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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

(2006-01-27 19:56:26)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 萬王之王 第五卷 愛琴美神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   如未能看全貼出的全部回目,本書在起點中文網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頭鳥自己的網頁http://www.ece.osu.edu/~weim/,然後選"中文版",進去後選"本莊莊文",也可以看其匯合版.由於要借用網站的自動換行縮進功能,加上此網頁一般隻是周末有時間集中更新,所以可能會延遲一兩個星期,請諒解.信件請發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阿西姆垂淚道:“維拉大人,我心裏有罪,應該陪罪的。”維拉搖了搖頭,歎道:“我知道你曾經懷疑過我,但是任何一個人,就算是我自己,也實在沒有辦法不懷疑我。這怎麽能算是罪?”阿西姆歎息道:“我對維拉大人的懷疑,還不僅是從這件事才開始的,而是從一開始維拉大人來投靠歐拉大人的時候就開始了。雖然我也明知有很多難以自圓其說的地方,可是……可是……唉。其實現在想起來,維拉大人身體差成這樣,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怎麽可能來幹這種事?我……真是蠢。”   昭元用力將他帶起,道:“其實不瞞各位說,我們開始也懷疑維拉大人的。但這是詳細思考所難免的,也沒造成什麽後果,我們也就沒什麽可愧疚的。你又何必這樣?”阿西姆搖頭道:“貴客人們是沒有什麽可愧疚的,可是維拉大人的威信……可整個都毀在我手上了。”   維拉呆呆望著遠方,歎了口氣,臉上卻又浮起笑意,道:“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還要個什麽威信?難道還要去稱王稱霸麽?你若是還不放心,我現在便正式說一次,我現在已經根本不介意了,也盼你不要老是放在心上。”   阿西姆深深一禮,道:“多謝維拉大人。我雖然愧疚萬分,但歐拉大人留下來的家業,實在不敢等閑視之。在小姐清醒之前,還是由我照管。望維拉大人不要介意。”維拉苦笑著揮了揮那已微現不靈便的手臂,道:“就算是讓我管,我還能管什麽?還不是得由你來管?隻是我死之後,千萬不要把我葬在家兄之地。這件事還望你幫我辦好。”   阿西姆道:“是。老主人的陵墓,看來什麽時候也最好移靈一下。維拉大人覺得怎樣?”維拉道:“將心比心,我自己都不願意被埋在那裏,自然是讚成的。”眾人這時都已冰釋前嫌,相互之間的那層若有若無的提防隔膜,也就消逝了許多。阿西姆望了望小姐那方向,道:“我們先不要回去吃飯了,還是先跟阿茜婭小姐說罷。”昭元等自然都是點頭讚同。   眾人覺得事情解決,心情舒暢了許多,到了那裏,不免有些忘記了要萬事取輕的原則。多迪夫人頓時氣得眼中都幾乎要噴出火來。昭元等急忙陪罪,好說歹說,這才勉強讓多迪夫人半信半疑,放他們進去。   昭元見那些專門解釋吸血鬼不存在的書擺得滿床都是,阿茜婭卻依然是恐懼地望著自己等人,不由得歎了口氣,心想:“不能對上這具體根源的書,就算買得再多又有何用?”   阿茜婭昨天畢竟睡了一個好覺,精神似乎要比前幾次好了一點,雖然還是對他們很恐懼很抵觸,但畢竟沒有暈過去。昭元柔聲道:“阿茜婭小姐,那個吸血鬼其實是這樣……”   不料他話還沒說完,阿茜婭已是一聲尖叫,又是全身都劇烈顫抖起來。昭元嚇了一跳,連忙閉嘴。多迪夫人大急,連忙過去輕輕撫慰,許久許久,才又將她哄好。昭元無奈,隻好朝多迪夫人使了使眼色。幾個人連比帶劃,說了許久,也指她看了許久,才終於說服多迪夫人相信了外麵樹斑的事。接著阿西姆連打手勢,意思是說,請她來代為講解。   多迪夫人會意,叫他們都站得遠遠地。她自己就象哄小貓一樣哄了許久,才終於將阿茜婭哄得好了些。昭元等擠在遠處的一角,見此哄的艱難,都是麵麵相覷:“原來以為一切都解決了,沒想到卻還有個最大最難的問題留著。”   多迪夫人不停地說著哄著比劃著,想方設法地給她解釋那吸血鬼究竟是怎麽來的。可是阿茜婭卻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怎麽也不能完全恢複眼中的神采。昭元等心裏都是越來越涼。過了許久,多迪夫人終於歎了口氣,哄她休息,自己悄悄出來道:“她還是不能完全相信,總是說那吸血鬼會動,會說話,不可能是樹斑。”昭元低聲道:“你帶她來親自看看,她就會明白的。”多迪夫人道:“可她怎麽也不肯親自去看呀。”   眾人一聽,都是連連搖頭,一籌莫展。支奴幹忽道:“不對不對,她不肯去看,其實心裏已經是有點相信的意思了。”昭元眼前一亮,道:“對呀!不然她不會這麽堅決不肯去看的。”眾人也都覺得有理,頓時又起了信心。   昭元想來想去,總覺得這種精神受驚的事,最好還是不要用諸如先點穴,再強行抬到那樹前等硬的辦法,必須要慢慢來才好。他想了一氣,忽道:“多迪夫人,你能哄她配合一下我嗎?”   多迪夫人奇道:“你要做什麽?”昭元道:“我會一點點迷魂術,或許能夠迷惑一下她這樣一毫無經驗的人。如果能夠迷惑住她,哪怕是很淺很淺的迷惑,也能夠讓她對我的話多相信不少。不過,我很需要她的合作。我施展的時候,你們都可以在稍遠的地方看著。”多迪夫人見他不象是開玩笑,又見阿西姆和維拉都點了點頭,低頭憂鬱了一會,終於道:“好。”   多迪夫人小心翼翼地領過昭元,就象介紹一個大布娃娃一樣向阿茜婭介紹,拚命形容他好,沒有威脅,隻會幫忙。可是無論她怎麽說,阿茜婭總是隻一看他就嚇得低下頭去。不要說對視一會,簡直連目光擦碰的機會都找不到,又哪裏能施展得起迷魂術?   眾人窮極心力,幫他們出謀劃策,想出種種辦法,擺出種種姿態。一直折騰到下午,卻還是怎麽也無法哄阿茜婭多看昭元的目光一會。到了最後,隻好幹脆放棄。這一趟出樓門的心情,可就比進樓門的心情不知要沉重多少倍;人人都是愁眉苦臉,垂頭喪氣。   晚宴之上,維拉等都是勸昭元不要太泄氣。昭元口上自然也連說不泄氣不泄氣,但心頭實在都不知泄氣到什麽程度了。這晚宴自然也就是沉悶之中,充滿了生硬的笑聲。   又一陣尷尬的沉默後,人人心頭都是在竭力想著怎樣去輕鬆氣氛,卻又什麽都想不出來。莫西幹忽道:“你能不能易容?”昭元心頭一震,道:“你說什麽?”莫西幹慢慢道:“我看她是對你幾天前你第一次看她的目光很是恐懼,對你有了害怕和逃避之心。所以無論你怎麽變,她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總是難去。”   昭元仰望吊燈上的燭火,臉上漸漸露出了喜色,道:“對呀,我常幹這事的,怎麽偏偏就在最該幹的時候想不到呢?”但他雖然如此,維拉和阿西姆卻是將信將疑。阿西姆忍不住道:“你……能裝成什麽樣?”   昭元一怔,立刻明白他們不大相信自己能變化非常大。當下他輕輕一笑,轉過身去,在臉上揉搓了好一會,才道:“你們看。”維拉和阿西姆都是眼睛發亮,奇道:“你……變化這麽大?怎麽連臉形都變了?”昭元笑道:“臉形其實沒變,隻不過我的肌肉都在吃苦。”說著麵色一鬆,果然恢複了一些。接著忽又一動,立刻又變成了一個胖臉。   維拉拍掌笑道:“妙極,真是妙極!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昭元笑道:“這還沒有用專門的易容藥變化麵色掩飾骨形呢。”阿西姆暗中嘬舌,道:“那你要扮成什麽樣?”   昭元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當然最好是既要端方正氣,又要慈眉善目,最好還能和她親和一點。”依維幹忽道:“慈眉善目的,莫過於燃燈長老。”維拉道:“男人中最親和她的,莫過於阿西姆管家了。”昭元一笑,道:“要論端方正氣,我的先師杜先生,便是一幅絕好麵相。哈哈,真是好極了!來來來,先幹三杯再說!”   維拉等見他如此自信,雖然心頭還是有些不以為然,但礙於麵子,也還是陪他幹杯。阿西姆很有禮貌地問道:“你確信她真的會如我們所想的這樣麽?”昭元一怔,立刻象泄了氣的皮球,道:“若是連這個也沒辦法,那我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眾人麵麵相覷,也都無話可說。維拉歎道:“也確實隻能試試了。你準備怎樣來?”昭元想了想,道:“我準備找一個人,不,最好是幾個人來扮演吸血鬼,讓她覺得越象越好。”阿西姆吃了一驚,不自覺地道:“你還要嚇她?”   昭元慢慢點了點頭,沉吟道:“她清醒的時候,很難將那種模糊之下極其逼真的吸血鬼形象,和這樣一個爛石灰斑聯係起來。因此,我們就要替她來做這件事。我之所以想多弄幾個吸血鬼,也是因為心理上來說,多幾個一模一樣的彼此映襯,反而會讓人不那麽害怕。這樣的話,她便更容易心平氣和地接受我們我們的解釋,能夠自己聯係想象吸血鬼隻可能是假的,繼而引申到其是幻象的事實。”   眾人聽他如此之言,都情不自禁地閉眼默想,設想自己如果是阿茜婭會有如何感受。昭元是大祭師出身,所學所想,都是無數祭師千錘百煉所積累下來的經驗教訓。