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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萬王之王 第十二回 世外桃源苦樂新 BY九頭鳥

(2005-09-12 19:30:21) 下一個
原創 萬王之王 第十二回 世外桃源苦樂新 BY九頭鳥 第十二回 世外桃源苦樂新 (本書"萬王之王"為九頭鳥原創且保留全部權利.信件請發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如未能看全貼出的全部回目,請到九頭鳥自己的網頁http://www.ece.osu.edu/~weim/,然後選"中文版",進去後選"本莊莊文",可以看其匯合版.網頁更新可能有延遲,請諒解.) 如此又過了數日,杜先生果然帶領一群常年跑外的族人出去了。杜先生臨行前,交代昭元要好好喂養那些蛇蟲,每天小心服藥試毒,同時還要好好照顧自己、琴兒和族中病人。若是遇到族人有些小的雜症,自可先放手用藥治療。若是大的,沒有把握,便可先用藥物鎮一下病情,等他回來再行處理。昭元自是一一遵從。他從小便多是自己照顧自己,加上也已居此數月,又用心學習,是以對這一切都是駕輕就熟。有了上次的教訓以後,他已不敢胡來,再去冰洞時,每次都小心翼翼掐好時間,一覺不對便立刻跑出。 漸漸的,他身體抵禦寒冷之力似乎有所增強,一次已可堅持到兩三柱香的時間了。再到後來,他甚至已能在喂蛇之餘特意那洞中半躺半睡,來上個把兩個時辰。每當那個時候,他無聊之下,便和鵑兒在黑暗之中大眼瞪小眼,倒也別有一番好笑。 杜先生特地交代過他,所謂在冰洞中睡覺,其實也不過是誇張,便如有人號稱“一手遮天”,其實不過是權勢大了些一樣。若是真能在極冷之中赤裸裸地睡覺,那實是聞所未聞的事,人類本身實在不可能達到。現在昭元畢竟還是開始,在那小冰洞中特別要注意集中注意力,自然絕對不可以真的亂睡。否則,這便如可能在酷寒之中攀雪山一樣,一但人肉體和精神上停了下來,便極可能眼睜睜地被凍斃。因此,他隻要能在小冰洞裏靜下身心,半醒半睡也半警惕地忍受個把時辰,實在就已是驚世駭俗了。 昭元原來就已遵循公孫賢之吩咐,先行“忘卻”原來爹爹所傳內功門路,隻留根基,這些時日在這陰寒催逼之下,進境已更加有改善。再加上杜先生留下來的每日滋補之方,昭元對自己信心大有增長,原先那疑心自己不適練武的念頭,可說早已徹底一去不複返了。去了這一層層的心底壓力,這些時日他每日裏喂蛇、醫人、練功、試毒,還當真是遊刃有餘。 每當昭元白日有閑,便回想杜先生的許多猜測,有時甚至會回想那當日師祖所傳之天書。當然,等頭腦一亂,他就急忙與琴兒共同研究探討。琴兒甚是聰慧,辯駁之際經常反令昭元啞口無言,隻是不喜武功,自然也不好勉強。昭元一直以來,不是和爹爹生活在一起,就是和師父師兄們生活在一起,無形中總是有一中自上而下的壓力。現在有這麽一個比自己還小一點、還又很乖的小姑娘一起玩,上麵居然還沒大人看著,這等日子實在是以前想也想不到的。他甚至都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覺得這才是自己真正應該有的童年。 長時期喂養之下,那小洞中的奇蛇異蟲竟然也對昭元不甚避忌了。早些年隻有杜先生一人敢去喂這些毒蛇,可是每年都有好幾次是族人出外采購的時間,他乃是不得不走:他身受族人供養愛戴,又身居大祭師之尊位,便連族長也是對自己禮敬有加,同時又本是中原人,知道如何不被欺詐。既然如此,遇到這等重大之事,他怎能不親去引導? 於是每當杜先生去,便有幾十天乃至一兩月不能來喂食,隻好一次將大量食物送入。本來蛇性命長,若是不動,數月不死乃是常事。