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王之王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
(2005-12-30 20:0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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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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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一)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
大梵天笑道:“這小子年紀見識雖然淺薄,但卻還有幾根硬骨頭,不然也不會累得孔雀明王好幾名手下都受了暗算。我這兩個小小衛士武功不及,哪裏當得起孔雀明王盛讚?不過是想他們人少一點,免得手忙腳亂配合不密,反而被那小子所趁。”
他這話之意,自是指你先前出人更多,我才二人,又何足為道?孔雀明王心中惱怒:“人人皆知梵天脅侍武功高強,又豈是我那些一裝一簍的飯桶手下可比的?你現在故意將他們也貶成小小衛士,我卻也不來跟你爭辯。且待一會他們出醜,我自然便會命人在大街小巷四處宣揚。”當下默不作聲,心中卻反而盼昭元爭爭氣,先勝一陣,然後再由自己來收拾。
昭元聽他們言語中唇槍舌劍終於停息,慌忙凝神以對。拉瑪和哈奴曼都已是是拉勢開身,顯是對昭元全無輕視之意,不免令他暗暗擔心。要知昭元當初能臨時鎮住他們,乃是多虧了他們開始對自己有些輕視,從而造成了巨大反差。現在自己雖然武功又有精進,但他二人如此聯手,全無輕視之意,此戰自定然極是艱難。
拉瑪和哈奴曼忽然同時朝自己微一低頭,似乎是動手之前的禮節。昭元也依樣微微一低頭,卻忽然覺出對麵兩股大力襲來,原來那二人竟將這一起手式也一樣地貫注了內力。這一下昭元措手不及,無可反擊,隻好收身回退,以極快之勢倒翻了三個筋鬥,才消了他們夾擊之力。
梵天雙侍一招得勢,後著立刻便是綿綿而至,毫不放鬆。他們一左一右,每次出招各自都隻出一手,同時分襲昭元兩邊要害;另外一手卻又隨時循機而動,讓人不得不防。一時之間,昭元隻能連連後退,十餘招已過,竟然全無反擊之力。不多時,他已吃吃二人掌風所及,衣服破了好幾塊。
昭元並不驚慌,翻身回退之際,總是在悉心觀察他們的合擊。看了幾十招之後,他忽然發覺此二人攻擊之時,其另外的一手很有玄機。要知這另外一手自己本來是極是忌憚的,是以一直都隻能後退消勢,生怕在自己雙手齊出跟他們硬接的時候,那兩隻手會來偷襲自己。但現在看來,那另外一手雖然時不時威脅,卻始終沒有能真正發出功力來,似乎無甚勁力。
昭元心中一動:“這二人號為左右脅侍,莫非其武功路數,本來便是如一人的左右手?若是如此,那便可以放心而對敵。他們各自的掌力都比我稍遜,若是硬碰硬,我雖然以一敵二,隻要不是同一方位,便可借力化力,不見得怕他們。”當下瞅準機會,連接了兩掌。果然,拉瑪和哈奴曼的另外一手在對掌時都形同廢物,無法趁機來襲。
昭元又接了好幾掌,漸漸越來越是確信。此二人武功極高,配合默契,分進合擊之際便如一個有極長手腳之人一樣,甚難對付。但歸根到底,其每一人的功力與自己相比還是稍遜。自己隻要不與他們同時一個方向接掌,那便不會落敗。
昭元明了此理,心頭大是放心。忽然,他想到自己先前與寶相夫人之師對敵之時,曾想試驗內力聚散圓通之法,隻是當時敵人功力太強,試起過於危險,所以才沒敢去試。由於太強的不敢試,太弱的敵人卻又根本無力振動自己經脈,似乎很難找到什麽適當的對練,自己心頭還曾經頗為遺憾。而現在這兩大脅侍武功甚高,卻又偏偏比自己稍遜,那不正是試驗此法的極好敵手麽?
昭元心頭大喜,當下便默默回想自己當日所練之法。漸漸的,他不再向先前對敵那樣大半內力抗敵、小半聚氣,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大半內力用於收集散亂之息,小半用於禦其於外。他功力既高,又極熟內力聚散之法,毫不畏懼這別人根本不敢相試、怕一個不慎經脈全毀的危險辦法。如此數趟,內力聚散越來越是純熟,他心下居然還不願早早結束。
正在竊喜間,敵人又是二掌襲來,昭元照例又奮起雙掌半退半接。不料正在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一股極細微的聲音道:“小心!”那聲音極是怪異,卻又有一點點熟悉,就象是一個有些認識的什麽人,正伏在某處沙地底下給自己傳音。昭元正在驚奇,忽然眼前亂影一晃,兩個敵人從來不動的另外一手,已快逾閃電地同時朝他胸前兩處大穴襲來。
昭元這一驚非同小可,但整個身體已是避無可避,隻好突然運足全身勁力於雙掌之上,搶先發出霹空掌力,要在與其雙掌相接之前便獲些反力。同時,他又將外瑜珈集於胸前,吞胸收腹,隻求能少受他們一些功力保命。
隻聽噗的兩聲悶響,昭元已被打得在地上連翻了幾個滾。眾人驚呼聲中,他卻立刻又是躍起作勢。拉瑪和哈奴曼毫不停歇,趨前飛撲,卻是雙手並在眼前,顯是防他又如先前那樣揮沙迷眼。昭元身形未穩,忽然哇地一下,朝他們噴出一大口鮮血。
拉瑪和哈奴曼萬沒想到他並未腳地揚沙,而是口中噴血。他們大驚之下,硬生生刹住前進之勢,雙手劈空掌力發出,已將那股血霧震開。那血霧半點沒能沾染上他們身體,但卻也更加散了開來,頗有迷惑視線之虞。二人怕昭元乘機偷襲,都是極快地左右躍開起範圍,雙手連揮,掌力連吐,便如風伯雨師般迅速將血霧驅散。
昭元趁這當口,急急躍後丈餘,一麵擺好迎敵之勢,一麵強壓傷勢。他知剛才這一下凶險無比,自己自以為聰明,卻不料中了他二人的誘敵之計。若非那一語提醒,自己現在可絕不是隻吐一口鮮血這樣簡單。那神秘人的一喝導致了自己本能地微微一縮,他二人之掌便沒能直接印上自己胸膛。雖然他二人也是應變極速,立刻將掌力改以劈空掌發出,但到底還是弱了一級。自己中了之後,雖然五髒六腑直如片片碎裂,但經脈中真氣卻並未大損,乃是內傷中的外傷,不幸中的大幸。因此,他雖然內腑出血,周身劇烈疼痛,卻於他功力無致命大損。那一口鮮血也救了他命,使他免遭二人如影隨形的連擊,得以喘息半聲。
然而這一切隻不過是片刻之間的功夫,拉瑪和哈奴曼已極快地驅開血霧,揮掌又上。昭元氣血翻湧,雖然內力尚在,但周身劇痛,加上兩邊人的呼喊,令他難以平心對敵人。當下他不再與他們內力相接,隻以盡量以閃避之勢,期能遊走於二人之間。但這二人輕功也極是高明,卻絲毫沒讓他有任何便宜。那哈奴曼本身便是因輕功極高,才被人比作傳說中的神猴哈奴曼的,雖然功力比昭元稍遜,但騰挪之勢卻一點也不比他慢。
晃眼之間,已是幾十招過去。昭元雖然左躲右避,卻還是不得不硬接了幾掌。這二人看出他並未受真正大的內傷,隻不過想借閃避來拖延時間、平息身上血氣和劇痛,便都竭力搶攻,不住地逼他接掌,不讓他有恢複之望。
昭元自然也知其心意,但自己若是心神難製,勁力不集,則對掌必吃大虧,其勢根本不能硬扛。因此,他也隻能苦苦支持,步步後退。到得後來,他甚至使出了先前與寶相夫人之師相對之時,那個以身卸力的法子,不惜一下下用非要害之部位去接敵之餘力。這自是盼以自己多曾受擊、抗力略強之故,多挨得幾回,緩下內腑傷勢刺激。
激鬥之間,他根本無可回頭,但知冰靈和寶相夫人等定是擔心之極。可再看對麵,卻是孔雀明王和那大梵天都是臉有憂色。昭元心中一動:“大梵天是怕他二人有失,損他聲威;可是孔雀明王怎麽也擔心?難道他之心計如此深狠,為了讓大梵天丟臉,竟不惜傳音示警麽?”可是他們這些前排之人,根本便不可能有人能鑽入沙下又鑽出來,同時還能不被人發覺的。如此說來,發聲之人肯定另有其人。
當時自己在那樣的激鬥之中,那聲音又是那樣細微,可居然能又準又穩地直傳自己耳朵,硬是讓自己聽得分明。說起來,這發聲之人的內力之深、方位之準、勁力之用實在令人歎為觀止。己方除自己勉強可以之外,絕無別人能發出。拉瑪和哈奴曼雖近,但都想置自己於死地,自然也不會發聲示警。難道是寶相夫人之師已早早暗中前來,現在正潛伏在無人察覺的地方,趁人不備而發聲?