這等心靈之事雖然無可捉摸,自然也無法不存懷疑。但隻要論及能有什麽辦法,可以由有形的方法來影響和暗示到無形的心靈,卻也還是隻有昭元提出的辦法有道理一些。   昭元見他們漸漸認同,續道:“這些吸血鬼乃是此法的關鍵,需要身形飄忽,能伸能縮,極快地配合行動。因此……”莫西幹笑道:“因此,我們三個雖然沒幹過,也得勉為其難,充充數了。”眾人都是哈哈大笑。   晚宴過後,自然就人人都大忙特忙起來。莫西幹等除了參考維拉和阿西姆等人對歐拉大人的麵相描述外,還特地悄悄去問多迪夫人,兼還走訪許多本地人,總之務必要將這吸血鬼扮演得惟妙惟肖、形神兼備,做到最大限度地既象歐拉,又象樹斑。   昭元除了配藥和給莫西幹等人打扮之外,自己也是一生中從來沒有過地對著銅鏡一遍遍梳妝打扮,簡直連大姑娘都不及。維拉和阿西姆等也不輕鬆,除了四處心急火燒地搜求那些本地很少見到的易容藥材,安排山莊日常瑣事以及那天所需的一切之外,還要在頭腦的每一絲間歇都苦苦思索回憶,不時地來評判這個體驗那個,對每一個細節精益求精。   三天之後,等到他們最終定妝時,所有的人都是對他們四個的造型讚不絕口。他們的各種動作也都練得差不多了,接下來的就是隻等再來一個風雨之夜了。果然天從人願,到第六天晚上就來了一次風雨。這風雨雖然不甚大,但眾人已是實在等不及了。   這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各就各位。昭元長須飄飄,正氣凜然又慈眉善目,配上身披的那一襲大白袍,遠遠望去,真如神仙下降。莫西幹等也是大白袍裹體,自然就是三個歐拉大人了。昭元先在多迪夫人的掩護下潛入了阿茜婭的床下,等到她又一次次夢醒,呆呆癡望,耗盡心神之後,忽然一下輕輕拂了她的昏穴一下,令她困意更甚,卻又不令她完全睡著。   昭元定了定神,一麵左手隨時準備向她昏穴軟穴擊發指力,控製她驚醒的程度,一麵極力裝出老人們的聲音,輕輕道:“可憐的孩子,天上的仙女,你怎麽這麽苦惱?”   阿茜婭一聽“可憐的孩子”,全身立刻一顫,幾乎就要尖叫起來。可是眼縫之中的那個人,卻又完全不是自己所最害怕的那個吸血鬼,而是一位戴著樹冠,神仙般若隱若現,就象是飄浮於雲端的慈祥老爺爺。而且更重要的事,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天然之極、根本說不出來的親近嗬護之意。阿茜婭那股害怕之意,頓時就少了許多。可無論她多麽想再睜開眼睛,想要靠近一些,多看看這位老神仙,卻怎麽都無力睜大眼睛,更加根本沒有力氣靠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虛無縹緲,似乎寓示著它本身的夢幻。   那老神仙柔聲道:“可憐的孩子,你想問我是誰?我是你的保護神啊,你周歲的時候,曾經拜過我的。這十幾年來,我一直看著你長大的。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爺爺,你知道麽?” 說著無限愛憐地撫摸了一下她的前額。   阿茜婭完全無可躲避,也根本就不想躲避,因為那輕輕一撫,就象是神靈對自己心靈最深處的撫慰,讓她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感。她說不出話來,可那老神仙卻象是完全知道她心中所想的每一件事似的,對她所有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老神仙輕輕歎道:“可憐的孩子,你這麽善良,這麽可愛,可世界為什麽總是摧殘這樣的美好?爺爺本來希望你能夠勇敢一些,能夠勇敢地去麵對那些,可是現在爺爺才知道自己錯了。你還太小,還太嬌弱,怎麽能去對付它們如此強烈的驚嚇?可憐的孩子,這許多天來,你受苦了。你今天知道了,你雖然沒有了爸爸,沒有了媽媽,可是你還有爺爺。”   阿茜婭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淚意的模糊令老神仙的身形更加模糊,更加神異,也更加高大。她完全被吸引到了其中,心頭說不出地想要撲到這位老爺爺的懷裏去痛哭一場。可是,那卻終究隻是一個夢,一個令她無法企及的夢。   那老神仙似是知道了她心頭的渴望。他輕輕舒展那雲彩般的衣袖,撫慰著她的秀發,將她擁入懷中,輕輕道:“可憐的孩子,你為什麽要閉上眼睛?來,爺爺給你看三個不聽話的孩子。他們欺負了你,爺爺要懲罰他們。”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二)      阿茜婭莫名其妙地睜開了眼睛,卻忽見窗外出現了三個飄飄忽忽的白影,而且都在朝老神仙叫:“爺爺,對不起。”她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老神仙輕輕哄道:“可憐的孩子,你在爺爺的保護之下,還怕什麽?他們隻是三個淘氣的孩子,都還隻有幾月幾天大。論起來,它們還應當叫你姐姐的。”那三個白影果然都怯怯地道:“姐姐,對不起,我們不該嚇你。”   阿茜婭的恐懼終於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越來越奇怪,可是卻又根本無法詢問。那老神仙道:“可憐的孩子,它們最淘氣了,也很羨慕你這樣美麗,喜歡來偷看你。所以它們就互相打賭,要在風雨之夜輪番來嚇你,看看誰能把你嚇得最厲害。可憐的孩子,你說,爺爺該不該懲罰它們呢?”他話才說完,那三個白影忽然都縮小了許多,嚇得擠成一團,都是哭道:“爺爺,不要打屁股,不要打屁股……”   阿茜婭幾乎還沒有轉念,那三個白影已飛速地抱著屁股,哭著喊著朝那遠方的一顆樹跑去,忽然之間又都隱沒不見。那老神仙輕輕笑道:“可憐的孩子,他們這麽怕被打屁股,都嚇得偷偷跑回去了。你說,我們還要不要去打它們呢?”   阿茜婭一怔,心頭幾乎都要笑出聲來,忍不住道:“爺爺,不打他們了,但是要……”可是身邊的那老爺爺卻忽然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甚至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多迪夫人已被驚醒了過來,關切地道:“孩子,你怎麽了?怎麽在說夢話?”   阿茜婭驚奇萬分,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喃喃道:“我是在做夢?我剛才是在做夢麽?阿姨,剛才竟然隻是一個夢?”多迪夫人輕輕擁過她,柔聲道:“好孩子,你做了什麽夢?能跟阿姨說說麽?”阿茜婭呆呆地望了望窗外的遠方,許久許久,才終於訴說起來。最後,她更忍不住道:“阿姨,那位老爺爺是我的保護神嗎?他是誰?他是誰?”   多迪夫人輕輕歎道:“好孩子,阿姨流浪了多年,是很晚很晚才被阿西姆管家收容做事的。那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阿姨真的不知道。這些前麵的事,還是要去問阿西姆管家和維拉叔叔。但是,好孩子,阿姨相信,你這樣的好孩子,一定有一位非常非常愛你的保護神的。他會疼你愛你,永遠保護你不受傷害的。”   阿茜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忽然忍不住道:“阿姨,我們現在就去問他們,好不好?”多迪夫人道:“現在是夜裏啊,好孩子,你的身體這麽差,還這麽怕鬼……”阿茜婭急道:“不,不,問明白了,我就不怕鬼了!他們……他們都是……都是……”說到這裏,連自己也覺得自己那個夢的幼稚,那“小孩子”三個字已是完全說不出口,臉也大紅了起來。   多迪夫人慈愛地望著她,輕輕道:“還孩子,你真是變了,變得開朗了,快樂了,勇敢了,也變得更加美了。”阿茜婭羞意無限,輕輕道:“阿姨,我們去問問,好不好?”   多迪夫人終於點了點頭,笑道:“好孩子,那我們就去吧。小姐變成了這樣,他們歡喜都來不及,就是想睡也睡不著了。”她們果然就喚醒其他仆婦,一行人朝管家他們所住的地方行去。雖然也還是黑暗,雖然她已親自置身於黑暗之中,可現在的她,又有什麽可害怕的?   等到了那裏,阿西姆卻還睡得正熟。但他一聽到小姐竟然親自來了,立刻便一麵招呼所有人趕快起來,一麵趕快穿著起來迎見小姐。阿茜婭一見麵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阿西姆叔叔,你告訴我,我一歲時,拜認的保護神是誰?”   阿西姆見她如此急迫,但卻又是掩飾不住地興奮和期待,心頭驚喜無限,竟然結巴了起來,期期艾艾地道:“這……”阿茜婭見他遲疑,更是焦急萬分,忽然心頭一陣慌亂,一個想都不敢想的念頭起來,顫聲道:“叔叔,我沒有保護神麽?我真的沒有?”   阿西姆嚇了一大跳,忙道:“不,不,你有的,你有的,你一定有的。”阿茜婭見他神色,腦中一片暈眩:“保護神是北方人們的傳說和習俗,我們這裏無此習俗,人人都沒有拜保護神,我又怎麽可能有?我又怎麽可能有?”忽聽阿西姆急道:“小姐,你一定有保護神的,一定有的。你周歲時……周歲時……莫尼,快請荷馬老人!快請荷馬老人!”   他話未說完,一個慈眉善目、銀須飄飄的老人從廳外進來,道:“什麽事啊?怎麽這麽吵?”阿茜婭一見之下,頓時就如迷途的小羊找到了媽媽,不顧一切地撲向那荷馬老人,哭道:“爺爺,爺爺!”