更顯得悠深神秘而不可測,白晝和黑夜的輪替又一次地開始。

  昭元心頭忽又莫名其妙地有了一個念頭:“物極必反,乃是天地本源。本性雖然深奧,其實卻蘊於許多平凡的萬事萬念之中。雖然一人無論如何聰明,一生一世也不能明了全部,但卻總可明了一部分。人隻要生生不息,自然就能越來越接近明了本性,摸準其主流。這正如吃飯一樣,第一口時並未飽,但慢慢地吃,終於還是能吃飽。”

  但他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人之本性若是會變,待到快要明了前人本性之時,自己本性卻又已變,那不還是永遠也無可全然明了麽?正如吃飯一樣,其腹還不是空有留?此時已飽,過得幾個時辰還不是又餓了?這樣說起來,這個胃雖小,其實還不是一樣永遠填不滿,又何況世上最多變、最無可捉摸的人性?

  昭元想到這裏,不由得又歎了口氣。夜色蒼茫,隻有很遠的遠方,似還有些餘火延燒的煙霧在盤旋。他忽然又想:這一陣越來越暗,但黑至極黑之後,卻還不是又漸漸明了起來?雖然白天之後總有黑夜,可黑夜之後還不是總有白天?

  世事本來就是冥冥中的循環,人之想明真義,其實還不是一樣?待明了大半之後,本性自然轉變,但轉變便轉變,有轉變我便繼續探索。轉變雖無止境,探索卻也無止境。每探索本性一分,便多明了本性一分,自然也就可改變一分。雖然或許永遠也不能窮盡本性,但這個過程本身卻也是改變本性了。若是能一代代改好本性,雖然或許永遠也不能達至最好,卻終於還是能越來越好。即使這個努力永遠也看不到頭,卻又怎能說它毫無意義?

  昭元想到這裏,似覺得有些道理,便又輕鬆了些:“人之一生,但隻盡力探索,平日行善做好就是。這本身就已是在不斷改變自己乃至旁人的本性了,又何必定要等到全然明了本性之後,才去改變?若是那樣,便會永遠也改變不了,而這件本來大有意義之事,也會變得毫無意義。若是就因為沒有把握完全達到,就完全不去努力趨近,那麽也就永遠不會有進步,隻能永遠自甘墮落和野蠻了。”

  此念一起,他頓時又覺得自己剛才的那和念頭甚是自尋煩惱:“本來一件極普通之事,我卻總是多愁善感,一味狂想,結果想到頭還是極普通之道理。人說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又想:“象他們那樣全然不理這些深層之思,隻死死認準基本的道德原則和行事之法,反而比我要快樂得多。或許這也是大智若愚的另一表現。我何不也這樣,讓自己輕鬆輕鬆?”

  昭元急於擺脫思維困境,便立刻將那些莎草之書和文字之物又整整齊齊放好,心頭極力不再去多想,信步而回那儲物之洞。果然,他還沒近前,就清清楚楚聽他們在裏麵大肆喝酒作樂,間或也少不了腓特烈和威廉兩個大嗓門的酒後爭吵。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七回 滄浪為果海為因(六)

  
  那幾人待看到昭元回來,都舉起酒壇道:“怎麽樣了?完了嗎?”昭元笑道:“就算不完,聽得你們這麽大吵,卻又怎麽能靜下心去?可你們現在明明已有了這麽多老婆,卻怎麽還是瞎吵不斷?你們幾個也不勸勸?”

  依維幹道:“這喝起酒來要是不吵,那多沒意思。便是他們不吵,我們也要讓他們吵吵。你不知道啊,他們倆酒後之吵又動口又動手,簡直比美女歌舞還要精彩。剛才還又打了好長一架呢,可惜你就沒看著了。不過也別急,估計過一會又有一場好看……對了,聽你口氣,似乎已完了?”

  昭元道:“大概是完了吧。現在看來,這島確實可能是那亞特蘭蒂斯大陸之遺留。”說著便將自己所想說了一遍。愛德華道:“看來這件事還真有些淵源,並非全然胡說八道。這幫海盜原來還來頭不小呢。”忽聽威廉嚷道:“早知如此,其實也未必就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導致現在他們在這島上盡數絕滅。他們……”

  支奴幹笑道:“人言酒醉三分醒,還真是不假。這兩位還真是該醉的時候就醉,該醒的時候就醒,碰到什麽好事奇事,想拉掉他們還真不成。”莫西幹搖頭道:“我看即使先知道此事緣由,隻怕也還是難。若是先隻是我們幾個知道,他們看不起我們,一樣地想殺死我們,那樣照樣要生死相搏。倘若是愛琴海都知道了這裏的確切來由,立刻便會組織大軍來搶奪財寶,滅絕他們,他們一樣難以活命。”說著不住歎氣。

  眾人一時也都黯然。過了一會,才聽依維幹道:“看來,仇恨深時便實在太難劃解了。我現在才覺得,我們月氏與鬼方能盡快化解互相仇殺,是多麽的僥幸和不容易。”愛德華忽道:“昭元,現在你覺得,我們真能調停希臘與特洛伊的這場戰爭麽?”