一有此念,昭元立刻便是心神大定,當下極力不再去過於擔心,隻是凝神對敵。拉瑪和哈奴曼知他現在內息尚不能全數集中,乃是擊敗他的最好機會,都是拚盡全力。三人力拚之際,掌風極烈,地上沙土一蓬蓬被揚起,遠遠望去,便如一團黃霧在裹著激鬥三人的身體。
昭元沉著接戰,每接一掌,都主動用身體的某個非要害之部位去分去一兩分勁力,以此來換取喘息機會,壓製內腑翻湧。拉瑪和哈奴曼全力而上,不再隱瞞功力,威力比先前大了幾乎三成還不止。但昭元心中已是不慌,每次都咬牙分身卸力,一絲不亂。鬥了許久,他居然始終是雖處下風,卻又老是將敗不敗。
三人又激鬥數百招,昭元已被他們逼得連退了好幾個大圈,但卻依然未敗。拉瑪和哈奴曼心頭焦躁,出掌幾乎都快要些不顧一切了。可是不論他們如何逼迫,昭元卻始終能咬牙苦撐。又激鬥了數百招,昭元內腑的翻湧之勢終於漸漸平息了些。
拉瑪和哈奴曼本來內力便較昭元略遜,又是如此全力搶功,偏偏還始終打不中真正著力之處,所費真力自然極大。漸漸的,他們內力已有不繼之象。在外人看來,他們似乎仍是拳掌攜風,威勢絲毫不減,但昭元卻已覺出不對,因為他二人出掌之時,已不能象原來那樣掌力隨意吞吐。這自然是因為內力耗費過巨,已然顧不得用心力去控製吞吐、容留後勁,每一下都是在拚全力以求傷敵。
昭元想起開始時自己的大意,幾乎給自己惹來殺身大禍,這一刻自是絲毫不敢大意。但他卻也並不搶攻,隻是抓緊這一機會再去調息。他是年輕人身體,正是血氣方剛、精力滿溢之時,天生體力便強,何況還有昊陽神功之助?一但到了這等比拚最基本的精力之上,自然無論是持久時間還是恢複速度,都比對方強許多。這樣一來,自然時間越長越有利。
又過一陣,拉瑪和哈奴曼臉上的急怒之色已越來越重。昭元忽然心中一動,接掌之際故意內力稍減,也故意不再控製掌力吞吐。拉瑪和哈奴曼接了幾掌,覺出對方似也已是強駑之末,頓時精神一振,互視一眼,都大起堅持之意。昭元見二人果然又拚出了全力來攻自己,心頭亦喜,每次都以比他們掌力稍遜之力而接手。他身體雖被他們逼得還是連連後退,卻已是越來越放心。
經曆了方才二人狂風暴雨般的搶攻,昭元已知那就是他二人的功力之限。對比方才所覺的他們勁力消長,反複確認再三,昭元終於確信他二人現在的頹勢並非誘敵之計。他想起自己內腑傷勢漸平,那種想盡量拖延時間給後方準備、同時用他二人助練的想法自然又起。
但這一次他卻再也不敢輕視對方,雖然又在偷偷習聚散之術,但剩下的三成氣力心神中,倒有兩成用在了防備他二人偷襲之上,取的乃是寧可慢些、也決不冒險之意。拉瑪和哈奴曼覺出對方掌力總是與自己相差一線,終於漸漸起了疑心。
初時他們還以為,對方也跟自己二人一樣是強弩之末;隻要自己等堅持下去,勝利便屬於自己。但堅持了又堅持,卻發覺這一差距每次都是剛好一線。昭元每次都隻需退上半步,便剛好全消自己這一線餘勢,令自己全然不能傷他。同時,昭元臉上神色,亦不甚象先前的全力支持之色。
二人心中越來越疑,漸漸懷疑起昭元是故意要與自己鬥得越長越好。這小子功力甚是邪門,隻要他與人劇鬥,若不能立即擒下他,其武功便能大進。現在若是又成了這樣一個局麵,自己二人豈非成了他的陪練?可若說要先行罷手,自己二人乃是大梵天左右脅侍,遍行天竺,威名遠震。遠近之人皆稱“梵天三尊”,全天竺的婆羅門都以自己等為榮。若是落敗,此後顏麵何存?可若是繼續鬥將下去,此人年輕正當壯年,此消彼長,隻怕待他發難之時,自己連叫停的機會都沒有,那樣反而輸得會更慘。
二人心意相通,掌力不約而同地便弱了下來,居然也是一般地運功調息,要多撐時間以待變。一場本來舍生忘死的性命相搏,現在居然變得全無凶險。外麵不明就裏之人,自然覺得三人依舊是移形換位,拳掌如風。可實際上,現在三人掌指間功力都已甚弱,在真正高手眼中簡直便已如同兒戲,不過徒具形式而已。
昭元感到現在他們所發功力隻如尋常高手,自也覺察到了他們心意。這樣一來,自己要練那極高境界的真氣臨敵聚散之術,不就沒了著落麽?他心中一動,忽然運足內力,一聲獅子吼暴喝,一掌向拉瑪攻去。他集昊陽神功於這一聲之中,全場周圍人眾無不感其如平地一個炸雷。便是梵天雙侍這樣的大高手,也不禁心神一震,出招略滯。
待拉瑪急忙收攝心神時,敵人已主動朝自己全力攻來。拉瑪全無所避,隻好倉猝間奮起全身之力先接下這一掌,自己借其反震之勢極力後退。拉瑪接了這一掌之後,全身氣血翻湧,正懼昭元再來逼自己接掌,卻見昭元身體雖仍在向自己逼近,但已收身回掌,要與來救的哈奴曼相抵。拉瑪這才舒了一口氣,但眼見敵人回掌接過哈奴曼之後,卻仍然欺近自己,顯然是還要發掌襲己,當下便不敢轉身,隻是倒身飛退。
這樣一來,昭元不住地追拉瑪,而哈奴曼則追在昭元側後麵,時不時地極力襲他,以減拉瑪壓力。昭元感覺拉瑪和哈奴曼剛才的這兩掌出了大力,又助自己聚散了一回,自然大喜,對自己這主動逼敵的戰術更是信心大增。
昭元之所以力追拉瑪,乃是因為哈奴曼輕功高超,即使其倒身而退,自己也可能迫之不緊。而逼拉瑪的話,卻可以做到令其無法反轉身來,隨時可逼其全力應戰。同時哈奴曼之所擊,也因為來勢與三人奔行之勢相同,容易卸去。
連鬥一百多掌之後,拉瑪掌力又是漸漸而鬆,臉色已越來越是蒼白。昭元一笑,返身忽然又追哈奴曼。那哈奴曼本來一直在後追他,不料他忽然不再前行,反而一掌朝自己襲來,無可躲避之下隻好硬接一掌。
然而這一掌亦是昭元全力一擊,因他知拉瑪一時間無可救援,這一掌便用了十成十的氣力。同時,他也是想要讓哈奴曼真氣受傷,以免自己無法追及。哈奴曼沒有料到這些,整個人都被打得平空後退了丈餘,地上的沙土被帶得團團激射飛揚。
昭元不待他落穩,已如影隨形撲上發掌。哈奴曼無可轉身逃避,隻好亦如先前拉瑪被追一般,又被迫接了昭元一掌,臉色霎時全無血色。這時拉瑪已追了過來,這才暫時解了哈奴曼之危。昭元微微一笑,每次都隻出七成氣力,逼得他們用盡餘力來對敵,但還是每次都比他們高那麽一絲。
在外麵人看來,拉瑪和哈奴曼正一前一後夾著昭元在場中飛奔,踢得地麵沙土飛揚,似乎甚是滑稽。但功力稍高之人卻知,這二人之力被如此巨耗,隻怕已無可再支持二百招。又過了片刻,場中情形依然如此。昭元若論功力本身,其實還是稍稍不及二人聯手一擊的。但若分散一對一,他們卻都無可抵擋昭元,反被昭元極力逼入了困境。
要知這梵天左右脅侍合擊之武功,本不在大梵天之下,他們本來之招,也確實是主要按照一個人來訓的。他們那另外一手,本來也確實多隻是擺設;通常隻有在敵人太輕敵之時,才作突然襲擾。
若是二人一直堅持用此招,開始不去誘敵,而是盡全力穩紮穩打,現在被逼得氣力不繼的,肯定是昭元而非他們。可偏偏他們開始定下了誘敵之計,雖成功令昭元錯誤估計了功力,但也讓昭元先熟悉了些彼此招數。待到後來昭元上當,內腑受傷的絕好機會時,這二人卻又以為他已到了強弩之末,正所謂“殺雞焉用牛刀”?於是他們便都是招式多於強力,要以最小代價、也最迅速地令昭元被製。
不料昭元雖確實左支右拙,卻偏偏能以身卸力,硬將他們這一輪給抵住了。到後來這二人覺出不對,要再實行合擊之勢時,勁力卻已衰退。再到後來,他們就更被昭元以強追之勢給耗得狼狽無比。因此,二人合擊若是遇到了這等大高手相搏時,遠非普通武人群毆可比。很多時候,若是圍攻之人不能配合默契,或是選錯了策略,反而會不如一武功稍高之人與對手對敵。因此,若是梵天或是孔雀明王親自下手,昭元這一策便毫無用處了。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二)
眨眼間,三人又鬥了十餘招。拉瑪和哈奴曼全身汗下如雨,掌力漸漸空虛。昭元知他們已即將被徹底耗跨,正要將他們擊倒,心頭忽然一動:他二人對自己修煉也算大大有功,就這樣擒了他們的話,豈非既令他們威名之墜過巨,又太快地終結這次練功機會?況且當今形勢詭異,孔雀明王咄咄逼人,連大梵天也似甚忌孔雀明王。若能留下他們,即便今日自己最終依然被迫逃亡,日後他們卻也可在婆羅門內部效力,平衡孔雀明王一派。這樣一來,寶相夫人等部也可多些生存遊離之隙。
昭元想到這裏,便又堅持了五十餘招,逼迫他們之勢也緩了一些。待堪堪將他們耗到幾乎隻能比普通高手的時候,昭元忽然斜刺一躍,跳出圈外,朗聲道:“如果在下一人對二位中的一位,或許會占些優勢。但現在既是力對二位,卻實是難敵。在下方才被二位夾得滿場飛跑,怎麽也脫不出包圍,便是明證。不如就算做罷手如何?”
拉瑪和哈奴曼正苦於應敵、不知如何收場,忽見他要作罷手平局,那實是求之不得。現在雖然聽到昭元強調以一對二,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但畢竟還是知道此臉丟得要遠比彼臉小。拉瑪和哈奴曼互望一眼,都道:“既然如此,那便是平局。閣下武功,我二人極是佩服。”說著一抱拳便退了開來。本來他二人一世之臉都要丟在這裏,但對手卻忽然放了自己一馬,那可真是意想不到。雖然對敵之際說不上什麽感激,但到底輕蔑之意大減,對昭元在言語上也就客氣了不少。
孔雀明王笑對梵天道:“二位尊侍因故未能取勝,不知大梵天可有意出手教訓這個小子?”他說話間將“因故”二字說的甚重,自然便是諷刺二人其實已敗,隻不過是“因故”才沒明明認輸。拉瑪和哈奴曼極是慚愧,但卻都說不話來,隻是怒視於他。
大梵天並不理會孔雀明王言中之意,隻是微微一笑,道:“我二脅侍出馬,其功力可比我之親出。他們不過是策略有失,才為這小子所乘,致成平局。明王功力通神,何不就此機會,一試無上伽藍聖手,也讓這些邪魔外道知道大神護法的厲害?”他言語中雖有反駁之意,但整體上極是謙恭,竟然直認自己與二脅侍類同。拉瑪和哈奴曼見大梵天並未責怪自己,反而不惜親身屈尊降貴來為自己分擔此辱,都是既感激又慚愧。
孔雀明王見大梵天願意示弱,己意已達,暗想:“哼,老頭子隻顧安撫手下,不肯親自上前迎敵,莫非他先前施展須彌禁製時,武功損害已過大?若是如此,那就難怪了。否則若連他也收拾不下,傳言出去,豈不是梵天三聖都收拾不下一個異道小子?這小子不過是趁了他二人貪功之心,我上去最多費千招功夫,自然擒下他。不過卻不可讓人說我是車輪戰。”
他想到這裏,已是笑道:“大梵天因故不好親身護法,本孔雀明王今日能有幸代大梵天行護教重任,自然是義不容辭。”說話間他身體不動,不知怎地已躍到了場中間;地上隻有一行微微的劃沙痕跡,全無半點塵土飛揚。周圍之人都喝起彩來。
昭元凝神而備。孔雀明王神定氣閑,道:“小子,你可休息好了沒有?本孔雀明王不殺無力抵抗之人。”昭元笑道:“力鬥梵天左右脅侍,豈能不累?不過或許還可與孔雀明王一搏。孔雀明王若是不想沾那二位的光,且請半載之後再來如何?”