荷馬老人似乎還有些吃驚和窘迫,但立刻還是擁住了她。他銀須顫抖,激動地道:“可憐的孩子,真是你麽?你已經長這麽大了?”   阿茜婭哭道:“爺爺,是你給我托夢的麽?是你麽?”荷馬老人似乎吃了一驚,道:“沒有啊!爺爺是夜裏才雲遊到這裏,想來看你的啊。再說了,爺爺又不是神,怎麽會給你托夢?”阿茜婭呆了一呆,喃喃道:“夜裏?夜裏?”忽然死死抓住他,哭道:“爺爺,我周歲時,是不是拜過保護神?我的保護神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的神?”   荷馬老人輕輕道:“你周歲時,爺爺確實來過,還抱過你,哄過你。爺爺還悄悄帶你種過一顆常青樹做紀念,祝願你的生命和常青樹一樣永遠美好。可憐的孩子,你能記得麽?”   阿茜婭呆呆地念道:“樹?樹?”荷馬老人道:“是啊。當時你很乖很乖,還說你和它一樣高,將來要跟它比誰長得更快,爺爺還笑過你呢。你記得麽?”阿茜婭呆呆出神,久久無法言語。維拉也來了,輕輕道:“好孩子,既然你還想不起來,我們就去看看那棵樹,好不好?這麽多年來,我們從來沒有砍過什麽樹,它一定還在那裏的。”   眾人擁著呆呆發怔的阿茜婭小姐,慢慢重新朝她閣樓走去。等到了那裏,荷馬老人輕輕拉過阿茜婭,把她帶到那棵樹旁,道:“可憐的孩子,這就是當年你種下的一棵樹。你看,它的樹幹……樹……樹冠都多麽美麗呀,就跟你現在一模一樣。”   阿茜婭的目光細細打量著那顆樹,口中喃喃重複:“樹冠?樹幹?”荷馬老人見她目光似乎要經過那一團白斑,輕輕拂起衣袖,象是要擋住那塊白斑,柔聲道:“樹會生病,就跟你這次生病一樣的,治好了就沒有事的。不要看這塊病痛,要向前看,向未來看,好麽?”   阿茜婭輕輕撥開他手,怔怔地看著那裏。她看著那依稀還能看出來的兩三層不同日月塗過的石灰,看著那些隱隱約約流出來的樹脂,看著那上麵幾個蟲蛀的、大略成三角形的孔洞,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一切。多迪夫人奇道:“孩子,你怎麽了?”   阿茜婭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忽然一頭撲入她懷抱,哭道:“阿姨,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太膽小了。”多迪夫人柔聲道:“好孩子,你怎麽錯了?你怎麽會錯的?錯的是我們大家,是我們大家沒有照顧好你。”   阿茜婭慢慢抬起頭來,窘迫地一笑,羞道:“真的,我真的錯了。我現在明白了,我夢裏的保護神就是樹神爺爺和荷馬爺爺的結合,那三個淘氣的小孩子就是這三層白色的石灰。我……我心裏麵本來應該明白的,可是……可是……真對不起。”   一刹那間,人人都似乎是呆住了一樣,似乎都完全無法相信她的解釋。阿茜婭眼見無人相信自己的話,急道:“真的,真的,你們不信麽?真的是這樣的,我保證,我發誓的!”   荷馬老人見她急得眼淚都要滾將出來,忙道:“好孩子,爺爺相信你,爺爺堅定地相信你。”眾人也都趕忙道:“相信的,相信的,也隻可能是這樣。”   多迪夫人看了又看,終於也點了點頭,道:“好孩子,你真聰明!”阿茜婭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以前……以前……對不起啦。我以後不會這樣了。”荷馬老人道:“要不要把這白色的刮掉?它們看起來怪怪的,萬一以後你……”   阿茜婭急忙道:“不,不,我現在明白了它們,就一點也不覺得它們可怕了,反而覺得它們很淘氣很可愛。再說了,要是刮掉了,樹神爺爺也會生病的。”她停了停,見眾人臉色怪異,忽然又象是想起了什麽似地,忙道:“我……知道這是心理作用,其實它們本來也不存在的。可我……我……隻是按照夢裏的來稱呼的。”   眾人這時候才如釋重負,人人都是笑逐顏開。多迪夫人笑道:“看來還是因為我老把她當小孩子,對她講的童話太多。好了,這個小病就這麽過去了,可愛的阿茜婭又回到了我們中間了。”眾人都是一片歡呼,連遠處的仆人也跑來加入了歡呼的行列。多迪夫人笑道:“好了,我們先回去好好睡一覺,這是最緊要的。”   阿西姆忽然故意笑道:“還有一件最緊要的事,就是明天要去看看那個跪在外麵的可憐小夥子,看看中不中意。”阿茜婭頓時臉上飛紅,答不出話來,眾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顯然,多迪夫人在她還病中的時候,也常常說起過還有人期待著祝福著她的話。   過了一會,阿茜婭忽然麵色微黯,輕輕在多迪夫人耳邊耳語了幾句。多迪夫人一怔,立刻一麵朝眾人連打眼色,一麵道:“那個礁石上的小夥子啊,他說……他說他要去北邊的雪山上為你采摘高山玫瑰,可能要過個把兩個月才會回來的。阿姨覺得他很愛很愛你,希望你幸福,不會沒有信心堅持的。”眾人會意,也都連聲附和,人人都說得如同親見一般。   阿茜婭臉上羞喜無限,特地過來和荷馬老人、阿西姆還有維拉大人都輕輕擁抱了一下,才在多迪夫人的陪伴下回到了閣摟中。眾人目送她消失在閣樓中,又親見她笑盈盈地出現在窗口處,還向自己等燦爛地揮手。眾人心頭都是歡喜難製,不約而同地更大聲音歡呼起來。   一行人回到管事大廳,才一屏退眾人,立刻便鑽出了三條吸血鬼。這三條吸血鬼全都急不可耐地大叫:“怎樣?怎樣?是不是好了?”眾人哈哈大笑,人人都大拍他們肩膀致意。阿西姆向他們深深鞠了一躬,道:“真是太辛苦三位了。現在終於大功告成。還請各位好好休息。明天我們要好好地為四位大法師致謝,聊表寸心。”   昭元忽然笑道:“要慶功,何不就在這個最開心的時候來?”阿西姆一怔,道:“也是啊,現在大家都興奮成了這個樣子,哪裏還能睡得著覺?不過莫西幹等三位扮演吸血鬼,卻實在是比我們都辛苦得多,是不是該先浴洗輕鬆一下吧?”   昭元似乎想要搖頭,但還是點了點頭。莫西幹卻道:“不用了。我們在阿茜婭小姐醒悟之前就要走了,越早越好。等到離這裏很遠之後,再洗才最安全最輕鬆。”維拉和阿西姆都是一驚,道:“你們說什麽?怎麽……怎麽這麽急要走?這樣我們如何能心安?”   昭元歉然道:“我們也不是不通情理,但這也是為了阿茜婭小姐著想。他們三個最好是不要被阿茜婭小姐知道,最好也不要讓別的仆人知道太多。我如果能夠神秘來神秘消失,你們再幫著略微輔助暗示一點,增加我的神秘,就更能增加她潛意識裏的自信心。”   維拉和阿西姆麵麵相覷,自也是覺得他們說的確實有道理。隻是客人幫了如此大忙之後,居然又如此匆忙地就要走,簡直比逃離都還要倉促。這叫做主人的,如何放得下麵子?依維幹笑道:“各位都是見過世麵的老人了,想來也能看出來,我們都不是想盼個什麽撈個什麽。大家何不就都爽快一些,彼此做個爽快朋友?再說了,我們來此本來就是遊曆和增長見識,經曆了這事,對我們也是大豐富閱曆。說起來我們也是賺的。”   支奴幹見他二人仍是放不下來,道:“其實,你們也不要把我們想得太無私了。你們當我兄弟說的那句‘做個爽快朋友’的話,真的半點沒私心麽?其實他是想把你們套住,日後萬一我們缺銀子時,你們就得乖乖往外掏,還不好說半個不字。”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昭元接道:“這話雖是玩笑,但我們來此一帶也確實人生地不熟,很難說什麽時候沒個特別需要幫忙的。所謂出門在外靠朋友,日後我們也不是沒有麻煩你們的地方。你們又何必介懷?”   維拉和阿西姆見他們如此說,知他們去意已決,感慨之餘,也就不再堅持留客。莫西幹道:“我們這麽站著幹嘛?再站天都快亮了。我對金娜的手藝實是讒得直流口水,就趕快讓我們在臨走之前,讓我們能好好體驗一下吧。對了,回來的路上,我們還要來的。”   阿西姆頓時醒悟,歎了口氣,道:“四位貴客萬裏不留行,我們若是如此心胸計較,那便連陪襯的資格都沒有了。好了,這個月給金娜三倍工錢,怎麽也要讓她連夜起來,趕快為四位臨行前留個好印象。”   金娜果然手藝不凡,飛快地便準備了好幾道拿手菜。維拉和阿西姆一來感他們之意,二來也遵照他們囑咐,不讓別的仆人太早知道此事內情,也就親自為他們的餐室端送佳肴酒飲。這鬥室之內,一個白胡子老頭、三個吸血鬼和兩個普通人吃得不亦樂乎,倒也令人捧腹。   這時眾人都已放開,又是要離開了,自然就顧不得什麽體麵,人人都吃得飽得不能再飽才停。等趕著淩晨出門時,維拉和阿西姆特地為每人贈送了一把刻著本家族族徽的精工小刀,外加幾大皮袋廚房準備的肉脯果品之類。這自然是因為他們知道昭元等資用豐足,不慮錢財,是以隻送了一些紀念性實用性的東西。昭元等自也坦然接受,毫不推辭。   這一路出得門來,自是人人都是心頭出奇地爽快。他們雖都知道最好不要驚醒路邊之人,都用極大的黑袍先罩住自己,卻還是時不時笑出聲來。等先跑到海邊卻狠很衝洗一番、勉強換上一身普通衣服,才又另外找了一家客棧如宿,重新精洗。   他們不願多呆,便選了一艘雅典人的大些的船,連帶也雇傭了上麵的水手,即行出海。那些水手知道昭元等出手豪闊,自然也是分外賣力。這一路上卻是島嶼眾多,許多還有人居,已不象天竺西麵大海那樣,一路所見隻有碧水藍天了。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      但深入之後,島嶼也漸漸不見蹤影,倒是時不時有群群海鷗飛過,告訴人們陸地終是不遠。而船的周圍卻漸漸現出一群群的巨鯨,大的竟有好幾十尺長,簡直便是一座座肉山在海中浮沉。莫西幹等雖然聽說過海中常有巨鯨鯊魚之類的巨物,但先前一次渡海運氣不佳,楞是什麽都沒見著。