  昭元慢慢道:“我也不知道。要真調停戰爭,需要有中間人牽線拉橋,自然是很重要。但古往今來,首先都得雙方自己先做過利益考慮,先有一些許或明或暗的和意,才好成功。當然,不管如何,我們總是盡力無悔就是了。”

  腓特烈大聲道:“不錯,大丈夫處世,隻求盡力無悔、不愧此身便是。至於後果如何,又哪裏顧那麽多?”威廉也道:“不管這事有多麽難,我們去做便是,管它成功不成功?但是要說盡力,卻也需先得有力能使出來才行啊。現在美酒在旁,要是不好好先大醉幾場,發發精力,來時又怎麽能稱得上是‘盡力’?”

  眾人哈哈大笑中,剛才的一絲憂慮一掃而空,都是抱起酒壇痛飲。不知不覺中,又是一場大醉直到天明。但這一次卻是昭元最後才醒,醒來時,七人中已隻有他自己一人在洞中。隻聽一名女子道:“那六位爺去看火場去了。他們說你昨天辛苦,就先休息來著。”

  過了個把時辰,六人回來,都是對昭元埋怨連聲,抱怨他把海盜們的船燒得太過幹淨徹底。原來他們今天登高看了看,再也沒能找到一艘海盜的大船。但自己等登陸之處的火已基本燒完。等自己等要走時,若是那虎鯨還在那裏,自己等還算可以坐虎鯨回去。要是不在,那就要動手編紮幾個大木排了。

  回去在即之下,昭元雖然竭力不去想伊絲卡的那絕代美麗,怕引人嘲笑,但心底裏卻還是禁不住越來越清晰地浮起她的影子。他想起自己和她在海浪間相遇時的情景,老是情不自禁地就神魂顛倒,往往一想起自己總忍不住想偷偷摸她秀美的手和足,想偷偷親吻她嬌厴和櫻唇,就莫名其妙的麵紅耳赤,接下來便會給人發覺和取笑。愛德華也是歡喜無限。

  到得當晚,想起大家就要回去,但這些財寶數太大,根本無法帶回,便覺還是先留在島上為好,反正自己等其實也不急需。但女子心細,在幾名女子的勸說下,昭元等五人便都搖搖晃晃,要去找上幾樣寶物帶給妻子。

  眾人本來不甚愛寶物,但想起那些女子挑寶時歡喜之極的樣子,想起女孩子確實是非常喜歡美麗的珠寶,便也隻好勉為其難。但他們卻又想起,自己等人都是男人,這眼光比起她們可就不知差到哪裏去了。那裏珠寶又那樣多,難以全數細看,萬一選個吃力不討好,那可怎麽辦?就算昭元本來是幹過鑒別珠寶古董的,但那也是看其價值,並非是選美。

  一名女子似看出了他們的為難,笑道:“各位不必為難,我們其實已經先幫各位挑好了一大批了,隻等各位再去細選。而且,我們選的那些包管是無論男女都喜歡的。”眾人聽她們肯幫忙選,方才放下了心。

  待來到那藏寶洞中,但見那兩艘大太陽船上,原來堆積的物品都已被挪走,取而代之的是百十件精挑細選的珍寶,而且件件光華奪目,許多先來時根本未見。昭元本來便對鑒別珠寶甚是在行,一瞥便知,這些珍寶不但美麗絕倫,而且件件都比那些女子現在帶在身上的還要貴重許多。

  昭元知道她們早就留上了心,先時挑選的時候並沒有挑最好的,便道:“你們……”一名女子已接道:“我們能生還世上,已是天大之喜了。再加上我們已看了這麽久的珠寶、珍寶之類,對這些其實也看得不那麽重了。能幫各位挑選一番,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昭元等見她們麵色平合,並無言不由衷之樣,知她們在自己等取走所要珍寶之前,是絕對不會要這裏麵的物件的。因此,眾人也就不再說話,看了看便挑選起來。

  昭元本來覺得,這其中任何一件都是世上沒有的珍奇,隨便拿一樣就行了。可是真動手之時,卻又不自覺地容易想起伊絲卡那驚人的美麗,總覺這些珠寶雖然美麗,但要找上一樣能配得上她之美的,卻還真不容易。找了許久,直到愛德華和莫西幹等都各自拿了幾樣,他卻依然是無可下手。

  愛德華等催了幾下,卻見他的手還是伸伸縮縮,猶豫又猶豫,而且神情恍惚,魂不守舍。莫西幹等知他又在出神,心下暗笑,便也不再理他,隻是徑自悄悄離去,準備待他回來時再好好嘲笑一頓。昭元卻是又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裏麵隻有自己和幾名女子了。他立刻醒悟,怕回去晚了受人大笑,隻得隨手抓了兩件就想走。

  一名女子伸手攔住他,笑嘻嘻地道:“公子,給所愛的人挑東西可不是這樣挑的。那是要用心其中,悉心精選。所謂千挑萬選之下,縱然挑出的是很尋常之物,也一樣能有深情厚誼。否則的話,縱然碰上了什麽好的,也難有幾分深情。我觀公子這般神情恍惚,顯然是對尊夫人深深迷戀,以至於沉迷其中而不自知。如此深情之下,挑選禮物卻偏偏如此草草,公子不覺得對尊夫人心中有愧嗎?”