孔雀明王大怒,喝道:“好刻薄的小子!今天本孔雀明王要不將你撕成碎片,真是枉世為人!”說話間身體陡然前撲,五指如勾,直朝昭元切來。昭元原來曾經接過他掌力,知他內功驚人。因此,這次雖見孔雀明王是爪非掌,也依然不敢怠慢,於是便不去硬接,而是反襲孔雀明王腕間之穴。不料指力還沒至中途,忽然覺得麵前有一股極大吸力在吸自己,身體竟不由自主地朝前一傾。孔雀明王哈哈大笑,五指眼看便要抓住昭元胸口大穴。
昭元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連忙再施那縮胸之功,以求救命。不料孔雀明王之手突然長了數寸,顯然是料到了他這此著,這一縮之勢全然無功。昭元大急之下,忙運足全身之力,反朝孔雀明王手上麻穴擊下,盼能略弱其力。
眨眼間,昭元胸口已被孔雀明王連皮帶肉抓下一片。這一下傷得雖然不深,但卻是血流如注,旁人都驚呼了起來。孔雀明王冷冷一笑,身體驟然又行欺上,這次卻是易爪為掌。昭元不及轉身,隻好與他硬接了一掌,身體頓時被朝後震開數尺,但幸好未受內傷。孔雀明王見這一掌未能將昭元重創,微覺意外,但隻是冷笑一聲,揮掌又上。昭元隻得倒退著又接。轉瞬之間,整個形勢又如先前昭元緊逼拉瑪一般,隻是這次乃是昭元被逼得極為狼狽。
昭元完全無可騰出手來自己止血,心頭大急。他咬了咬牙,忽然暗運內息,拚受孔雀明王一掌餘勢,借他那掌風拂了幾處止血之穴,血流立刻便緩了下來。孔雀明王見他居然敢如此,冷笑一聲:“果然狡猾。”手上又是五指如鉤,朝昭元抓了過來。
昭元再也不敢直接迎擊,忽然踢起一大片沙土,想要阻他一阻。但孔雀明王不閃不避,那沙土待至他腰間便齊齊而落,顯是他暗中以極高功力,強行壓住了其上升之勢。昭元大驚,陡然一個通臂拳,直朝孔雀明王當胸擊去。
孔雀明王冷笑一聲,抓勢不變。昭元知孔雀明王五指如鉤,如硬接的話,必然被抓得血肉淋漓。但自己現在實在已是無奈,隻能一拳朝明王五指中硬塞過去,盼能以有備而減傷。孔雀明王未料到昭元居然敢如此硬接,立刻便變化招式收緊五指,要將昭元手掌整個抓斷。但昭元卻已先運瑜珈,堪堪在他握緊之前縮手抽出;手上雖已傷可見骨,鮮血淋漓,但身體卻趁這當而與孔雀明王遠了些。
這下終於得空,昭元立刻便返過身來,全力奔逃。孔雀明王見他終於返過身去,心中連叫可惜。他知如此這般的話,要製住這小子那便要大大費一番力,隻怕真的要耗到千招了。
但事情既已發生去,孔雀明王卻也隻有發足猛追一途。他輕身功夫本來是不著,但功力奇高,隨隨便便一動,便比別人練了幾十年的輕功還要厲害。是以他方才入場時露了一手,也一樣驚動四麵之人。現在他發足起來,自然也是快逾閃電。
昭元極力狂奔,卻始終隻能跟他隔個三尺之距。這樣的距離,若說逃命也就罷了,但要再返身禦敵,卻是絕無可能。如此一來,自然絕然難勝。昭元心念一動,飛逃時突然將腳下沙土盡力帶起踢起,朝身後孔雀明王襲去。孔雀明王見他故技重施,身體隻隨便輕輕一抖,便將其全都壓下。但畢竟一個是隨意而灑便能遍襲敵全身,一個卻是要周身施力以彈壓;其所費之力雖然都不甚大,卻終於還是孔雀明王要吃虧些。
孔雀明王見昭元不與自己對敵,卻用此等細磨之法來費自己真力,心頭大怒。他忽然不惜緩身吸氣,雙手陡然間淩空亂抓。昭元前麵沙土登時大散,便如焦雷炸開一般,直朝昭元包湧一般地襲來。昭元本已有抗他抓力之備,是以他幾次在後施展那伽藍抓手想抓自己,自己都並未落入險境。可是他卻沒想到,這一次孔雀明王的抓力居然不對自己而發,而是隔空大抓自己麵前的沙土。
昭元前麵沙土飛揚,包湧之勢極強,可說極不好閃避。昭元心中忽然一動,閉上雙目,直向那地上現出的沙洞中鑽去。他曾在樓蘭神陵中獨處數月,於沙石土質極是熟悉,直鑽之時雙手連扒,立刻便斜斜沒入了那沙中。
雖然昭元鑽沙之勢遠不如奔跑之勢快捷,但畢竟是出人所料。孔雀明王沒想到他竟然主動鑽入沙中,待要變招時,昭元已是全身而入。孔雀明王大吼一聲,一掌擊在沙地上。這一擊震撼極速,立時覺出附近沙質承力有異,知是昭元身體還在近處之下,立刻伸抓去抓。然而他之抓勢卻比輕身躍奔要滿,上麵沙土雖被他抓得瘋狂飛揚,昭元卻已鑽得更深了。
孔雀明王大是惱怒,變抓為掌,對準昭元所鑽之方向全力擊去。但沙質疏鬆,性可卸力。那驚世駭俗的掌力遇沙劇減,不透一尺便已損其大半,根本無可傷及昭元這樣的大高手。
孔雀明王知昭元既是主動直鑽沙下,定是心有所恃,絕不會輕易被沙土窒息。而自己明知他就在自己腳下沙中,卻依然毫無著力之處,直氣得哇哇大叫。這時昭元已鑽得遠了些,孔雀明王在沙上四處追襲,又抓又擊,卻再也感不出昭元具體方位。忽然,孔雀明王一念頭起來,奔行之際腳下穩穩運力,要以柔勁將身下沙土漸漸固定。這樣一來,昭元身在沙下便不能如先前那樣隨意用力,若不及時出來,說不定還真要被埋於深沙之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孔雀明王才一用上柔勁,昭元立刻便已感知。他知此前景的可怕,當下本能地極力從沙中騰起,便如旱龍出土一般。孔雀明王雖從沙質突然大變中,知道了昭元將從那裏出土,但昭元潛運內力,令他眼前沙土激射如同沙暴,導致他也不敢閉眼冒險趨前傷敵。待到壓下沙土,昭元卻已在離開孔雀明王勉強的丈餘之地站定,而且其胸前、手上都已不再流血,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孔雀明王狂吼一聲,欺身又上。他五指如勾,全身黃衣在陽光下金光閃耀,便如一道黃金符咒直卷昭元,四麵都是一片驚呼叫好之聲。昭元不閃不避,隻潛運昊陽之氣於五指,也是一般地跟他相接。隻聽砰地一聲,二人身形略分,旋即又纏鬥在一起。昭元見其爪力果然隻是於吸引有奇效,而於硬對敵時其實遠不如他掌力之威猛,心下大定。當下他隻是一心戒備孔雀明王吸力,一見其掌成虎爪之形,立刻便主動依樣迎上。
孔雀明王見抓手已被其識破虛實,不再使爪,暗運內力於掌上與他力拚。昭元仗著自己年輕,體內昊陽真氣鼓蕩而出,全不畏懼,居然也一般地跟他硬拚硬接。雖然每一次昭元都退半步,但他先前和梵天脅侍搏鬥時練就的聚散消勢之法,這時已開始有了作用。因此,雖然他掌力仍比孔雀明王稍遜,但受一掌之後要再發第二掌,所需的重蓄時間卻絕不比孔雀明王慢。鬥了好多招,他雖全無掌力稍遜,但卻遠沒有恢複得越來越慢、難以支持的景象。
孔雀明王連攻數十掌,見昭元已被他震得繞場退了小半圈,但卻全無閃避或是力竭之象,心頭越來越是驚奇:“這小子當真邪門!我可莫要著了他道才好。”當下不再一味猛逼昭元接掌以求逼得他內力不繼,改以招式遊鬥,一見昭元露出空隙,便發真力而擊。
這樣一來,昭元立刻便感壓力大增。要知每次激鬥之中,隻要不能迅速將他擊倒,他便能在壓迫刺激之下功力漸長,是以並不懼怕硬擊。但論起招式閱曆來,他可就與這孔雀明王相差太遠了。因此,當初孔雀明王隻用一個本來並無多少內勁的抓手,便讓他吃了大虧。現在孔雀明王凝神而迫,全不冒進,也不給他以機會練內力,自然將他逼得手忙腳亂。
果然,不到一會的工夫,昭元便吃了好幾次虧。若非每次他都及時驚覺故伎重演,轉以非要害部位受其餘力,隻怕早已真的被孔雀明王打成碎片了。昭元大急,忽然想道:“他不與我硬碰,我何不主動找他硬碰?”當下突然身形一變,拚受其兩下虛招,搶了個主動之勢。接下來他便極力出掌,真的去主動奔襲孔雀明王。
孔雀明王一時沒料到他竟然敢主動襲己。要知孔雀明王一生從未敗過,所練之招式本來便是去逼敵招架的,從來沒必要去練習什麽防守之招。這樣一來,他立刻便覺周身都是空門,不得不一一出掌硬接而架。二人之勢居然勉強板了個平。
昭元功力稍弱,但卻居然敢主動進攻,而且還扳來了個平手。此事莫說是別人驚奇,便是他自己,也大覺料不到:“看來人人都有弱點。往往某人某點極強,旁人無可抗衡,但換一角度卻是大弱。唉,其實我自己著《易筋經》的《洗髓》篇之時,不也是從這一點出發,才輕而易舉便更深一境界,而且風險也小得多麽?可在對敵之際,我怎麽這麽慢才想到?”