現在親眼見它們身軀龐大,行動卻仍然極是敏捷,隨船嘻戲之間往往極輕易便能超過座船,都是極為驚奇。閑暇間他們便時常拿些食物,不時扔下去逗鯨群。   昭元也是樂此不疲。他與船上一名極有經驗的老船工閑聊時,知道這些鯨魚雖然看起來甚是可愛,其實其中大的甚是凶猛,乃是海中之霸。論起其捕食之凶猛,可說絲毫不遜色於陸上獅虎等猛獸,遂被人稱為虎鯨。而且其善於合作,一旦成群,常能搏殺比自己還大許多的海中巨物,便如成群獅虎能獵殺比自己大許多的落單大象一般。至於那些小得多、頭前有尖戳突起的,卻是人稱海豚,性情很是溫順。昭元見海豚和杜先生提起的那些救過自己的白鰭豚有些相似,不免更是對它們起了好感。   那老船工作告訴他說,通常行海之人若一旦落水,便極易為虎鯨所吞食。平時看起來,它們大多喜在船頭嘻戲,似乎是在與己同樂,甚是可愛,其實,隻怕它們心中卻巴不得這一船上的人全都落水,好大快朵頤。   昭元聽得神思飛楊,忽然心頭微覺奇怪,便想問問那海豚何以不懼自己身邊的虎鯨。那老船工看出他疑問,笑了一笑,道:“這世界上許多的事都是要成群結夥互相協助,才能顯出力量。別看這些海豚甚小,但一來其行動之敏捷尚遠在虎鯨之上,虎鯨甚難抓住它們,二來這些海豚從來都是大群行動,尤其是周圍有對自己造成威脅的虎鯨、鯊魚等猛物時。它們那頭前突出之物體其實亦是其嘴,極是堅硬,乃是武器之一。若是一群海豚被激怒,同時而攻的話,常能將一頭虎鯨刺得遍體鱗傷,反而容易導致其成為同類的窺伺對象。因此,虎鯨雖然八成也是垂涎欲滴,但不到海豚落單時,很少敢輕易嚐試捕食的。”   昭元點了點頭,暗想:“看來這配合一道,確實極為重要。許多本來弱小者,若是能同心協力,群起而攻,常能反敗為勝威懾敵人。再說了,這些虎鯨獵食比自己大的巨鯨時,不也是要成群結隊麽?先前臥眉山中的群蛇圍攻那小蛇,以及平常的兩軍對陣乃至列國相爭,簡直無一樣不透著這個道理。”忽然又想:“如此看來,要廣渡世人,光靠自己幾人之力也是難以達成。看來大師兄二師兄他們還真得廣收門徒,共同努力,才能有大成。”   這一日間,昭元正在艙中與老船工閑聊,忽然外麵一陣慌亂,號角連起。船工們都是麵色慌張,飛奔艙外。昭元等甚是奇怪,待到艙外一瞧,卻見眾水手都是一麵忙亂地整理帆索,一麵惶惶朝一麵驚慌看去。昭元等順著一看,見那裏遠遠地似乎也有一艘船;再極遠處朦朦朧朧還似有一座島嶼。昭元大奇,問道:“大海之上,有船同至,當歡喜才是……”話未說完,忽然一個念頭起來,驚道:“莫非是海上的強盜?”   一名水手道:“公子說的是,這正是海盜船。你隻注意看那帆上似乎有一個人頭骷髏,骷髏下麵是兩根人骨的,那便是了。”昭元奇道:“照你這麽說,別人看見他們便逃,那還怎麽搶掠?”   那水手一麵拉扯風帆一麵道:“他們的船都是特製的,不似我們商船這般寬大,隻求裝載多。而且他們都是些亡命之徒操控,所以其船所行甚是迅速。若是在大海深處遇到,那便難以逃脫。他們一旦將此帆升起,便是警告商船乖乖就範,那樣的話或者還可隻被搶財物而不傷人命。不然的話,他們便要人船俱屠。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已覺得獵物逃之不掉,才升起這旗來,想要嚇唬敵人喪膽。”   昭元見他一麵答話,一麵卻是手腳不停,道:“那你們……這是要投降,還是要逃命?”那水手道:“現在誰敢投降?當然是要逃命了!”莫西幹道:“你不是說一升那旗就肯定逃不了,又說若逃不了就必被殺無疑嗎?”   那水手苦笑道:“本來幾年前,投降的時候還能有五成活命機會。但是近些年來,北方大戰兵連禍結,許多來往的散兵也當上了海盜。他們往往想在流竄途中撈上一筆,卻又怕受害者回去報告。因此,如果碰上了那些人的海盜船,那便是人人皆被殺。這幾年來,已有幾百艘船、幾千條人命就這樣沒了。要是盤算起來,近幾年裏隻怕一成活命的機會都不到。現在大海之上,根本無法區別他們是哪一路的,又哪裏敢投降?便算是最終還是跑不了,好歹也沒坐以待斃,說不定還能拚上幾個。”   昭元點了點頭,和莫西幹等人回到艙中取出弓弩,比劃了幾下。莫西幹等都試了試箭,幾箭過後,已對風勢有所體會,覺得雖然有些海風,但隻要敵人近前,自己仍能一箭一個。昭元所用之箭沉重粗大,雖然準頭遠遠不如,但一箭射去,也可大有震攝之效。   那些水手見他們毫不驚慌,又出此弓弩,顯是有備,心中也就略安。幾個身強力壯的水手還扛了幾捆木杆鐵頭長槍來,一個個地分發眾人。他們見昭元疑惑,便說起此物名為“標槍”,乃是他們平日喜好之物。若是由身強力壯、受訓練良好的人奮力擲去,常常也可在百步開外。其射程雖然不能與昭元的超強硬弩想比,卻已不弱於當地絕大多數弓箭。而論其威力,自是遠遠在弓箭之上。隻是這等之物不太方便大量攜帶。   又過一陣,果見雖然商船拚命逃離,但那海盜船卻還是近了不少。顯然,還是海盜們的船要快。那海盜船帆上的酷髏頭像清晰起來,海風之中微微而動,更顯猙獰恐怖。眾水手臉上都顯出懼色,好幾人都開始兩股發顫。   昭元心頭一動:“看來這骷髏旗還真是有效果。”他忽然大聲道:“各位,正如你們所說,海盜是人,我們卻也是人,憑什麽便一定是我們死他們活?便是他們裝備精良,我們最終還是要死,也要死得有男兒之相,豈能束手待其砍頭?你們雖然並未受過軍事磨練,我們四人卻是久經戰陣,這時便權做指揮。大家何不同生共死,共渡難關?”   他才一說完,搭上一箭,刷地一下朝那海盜船方向射去。那海盜船和他們相隔還有千步之外,自然無從射及。但眾水手見他這一箭果然力大無比,射程極遠,登時放心了不少。   昭元道:“他們隻要近前,我便先射。我有百把隻箭,縱然隻中十分之一,也夠他們受的了。再到近前,還有我三位兄弟乃是神箭手,他們可都是一箭一個的人物。難不成他們一船還能有千百人不成?再說了,你們也都是血勇之士,又有何懼?隻要同心協力,我們今天不但能全得性命,更還能為海上除此一惡!”說著向莫西幹等一使眼色。   莫西幹等會意,忽然同時轉身,刷刷三箭射向那艙門之框,而且後麵的每一支箭,都正正射在前麵一隻箭的箭杆之上。那些水手都驚得一呆,立刻便是歡聲雷動。一時間船上氣勢大震,再也不是先前那人人悲憤絕望,隻求垂死一搏的困獸之態。   眾人歡呼聲中,那名老船工卻走了過來,道:“公子們神乎其技,看來我等大有活命之望。但是我聽說,近來有些海盜船跟著軍艦學樣,上麵裝有拋石之架,破壞力很大。其若拋一下,有的時候可達五六百步遠,隻怕即使有公子的強弩,也還是無濟於事。因此,我們不妨先裝做害怕、隻顧逃跑之樣,等他們掉以輕心,近到我們射程之中,再一起發動。這樣一來,說不定能奏奇功。”   昭元一聽,登時想起自己小的時候,也曾聽說吳越一帶曾有海船大戰。傳說中他們也有拋甩大石砸對方之船之事,據說威力甚是驚人。隻是那樣的船肯定甚是複雜,所需船本身甚大不說,還極是難以製作,如果不是有很高的技術,非常難以做到。這海盜之船本來不是說隻求其快,不求其大麽?又怎麽既裝得這樣的拋石之械,還能跑這麽快?何況他們為什麽要砸石頭?若是將商船給砸沉了,他們還不是一樣撈不到好處?   但昭元見這位老船工說的甚是鄭重,又想起先前也有水手說過,說是可能有流散軍人雜於海盜之中,不免心頭打鼓:難道不但有流散軍人,還帶著流散戰艦?他沉吟半晌,還是覺得確實是小心為上:萬一敵船真有拋石機的話,這般遠遠砸來,自己縱有通天徹地之神功,也是絲毫無用。當下他便道:“老先生說的極是。既然有如此之險,我們確實得在我們也能打到他們的時候,才能動手。”   眾人略一商量,便將船頭之弓箭標槍等物都貼船弦放下,避免被他們看見。同時,人人也都是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在甲板上來回呼喊亂跑。而且眾人還將船所行之向轉為順風。這也是昭元堅持的。他幼年便聽說,水軍交戰,如是偷襲,則應順水順風,以利於出其不備。但若是麵對麵硬行拚殺,逆水逆風一方卻似更為有利。尤其是逆風一項,極是重要。   這一點乃是無數人生命換來的教訓,但卻是與許多人想當然的常識相背。據說,這是因為兩軍對戰,順風一方的感覺便如有人在背後推自己,又要對敵,又要顧慮自己身後之風,不好控製船向。而逆風一方卻隻需麵對一麵之事,易於轉向和調整隊形,不容易幹出孤軍深入後,無法後退保持隊形的事來。現在雖然雙方都是各自隻有一隻船,無所謂隊形之說,但昭元也還是照搬了過來,先用上再說。   過不多時,那海盜船越來越近;極目望去,已可看見他們的頭臉。昭元等繼續裝出船正極力而逃、人也驚慌亂跑的樣子。那船越追越近,看見商船上眾人大是慌亂的樣子,都是得意非凡,要好好追上去再行盡情殺戮搶掠。   那老船工悄悄看了好一會,忽道:“看來那船上似乎並沒有那等拋石之器械,那便好辦多了。”昭元極目細看,果見上麵除了幾塊帆外並無其他高大之物。他心中放心了大半,但卻依然和眾人大展驚慌之態。   又過一氣,那海盜船已是近及百步,兩邊的人臉幾乎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邊都是一片歡騰,人人都集於甲板,朝這邊指指點點,這邊卻是慌亂一片,四麵亂跑呼喊。整個的情景,便如屠夫要抓待宰羔羊一般。昭元忽然手一揮,大喝一聲道:“發箭!”眾人立刻不再亂跑,人人抓起武器便朝那裏或投或射。   那邊海盜們本以為又是一頭大肥羊,人人全無防備,都站在了甲板之上。這下才第一通,那邊便有七八人中箭倒地,立刻一片大亂。昭元一箭箭發去,雖然沒中幾支,但箭箭都是力道奇大,或釘在其桅杆上,或是釘在其船弦上,而且一但中上一人,便是將該人整個釘在船弦上,威勢驚人。