但這些餌蛇一入奇蛇之處,便大都驚慌失措,誠惶誠恐,又哪裏能捱這麽久時日?那些奇蛇又皆是傲氣天生之類,屈身鐵網之中,不絕食而死已是難得了,又如何肯去吃那些日久死了的死蛇?是以它們一個個多半都隻肯以那些草木蛇糧為食,苦撐這些時間。因此,那杜先生雖然捕蛇之術高超,平時喂養也極豐厚,但多年之下,群蛇對他仍是好無親近之感,總是一見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杜先生也戰戰兢兢,喂蛇時絲毫不敢大意。 但這一年的這段時間裏,卻是有昭元代喂,那情形自是大大不同。群蛇本來已準備節食挨餓的,不料這段時間居然還是甚為豐厚,頓時對昭元要有好感得多。多日之後,群蛇居然對昭元並不避忌,每日一到喂食時間,便紛紛遊到醒目之處照直相待。 昭元漸漸熟知蛇性,知道這些蛇已對自己有了相熟之意,是以也就小心謹慎地試著去取這些蛇的毒液。而這些蛇飽食之後,大都也甚是溫順,取毒之際居然也不甚掙紮,一如那些普通毒蛇一般。當然昭元也不貪心,知道這些蛇都不容易,每次都隻取極少。再到後來,因為取毒已成常事,那些蛇似乎也知道無法逃避,幹脆也甚是配合,而且多次重複之下,其配合之熟穰程度竟還遠在尋常毒蛇之上。 昭元見它們如此,更是感慨。顯然,這些奇蛇要比那些普通毒蛇聰明得多,也有靈性得多,是以才能不幾次便能知道自己處境,知道好好合作反而能少些痛苦。而那些普通蠢蛇,有的都被取了好幾年毒液,卻還是不知道好好合作能減少麻煩、減少痛苦。如此一來二去,昭元竟然覺得這些奇蛇反而比那些普通蛇要可愛得多,而與那原來追殺自己父子的“批著人皮的毒蛇”比起來,便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再到後來,昭元試多了這些蛇的蛇毒,便又再穿上自己久已不穿的皮衣,挑了一條自己已經可以勉強忍受其毒、較有把握治療,也較有把握重新捉住的小小的奇蛇,放它出來觀察。不料它在籠外遊走之際雖甚是歡快,但到了喂食時間,卻又主動跑回籠中等昭元喂食。多次之後,昭元確信這些蛇確實已經真的沒有逃跑之意,索性將各種蛇一到某一時刻便都放出來,讓它們好好活動一番。當然,時間、地域需要時刻注意,因為有的蛇有時會相互打架。 日久之後,昭元漸漸也明白了其中之理。這些蛇都是奇異之種,天生聰明,而且又隻有此地適合它們生存,自然是不願離開了。再加上此地後來被辟為儲藏之處後,杜先生藏起的藥物氣味,使得一些原來常來的一些小動物不再來了,這些年蛇已經是無可覓食,也隻能回去等待喂食。 同時,本來不論人或動物,天生就有些犯賤。一但被限製死,便極想衝破限製,成天便對這層限製恨之入骨。可是當真被放出來的時候,卻又可能覺得還是原來的地方好,反而老老實實呆在原處不想亂跑。這些蛇既都是蛇中精英,這些在它們身上自是反映得更迅捷。 昭元想通了這個道理,有時候望著那些被放出來、到處遊走的蛇,心下不禁暗笑:“不知道杜先生看到這些會怎麽樣?嗯,這些蛇隻怕還是不喜歡杜先生。日後杜先生回來,若是進洞來看的話,還是應當約束一下它們。要不就日後隻是我來喂吧。” 待到後來,這些蛇毒越取越多,杜先生卻還沒回來。昭元想起杜先生說過,蛇毒最好是即取即用,於是便也常找些山猴野鼠試來試去,裝模作樣地記錄一回。但猴群數量還不多,且往往一上一點點奇蛇之毒,便哀號幾天不見好,確實也是用不掉這許多毒。比較起來,反而是自己比它們要強得多,常常在自己不想睡而又有些困的時候用些來提神,便如飲茶一樣。 經過這段日子,昭元確認自己對蛇毒抗力,確實已是遠遠甚於這些猴子了,因為做起嚐試來,自己總是恢複極快。即使塗的是未經過稀釋的毒液,如果用那些用於猴子的治療藥物,自己也恢複得快得多。