孔雀明王萬沒有想到,自己功力明明比他還略高,臨敵經驗也不知比他豐富多少倍,卻居然被他一陣搶攻鬥了個平手,直氣得哇哇亂叫。忽然,他也一般地受了昭元一掌之餘勢,轉守為攻。昭元知自己一但轉入招架,立刻便又是左支右拙,當下也打定心念,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防守。因此,雖然他又處於了劣勢,但卻還是將全力都用在了對攻之上。一時間二人為了各搶先機,不一會便人人都吃了對方十餘掌。雖然二人都小心翼翼避免受其真力,但也依然各自都有些頭目森森。
在此之際,昭元雖覺頭腦有些混亂,但卻不敢分絲毫之力去運清涼功法。烈日正午,沙漠中酷暑難奈,自是無形中幫了昭元一大忙。他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因為就耐熱耐寒來講,無人是自己的敵手。孔雀明王再厲,這上麵肯定也比不了自己。
正在苦苦堅持時,昭元忽覺體內真氣也是越來越來強,以前自己晚間運功時,可說從來沒能這般強烈。漸漸地,他與孔雀明王那本來的一絲功力差距似乎不見了,而且全身也不象原來那樣疲憊了,頭腦已有點慢慢清靜下來之象。昭元又驚又喜:“難道我這昊陽神功,本來就是要在白天最熱時施展,才效果最佳?嗯,看來我這武功屬陽,越是酷熱,越是有效。我以後練功,看來也最好選在白天。”
昭元明白了此理,頓時更放心起來,將自己那昊陽真氣中以前難解之處都一一而試。雖然昭元還是看起來處於劣勢,但卻已是他主動在維持此象了。激鬥之際,一個個疑問被打破,他功力也是不自覺地越來越強。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三)
這時二人已鬥了半個多時辰,孔雀明王漸漸也覺出昭元其實並無敗相。雖然昭元也和自己一樣內力耗費過巨,卻反而是自己先漸露疲乏之形;而且其後昭元掌力勝過自己之勢已也越來越明顯。孔雀明王知自己終於也成了他練功對象,心頭越來越驚,已萌發出跳出圈外、直接指揮手下掩殺過來之意。
但昭元一覺他掌力閃爍,似乎有脫逃之意思,立刻便急忙搶逼,渾不放鬆,心中也打定主意:“此人心黑手狠,蔑視賤民甚至較梵天還勝,絕不能讓他有退回發令、再起詭計之機會。便是他自己明說要退出,自己也絕要跟上與他相搏,絕不認平局。”他知這人現在勢力甚大,連大梵天都有所忌,若不令起大掃顏麵,其勢遲早如日中天。如果被其一家獨霸,婆羅門過於衰弱,那麽寶相夫人等回旋餘地就會變小,定然更難生存。因此,昭元說什麽也要將孔雀明王困於場中,最大限度地利用他,最後再令他威嚴掃地。
孔雀明王見昭元攻勢越來越是凶猛,知他已對自己要停比的想法有了防備,但自己卻也毫無辦法。他偶一掃眼,見大梵天全無叫停之意,而拉瑪和哈奴曼更是滿臉幸災樂禍之色,知道他們是絕然不肯相助的了。同時,昭元又故伎重演,不讓自己明顯處於下風,普通人還看不大出來。自己手下功力高、眼光高的,自然心頭算盤也多,肯定不願在大梵天發話前就輕易說話或是出手。而眼光低的根本還未看出自己的敗相來,現在眼見二人正鬥得激烈精彩,又怎麽會想法叫停?
孔雀明王忍不住心中大悔:“早知如此,我便不該一味自負。先前抓破他皮肉時,我便該施以毒藥的。如今我反而成全了他,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卻不知昭元幾已萬毒不侵,尋常之毒根本無用。縱然是非常之毒,隻要昭元最初能不死不暈,便必能自行克製乃至恢複。孔雀明王不精於毒理,可能自以為某些毒藥甚是雄奇。但他以為厲害的那些毒藥與望帝所研比起來,卻往往不過是小菜一碟,便施上了也是無用。
昭元招招封住孔雀明王退路,完全不讓其有跳出圈外之機,卻又極力避免讓其露出太明顯的敗相,甚至時不時還受其幾掌。昭元畢竟年輕,血氣充足,經此一戰全不在乎,而孔雀明王卻已過四十,本身氣力已有衰象。先前隻是因為孔雀明王功力越來越深,尋常對敵都是一戰而勝,從無個把時辰仍然不勝,乃至要拚最後體力的情形,是以一直給人以越老越威猛的感覺。此時一遇到真正能跟自己耗到比拚天生體力的人,孔雀明王自是恐懼與後悔都無可複加。但他現在已無暇分心,全力迎敵之下,已是連話都喊不出來。
又鬥得一氣,晃眼間,寶相夫人忽似朝昭元使了使眼色。昭元心中一動,知道她們已將木筏等物大致備齊。他雖已占盡上風,但如此再行糾纏,卻也耗力,不好再應付其他突發之事。當下他哈哈一笑,朗聲道:“真是沒想到,本人經兩大脅侍之逼,幾乎都已油盡燈枯了,居然還能令孔雀明王如此難受。哈哈,哈哈!”大梵天等人自然知他乃是信口開河,但對這話自是不肯反駁。其餘之人自然也不敢輕言。
孔雀明王有苦難言,但卻也隻能勉力支持。昭元忽然一聲斷喝,奮起全身餘力,一掌平推。孔雀明王本已極疲勞,一怔之下全無躲避之力,隻好硬接,頓時被昭元震退數尺。昭元不待他平息,立刻又是一聲聲斷喝,一掌掌襲去,而且每一掌都逼其硬接。孔雀明王臉色越來越白,忽然一掌過後,呼地朝昭元噴出一大口鮮血。
昭元先已有備,見他喉頭微動,便自發覺,繞身其後又是一掌。孔雀明王撲地倒地,立刻翻身又起,轉過身來,口中鮮血狂噴,但卻終於屹立不倒。他已傷至內腑筋脈,但兩眼卻還是直勾勾地望著昭元,似乎依然不相信自己竟能被昭元擊敗。
昭元見其如此重傷之下,竟能依然屹立不倒,心中不禁微生敬意。當下他便不再上前補掌,隻是想要上前點了孔雀明王穴道,要令他不能再動。不料昭元才拍了一穴,忽覺耳音不對。孔雀明王忽然厲喝一聲,一掌直擊昭元前胸,其勢竟然威猛絕倫,全不象是垂死之樣。昭元急忙拚命回躍,但卻已是不及,被他一掌正正印在了鎖骨之處。
昭元鎖骨轟然斷裂,上胸簡直就如被一股絕大的力完全穿透,幾乎當場暈倒。但他雖是眼前大黑一片,那生死意誌卻終於還是沒有令他全垮,立刻一頭順勢倒向後麵,拚命朝沙中鑽去,並將身後沙土拚命踢後。孔雀明王桀桀怪笑聲中,猛力抓挖過來。昭元知這時實是生死存亡關頭,拚盡全力讓自己不暈絕過去,也不扭頭後看,隻是拚命朝前朝裏鑽。外麵眾人則是都驚呼連聲:“屍魔功?屍魔功?”
孔雀明王全不理會,隻是拚命朝前猛抓,攪得前麵塵土狂舞。他口中桀桀怪笑道:“甚麽屍魔功?是須彌神功的一種!”但後麵依然有許多人驚呼:“明王竟然在練屍魔功?這怎麽可能?”忽聽大梵天怒喝道:“明王這是為了護教,縱然手段不對,大是大非卻是無錯。以後的事歸以後,現在吵什麽?”眾人一聽,立刻聲音小了許多。
昭元身受重傷,而孔雀明王這一次的抓勢卻是遠比原來要快。轉瞬間,昭元便已覺自己要鑽不過他的抓了,背上忽然一陣劇痛,已是被抓了一爪。他正自心頭絕望,那背風沙丘因為他們兩個一個鑽一個抓,鑽得太深,竟然一下坍塌下來,將二人同時埋入其內。
昭元心頭大喜,急忙就要借孔雀明王一時吃驚之際,拚命轉向而鑽。正在這時,忽聽雷鳴般地聲音從上麵響起,直震地下,卻是大梵天的聲音:“豈有此理!小兔崽子竟然如此想渾水摸魚!看我取你首級祭神!”緊接著前麵沙土一緊,那大梵天竟已親身躍入場中來攔截他。沙丘崩塌、三人劇鬥之下,沙土被攪得漫天飛揚,什麽都看不清。
昭元見大梵天果然掐著這個點來搶果實,心頭巨沉,拚盡全力便本能地朝邊側上鑽。正鑽之際,忽覺前麵沙中似有一人,立刻想也不想就一掌擊去。那人一掌迎擊過來,雖是還隔著沙,卻已威力驚人,乃是大梵天無疑。昭元徹底絕望,隻能閉目待死。
不料就在這時,那撲過來的力忽然象是被旁邊什麽突如其來的勁力給抵消了大半,隻擊得昭元身體一折,而且二人接招之時,大梵天身體側麵陡然劇震,似還受了一記極厲害的偷襲。昭元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大梵天已憤聲怒吼道:“好小子,竟然還藏了私!”這時身後的孔雀明王也陡然間一聲慘叫,一條身影從沙塵中飛了出來,直直摔落向外麵。
昭元不及細想,聽到前麵似乎是冰靈、度母、寶相夫人的哭喊,急忙咬緊牙關拚命鑽出沙土,要逃向她們那邊。等他整個人在沙麵上翻滾時,全身都劇烈顫抖,上胸骨肉互戳之痛和後背抓傷交相作用,再也積聚不起半分勁力。
忽聽那大梵天怒道:“快包圍他們!快包圍他們!”雖然是受了內傷,可其聲音中隱藏的內力卻依然是震撼人心。場中沙塵也正在迅速被壓下,顯是他已在運用內力壓塵。昭元死死咬緊牙關,想要爬過去,卻已完全爬不動,終於冒險喊道:“快……快來救我……”
冰靈等聽到他呼喊,哭喊著奔了過來,抱起了他就要朝馬匹邊逃跑。昭元一掃眼,忽然看見一具似乎略呈淺綠色的軀體,立刻用盡全身力氣吼道:“帶上他!帶上他!”度母一驚,卻見那地上之人似乎正是孔雀明王,頓時醒悟,急忙將孔雀明王抓了起來,邊跑邊捆。這時塵埃稍定,那大梵天已飛撲過來,厲聲道:“放下他!”
昭元忽然一把從度母腰間拔出短刀,一刀直逼孔雀明王之頸。他本意是要威脅之,不料重要傷之下,掌握不準,這一刀已是刺入了一分多。孔雀明王的鮮血立刻湧了出來,居然還帶著些綠意。昭元一咬牙,厲聲道:“回去!不然我現在殺了他!你還不退後,可是巴不得我替你殺了他?”
大梵天見昭元根本不抽出刀口,說話也極盡挑撥,頓時麵色陰沉如水,人卻還是在慢慢後退。昭元心下一寬,不料這一鬆之下,身體竟然一下歪倒,已完全拿不住那小刀。他心頭大驚,卻忽見那小刀又被人一手抄起,又被架在孔雀明王的脖頸上。原來卻是度母眼明手快,接住了小刀,還順手點了昭元幾處止血穴位,以阻失血之勢。
大梵天本來身形已在發動,但見度母反應敏捷,隻得按捺住身形,但卻不再後退。昭元喘了幾口氣,咬了咬牙,對大梵天道:“我雖然……雖然放走了一大批人,現在卻又有了一個極好的人質。各位此次沙漠之行,不知是否可以終止呢?”
大梵天冷冷望著他的手,不說話。拉瑪看了大梵天一眼,轉過頭來道:“孔雀明王雖然落敗,卻莫忘了大梵天……”大梵天忽然冷冷道:“你們已經出手,未能取勝,便不可再在這裏多言。否則我們婆羅門氣概何在?”拉瑪滿臉羞愧,躬身退後不再言語。
昭元喘著氣道:“各位乃是護教而來,所護的不過是神義。然而神義如何,隻怕卻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如今你們首領已為我所擒……”哈奴曼喝道:“住口!大梵天乃萬邦之首,在他麵前,何人能稱首領?”