莫西幹等雖然是普通之箭,但卻是箭無虛發,換箭迅速,殺敵更多。眾水手見敵人大是慌亂,也是精神倍增,奮勇應戰。眾海盜人數雖多過幾倍,但哪裏見過肥羊能擺出這等威勢?一時間甲板上人人逃竄,居然沒幾人有暇反擲標槍,或是發射弓箭。   昭元知敵人數目眾多,又有快船之利,若是一旦被他們鎮定下來逃脫,那便再也追之不上了。那樣的話,其以後必然不再上當,必會更加荼毒於普通商旅。因此眾人都是一樣心思,下手絕不留情,總是一見露頭之人便發一箭過去。   那老船工等操船之人也知此是生死大事,見敵人已被壓製,都是立刻操船反向,逆風以“之”字形路線,反向那船逼近。那船上未死的海盜自然知他們是要靠近過來,將自己等盡數殲滅,但苦於被壓製住,根本無人敢抬頭,也就無法轉帆轉向。因此,他們隻能是眼睜睜地看看兩船越來越近,完全沒有辦法。   那老船工見二船已近,便又放慢船速,想與之並列,再慢慢靠上。昭元見二船已近,但那船仍行甚快,靠近時甚有碰撞危險。他略一沉吟,便從艙中取出一把大鐵鉤,運起內力,向那船帆奮力擲去。那敵船之帆立刻便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船行頓緩。昭元又樣施為,將其帆劃破了好幾麵,那船終於大大慢了下來。那老船工大喜,將船慢慢靠上。眾人則凝神而備,先防那些海盜突然衝過來,再圖慢慢過去製服他們。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四)      隻聽一聲“砰”的悶響,眾人但覺身體一震,二船已然靠在了一起。那邊船上忽然哇哇數聲大喊,好幾十人手舞利刃從對麵船弦處躍起,直朝昭元等船上跳了過來。昭元冷冷一笑,拋去弓弩,衝入敵從,一把搶過敵人手中之刀,每一刀下去便是一名敵人倒下,每一指過去便點倒一名敵人。莫西幹等見他衝入人叢,一時間怕傷著了他,便也停箭不射,隻是退到一邊戒備,隻撿隔得遠的,或是衝得離自己近的,才發一箭。不過片刻功夫,海盜們已是盡數倒地。昭元笑道:“就你們這等身手,居然也來搶掠?”   那些被他點倒的海盜們都是怒視著他,並不答話。昭元見他們中有好幾人身形甚大,比之眾希臘水手和自己等四人都要高大許多,幾乎都快稱得上是巨人之屬了,心下暗想:“這些人肯定是頭領之屬。他們如此凶悍強壯,普通人確實難以抵擋。”   那些海盜麵目皆極是凶悍,雖然被製,但獰惡之色絲毫未改,仍是一幅傲視眾人的神氣。昭元冷笑道:“你們本來要擒我們的,但卻被我們出奇不易壓製住了,現在更為我們所擒。想來,你們也沒怎麽想過我們會怎樣對待你們吧?”   一名海盜怒道:“我們落在你們手中,有死而已,還多說什麽廢話?”一名水手大怒,抬腳將他踢得麵上流血,吼道:“你們搶掠海上商旅,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弄得海上生意大減,簡直罪大惡極!你們可知道多少水手因此而養不起家,餓死了多少人?不殺你們,如何對得起千萬兄弟?”說罷便舉起標槍,要對他當頭刺下。   昭元伸手攔住,道:“這些人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現在既然已是被俘,便當將他們帶回岸上,交由官府斬首。那樣既能泄憤,又能警戒眾人。”那水手怒氣不歇,但終於還是放下了手。昭元大聲道:“各位在本船小心戒備,我去那船上看看,找一找是否還有殘餘漏網之人。大家千萬要小心。”眾人都是齊聲稱是,各各小心看捆俘虜。   昭元縱躍過去,隻見那船板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多具屍體,還有幾人被硬釘在船壁上。有的雖然還在微微顫動,但顯然已是沒法活了。但也還有好幾人雖然中了好幾箭,隻不過似還有活命之望,便被昭元幾下抓起,都給拋回了商船。他四麵看時,忽然發現了一名死了的海盜手中還極難看地握著一把樣子奇怪的弓,似乎是想要發射而沒能發射出來。   昭元見那弓和箭的樣子和別的海盜們用的很是不同,不免有了些興趣,於是便將那弓以及旁邊的一大袋箭都取來背在身上。他正要返回己船,忽然心頭一動,又找到艙口鑽了下去。這自是怕裏麵還藏著什麽人,日後將此事傳出去。   昭元一層層地朝下鑽,一麵找,一麵觀察其內部構造,隨時查看一些有代表性的東西,思索其用途。等到極破爛黑暗的底艙時,果然似是聽到有某種人聲在內。昭元心頭大喜:“幸虧下來了一趟。”但麵上卻是裝作毫無知覺的樣子,一路哼著小調就走下來。同時,他還不停地朝身上拿東西,顯得很是貪財、全無防備。   忽然,昭元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麽附著燈油之類的濕滑之處,整個人都險些翻倒。就在這一瞬間,他更看見黑暗中似有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睛,而且還正死死瞪著自己。昭元大吃一驚,幾乎甩手就是一掌,但卻又立刻止住了自己,因為他莫名其妙地覺得,這雙眼睛中的怒意,似乎與海盜們眼中的凶悍大不相同。   昭元定了定神,一麵戒備,一麵小心翼翼地點著了燈火。果然,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僂的人,正狠狠瞪著自己。再一細看,隻見那人全身都被反綁在一根很粗的梁柱上,完全動彈不得,其身上臉上都是一條條新舊不一的鞭痕,許多地方甚至都開始潰爛化膿。更有甚者,其又黑又紅的臉部頸部等處還浮現出一塊塊很嚴重的水腫,很象是長期嚴重缺乏營養所致。昭元將燈火持近,道:“你是什麽人?”那人完全不理他,反而幹脆閉上了眼睛。   昭元一怔,笑道:“我不是海盜,我是行海的商人。我們剛剛跟海盜打了一仗,打贏了,海盜們全死了……被我們抓了。你怎麽會被他們綁在這裏?”那人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顯是根本不相信。昭元一笑,道:“看你樣子似乎很是委頓。我先救你出來吧。”他說著說著,便隨手撿起一刀,揮了幾揮,割斷了那人身上的繩索。   那人忽然虎吼一聲,猛地朝他撲了過來,雙手也直抓過來,就象是要掐住昭元的脖子。昭元大驚,急忙一個反手肘拳,直擊他胸口。那人被打得身形一歪,卻居然沒有摔倒,又是一下猛撲了過來,口中怒吼道:“還我長弓!還我長弓!”   昭元雖是隨手一拳,但卻還真沒料到這人竟然沒有被擊倒,不免心下一動:“此人不錯。”當下他根本不防上麵,隻是雙手反扭,突然貫力直擊其肋。那人頓時站立不穩,但卻居然死活不倒,拚命要朝他撲過來,口中也依然怒吼兩聲。昭元見他極態,便幹脆將身上那弓拔過給他。   那人一把接過長弓,就如得了至寶一樣,死死抱住它說什麽也不放,竟然還已淚流滿麵。忽然,他猛地又朝昭元撲了過來,吼道:“還我箭!還我弓箭!”昭元正要將箭給他,忽然心頭一動,轉身朝艙頂上飛奔。那人立刻努吼著追了上來,每奔一步,都是怒吼一聲:“還我弓箭!還我弓箭!”   昭元飛速衝上,已是到了甲板。那人才一跌跌撞撞衝上甲板,立刻便沒命地要撲過來。昭元忽然將身一閃,雙手平舉,將那箭袋直接給他。那人本能地一把抓住,身體卻收勢不住,一下滾到在地。但他卻如愛惜天下至寶一樣,翻滾中依然極力避免那弓和箭有一絲一毫的損折。那邊船上眾人見他們如此情形,也都是心頭大奇。   昭元待那人又勉強站起,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被海盜抓住?這弓和箭有什麽神異之處?讓你這樣寶貝?”那人一聽他問到弓箭,頓時又如被狠狠刺激了一下一樣,死死抓住,說什麽也不放鬆,似乎生怕他來搶。   這時天氣並不寒冷,但那人長期在艙底悶著,現在身軀被海風一吹,全身仍然都是瑟瑟發抖。借助陽光,昭元見他不但眼睛發紅,臉色也紅得不正常,神情極其激動中還帶著恍惚之意。顯然,這人肯定是在那下麵那悶熱汙穢的底艙被長期捆囚折磨,導致了心理不正常。昭元想了想,便道:“好吧,這些你以後再回答。現在先跟我們過來。”   他說完,正要伸手去扶那人,那人卻完全不讓他碰,拚命地往後縮。昭元也不堅持,飛身躍回,又向那人招手示意。那人猶豫了一會,終於也躍了過來,但卻立刻縮到一邊蹲下。他雖然身軀還是在顫抖著,卻死死抱緊那把長弓和它的箭袋,警惕地望著眾人。   昭元心頭越來越疑,正要再問,忽聽到極遠處似乎傳來幾聲號角之聲。雖然那號角聲在海風之中顯得甚是輕微,但眾人卻都是聽得分明。那老船工立刻臉色大變,道:“不好,他們還有同夥,這是他們同夥要他們回答的信號。”昭元驚道:“那便怎麽處?”   那老船工忽然取過一個銅號角,嗚嗚嗚地吹了幾下。過不多時,那邊又是嗚嗚數聲過來,便再沒了聲息。那老船工麵露喜色,見昭元等都甚是疑惑,道:“方才那邊是問他們是否得手,是否順利。我回答說一切順利,正在登船搜繳物品。”   莫西幹笑道:“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下他們縱然發現了我們兩船靠一起,也定以為是他們得手了。”可眾人沒笑兩聲,忽然遠方又是幾聲傳來。那老船工麵露疑惑之色,道:“怎麽又問?”當下又吹了幾聲。如此來回幾次,那邊終於再無聲息。   老船工擦了擦頭上冷汗,笑道:“好險。他們八成是發現了船上之帆已破,一再問需不需要幫助。我則堅持稱敵人雖然紮手,但我們還是得了手。”昭元懊惱道:“看來我開始便不該打那帆的主意。”