他得意之下,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都可以讓奇蛇咬上一口了。但那些奇蛇不知怎地,對咬他甚無興趣,他試了幾次,卻沒幾條蛇理睬,倒還有些莫名其妙。 他這些時日在冰洞中與那種奇寒相抗,再加上公孫賢指引途徑,以及這些奇蛇蛇蛻、蛇毒的滋補,其實內力進境已是非同小可。隻是他現在仍是多關注外功,再加上小時候的內功底子與現在的有異,有時還是會相互幹擾,無法完全收發隨心。因此,除了消除疲勞外,他也不大會多用內功。 他原來心境甚低,還曾疑心自己不如別人,現在發現自己苦苦修練之下,居然也不比別人差,早已可說是喜不自禁了。因此,他雖見自己還不能隨意運用內功,心有遺憾,對這卻也並不勉強。對於多餘蛇毒,昭元便自己直接吞服一些,再做成些藥丸,以備以後另試。 這一日昭元在奇蛇洞內喂完,忽見到左邊小冰洞的那條異蛇停止了進食,身體退到了洞壁的一角,也盤成一團,竟然很像那些本來要被它吞食的活蛇。而那些用來作餌的幾條蛇就更不用說了,身子軟癱,連頭都不敢昂,簡直都成了一灘軟泥。昭元大是驚奇,要知道這條奇蛇便在這些天生王霸之氣的奇蛇中,也算是好勇鬥狠的一條了,可是現在的情形,明明就是一幅高度戒備和害怕的樣子。難道還能有什麽東西,能令它如此戒備忌撣? 不多一會,隻見洞壁的另外一角遊來了一條更小的怪蛇。隻見它身子微扁,竟然有點象是本族人常養的土蠱,遠看之下,甚至還有些象是一條大大縮小了的扁平腰帶。而且它遍體泛出奇異的藍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看在眼裏,簡直就覺得這藍光映得它的身體半透明,給人以一種神秘的妖異感。它遊動之時極是靈動,每當前麵有障礙物時,尾巴隻輕輕一彈,便輕易貼著障礙物遊過,身體簡直就象是與那障礙物體融為了一體。隨著它的遊動,它身上的幽冷藍光便象一條緞帶般向前舞動,極是靈異。 昭元本能地覺得這小蛇必定天生奇毒,乃是王者中的王者,不然也不會引得那高傲的奇蛇們如此忌憚。他心下不由得暗暗後悔,暗罵自己怎的沒有將那皮衣穿來?不然便可好好近看了。又想:杜先生說曾經有一條小蛇極是怪異,想來便是這條了。可杜先生不是說,他已把這小蛇給關在了那麵石牆角落了麽?怎麽現在卻在外麵? 那小藍蛇本來還在鐵絲網之外與籠內諸蛇對峙的,不知怎麽地,忽然身子一縮,竟然從那極細的網眼中鑽了進去。裏麵諸蛇頓時大嘩,除了那原來的奇蛇還算沉得住氣,依然在昂首欲搏外,其餘的蛇立刻便沒命地朝另外一邊逃竄。那藍色小蛇昂首遊動,似乎一點也不把那奇蛇的搏鬥之勢放在眼裏,徑直從它前麵遊過。遊著遊著,它忽然尾巴一彈,拉回來一條逃命的蛇,一口便將它的頭吞進了自己的口中,慢慢吞噬。 昭元甚是驚奇,因為它知道,蛇在吞大型食物的時候乃是最脆弱的時候。這小蛇明知那原來的奇蛇對自己不善,居然還敢就如此大搖大擺地當麵吞食,顯然是有恃無恐。這藍色小蛇身體雖小,吞噬竟然是極快,不多一會那條被吞的蛇就被吞了進去。這時候它身體也大了不少,卻居然並不僵臥休息,反而更是歡快地遊了起來。昭元見它似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心下暗奇:“難道它還想再吞幾條?它拚命吞下一條也就罷了,可身體已被脹成這樣,若說再吞,那是說什麽也不可能啊。” 但過了一會,卻見那藍色小蛇仍是來回遊動,並無其它異狀。昭元心中忽然想起一事,當下走到原來杜先生介紹關於這藍色小蛇的地方,見那裏的網眼果然遠比這裏要細密得多。顯然,杜先生也已料到這小蛇能縮小身體,是以收縮了網眼。但這小蛇既仍未能被關住,想來定是洞壁上本身就有什麽隱蔽裂縫之類。 昭元覺得這條藍色小蛇極是奇異,心中很想把它捉住。他見這藍色小蛇一時似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起身回去,備好了皮衣又進來。