昭元心中一動,見那大梵天死死望著自己,身形還不時微微振動,心中忽然一驚:“難道他真要不顧身份,不惜自打耳光,也要親自出手?現在雖然塵埃落定,人人都可見形勢,但他若不惜殺光在場的刹帝利人,那可就完了。我現在可還真是油盡燈枯了,絕然不可再與他抗衡。沙中的那人明顯不願暴露身份,又怎麽能做一定的指望?”
昭元想到這裏,當下忙道:“大梵天顧及身份,自然不會出手。這些人雖是賤民,但他們也有自知之明,隻敢隱身大漠等你等根本不屑來之地,算是圖一生存。既然兩不相幹,各位又何必定要趕盡殺絕?”
大梵天就象沒聽見他的話一樣,隻直直望著他,目光也越來越冷,越來越可怕。昭元但覺他眼神直刺自己心中,似乎有一種全無抵擋之力,知自己內力已全無所剩的內情,已是被他盡知。這時候隻要他一出手,自己必然有死無疑。昭元心念及此,忽然大悔:“早知他非要出手,便不該費力和孔雀明王硬耗,導致現在連逃跑之力都沒有。”但卻仍不肯示弱,也一樣冷冷瞪著梵天。
大梵天忽道:“你當真便肯為一群賤民而冒殺身之險?”昭元不答,隻是冷冷看著他。大梵天道:“無論他們給了你什麽,本梵天都可十倍給你,日後還可有梵天尊位之望。你何必如此固執?”昭元緩緩道:“他們並未給我什麽,隻不過一個‘義’字。身為男兒,我也要還給他們一個‘義’字。”
大梵天陡然哈哈笑道:“義字?隻怕是個情字罷?”忽然間身形如電,一閃即回。那遠在五丈之外、已被寶相夫人強行抱上了馬的冰靈,竟不知怎地已被他從馬上硬劫了過來。寶相夫人全然反應無及,而且冰靈也全不叫喊或是動彈,顯然這一瞬間便已被他點了穴道。昭元腦中一暈,怒喝一聲,飛撲上去。大梵天伸手便是一指,昭元無可抵擋閃避,卻仍然全力而撲。那指風直透他肩,鮮血又是如泉般湧出,但他的手,卻居然抓住了冰靈之腳。
大梵天一腳將他踢得麵色更加慘白,但他卻仍然死死抓住冰靈,絲毫不鬆。拉瑪和哈奴曼縱身上前,阻住了後麵嘶聲哭叫飛奔過來的寶相夫人和度母。
大梵天冷冷道:“你若是功力上有十成十,或許還能跟本梵天一搏。可是現在,你卻隻是送死而已。這麽一個小賤民,本大梵天連抓她都嫌棄汙了手,你又何必如此不惜性命去救她?我再說一遍,你本是美質良才,若是投身我婆羅門教,前途無量。你現在雖然為美色所迷,但年輕人荒唐事本多,本大梵天還是願意既往不咎。”
昭元咬牙道:“我對她好,並非是因她美色,卻是因為親情。你以為世上人人都如你一般好色麽?”他和冰靈都已被梵天拿住,實是命在頃刻。若隻是他自己被擒,或許還敢抗言幾句。可是現在冰靈被擒,按照他平日心性,那是絕對要委曲求全,先保留下冰靈性命,絕不敢輕易刺激對方的。但現在他被梵天一指一腳,已然失血過多;腦中昏沉之下,這些侮辱刺激的話竟然脫口而出,全不顧忌。
大梵天臉色大變,眼中射出淩厲的寒光,直直冷視著昭元。昭元毫不畏懼,也自與他對視。寶相夫人等見大梵天已動真怒,自己等卻被拉瑪和哈奴曼所阻,無可近身,心頭都是大急。但高手相搏最忌疏神,何況是梵天左右脅侍這樣的對手?一不小心,竟然己方已有三人被哈奴曼和拉瑪點倒。大梵天眼中殺芒閃動,手掌已緩緩抓向昭元頸部。
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眾人身邊的地下響起,便如炸雷一般,震得眾人頭中腦中一片發麻:“難道陀寶利國的大梵天,也要親手來殺無力抵抗之人麽?不知婆羅門的顏麵何在?”這聲音是如此沉悶有力,居然令全場之中人人震撼,一時間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人人都覺這聲音簡直是在自己耳邊而起,卻竟然無從分辨來自何方。
大梵天麵色劇變,手忽然一縮,啪地一下將昭元和冰靈棄於地上。他雙手平舉作勢戒備,全神戒備,冷笑道:“本大梵天是何等身份,豈屑於去做這等之事?朋友功力不凡,卻不知是何方之人,可肯現身賜教麽?方才沙中偷襲,莫非就是朋友所為?”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四)
大梵天這麽這一問之後,周圍卻是毫無動靜。眾人四麵而望,但見數丈之內並無其他之人,而遠方也隻數十丈外的幾座大沙丘。難道那人武功當真到了天人合一之地步,相隔如此遠之下,竟然還能如此震撼人心?梵天目光轉了幾圈,終於停在了那輛還未打開過的大車之上,慢慢一點點地靠近,忽道:“尊架莫非是藏在大車之後?”
良久,那車後麵卻依然是無聲無息。忽然間,又一個極輕極輕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大梵天身份何等尊崇,婆羅門的地位何等崇高,今天怎麽可以做這等之事?”這聲音與剛才那聲音明明應該是一人所發,卻完全相反,說不出的詭異。
大梵天麵色一變,臉上陰晴不定,似乎是在做一個極難極難的決斷。所有的人都緊張地望著他,場中完全靜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梵天慢慢道:“尊駕既然裝神弄鬼,故示神秘,本大梵天也不想跟你糾纏。聽尊駕口氣,似乎與婆羅門有所淵源。尊駕若隻是想來指教本梵天,本梵天自然會在梵天離宮相候,隻望尊駕莫要不敢前來。”
他說完回頭望了望昭元,提高聲音道:“但今天卻不一樣。這小子雖已身受重傷,但卻還有這麽多執迷不悟的人沒有受重傷。再說今天乃是護教的大是大非之日,豈能因為這一件小事就讓大事不成?孔雀明王甚至都肯為護法而喪功丟命,我又何必惜名?尊駕若真是婆羅門中人物,當能曲體本大梵天之良苦用心,還望這一次不要阻攔。”
他說完,四麵望了一望,那聲音卻寂靜無聲。昭元等都是心意急劇下沉,忽聽又是一個聲音歎息道:“你為何要這般固執?真正最能威脅婆羅門的,又哪裏是他們?”大梵天麵色大變,厲聲喝道:“胡說!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你是不是跟他們有什麽關聯?”
大梵天連聲怒喝,震得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那聲音似乎也已被他戳中了痛處,竟然不敢再回答。大梵天冷笑數聲,停了下來,卻忽然麵色一變,對拉瑪道:“你帶兵來了?”拉瑪一呆,道:“沒有啊!”哈奴曼側耳一聽,也自驚道:“那來的是誰的兵?”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都順著他們所望的方向望去。頃刻之間,那邊沙丘處已現出一片黑壓壓的騎兵,約莫有數百之屬。那些人見這邊之人都已經發現了他們,也就不再隱藏,呼喊著衝圍了過來,有些人還在邊衝邊放響箭。
一名尊者忽然狂喜道:“是出走哈拉帕的五百弟兄!他們回來了!”說罷立刻揮臂高呼:“兄弟們,我們在這裏!將他們全部圍殺!”寶相夫人等也都是激動得熱淚盈眶。昭元卻忽然大聲喊道:“二師兄,支奴幹,你們也來了!”
那些人飛速便將眾人團團圍住,全都舉箭朝大梵天等三人相向,人人麵色冷漠。為首二人揭開鬥笠,果然一是悉達多,一是支奴幹。昭元和他們三人見麵,都是驚喜莫名,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話,便聽那幾百人中的一人道:“夫人,兄弟們雖然與夫人理念不同,但生是聖城人,死是聖城鬼。今日聖城危難,我等雖千裏之外,依然義不容辭。請夫人發令!”
那幾百人同時大呼:“請夫人發令!”他們全聲一喝,其聲震天,竟不啻於萬千勇士同時怒吼一般。顯然,他們並非普通射手,而是人人都有武功在身,這一下若是齊射過去,大梵天等三人絕難有生還之理。昭元和悉達多和支奴幹互望一眼,忽然大聲道:“大梵天,你們可肯率眾投降?”
大梵天哈哈大笑道:“我們是什麽人,豈能向你們這些賤民投降?”哈奴曼忽然大聲道:“生是婆羅人,死是婆羅鬼,一朝忠魂去,靈歸婆羅神!大梵天尊,手腦兄弟們,殉教之日就在眼前,我們還等什麽?”那些婆羅門刹帝利都渾身熱血沸騰,齊聲道:“還等什麽?還等什麽?”拉瑪厲聲道:“請大梵天尊發令!”
昭元見雙方已是一觸即發,全無回旋餘地,心頭實在說不出是什麽心情。正在這時,那個久已沉寂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但這一次卻是冷峻無比:“寶相夫人,你當知我與婆羅門有淵源。我雖不能容忍他們來殺你,但卻更不能容忍你們妄殺我婆羅門之精英。如果你們今天不放手,那便是逼我最後抉擇。這極嚴重的後果,需你部所有人來共同承擔。”這聲音說到後來,威脅意味已是越來越重,內力震撼也越來越可怕。
寶相夫人麵色大變,良久之後,終於道:“師尊慈悲為懷,惠及天下,徒兒謹遵師尊之命。還望師尊暗中卵翼,日後保我等一條活路。”說罷揮手道:“放他們離開。”那五百勇士一聽,都是極度失望。但一來他們已經說過請夫人發令,二來那神秘人的威脅乃是實實在在的可怕,也就都無法做什麽。忽聽一人怒道:“那我們先殺了這些刹帝利混蛋!”