那老船工道:“那也不然。若不是那樣……”他話未說完,忽然那被剛剛躍回來的海盜船上,也響起幾聲嗚嗚的號角之聲,卻是與那老船工所吹大不相同。   老船公麵色大變,急道:“快阻止他!”昭元一看他臉色,知道這必是有人在告訴那遠方海盜以實情,心下大震:“難道我被那人吸引了注意力,竟然還留了漏網之魚?”他急忙縱身其船上,卻見遠處一名腹部被釘在弦上的海盜竟還沒死透,還正拚力舉頭狂吹一個銅號。昭元怒極,手指動處,已點了他死穴。再看旁邊,已是再無活人。   昭元躍回,隻見那老船工滿臉皆是恐懼之色,而那些被俘虜的海盜們卻忽然同時哈哈大笑,極是得意。昭元道:“這剛才這幾下,難道便真的已被他們聽到了麽?”   那老船工歎道:“我方才吹的他們能聽見,這些又怎麽會聽不見?他們本來就心中有疑,這一下定然會大舉而來。現在無論我們再吹什麽解釋,都已沒用了。”昭元看了看眾水手,見他們一個個麵色灰暗,顯然都大是憂心。   隻聽一名海盜笑道:“你們一時占了上風,卻不知道我們大隊快船馬上便來。此地離最近的其他有人海島也有一二百裏,你們還能逃得哪裏去?你們乖乖把我們送回,或許我們一高興,還能隻取你們財物,把你們賣為奴隸,讓你們活命。”   莫西幹冷笑道:“我等是什麽人?你們給我們當奴隸都抬舉了你!別的先不說,就算真的不可抵擋,怎麽也要先殺了你們,替海上眾人拚掉些海寇。”昭元也對眾人道:“他們即使再來,隻要沒有大拋石船,我們便是無懼。我們隻需一麵往目的之地而行,一麵提防就行了,未必便會落敗。大家何必如此驚慌?”那海盜哈哈大笑:“‘隻要沒有大拋石船’?哈哈,哈哈,這世界哪這麽如你之意?”   正說話間遠處又是嗚嗚連響。那老船工手一指,道:“你們看!”隻見那遠處島前已是出現了一排帆影,都是懸掛著骷髏頭骨的旗幟,正朝這邊逼將過來。昭元道:“不管怎麽樣,能逃遠一分便多一分活望。你們且先操船,對敵之事我等四人先應付。”老船工點了點頭,手一揮,眾水手都跟著他將眾俘虜擊昏,再捆起來塞入艙內。眾人將船調開,拚命朝遠方疾駛。至於那怪人,眾人見他狀似瘋狂,注意力全在那弓和箭上,也就顧不得上理他了。   那些快船果然極快,不多時便已離自己等到了那強弩射程之內。可昭元卻仍然按捺住自己,堅決不發箭。他知敵人船多勢眾,若不一舉將他們盡數擊傷,那麽要保全眾人性命就會極是困難。因此他隻凝神戒備,一定要等那些船近到自己四人能同時發箭時,再行動手。   但這次那些船卻隻追到離昭元等的座船一百多步的地方,便不再近前。遠遠看去,他們隻是留下了一艘船去查看先前那艘被俘虜的船,剩下的大隊之船迅速散開隊形,要將自己座船遠遠圍住。昭元看他們中果然有好幾艘上麵豎立著巨大的器械,顯然是拋石之器無疑;而且其船行動依然很是迅捷。隻是他們現在還沒有先發石。昭元知他們發現前麵同夥有失,現在肯定已是不敢大意,但畢竟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   但又等了一氣,卻見他們始終不靠近。昭元眼見若是再等片刻,隻怕自己等便要真的被合圍住了。他無奈之下,隻好屏息凝神,一箭朝那其中最靠前的一艘船發去。   他存心威攝對方,這一箭之力極大,雖然並未射中原先瞄準之人,但居然也啪地一下便釘住了那船上旁邊一人。那船上立刻一片大亂,其上眾人紛紛伏在甲板上,號角聲吹將起來。轉眼間,那一幹敵船上人影便都無影無蹤,隻有桅杆上還有個把人在調整風帆。顯然,眾海盜已知他射程奇遠,要將船朝後退遠一些。   昭元連發數箭,卻似乎隻擦著了其中一人。那人落下之際仍然能大喊大叫,雖然有些海風幹擾,卻仍是清清楚楚傳了過來,顯然並未被射中要害。而就在這一當間,眾敵船都已朝後退了不少。昭元知道他們這一番退遠,定然是要在自己射程之外拋石,心中極是焦慮。   忽然,昭元想起自己先前擲鉤破帆之法,便不再瞄準那些弄帆之人,一箭箭隻是朝那風帆上斜射而去。他箭之力甚大,一箭過去便是連穿數麵大帆,但卻也因為其箭不比大鐵鉤帶劃麵積之大,雖是特意斜射,但還是常常是一穿過去,所劃之痕跡甚小。他一連發了數十箭過去,才勉強破壞了一條船上的一麵大帆,其船卻仍然在有條不紊地朝後遠離。過不多時,那船離自己等人已是遠在四百步之外。   昭元恨恨一拳捶在船弦上,卻又急忙收力。他本來還想命水手將船靠過去的,但見現在眾敵船都已頗遠,已是追之無及。而且那幾艘拋石船上木架升降連連,顯然正在準備拋石。自己這邊,已隻有逃跑之一途了。   果不其然,不一會便有一塊大石淩空飛來,啪地砸在船後麵的海麵上。一大片海浪飛激而起,濺得眾人滿頭滿臉都是海水,人人都是全身濕透。依維幹見眾人臉色都是大有懼色,勉強道:“若是都這樣不準,那倒也好了。”那老船工卻道:“隻怕沒這樣長的好運氣。這前幾石通常都是校準之用,後麵的才是真正發力。依我看,這第一石就已經如此準確,足見操石之人其技甚高。”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五)      果然,那接下來的眾石一塊比一塊準,落水之點離船越來越近,也是越來越險。而且更糟糕的是,那石頭似乎也是越來越大,有的竟然似有幾百斤之重。過不多時,忽然一塊大石啪地一下砸中了船的右弦。該處船弦立時粉碎,整隻船都劇烈搖晃起來。那石穿透甲板直落其底,下麵也傳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昭元麵色一變,急忙縱下去看了看,卻幸而船底甚是結實,再加上那石穿透上麵甲板後其勢已衰,終於還沒砸穿船底,否則真是不堪設想。但若是一塊塊不住砸來,那船底也終於還是會被砸穿的。昭元正暗自略略喘息,忽然啪的一聲,又是一塊大石從上麵直砸下來,直落他旁邊。其風聲中還夾雜著有水手的慘呼,似是有水手已被順帶砸傷。   昭元急忙縱上甲板,還沒走得幾步,卻見正當頭頂又一塊大石向自己砸下。他正待躍開,忽然把心一橫,運起功力,大喝一聲,硬是生生接住了該塊大石。他知此石衝力極大,不敢硬接,用的乃是緩勁。但這大石頭本來便一二百斤重,又挾如此之勢飛來,其勢實不啻有幾千斤之力。他雖然極力緩其來勢,但仍覺雙手幾乎被砸斷,幸好還有知覺。   眾人驚呼聲中,昭元身體已整個被砸帶得穿透甲板直落下去。原來他自己雖然勉強頂住,但那大石所衝力道奇大,雖然經他緩衝,那甲板承他雙腳之處仍是承受不住,遂也一般地斷裂下來。且喜這一人一石到船底時,衝擊力道已輕了許多,對船底算是沒了妨礙。   昭元一奮身,又縱上甲板。眾水手見那大石直接將他砸入船底,都以為他已被砸成肉泥,現在見他居然又活生生地躍上了甲板,人人都是目瞪口呆。遲了半晌,才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而這短短片刻中,大石居然也不再砸來。原來那邊一共三艘拋石大船,要拋這等最大之石甚需費力準備,是以一輪發完,便有短暫之歇。   昭元舒了舒手臂,勉強道:“各位不用太害怕,隻管前進就是。這些大石若是落在外麵,便無大礙。若是落在船上,我自然接下,不至於整隻船都被砸得粉碎。”但心中卻想:“我縱然接住,對船板威脅減小,但長久下去,這船上甲板隻怕仍難保全。若是甲板全失,船底便成了甲板,這些風帆自然也難支撐。難道最後我們還是隻能如同落水者一般,隻能抱塊船板漂流,最終還是任憑他們宰割?”   昭元掃眼過去,卻見眾人都是與自己一樣神色,並無無一人發言反駁。顯然,眾人也不是心中不明白,但知這話其實是以給大家鼓勁為重,是以也無人點穿。否則的話,這生死關頭若是拚勁也泄了,那便不但隻有死得更快,而且還會死得更加百倍窩囊。那老船工一麵指揮眾人將那些落底之石頭搬出,一個個拋入大海免增船重,一麵歎道:“看來他們已經不想打我們船上貨物之主意了,寧願將我們的船打得粉碎。”   支奴幹道:“難道他們就不知道,他們還有同夥在我們船上?”那老船工搖頭道:“他們怎麽會不知道?隻是這些海盜,個個都是凶殘自私之輩。若是要他們都來吃肉享福,那自然甚是容易,可若是要他們為了同伴之命去冒什麽險,卻隻怕是為難的緊了。我們先前所見的那個島據說一向是無人居住的,但現在看來,卻隻怕已是他們的大本營所在,或者至少是重要集散之地。這下他們為了防止我們逃回去泄露他們主要集散之地,絕對不會放過我們。嘿嘿,說起來我們擒了這些人,其實已沒什麽用了。”   昭元等互望一眼,都覺他所說甚是有理。正尋思間,忽然又是三塊大石幾乎同時落下。昭元一把接住那砸往船上的兩塊中之一塊,另外一塊卻是無法接住,幸好沒有砸中正在底艙清運東西的水手。   眾人方略略慶幸,忽然船旁一個巨大身影突然躍起。頓時,整隻船都被帶得兩邊劇烈搖晃,好幾名水手險些滑入水中。原來那落入海中的一塊大石不知怎地砸中了一頭虎鯨。雖非要害,但那虎鯨吃痛,怒發如狂,死力一躍之下,幾乎將整隻船弄翻。昭元等麵麵相覷,都想:這船現在已然受傷,肯定當不起這些鯨魚之躍。若再來這麽幾下,各人可如何是好?   昭元原來還隻是擔心落在船上的石頭會砸傷人命,砸壞船隻,卻沒想到那些未中的石頭居然也又可借助虎鯨之威,而帶來如此巨大之凶險。眼看那些大石每隔一會便砸將下來,自己雖拚力接住了十幾塊,但雙臂全身已是無一處不是隱隱作痛。自己被這等巨大蠻力衝撞之下,經脈已受了內傷,雖然看來還可勉強支持一陣,但斷乎已是支持不了多久了。   敵方諸船開始還似不甚協調,有時一起發來,有時卻又是有先有後。但到後來,他們似乎發現了該船至今居然仍然未被砸得解體的原因,猜到可能是其上有人能緩衝其勢,於是三船統一發射。這樣一來,每次昭元最多阻得一塊。加上不時有虎鯨吃痛狂躍,那船體果然迅速開裂,咯吱連響。   