這時卻見那小蛇身體居然又恢複了原狀。昭元大奇,暗想:“難道它這麽快就消化完了?” 但轉眼一看,卻見前麵不遠處有一條蛇的形狀,隻是血肉模糊。昭元心下恍然大悟:原來這小蛇又將那被吞的蛇吐出來了,隻是身上的一層皮被融掉了。原來,這小蛇竟隻是想吃皮。再細看時,卻見那蛇的蛇膽和裝毒液的毒囊似乎也不見了,自然八成也是被這小蛇給吃掉了。昭元越想越覺奇異,更是大起要將這小蛇擒獲之心。但他想到這小蛇如此行為,定是極難抓捕之物,心下便定了注意:“待它再吞毒蛇的時候,我再去抓它。” 過不多時,隻見藍色小蛇又向那一堆蛇遊去,顯然是又想抓一條為食。昭元大喜,準備好竹管,貓身湊前,隻待那小社開始吞食便上前捕捉。正在這時,藍色小蛇身子一躍,卻竟然是直撲那條盤身相抗的奇蛇。那奇蛇顯然也是沒有料到,這次這藍色小蛇居然放著那麽多的普通毒蛇不撲,而是撲向自己、想直接吞下自己,這一下竟然沒能完全閃開。那藍色小蛇口如電至,雖然並未將奇蛇的頭整個咬住,但仍是在那奇蛇的頸項處咬了一口。 那奇蛇畢竟也是異種蛇王,雖然戒懼,卻並無屈服之意。它一覺被咬,本來盤起的身體立刻彈開,突現反擊之態。它身體比那小蛇要長大得多,隻是微微一振,頭部已到了那小蛇的腹部。但那藍色小蛇身子猛地一彈,竟然平地躍起一尺來高,奇蛇這一下便落了空。 奇蛇大怒,身體猛地朝那小蛇落下之處一拍,便想借身體壯大的相對優勢,將那藍色小蛇拍死拍傷。那小蛇似乎知它意圖,半空之中尾巴一掉方向,整個身體竟然順勢與那奇蛇疾揮過來的尾巴朝同一方向轉去。奇蛇的這一下無法著力,反而身體收勢不住,被那小蛇在尾部又咬了一口。 昭元看得聚精會神,早已經忘了上前捕捉,忽然心想:“嗯,看來果然是隻要能順其來勢,便能不受其力。沒想到這小蛇的身體方位,似還潛藏著武學中的道理。”這道理原來師父也曾講過,隻是當時司天儀覺得他們火候不到,隻是泛泛提了一下,未有親身示範,因此昭元等弟子也隻是泛泛而思。這下昭元見到了這小蛇的親身示範,自然頗有感悟。 那奇蛇見襲擊落空,並不灰心,猛地身體一轉,又想追那小蛇。但這一次那小蛇卻並不與之正麵纏都,而是在前麵急速奔逃,與後麵這正在追的奇蛇始終隻隔半個蛇身的距離。昭元看了一會它們奔遊之勢,疑心這小蛇其實奔行之速遠勝於這奇蛇。若果真如此,那麽這小蛇不過是故意讓這奇蛇覺得有可能追上,耗其體力而已。果然,不一會,奇蛇身形漸漸慢了下來。那小蛇也隨之慢了下來,但始終保持半身之隔。 昭元見奇蛇本來微現紅黃晶瑩之色的身體漸漸發黑,心中一驚:“我原以為蛇咬蛇是不會中毒的,現在看來還是會。”再回想起來,不免記起先前那第一條被這藍色小蛇吞的毒蛇,其身體也是立刻發黑,而且比現在這條還要黑得多。隻是當時這藍色小蛇吞噬十分迅速,自己沒多加注意罷了。 這時奇蛇大概一來是知道自己追不上,二來是也感覺到自己似乎中了毒了,若是到處遊動,定然加速發作,忽然停身不追,隻慢慢戒備著回到靠近昭元的一角,盤身不動。那小蛇見它縮向昭元身側,似乎心存猶豫,似乎在觀望什麽,一時間不肯過來。 那奇蛇見危險暫時得到緩解,忽然開始吃身邊的幾種很少吃的藥草,而且吃得極是迅速。不多時候,那幾種草藥便已被吃完,奇蛇立刻回頭向在外麵觀戰的昭元昂首晃身。昭元心中一動:“莫非它還想要?”當下不暇細想,忙跑到儲藏蛇糧之處,取了大量的那幾種藥草,送了進去。那奇蛇果然又大吃特吃。 昭元心頭驚疑不定:“這蛇糧本來也是亂配的,不過是想觀察它對什麽最感興趣,以後就隻需多配那些。不過這幾種草藥,似乎它平日裏不怎麽感興趣,采集也是不易,我都準備不喂了的。難道還真的是對療毒有奇效?”那奇蛇不停地猛吃,不多時候身體內已塞得鼓了起來,神情也甚是委頓。