這話一出,頓時人人都是如同受了提醒一樣,都將箭又轉向了那些孔雀明王的手下。那些刹帝利衛士都是大驚。大梵天厲聲道:“婆羅門與刹帝利乃是腦手相依,望你們不要過分。”然而那聲音這一次卻未再威脅。度母厲聲道:“梵天,我們可沒想殺你們。如果你們定要跟他們一起死,那麽那人再厲害,也責怪不到我們身上。”
大梵天看了看手下那些婆羅門眾,隻見他們紛紛想要與身邊的刹帝利站得遠些。大梵天極是激動,似乎在做什麽最後的決定;所有的人都望著他,沒有一個人說話。許久許久,大梵天終於搖了搖頭,冷冷道:“不行,你們絕對不能殺他們。”
他這話一出,寶相夫人這邊都是倒吸一口冷氣。一名尊者忽然哈哈笑道:“好!我們本來就不想殺他們,不過受些活罪而已。”大梵天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那些刹帝利人眾見情形已如此,都不約而同地集聚在一起,準備生死一搏。
悉達多忽然道:“各位刹帝利勇士,歸依我吧。我不是賤民,我是一位刹帝利之王子,梵天三尊可以作證。你們歸屬了我,做我部下,便不是向他們投降。將來,你們也不受他們節製。”支奴幹也道:“我是月氏王子。若是你們不願呆在天竺,還可跟我去更北之處。”
昭元對寶相夫人道:“夫人,不如就這樣吧。我這兩位兄弟智慧通達,一定會度化他們,不會再讓他們行凶。這樣的話,此事也不會引起更大仇恨,便於你們的和解大計。”
寶相夫人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道:“大梵天尊,我們這些人已被你們趕到不毛之地,你們何必定要趕盡殺絕?今日之事,乃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還望各位理解。”說著又道:“你們都可以走。這些刹帝利必須歸屬二位王子,不能選擇其他去處;二位王子也保證善待他們終老。刹帝利之事,還望各位不要操心。”
大梵天目光閃動,又望了望那些刹帝利,終於道:“今日雖然無恨,來日未必無仇。將來不要讓我看見你們。”說著打馬而出,眾人讓開一條路,眼望他們離去。
過了許久,等到他們終於望不到影子了,悉達多和支奴幹才開始收服這些刹帝利。這些刹帝利心頭也很明白麵前的處境和台階,也就隻好各自而擇。昭元這才心情真正大鬆下來,全身忽然劇痛勃發,竟連坐也坐不穩,直直滾在地上。
等昭元醒來的時候,身體似還在馬匹上搖晃著,從內到外的傷處更無一處不是痛得鑽心。現在的他,全身都有一種沒有支點的感覺,簡直還不如昏倒時的無知無覺。但身邊冰靈的嚶嚶哭泣聲卻還是激勵著他,硬是勉強將他支持起來,居然還能勉強一笑,安慰冰靈幾句。
冰靈大喜,卻是眼淚橫飛,好一會才又平靜下來。昭元看了看天色,知自己這趟暈倒其實也還沒過多少時間,忽然想起莫西幹、地藏王和孔雀明王不知是生是死。度母似知他意,道:“莫西幹和地藏王身體還好,但精神非常差。孔雀明王依然不知生死。”
昭元一聽她說 “精神非常差”而不是“精神不太對”,立刻就安心了一大半。但他聽說孔雀明王不知生死,心下卻甚是惴惴,掙紮著要起來看一看。寶相夫人急忙攔阻,道:“孩子,你先多休息一會。”昭元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但他還是要活著好些。”
寶相夫人歎了口氣,不再攔阻他,喝令隊伍停下。昭元不喜人扶自己,先閉目養了一下神,這才慢慢蹭下駝背,來到那已被抬放在地上的莫西幹、地藏王和孔雀明王旁邊。前二人精神雖極是萎頓,但卻還能勉強朝他笑一笑。顯然,他們身體和精神尚未完全崩潰,完全可以再修養回來。孔雀明王卻是一臉黑綠,氣若遊絲,半點不見起色。
昭元把了一會脈,又翻起孔雀明王的眼皮看了一會,道:“麻煩能運功的都來一下,先幫他導氣順脈。”一名尊者恨恨道:“此人心狠手辣,我們豈能救他?”寶相夫人也道:“隻要他能不死,也就算了。他若醒了,我們隻怕無人能是他對手。”
昭元搖了搖頭,道:“他還是活著好些,這樣你們才可更多一個要挾。現在若還不救他,他絕然挨不過明天早晨,又哪能不死?你們看不出來麽?他正丹田處吃了令師一記真正的重手法,全身經脈已然全斷,便活下來,也是個廢人了。若還不相信,不如就多準備些蛟索反綁他,再多來些人看著他就行了。”
寶相夫人等本來也不是看不出來,隻是太恨太忌憚這孔雀明王,是以才不願意來救他。但現在見昭元已這樣說了,也就隻好都來幫忙。度母還是不放心,先用極韌的筋類繩索,一道道將孔雀明王雙拳雙腳綁得死死的,這才開始運功相助。昭元則自己搭手在孔雀明王身上,請悉達多和支奴幹在自己背後助力,為孔雀明王揉按穴位。
過了好一氣,孔雀明王終於動了一動,卻張口就是一口微微綠色的鮮血湧將出來,幸好被昭元之胸擋了大半,餘人才未被波及。眾人都是一驚,除昭元三人仍在助他推血過宮外,無不停手戒備。度母道:“彌陀公子,此人的血會不會有毒?”昭元搖了搖頭,道:“無妨。”停了一停,又道:“沒有毒的。你們放心。”
寶相夫人幽幽道:“看來這似是一種邪術,很可能就是那什麽屍魔功。”昭元點頭道:“很有可能。我進天竺時,曾遇到有人割取死人之頭,說不定就跟他有關。”寶相夫人點了點頭,道:“此術邪惡之極,威力據說其大,能夠起死回生,死中求活。所以……”
昭元想起孔雀明王偷襲自己的情形,心頭後怕不已,道:“我會小心的。現在他筋脈全斷,又這麽多人看著,不可能有什麽作為。”寶相夫人不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孔雀明王終於睜開了眼睛,但隻是呆呆地望著眾人,不知在想些什麽。昭元不以為意,隻是繼續按揉。孔雀明王的頭也漸漸能勉強轉動了,四麵而看之下,臉色也開始連連而變。度母冷冷道:“看什麽看?莫非還以為你那些部下能救你麽?”
孔雀明王瞪著她,眼中就象要噴出火來,可看了看周圍的幾人,卻忽然又麵露瘋狂而奇詭的笑容。昭元甚是奇怪,道:“你笑什麽?”孔雀明王全不理會。昭元心頭起疑,忽道:“周圍有什麽異況?”寶相夫人道:“我們已經特別注意了,方圓百裏之內,什麽也沒有。”
昭元心下微微放心,但卻還是站起身來,極力扶著駝馬,勉強四麵張望。眾人都是心頭驚疑,也自四麵張望。忽然,昭元猛地轉過頭,卻見孔雀明王也立刻腦袋一瞬,低下頭去。但昭元現在到底比他快些,已自看得分明,孔雀明王剛才是在偷看悉達多,而且當時他臉上那股邪惡的笑容,也更加明顯和瘋狂。
昭元冷冷看著孔雀明王,忽道:“你進攻了迦毗羅衛國?”悉達多和那些新來的騎兵頓時大驚失色,齊聲驚道:“此話當真?”孔雀明王麵色絲毫不變,就如完全沒有聽到一樣。昭元望著著孔雀明王的神色,看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道:“極有可能。不可不防。再說寧可想得壞一點,也決不可太往好的方麵想。”
悉達多眉頭一皺,道:“既然這樣,我們馬上回去馳援!”孔雀明王忽然大笑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昭元冷冷道:“怎麽會來不及?”孔雀明王冷冷道:“我入沙漠的第二天,便是大軍進攻迦毗羅衛國之期。你們算算現在是第幾天?等你們再回去,又是第幾天了?”
悉達多急道:“無論如何,必須回去。”孔雀明王哈哈大笑,居然也不再說話恐嚇。一名尊者忽對寶相夫人道:“淨飯王收留過我們,這次我們應當回去幫忙。請恕我等現在就要告辭。”昭元一聽之下,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來:“難道他們不是去的什麽哈拉帕,而是去的迦毗羅衛國?嘿嘿,難怪有人傳說,在迦毗羅衛國看到過我說的那些挑撥各部的人,可我自己到了那裏,卻什麽也看不到。原來,是淨飯王親自收留的他們。”
第三十七回 危急存亡係一身(五)
昭元沉思間,寶相夫人已向那尊者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你們想過沒有,連他都懶得恐嚇你們,你們此去,是不是羊入虎口,全無用處?”眾人一聽,都是心頭一凜。孔雀明王冷笑不止。寶相夫人慢慢道:“自來兩國交戰,要是到了彼此滅國這一地步,雙方士兵必然動輒數萬,還有大批戰象主攻。你們這幾百人去,能當得什麽?”
支奴幹忽道:“刺殺其主帥?”孔雀明王哈哈大笑,臉上現出了極輕蔑的神情,道:“就你們這些賤人,連‘高手不入有備之營’這一道理都不懂,也想去刺殺主帥?莫非以為我那些將軍都是飯桶?莫非以為隨軍的那些奇能異士們,也跟我帶到這裏來的人一樣,一個個都是豬頭?你們就等著滅國罷!”
支奴幹怒道:“迦毗羅衛國英才輩出,我兄弟也還在那裏幫忙,你們就這麽輕易能攻破?”孔雀明王冷笑道:“我何必要你們相信?我這麽多年養精蓄銳,你當我是白養的麽?”