昭元根本不敢去以側勁平推那些石頭,因為那些大石來勢太過迅猛,側推其實也需大力。若是自己釘牢甲板,若所用側力過大,此船便有橫向傾覆之危。而自己若是用力過大,又不想傳力於船而令船傾覆,那便自己會被反力推入大海。海群鯨虎躍,自己哪還能有命在?眼下情形危急,他雖明知硬性接住隻能緩得片刻,但卻也毫無辦法。   過不多時,船體已是將沉未沉。雖然其還是在極力朝前行駛,可前麵遠方似有一片礁石和幾塊半埋的小沙洲,非常容易硬性撞上,很難避開。眾水手將那一幹被擒海盜一字擺開,向敵人喊話。但正如那老船工所預料的那樣,那些敵人也不知道是沒聽見、沒看清、還是故意不理,大石仍是一下下砸來,絲毫不緩。一名水手氣得大怒,咆哮道:“把他們全都推下去!”昭元伸手攔住了他,道:“要殺他們,易如反掌。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自斷希望。”   過了一會,忽然那邊船上有人大打手語,似乎是說:“所有人都高舉雙手,東西都丟到海裏,什麽都不許拿,投降活命!”莫西幹等正要怒罵,昭元忽然從他身後一過,捶了一下他。同時,昭元將自己的弩箭藏在了身後之衣內,雙手高舉。莫西幹會意,知這群海盜雖然極可能言而無信,但昭元行動敏捷,說不定能夠在靠近的時候殺敵人一兩人,甚至挾持一二人。那樣的話,總比所有人都喂魚要好。眾人想到這裏,也是一個個都舉起手來。   那上麵之人又大打手語,似是說要他們中最體弱的劃一塊船板,帶一串俘虜去向他們靠去。昭元正要前去,那人忽然又大打手語,堅稱昭元不能去。眾人正自心頭絕望,忽然那一直蜷縮在一旁的那怪人道:“我去。”眾人回頭一看,卻見他背後微微有異,那弓也似已藏在了身體背麵。   依維幹忽然用沙漠土語悄悄道:“他會不會也是海盜?”昭元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我見他的時候,他的手是被反綁著的。而且以我們目前的情形,就算他是海盜,也不可能更糟了。”莫西幹搖頭道:“還可能更糟。那就是這些海盜們全活,我們全死。”   昭元點了點頭,對那人道:“你隻帶兩名海盜去,留下這些給我們保命。”那人點了點頭,忽然極力大打手語,似是說自己願意過來,盼海盜們不要動手。那些海盜似乎能勉強看見是他,又見他將親手將一把把弓箭之物扔到了海裏,這才放心答應了下來。   那人抱住幾塊木板,胡亂捆紮一番,豎起一塊輕些的大薄板當帆。接著他又帶上兩名昏迷中的俘虜,一手夾那當帆的板,一手持當漿的板,朝那邊劃去。那幾塊船板不停地在激流中打轉,每一下都象是要沉沒似的,可卻居然始終沒有沉沒。那些海盜不停地打著手語,似乎是要他一趟趟來接送,不許他自己上船。那人也都一一同意,但卻要求每次都另外帶一人到大船上。那些海盜商量一會,還是同意了。   那人劃了許久,漸漸離那邊已近到了二百步左右。忽然,那人怒吼一聲,拋開兩手所持,猛地從背後拔出壓彎的長弓,半跪在船頭,嗖地一箭發去。昭元大吃一驚,幾乎忍不住喊道:“你還太遠了!”然而敵群中一聲慘叫,接著一片大亂,許多人紛紛伏在甲板上,似是有人已經中箭。那人口中怒吼連聲,狀如瘋狂,不停地發箭。他每一箭竟都是向空中劃上一個弧度才落在那甲板上,似乎是亂射的,可每一兩下便能有一聲隱隱約約的慘叫聲傳出。   昭元心下吃驚:“他隻憑臂力,竟能如此遠還如此準?”那人半跪在船頭,每發一箭,身體便有規律地繃緊收縮,乃是不但用了雙臂之力,連腰身之力也完美地用上了。而且他雖然狀如瘋狂,但每一下都是一模一樣的動作,絲毫不亂。可以說,一看便知是從小便經長期極刻苦的專門訓練,與昭元的臨陣磨槍大是不同,與莫西幹等人的百步神箭也非常不一樣。   但那些海盜也極是訓練有素,一陣慌亂後,船的陣形已漸漸散開。那三艘拋石之船立刻遠遠退開,防他偷襲,其餘還能活動者便立刻兩麵撲上合圍。那人象瘋子一樣,對那三艘拋石船根本沒有興趣,完全就象是要在死前和敵人拚命夠本。   昭元忽見那些拋石船又在連連拋動,連忙大聲喊道:“這位仁兄,快快遠離他們,要防那些拋石船所引之浪!”話未說完,幾塊大石又幾乎同時砸在那人的船板周圍,立刻便是滔天巨浪湧起,幾至傾覆。昭元大聲呼喊,那人卻完全不理,怒吼連聲中,仍然是一箭箭的發去,但現在卻中得少多了。   昭元大急,忽然也搬起一快尖長木板,手腳連動,飛快地朝那人劃去。他情急之下,身體和板身都斜斜側立,在海風中飛速疾馳,居然還硬是沒有倒。那邊眾敵船已慢慢合圍過來,有一些前排的人還似舉著厚重盾牌之類的東西。   等那邊巨船第三輪發石時,昭元終於劃到了那人那裏。昭元一腳踢開隨帶著的那兩名海盜,任他們自生自滅,便要親自架板,帶領那人從四麵不同方位發箭。不料忽然轟的幾聲,一塊板狀巨石剛好砸在他們前麵,將他們那捆起來的船板徹底震散。   昭元抱住一塊不大的船板,拚命想要抓住那人,但那巨浪旋湧之下,卻怎麽也抓不住。忽然轟地一聲,敵人又是一石砸來,而且幾乎是正正砸在了他們中間。昭元心念電轉,一把將自己的木板拋起砸向那人,厲聲吼道:“快回來活命,還有辦法殺敵!”可自己卻已是被一個大浪淹沒,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另外一塊木板時,波濤洶湧間,已無可知道那人究竟在哪一方位。   昭元心頭幾乎絕望,眼見那半空中又是一塊巨石砸了下來,隻好拚命往那本來避之惟恐不及的礁盤和沙洲遊去。才遊了幾丈,忽然又是三塊大石砸來。那最後的一塊大船底板終於支持不住,啪的一下斷裂成好幾段。眾人呼喊聲中,已是各自離散。   昭元厲聲向他們喊道:“至少要抓住一名海盜!通水性的盡量抓住一名海盜不死!”可現在雖然離那小島已近了些,但水上水下礁石連連,人在水中受風浪海流所湧、虎鯨巨獸所迫,便有好水性,自己也是凶險萬分。人人都已隻求抱住一塊木板不放,又有誰敢再顧得上去抓人救人?   昭元情急無奈,忽然伸手抓住了一塊似還攪纏著纜繩的較大殘體,接著又抓住了兩名已被水浸醒但卻不會動的海盜。昭元將他們分別綁在兩塊木板上,放手一推,就又去弄別的,心頭隻盼他們中能多幾個隨水飄到沙洲岸邊。   他一連這樣捆了近些的五六個,再要找別的時,卻已找不見了。他蹈水而躍,放眼四望,要尋找周圍是否還有,但看了幾眼,卻是忽然大驚。原來莫西幹和支奴幹雖然各自抱住了一塊木頭,正在奮力朝邊上遊去,遠處的依維幹所抱之木卻是小的可憐。而且更糟糕的是,依維幹後麵黑影沉沉,水柱上衝,似是有一二虎鯨已跟在了他後麵,將他選為了目標。依維幹不精水性,一陣撲騰,卻沒能遊出多遠,情形已極危險。   昭元知依維幹本是大漠之人,雖然這些時日勉強也算學會了遊泳,但要說精通水性,那是全然扯不上邊。說到底,依維幹也就是平日能浮在海麵上不沉之水平,如何能跟這等海中霸王相抗?再加上海水從來洶湧澎湃,便是無風也有三尺浪,更是令依維幹手忙腳亂,若是再被那虎鯨逼上一逼吸上幾吸,隻怕立刻便會成其腹中之物。昭元掃了掃周圍,見隻有自己離依維幹算稍是微近點,立刻便從身下的大船殘體躍入水中,遊向那邊。   昭元隨手撈了幾撈,隻抓住一塊不大不小的木板,遊了幾下,但覺其速太慢。而依維幹身後的黑影已是離他越來越近,顯然是已漸漸試探獵物是否無反抗之能,很可能立刻便要撲上。昭元心中一急,一把推開那木板,屏起呼吸潛入水中猛遊。這樣一來,不被風浪所阻,居然還快了一些。   昭元死命遊了一氣,約莫已經到了依維幹旁邊。他於水中微一睜眼,卻首先便見前麵一個黑乎乎陰沉沉的巨大身軀正斜對著自己,而且自己的眼睛幾乎還正正對著那虎鯨凶光閃爍的眼睛。那虎鯨似也沒料到居然有獵物主動朝自己靠近的,一雙大眼睛凶狠地瞪著他,嘴巴微微開合,利齒森白森白,極顯凶悍。昭元顧不得害怕,一見那虎鯨之齒尤白,心下反而略略放心,知道依維幹還沒遭其嘶咬。再看斜上方,卻見一團水花攪動,果然是依維幹在竭力掙紮。 萬王之王 第四十一回 蛟龍戰海馴巨鯨(六)      昭元雙手雙腳一並,衝出水麵,急速又呼又吸了一口大氣,大聲喊道:“依維幹,別慌,我來救你!”依維幹正在絕境中掙紮,忽然發現他在這麽近的地方,頓時精神大振。那本來已是被風浪和水嗆得惶急昏沉的神智,也清醒了大半。   但依維幹再定睛一看,見昭元也是身無長物,連塊稍大的木板都沒有,知他是冒奇險來救自己,連忙大聲回喝道:“這裏危險,你怎麽還跑了過來?你我要各自分開逃命,這樣才能避免被那鯨魚一口齊吞……”說著便要將昭元全力推開。   昭元知道落水之際若要救人,最忌被救之人拚命掙紮不知配合。當下他不答一言,卻忽然一掌發出,將依維幹擊昏,接下來便用身體推著依維幹,朝一邊的一塊大些的木板遊去。   昭元感覺那身後巨物早已在蠢蠢欲動,甚至連其口中吸進吐出的水流自己都已能清楚地感覺到,知道那鯨魚已是在躍躍欲撲。他一麵死命而遊,一麵拚力亂踢雙腿,做極力撲騰之狀。這也是他跟那老船工閑聊時的心得。原來那老船工曾說起過,萬一落水,旁邊有鯨魚、鯊魚等巨物威脅時,一定要極力掙紮攪動海水。這樣一來,那些猛獸往往會心存一些疑慮,不肯輕易下口。   那虎鯨本是海中霸主,向來在海中橫衝直撞的,那裏受過什麽委屈?可是先前一陣它居然被砸了幾下,雖然被砸時它都在水下,且又皮糙肉厚,受傷不重,但終是劇痛難忍。這自然激發了它的凶性,眼見那船將沉,竟然死死跟隨,就是不肯離開。它根本就認定那些是船上之人對它的傷害,一心等的就是那船暴裂後,將這船上之人盡數吞撕成碎片。   它乃是海中之霸,其智力非同小可,加上又已跟隨依維幹好幾十尺了,對其撲騰已有些習慣了。現在昭元雖然更加極力撲騰,恐嚇效果終已是大減,漸漸已然不被它將這放在眼裏。