  昭元心中甚是慚愧,隻得道:“她……還……還不是我的妻子,隻是……”那幾名女子見他臉上已是大紅,都是麵露微笑,卻都忍住不笑出聲。另一名女子笑道:“那便是未婚妻了,是不是?若是這樣的話,那就更要認真了。否則人家萬一體會不到你的深情,你恐怕就沒福氣叫人家妻子了。”

  先前一名女子微笑道:“公子深情,便我們也看得出來。想來那位姑娘一定是維那斯那種級別的了,怪不得公子即使是麵對這些珠寶,也還是看不上眼。”昭元忙道:“不是看不上眼,是看花了眼睛,不知如何挑選。而且……其實我和她……其實我也是很平凡很平凡的,沒什麽對這些看上眼看不上眼的。”

  那女子見他本來想說自己和那少女都很平凡,但卻又改口隻說自己很平凡,笑了一笑,沒有多問。另一人道:“看來公子的未婚妻實在不是人間所能有。若真是這樣,這裏雖然瑰麗,終究還隻是凡間的珠寶,我們就真的幫不上忙了。不過我們還是想提醒一下公子,不管怎麽樣,還是應該好好選上幾樣禮物。隻要公子用心送上去,自然就是一件真正的禮物。”

  昭元仔細看了看手中的那兩件禮物,暗暗沉吟道:“其實這兩件便是世上極品了,隻是我這樣隨手而取,未免太過不尊重她。可我若是換上兩樣,難道就是尊重她了嗎?況且她在我心中如此美麗可愛,是那樣的與塵世形成鮮明對比,這些又怎能配上她那與凡間絕然不同的氣質?嗯,總也得是與普通珠寶不同的才好,倒未必要十分珍貴。”

  昭元想到這裏,忽然有了個主意:“珠寶本是嫵媚為本,即使再美麗,也還是偏於嫵媚。我若能送她絕無僅有的既有嫵媚之美、又有陽剛之氣的禮物,那就標新立異了。我和她初遇時,我就是被當成了海神,那麽海神王冠上的寶石,將最能代表我對她的心意。”

  昭元計議已定,便放下手中的那兩件寶物,到海神盔甲之處祝道:“世人都隻道珠寶越貴越好,卻不知道世上再貴的珠寶也隻有嫵媚之氣,終究有失偏頗。我雖然不信神,但卻願意相信,勇敢的神也是一種勇敢的意念和願望。今天我就借用你王冠上的珍寶來讓世人開開眼界,也讓你代表的這種意念和精神永遠照耀後世。”說著將身一縱,把那海神頭盔所頂的大王冠摘了下來。

  一名女子奇道:“你要把這麽大的整個王冠當禮物送麽?”昭元笑道:“那當然不是。我隻需要一顆寶石就是。王冠代表男兒的勇武,寶石代表女孩子的美麗。王冠上的寶石,才能送給我心愛的人。”說著在那王冠正中的一粒光華閃耀的寶石上輕輕一擰,便想將其取下。不料一擰之下,那寶石忽然轉動起來,並不掉落,反而象是裏麵還連著什麽東西似的。

  昭元大奇,仔細看了看那王冠,拍了又拍,掂了又掂。端詳良久之後,他終於又慢慢擰開兩旁和上下的鑽石,然後輕輕一提,那王冠上麵的黃金蓋竟被極輕便地提了起來。眾女湊過來一看,卻見王冠中還有一個極美麗的小盒嵌在其中。

  那小盒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但卻比金更絢爛,比玉更精美。小盒的四麵用金絲線輕輕固定,而且都是編成了極美麗的圖案。王冠隻要微微一動,小盒上麵便閃過一片神奇的光芒,似是有某種奇異的魔力在保護著它一樣。

  眾女都不約而同地被這小盒完全吸引住了,一時都完全忘了說話。過了好一會,一名女子才情不自禁地道:“好美麗的小盒啊!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昭元也被它的美麗所驚奇,怔了一怔才笑道:“總不會是你們傳說中,潘朵拉的那個魔盒吧?”

  眾女都已迷醉於那盒的神奇美麗,那一問其實也不過是無心之問,這下自然也都忘了回答昭元。昭元一笑,又道:“縱然就是那個魔盒,潘朵拉也已經放走了裏麵的‘災難’。現在,是該我把最裏麵的‘希望’放出來的時候了。”

  他說著便慢慢解開金線,將那小盒輕輕打開。頓時,人人眼前閃出一片奇異的神光,整個小盒竟如被照得透明了一般,竟然一時還看不清楚那發光之物到底是什麽。眾人定了定神,待眼睛適應後,才看見原來裏麵是三串一模一樣、無比華美的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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