昭元忽道:“帶上他同行。”眾人心頭一動,都是明白過來,齊聲讚同。孔雀明王哈哈笑道:“帶上我?威脅他們?真是好笑!我都受製了,誰還能製得住現在的他們?他們隻怕巴不得借你們之手來殺我!嘿嘿,不過我反正也沒命了,便跟你們去看看也好。”
眾人一聽,卻也覺得有理。昭元歎了口氣,道:“無論如何,還是應該去看看,不能輕易被他這麽嚇著。”說著忽然微微示意,已有人順勢點了孔雀明王的穴道。昭元忽然轉過身來,悄悄湊到寶相夫人耳邊,低聲道:“不光他去,我也去。”
寶相夫人吃了一驚,低聲道:“你身受如此重傷,去做什麽?”昭元低聲道:“我還有兄弟在那裏,我一定要去看看能幫什麽。再說,我可以路上養傷的。我們有寶馬,還有孔雀明王在手中,可以隨機應變,一定會安全回來的。麻煩您……”
寶相夫人明白他的意思,歎了口氣,道:“靈兒,你過來。”冰靈聽話的靠過來,道:“媽媽,你們剛才在說什麽?為什麽不讓我聽呢?”寶相夫人勉強一笑,道:“在說你長大了出嫁的事。你想聽也可以啊。”冰靈頓時滿臉飛紅,一頭紮進她懷中撒嬌。寶相夫人手輕輕一拂,冰靈立刻就象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也不動地依偎在母親懷裏。
昭元鬆了口氣,望了望她那尤自透著孩子般笑意的小臉,想起自己等老是合起夥來騙她,心頭一陣難過,一陣憐愛,更是一陣留戀,幾乎都真的不想去這一趟了。他定了定神,極力移開眼神,道:“夫人,救兵如救火,我們一定會快去快回的。我們也知道保重我們自己是最基本的要求,請你們放心。……盼您……盼您照顧好她。”
寶相夫人點了點頭,輕輕歎道:“你去吧。你記住,她沒有你,很可能真的會活不下去。盼你不要有僥幸之想。”昭元心頭一痛,扭過頭去勉強爬上自己那匹汗血寶馬,朝前麵已開始出發的隊伍追去。
這一路上,昭元強逼自己隻想兩件事,一件是自己的傷必須以最快速度治療,第二件就是如何以最快最穩妥的辦法去救迦毗羅衛國的人。才奔了半天,就趕上了沙漠遊騎,而他們則是在拚命朝這邊跑,要來報告迦毗羅衛國遭襲的事。眾人聽得此事當真,都是心頭更急。
連奔數日,終於跑出了沙漠,隻聽有遊騎來報,說有人傳說摩揭陀國已被陀寶利國的另外一路大軍攻占了。原來孔雀明王和大梵天這次大張旗鼓北行,引得各國都以為這下可以輕鬆一下,不料卻被他趁了這個時機,反而順利無比。眾人心頭大是焦急,一麵擔心彌勒等人的遭遇,一麵也期望迦毗羅衛國可不要已經被攻下了才好。
等到他們奔至迦毗羅衛國境內,果見一路上烽煙四起,到處都象是剛被亂兵席卷過。待到問時,果然陀寶利大軍已擊破了所有其他城池,現在正集結五萬多兵力和六百多頭戰象,圍攻迦毗羅衛國都城。眾人一聽,都是吃驚不已:“這麽大的軍隊,孔雀明王竟然能做到在鄰國隱藏得這麽隱蔽,當真是駭人聽聞。也難怪他們一路勢如破竹。”
還沒到淨飯王城外五十裏的地方,已有敵兵來巡查,這些自然不在他們話下。但再往前走,卻是敵兵越來越多,而且已經開始看見了戰象。眾人越來越吃驚,卻根本不敢停留,每次一遇大股一些的敵兵隊伍,立刻便將孔雀明王亮出,在他們一片驚愕中搶先衝遠。
昭元和支奴幹等皆知這等行軍打仗,氣勢乃是極為重要的一環。雖然自己等人數並不多,但隻要給城內之人以援軍到達的感覺,立刻便能對其士氣有莫大鼓舞作用。因此,他們不顧一切,說什麽也要大張旗鼓地衝入城內。
果然,城上之人忽見王子和援軍到達,都是一陣歡呼。他們雖然明明看見來援人數並不多,卻還是裏應外合,歡天喜地地迎入城內,象迎接英雄一樣歡迎。眾人根本來不及休息什麽,急忙就問各處兵由。昭元得知這些,又和悉達多、支奴幹和依維幹等人長談一夜,知道了他們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原來他們被關押在梵天離宮,忽然有一個全身黑衣的人來救他們,但卻隻救出了兩個人。那黑衣人對他們說梵天離宮現已加倍森嚴,不好再去,要他們到迦毗羅衛國來找昭元。同時,也可順便幫助迦毗羅衛國訓練騎兵,小心對付偷襲。結果二人來後果然得淨飯王重用,還發現了那五百內衛,頓時彼此起了懷疑和矛盾。
後來的一天,那五百內衛勇士忽然嘩變出走。他們甚至還“劫”走了支奴幹和力圖調和的悉達多,隻是後來才在悉達多的極力勸說下,才放鬆了支奴幹一些。迦毗羅衛國對此事震驚不小,全國上下都是一片忙亂整肅,彼此猜疑。注意力被轉移之下,陀寶利國一路勢如破竹,直逼王城一帶才被勉強擋住。若是算到現在,已是被圍城了五天多了。這其間打了好幾次大戰,雖然己方勇士英勇作戰,但敵方士兵卻也不差。對耗之下,形勢甚為不妙。
昭元等彼此看來看去,都是沒法說什麽。那五百內衛勇士自知與此結果不無關係,人人心頭憤上一口氣,要來日與敵大戰一場。到得第二日,昭元等祭出孔雀明王,果然絲毫也不見效,硬是被下麵的將軍們堅稱是假的,最後還是免不了大戰一場。
這一仗自然又是雙方戰象耀武揚威,雙方士兵衝鋒陷陣,從上午直殺到下午,依然不分勝負,場麵更完全是一團糟。這一役雙方損失都是不小,五百內衛死了七十多名,其餘的也幾乎沒有不帶傷的,可見戰況之激烈。
昭元在城頭看了整個過程,已知如果不能每戰都有所得,老這樣對耗下去的話,最後肯定是迦毗羅衛一方徹底兵敗。他悶頭苦思,幾乎都恨不得自己傷勢立刻便好,那就可以親身入敵營去試試運氣了。可他們現在已大有防備,自己就算真是全好,又能怎麽樣?
這一苦想直從傍晚想到淩晨,依然是想不到什麽好主意,徒然落個頭痛欲裂。昭元心頭煩悶之極,連清涼功法都似沒勁去運,隻得幹脆出外先吹吹自然涼風,散散心意。
然而這正是國破家亡的時候,滿地滿街都是入城避難的小民百姓,以及不時走過的巡夜士兵和戰象,哪裏有什麽好散心的地方?昭元走了一氣,心頭更是煩悶,忽然想起各國的神宮之所在多半應該清靜些。當下他便問明所在,信步朝那裏走去。
才到那裏,便見該處更加燈火通明,人影綽綽,似正為一件極重大的事忙得不可開交。昭元心下奇怪,便問旁邊一名小隊長道:“這裏怎麽忙成這樣?”那人知道他遠來是客,也就沒對他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有什麽鄙夷,恭敬答道:“這裏是我們的神宮之地,更是為戰象祈神的地方。每次大戰前,法師們都要親自為戰象們施法施祭。這是祈求它們能在來日的大戰中勇往直前,不會被敵人的法師巫師變得反過來踐踏自己人。”
昭元心頭一動,忽似有一個念頭閃了一下,但又一時無法確定是什麽。他點了點頭,慢慢又再近前,細看那些法師們虔誠之極的樣子,不由得連連搖頭。他回想起白天觀戰時所看到的景象,心頭一歎:“看來戰象這個東西,雖然威力很大,但確實不好控製,無法預測。現在情況危急,所謂病急亂投醫,確實也由不得他們不虔誠祈求。當時那頭瘋象什麽都沒有,就讓我那般費力,何況這些還都是受過訓練、騎了士兵、前批鎧甲的成群戰象?它們要是在戰場上反水,那還了得?”
昭元想到這裏,便隨口問起這戰象作戰的一般規範。原來天竺雖然也有馬,但天竺人多還是不甚擅長騎射。通常來說,他們更習慣於用戰象衝擊敵陣,類似於中土用戰車衝擊敵陣的辦法。受過訓練的戰象體型巨大,身體強悍,力大無窮。如果在戰鬥中能夠勇往直前,往往能以一當百,攻破許多光靠人無法攻破的陣勢,普通人、馬都很難是對手。
可凡事有利則有弊。相對於馬來說,戰象有一個巨大的缺點,就是在激戰之中,其行為極為會變得難以預測、難以控製。如果一頭戰象在戰鬥中忽然出了問題,掉頭往回跑,往往會對己方陣形造成致命的破壞,其傷害甚至會比敵人用十頭戰象配合攻過來還要大。
由於天竺人實在無法確定其反叛和和不反叛的規律,自然而然就將其神化,認為是冥冥中的神靈在操縱。因此,隻要有戰象參戰,雙方通常都會在各自陣後擺開許多隨軍巫師,拚命施法,以求招請有利於己方的神靈,驅逐有利於對方的神靈。說到底,這些也就是要本方不可控製的大象少些,敵方不可控製的大象多些。而雙方士兵也常用火光、大聲呼喊、奇異顏色、以及揮舞各種畫著奇異猛獸的圖形等手段,來助己方戰象之威,恐嚇對方戰象。簡而言之,中土作戰的一切中心都是戰車,而天竺大戰的一切中心都是戰象。
昭元呆呆地看了許久,又想了許久,忽然腦中一念頭閃出:“若是把大象灌醉,那會怎樣?當初那瘋象醉了之後,是何等的勇悍無畏?既然大象在戰場上後來的行為不好預測,那麽何不先控製好它們的舉動,讓它們後來的行為總跟先前一樣,保持不變?”
這念頓時一發而不可收拾,滿滿地占據了他腦海:“那些巫師行的什麽法肯定沒效,我看那些輔助性的助威手段,沒準才是造成某些戰象失控的主因。如果能把戰象都恰到好處地灌醉,等到戰前給一個刺激引發它衝前,那麽它不就一直勇往直前了麽?”
這個辦法冒出來後,昭元頓時就象是窮孩子撿到了金元寶一樣,幾乎立刻就要縱上台去跟那些祭師們說。但他終還是大祭師出身,知道這個時候隻自己一張嘴去說,他們絕對不可能相信,便死死按捺住自己的衝動,先跑回去跟悉達多他們說。
果然,支奴幹和依維幹一聽之下就眼睛發亮,連稱好計。可悉達多卻是半信半疑,顯是長期以來天竺對神靈操控大象的傳說,深深的影響了他。再說了,他也沒親眼見過醉象的樣子。
昭元知道,若不讓他親眼看看酒醉後大象的威力和舉動,那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就道:“眼見為實。我們現在就去那裏試驗一下,你看怎麽樣?”悉達多想了想,答應了下來,四人便一起來到了那大祭台之處。然而悉達多才跟那些祭師們略略一說這個想法,一大群憤怒的祭司立刻便將四人包圍了。爭論之際,人人都道他們太過分了,竟敢不相信這桓古以來的金科玉律,胡亂猜想和褻瀆神靈。更有甚者,有人還要拉他們去大祭師和淨飯王那裏評理。
盡管昭元等一再表示,隻需一兩頭戰象做做嚐試,當場演示給他們看,但他們也依然憤怒地拒絕了這一方法。因為這一褻瀆神靈的行為一但發生,必然讓他們千辛萬苦所積累下來的對神的獻祭化為烏有,徹底激怒神靈。爭論之際,甚至還有好幾人說,第二天若是大敗,必是這褻神的思維所致,昭元等必須為此負責。
昭元心頭越來越是有氣:“我才是真正的大祭師,也見過祭師無數,還真沒見過你們這樣固執的。居然連半點嚐試的機會都不給?!這哪裏是引領人們探究知識?這簡直就是在愚弄族人、禁錮族人!”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在如此久遠的傳說之下,這事也不能太怪他們。中土還不是有無數人迷戀莫名其妙的傳說和信念,並以此來愚己愚人,幾百幾千年都不變?且若不是祭司們如此敏感、固執和堅持,婆羅門的地位也不會如此牢固和崇高。
悉達多見昭元麵色陰晴不定,生怕他抑製不住當場吵了起來,急忙將他拉過一邊,又向祭師們連連陪罪,這才把這件事掩過。昭元心中有氣,悶悶不樂,但也知這時候絕對不能跟他們起衝突。無奈之下,他也就隻好跟著悉達多回去消氣解悶。但這一次,悉達多卻將他們悄悄帶入了自己舊時的府邸中,等來到一處小院,才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一位仆人牽了一頭小象過來,才比一人之肩稍高。昭元奇道:“你……要我用這麽小的象來嚐試?”悉達多苦著臉道:“稍微大點的象都被征召走了,這已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了。”昭元想來想去,卻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也隻好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當下先吩咐眾多人將牆、門都關好,四人戒備好,便開始用特別加甜的酒灌那小象。
那小象從來沒有飲過酒,但還是飲得津津有味。昭元見它喝了一桶又一桶,居然死活不醉,心下嘀咕:“不會吧?那頭瘋象到底是喝了多少才醉的啊?”