再說了眼看已近淺水處了,再不下口,獵物挨到更淺之處的話,自己便會擱淺。此時不咬更待何必時?當下它忽然尾巴一動,身體無聲無息地突然加速,猛咬昭元腰部。   昭元雖在水中,但感覺終是非比尋常。他忽覺得身後水流大變,心中大驚,連忙運起全身功力極力朝後反踢過去。這一下正踢在那虎鯨的前頜之上,那虎鯨受他一踢,吃了些痛,顯然是沒有想到敵人居然還有如此勁力。但它全未受傷,反而更是凶性大發,猛然翻身躍出水麵,便要用身體之重來猛擊水麵,讓昭元和依維幹昏暈過去。   昭元知道這等天生霸王之類的猛獸大都性情凶悍,自己那一踢之後其定然暴怒如狂,因此先已存了個心眼。他趁那一踢之反勢,整個人已和依維幹躍出水麵,直朝旁邊一塊半在水中的礁石撲去。可但那鯨一躍之勢所攪水浪四濺,竟將昭元硬生生地在空中打得改變了方向。結果昭元和依維幹依然要被虎鯨的巨大身軀壓將下來,還是絲毫沒能閃避開。   昭元見那虎鯨身軀龐大,皮肉都是極緊,先前連那些大石頭都不能傷它要害,心知這一下實在不啻幾萬斤的大石淩空砸下。自己或者還能勉強用卸力之勢、鑽水之法挺住,可依維幹若是受實了這一拍,那還不得立刻斃命?   昭元深吸一口氣,就在自己等即將落回水麵之際,忽然用柔勁將依維幹朝岸邊處猛地一斜拋,將他淩空拋回數丈遠處的莫西幹和支奴幹處。同時。自己也借這一反勢,立刻深鑽入水。上麵巨鯨的巨大身軀啪地擊在水麵,雖並不能完全拍實他,但卻也令他身體劇震;那藏在身上的弩直落海底。那巨鯨見自己這一下居然未能重創敵人,反而被敵人跑了一個到淺水處,心頭大怒。它水下猛然一轉身,立刻朝還在水中潛遊的昭元猛撲了過來。   昭元見它在水中張著大嘴朝自己迎麵直咬過來,心頭大驚。但周圍實無可借力之處,連忙摸出身邊一錠銀子捏做箭狀,嘶的一下猛朝那巨鯨的舌頭飛刺而去。這銀箭本來不甚硬,又兼在水中,其勢遠不如陸地上之急。但舌部乃是普天之下所有猛獸感覺最敏銳之處,那虎鯨如何能不覺?   那虎鯨吃痛,立刻合上嘴巴,身體卻依然不停朝昭元衝過來,要將他逼入更深之水。昭元手腳連動,於間不容發之際竄到它頭部略上一點,整個人更被它一衝之勢滑帶到了它背鰭之上,感覺幾乎就象撞上了一塊硬銅板。昭元心頭狂跳,知道那虎鯨的的意圖,立刻便放手要朝上麵浮去。   那虎鯨見他識破自己意圖,沒被自己逼向深海,猛然一甩身,身體又衝向上麵。這次昭元急於上浮換氣,加上身邊絲毫再無硬物借力,除非自己再投身其嘴內,已是無法再對它舌頭造成傷害。而且那鯨上次吃了虧,這次自然是不肯輕易張大嘴。因此,它隻是要搶先潛上水麵,阻止昭元遊往淺水,並沒有張嘴咬。   昭元浮上水麵,又換一口長氣,卻忽然發覺前麵那巨鯨又朝自己逼過來,一雙眼睛半沒水中,正狠狠地瞪著自己。他不敢直接轉身而遊,怕那那虎鯨趁這當一口吞下自己,隻是一下下朝後倒遊。那鯨卻也並不著急,一下下緊逼著他,要將他逼入深水。昭元心知若是與此鯨這樣相持,其後終不免會被它逼入深海中,那是絕無幸理。當下他深吸一口氣,忽然雙掌一錯,一股水箭直衝那虎鯨的眼睛。   那虎鯨猝不及防,連忙閉眼,但已被水箭衝中了少許。這劇痛已較先前被大石所砸更是猛烈,立刻便激得它一下怒吼,整個身體瘋狂翻滾。昭元立刻潛入水中,繞開它慢慢而遊,希望能以慢一些的代價,趁它這當狂怒之際悄悄遊開。   但那巨鯨才翻了幾翻,疼痛便泄。它是水中霸主,這水中隻要稍有擾動便立刻覺知,自然發現了敵人正輕手輕腳回遊,飛快便又躍回擋住。這一次它卻是半眯著眼,一遇昭元水箭來襲便立刻閉上,竟然傷它不到。   昭元無奈,忽然想起“大嘴之物都是合嘴力大而張嘴力小”的古訓,便不再後退,待它那嘴巴離近,忽然雙手上下使力,一下將它上下頜死死按住,要令它驚懼而走。那鯨吃了一驚,但卻整個身體筆直地推著他潛下水麵,直朝深海遊去。   昭元才一按上,就有些後悔,因為虎鯨之嘴並非狹長形,這張嘴之力未必會很小。現在見它如此逼自己,更是暗暗叫苦:自己屏息之力無論如何比不上它,況且深海壓力極大,自己肯定終得放手,成為它口中之食。想到這裏,他隻好一鬆手,身體又向上浮。那鯨察覺到他怕這一點,也不驚慌,隻是又是如此這般搶先躍至他前麵,又一次半眯著眼將他朝深海相逼。   昭元心頭絕望,眼見那巨鯨迷成一縫的眼中閃著凶狠得意之光,腦中一片暈眩,幾乎就要棄手任其所吞,免掉這場無謂的死前折磨。他正要放棄待死,忽然聽一聲大喊,似是莫西幹等人的聲音:“昭元……昭元……你還活著嗎?你要堅持住,堅持住!”   昭元心頭一震,死念頓散。他放眼望去,見那鯨得意之下微張眼睛,其中的光芒簡直就與當初挾持冰靈的那個人一模一樣,頓時抗爭之意又起。可這巨鯨身軀龐大,皮粗肉厚,對拳腳之痛根本便不會太在意,卻又能把它怎麽辦?   昭元正再一次絕望間,忽然間一個念頭閃入心中:杜宇曾經提過,絕大多數動物對燙的痛感比刀劍之傷的痛感要敏感得多。因此天下任何有生命之物體,無論多麽皮糙肉厚,對於燒炙都應該是一樣的恐懼,尤其是水中的以博殺而獵食的巨魚或猛獸。這是因為水中猛物需要以搏殺方式才能捕食的獵物多半也甚凶悍,垂死反抗時常能對捕食者反咬數口,或是如巨型烏賊、章魚一般在敵人身上留下巨大版痕,痕痕血肉分離皮肉。因此,這些巨獸往往天生就已經習慣了,頗能忍受。可是對於燒炙之感,它可就完全沒有機會去多體驗和適應了。   昭元想到這裏,忽然一下躍上那虎鯨之背,一手死死抓住其背鰭,一手運起昊陽神功中的熱力,猛然一掌貼在其背上黑色的皮膚之上。那巨鯨立刻便覺得背上有如滾水澆燙,霎時之間吞噬之念全消,立刻便急速翻滾起來,想要甩脫敵人。但昭元想起先前之險,知道若不徹底燙得它再也不敢直麵自己,自己肯定還是要遭它毒手,當下死死抓住其背鰭絕不放鬆。即便自己身入水中無法呼吸,也是一樣緊緊貼住,拚命燙它。   那巨鯨大痛之下,立刻朝水下狂潛。昭元知這燒炙之痛雖然極烈,但此虎鯨身軀巨大,所受之傷其實微不足道。如果自己現在就放手,它肯定立刻便會再來反噬。因此,昭元心頭隻是一個念頭,要狠狠將這鯨燙得對自己不敢正視,或是自己肺中餘氣將盡才罷休。   但那虎鯨下潛之勢甚快,昭元肺中之氣雖然尚多,所受之水壓卻是迅速增大。不一會,身體五髒六賦都似乎已被擠壓成了一團,便運上內力也已難以承受。再堅持得片刻,但覺周身血液都要衝爆血管,連頭腦竟也迷惑起來。   ]昭元心中大驚,忽然想起不可與之硬抵,連忙放手上浮。才到得水麵,立刻便是渾身舒坦。但忽然間身前一物赫然,竟然又是那虎鯨抵在了自己和那小島中間,惡狠狠地朝自己逼過來。   昭元一麵擊水回退,一麵急忙呼吸,極力平複體內那尚遺留的異常感覺。這時候遠處眾人大都已飄到了淺水處,稍深一點之處的眾人也都找到了大些的木板,都在一麵朝他這邊觀望呼喊,要他不要泄氣,一麵往岸上遊去。外麵群盜似乎知這片礁盤底細,這時已不再發石,隻是號角連聲,漸漸散開將礁盤圍住了,象是準備慢慢再攻。昭元見他們身後似又有一些大帆之影朝這方向駛,知道又有同夥前來,情形已是危險至極。   昭元回過神來,看了看那虎鯨黑白分明的背鰭和隱在水下的腹部,臥眉山中杜先生的一番話忽地起於腦海:“世間萬物從來都有弱點,世間猛獸毒自然也是如此。大凡毒蟲猛獸,其舌、眼、肚腹部等甚小、不輕易露給敵人者,大都是其感覺敏銳之處,而且常常是極接近其重要髒器之所在。隻要能找準施為,便可令其徹底恐懼……”   昭元正想冒被它突然吸入口中之險去燒燙它眼睛,忽然心念一動,深吸了一口氣,又一次躍上其背,依前法燙其皮膚。那虎鯨這次卻不甚驚慌,隻是立刻便如前下潛。昭元待它下潛,施展出“粘”字訣,身體貼著它身滑至它腹部,運起功力猛燙其腹部皮膚。   那虎鯨雖已對背上將有火痛有了準備,但這腹部卻實在是它的柔弱所在,感覺上也十倍敏銳。這一下它忽然受襲,立刻便是翻天狂滾,要將昭元甩脫。昭元緊緊粘在它前麵一處腹鰭處,手上卻隨著自己所受水壓增減而加減燒燙之熱。   那鯨死命翻滾,始終甩敵人不掉,漸漸發覺自己隻要一上浮便痛感減少,一下潛便是倍加痛苦,連忙上浮了起來。昭元粘住它身體,小心翼翼滑上其背喘氣,卻忽覺自己氣未喘完,那鯨便又下潛。他嚇了一跳,連忙又是依法施為。那鯨這次雖知他明顯是要逼自己上浮,但無論如何心理上準備去熬他的燙,這來自天生柔弱部位的劇痛卻終於還是令它抵受不住,隻得又乖乖潛出水麵。   如此反複幾次,那鯨吃痛已多,又始終無可擺脫敵人,已不敢再偷偷下潛。昭元喘息了一陣,見這巨鯨居然老實了不少,放鬆之餘,腦中忽然一個念頭若隱若現。他本來便曾馴過蛇以及金駝銀駝,知這等猛物一旦肯在敵人麵前服服貼貼,那麽便是它徹底服你之一兆,當下忽然腿上朝一側用力。果然,身下巨鯨頭尾連動,直朝自己用力朝向的那側遊去。   昭元心頭大喜,但仍是不敢大意,“粘”字訣絲毫不敢放鬆。他又用手微微炙虎鯨身體側麵,果然也能讓它左右行走;其或停或進之際,竟遠比普通馬匹要聰明體心得多。而且其身體龐大、泳技奇佳,在這波浪滔滔的海麵上竟也平穩如陸地,毫無顛簸之感。   昭元大喜,一麵驅使它隻露背鰭,馱著自己朝岸邊遊去,一麵暗想:“看來世間猛物也都是蛇蟲禽獸中極聰明之輩。它們一旦馴良,比之普通坐騎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那邊淺水處的眾人見他竟穩穩地騎坐在一頭凶猛之極的巨鯨上,無不驚得呆了。昭元忍不住笑道:“我命可真硬,居然在這大海之中,也還能找到如此好坐騎!各位可有意上來體會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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