昭元漸漸灰心下來,喂得便有點遲了,那小象不滿地朝他怒吼了一聲。昭元心情不好,隨口也朝它怒吼了一聲,還踢了它一腳。那小象頓時鼻耳直豎,怒吼連聲,追著卷踩他。驚呼聲中,昭元大笑道:“它醉了!它醉了!”話未說完,一頭還險些撞在牆上。
那小象受激,死死追著昭元橫衝直撞。現在的它簡直可說暴烈非常,而且契而不舍,全不複先前的那種溫順乖巧的樣子,硬是將悉達多看得吃驚得合不攏嘴。支奴幹想起昭元所說,故意拿起火把、圖畫等物體嚇唬。那小象根本不理,隻是死死地就追踩昭元。
昭元忽道:“撞開那邊的牆壁!”依維幹一怔,立刻明白過來,運力於身,跟昭元一起撞破了那一麵的牆壁。悉達多等也知他二人用意,急忙邊追邊喊道:“小心,小心啊!”
四人一象一路飛奔,直直奔到那大祭台旁邊,立刻便將那裏攪得一塌糊塗。許多人擂鼓恐嚇,揮舞火把,更還有祭師拚命念咒行法,但卻都毫無效果。依維幹和昭元一麵飛速而跑,一麵大喊道:“你們看,這象威力無窮,不死不休,而且不論怎麽嚇、怎麽做法,都不能改變。不信你們放旁邊的大象來圍它試試!”
那些祭師眼見那小象情狀,忽然放出兩頭大象來攔它。那兩頭大象正是這頭小象的父母,可這小象竟然毫不畏懼,依然一頭衝撞過去。它父母頓時嚇了一大跳,直朝兩邊逃竄,自己幾乎都控製不住。無論是人是象,那小象眼中幾乎全無,隻是眼睛血紅地直追昭元。
昭元跑得死去活來,全靠大家不停地幫他幾把,最後又弄來十幾道絆馬索並在一起,這才勉強將那小象製伏。那些祭司們親眼見此情形,都是驚得目瞪口呆。昭元喘著粗氣道:“這象非同尋常,乃是被大祭師神念行法,普通咒念如何能阻?看來,若無各位法師們細細作法,它是平靜不下來的。各位法師,我們何不去馴象場作法?”
那些祭師本來見這象如此瘋狂,而且也確實有股酒氣,都疑是昭元試來給自己等看的。因此,他們心頭都很擔心昭元會直接嚷破,讓自己等顏麵掃地。現在一聽昭元如此說,人人頓時臉色都和了不少,立刻便有人應聲。
不一會,眾人便牽了二十頭戰象,分成兩隊來到象場。等眾法師將閑人驅離,便一隊灌醉,一隊按照常法指揮,讓兩隊相抗。結果用常法驅使的那隊大象潰不成軍,簡直都完全不象是威風八麵的大象,而更象隻會四處奔逃的老鼠。
眾祭師這才完全相信了,人人都對昭元四人豎起大拇指,說是他們“真正體會了神意,順應神示”。四人當然也連連點頭稱是,並拚命強調,要讓戰象大展神威,還當由法師秘密施聖水浴心,更還得由眾位祭師引領目標,發動第一擊。不到一個時辰,這一大群人就由爭得臉紅脖子粗,變成了水乳交融,彼此都拚命說對方好。
此坎既過,自然就一切好辦了。眾人連夜拚命征調全城美酒,集中在一起祭神,準備到出戰前給大象用。同時還特別告誡人們,除了祭師外,所有人必須盡量遠離大象,也千萬不可有什麽特別的動作或聲響。否則的話,萬一提前激發了半醉中的戰象,那便不好收拾。
第二天一早敵軍自然又來挑戰。為了迷惑對方,開始的時候,自然還是一樣地用許多巫師在後方,作行法狀。等開戰時,迦毗羅衛國一方的大群醉象突然上陣,當真是如虎入羊群一般,頃刻間便將對方的陣勢摧殘得不成樣子。對方的戰象哪裏見過這等氣勢洶洶的威勢?被嚇破膽的越來越多,最後竟然變成了幾乎所有的戰象,都象在幫迦毗羅衛一方。
敵軍雖然英勇,但終於還是敵不過這大群戰象橫衝直撞之威。再加上那五百內衛人人身先士卒、全然不顧性命的衝法打法,很快就壓垮了對方的氣勢。敵軍將領見軍心已潰,隻好率領親衛飛速逃跑。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敵營中已是一片鬼哭狼嚎,人人都在抱頭奔逃。
眾人眼看這就在昨天還強悍無比的敵軍,竟然如此迅速地就潰敗了,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有人提醒,迦毗羅衛之軍簡直連追抓俘虜、打掃戰場都要忘了。等戰至下午,敵人陣地已蕩然無存,已是完全沒有了“抵抗”這一說。有些殘兵由於還在被死不放鬆的大象狂追不已,許多人隻好跳到水中樹上躲避。
等到晚上的時候,迦毗羅衛軍收兵回城,草草清點所得所失。支奴幹忽然似是發現了什麽,奇道:“那五百內衛呢?”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立刻驚覺,齊聲道:“對呀,他們英勇善戰,一馬當先,立功極巨,怎麽一個也不見回來?”
眾人麵麵相覷,都是驚奇萬分。等跑到住處去看,卻隻發現了頭天寫就的一封帛書,大意是他們曾經企圖挑撥離間各部,又曾給迦毗羅衛國帶來災禍,明日必有一個交代。眾人看了之後,都是感慨萬分,知他們今日一戰已是抱定了求死之誌。無論如何,他們是肯定不會再回來的了。
昭元歎了口氣,勝利後的如釋重負之感忽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是默默無語。忽然,他似是又想起了什麽,對淨飯王道:“在下懇請陛下下詔,出兵解救摩揭陀國。”
這話一出,人人都是吃了一驚。一人道:“我軍才勝一陣,喘息未定,怎能有此餘力?”昭元湊上前去,低聲道:“陛下,孔雀明王攻打迦毗羅衛的這一路,已從實力上完全崩潰,不可能再有什麽作為了。經此一戰,迦毗羅衛神象之威天下聞名,對敵有巨大的震撼力。摩揭陀國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陛下若能放出風聲,說是要救摩揭陀國,甚至直襲陀寶利國本土,心理上定然對敵人有極大的震撼。那一路敵軍不願自己實力大損,說不定還會主動撤兵求和。貴國在天竺一向被諸國看不起,若是能行此一義,日後定會大為改觀。”
淨飯王一聽,也覺似是有些道理。但他沉思許久,幾次想要回答,都還是沒有說出來。昭元道:“隻請陛下先發詔書,放出風聲,說要去征討,也做準備之勢。真正起發日期,不妨拖後。在下先去,用這孔雀明王來給他們一個台階。”他見淨飯王還在猶豫,忽然道:“若是陛下怕兵力不夠,我便去周圍聯合各小國,征集他們的象軍助戰。陛下自然仍是盟主。”
淨飯王想了一想,點了點頭,道:“也好。我軍休整的時候你們去先試試看,若是不行我再真正出兵。此行不一定需驚動盟軍,我這就發詔書。”昭元退到後麵,大聲道:“陛下恩澤列國,萬民皆感。貴國此一義舉,必當千秋萬代,為天竺傳誦。”眾人都是跟著讚歎。
當下昭元等幾人休整了一夜,也準備了一夜,次日一早就直奔摩揭陀國。昭元雖然口上信誓旦旦,其實真正結果如何,自己也是完全沒譜。他所唯一肯定的,就是那些敗逃的士兵肯定會在自己等到達之前,就將神香的消息傳過去。因此,此行希望也許不是太小。
昭元心裏總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那就是那寶相夫人之師似乎無所不能,而且肯定與陀寶利國婆羅門和刹帝利頗有香火之連,很可能不會容忍陀寶利國實力損失過巨。那麽此行勸退中,他是會暗中幫忙勸這支軍隊呢,還是直接悄悄將戰象飲酒的秘密告訴他們?
眾人喬裝打扮,連易容都不忘,都顯得極不起眼。一路曉行露宿,到第二日的晚間,他們終於趕到了摩揭陀國境內,在一處廢棄已久的破舊神廟歇息。昭元將孔雀明王取下,見他氣色已恢複了許多,也就放下心來。
但這時昭元的傷勢其實還重,無論怎麽模仿都達不到孔雀明王的那種武功,很容易被內行看出來。這個大漏洞,自然為此行投上了一層陰影。無奈之下,眾人隻好專心致誌,一遍又一遍地練著孔雀明王的聲調,看看誰能學的最象,說不定到時可派上用場。
眾人幾乎是一夜未眠,都在苦練苦摹。待到淩晨的時候,悉達多忽然覺出有些不對,示意眾人停聲躲藏。果然,過了好一會,一行似是賤民打扮的人朝這邊走來。眾人互望一眼,都是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那些人走近了,忽聽一人道:“終於快出境了,應該安全些了。白天就在這裏歇息一下吧。”昭元一聽,心頭一動,因為這似乎就是降龍尊者的聲音。悉達多也聽了出來,但二人都覺那後麵有些人雖然麵目衣著也都極汙穢,但卻不甚象是賤民舉止,便都按捺住心頭衝動,想再看看究竟。隻聽又一人道:“還是早一點走吧,早出去早心安。在這國家裏麵,我總覺得心神不定的。”這自是伏虎尊者的聲音。
降龍尊者道:“欲速則不達。你看看她們的情形?哪裏象還能走路的樣子?”伏虎尊者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後隊中一人道:“各位伯母,請這邊來。”昭元和悉達多都再也按捺不住,跳起來直奔廟外,叫道:“大師兄!大師兄!”
那發話之人正是彌勒。彌勒一聽之下,立刻止住眾人的戒備作勢,喜道:“二師弟,三師弟,真是你們?你們怎麽會來這裏?”昭元哈哈大笑,道:“怎麽不是我們?你們這又是怎麽回事?”眾人都是歡喜不禁。那些跟隨降龍伏虎二尊者的人,本來一見裏麵居然藏的有人,都是個個驚懼無限;這下見是友非敵,自都大大出了一口氣。有幾個老婦人承受不住這反差刺激,直接頹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眾人正要互問緣由,彌勒卻道:“老人家們太累了,還是先扶請她們進去休息罷。”眾人一想也是,便將那後麵的幾名老婦人先朝那神廟扶去。昭元越來越覺得那些老婦人很不象普通賤民,但一時間卻也沒有開口詢問。
正在這時,忽聽幾個聲音厲聲喝道:“你們是誰?停下來問話!”所有人都是齊齊吃了一驚。昭元更是大震,因為來的竟然是拘魂使者。要知若是在平時,自己當然不懼。可現在自己幾乎都不能上場,支奴幹和依維幹都留在迦毗羅衛國協助整兵,己方能戰之人隻有彌勒、悉達多和二位尊者。這卻能不能抵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