然而,其身上的變黑的趨勢似乎受到了遏製,擴散區域也大為減慢;雖然仍未完全停止,但顯然毒已經受到了些抑製。 那小蛇見此情景,似乎不肯再等,忽然又是一個猛撲。那奇蛇一驚,連忙縮身而避。不料那小蛇竟然不是要咬它,而是身子就勢一盤一卷,那些藥物居然被它遠遠地卷了開去。那奇蛇又昂首哀鳴,似乎甚是哀痛,但卻顯然不敢自己前去搶回來,而且也不敢離開昭元身邊。昭元心中一動,又投了些藥物進去。那小蛇立刻又是如此卷帶,導致那奇蛇一次隻吃得一點。昭元想了想,忽然伸出帶著皮手套的手掌托著藥物,貼近網眼,讓那奇蛇安心選擇吞吃。 這一下那奇蛇果然放心了許多,吃得甚是安穩。昭元見那小蛇在遠處不停的遊動,似乎甚是煩躁,心下不免得意起來:“到底還是萬物以人為靈。這奇蛇雖然差點,但現在再加上一個人了,不信鬥不過你。”過了一會,那小蛇突然朝昭元衝了過來。昭元一驚,雖然是明知自己手上有厚厚皮革相護,卻還是本能地急忙後退。 那小蛇極迅速地便鑽了出來,仍是直撲昭元身上,而且竟然不是象普通毒蛇那樣一碰到人身便張口亂咬,而是瞅準皮衣扣帶縫和之處,朝裏麵拚命猛鑽。昭元大驚,身體連忙朝後麵急退,同時一手死死按住那扣帶,一手就想抓起小蛇拚命往外扯。不料那小蛇極是靈動,這一下竟然沒有抓住。轉眼間那小蛇一下又回到了籠子裏,朝那奇蛇猛咬。那奇蛇似乎也有些分神,且這時行動也已遲緩,這下更是無可躲避,幾下全都實實在在地被咬在了身上。 那小蛇見已然得手,卻居然也不再咬它吞他,隻是轉身便去,一路上便如打贏了一架那樣,甚是歡快,幾下便遊得無影無蹤。昭元怕它隻是假裝離開,開始隻敢把藥物朝籠子裏麵扔。但那奇蛇卻已無法行動,竟然連張口吞藥都已無能為力。昭元正自著急,忽然心頭一動,小心翼翼再趕回籠子旁邊,捏住那奇蛇之頭,朝裏麵一點點塞那些藥物。然而那奇蛇連被咬了多口,受毒已經深,終於還是回天乏力,不一會便已是全身黑色,了無生機。 昭元回想起著驚心動魄的一幕,心頭大是感慨,心想這毒蛇確實是越毒、越奇異,就越聰明、越凶狠。方才這一場打鬥隻不過是兩條毒蛇,可是雙方都竭盡心力,其精彩程度竟然絲毫不在人間搏鬥之下。自己雖然還是沒能捉住小蛇,但親眼觀察雙方麵打鬥,隱隱有所領悟,自是受益匪淺。 昭元轉頭看了那死去的奇蛇一眼,不由得歎道:“蛇兄啊蛇兄,你我剛剛熟識,便承你在危難之際,把我當成是朋友來依靠。隻可惜你雖為我們天下人找到了解蛇毒的配方,我卻終於還是無法保你性命。慚愧啊慚愧。”說著便小心翼翼地進去,把奇蛇的屍身取了出來,又暗暗記下蛇吃藥時的各種藥的分量,回到了家中。 他心頭感慨,回去吃飯的時候,自然也就對琴兒說起了這事。琴兒聽到激烈之處,更是不勝唏噓:“那說起來,我們還真是多虧了這條蛇……這位蛇兄呢。傳說之中,白藥不就是因為虎豹受傷,自行療傷,而被人類發現的麽?它雖身死,到底也還是為我們立下了功德。” 昭元道:“是啊。我準備把它安葬,題個小木碑,上麵寫‘義蛇墓’。它臨死之時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終究是替我們指明了一條解毒之路。”琴兒拍手道:“好啊好啊,我這就去找族人要好一點的木板,再好好刻些好字。”昭元大是讚成,琴兒一笑,便跑了出去。 昭元回過頭來,見那奇蛇屍體除了發黑之外,還隱隱泛起了藍光,很象是那小蛇身上的奇異光芒。他望著它,想起那它臨死前挑的藥物配比,心下不免湧起了一種發現新藥的自豪感。當然,這卻需要自己再來多做嚐試了。他極想在杜先生麵前顯示自己能幹,要不是現在一時取不到蛇毒,隻怕興奮之下,幾乎都等不得明天,立刻便要想去嚐試。 既然蛇毒難取,昭元便隻好先行配藥。他一麵搗藥,一麵想:“嘿嘿,這等蛇藥要是能夠試成,它能夠治那麽厲害的小蛇之毒,那必是無與倫比了。其他的蛇的蛇毒……會不會也能治?”雖然他隱隱約約有些想當然,但卻還是說幹就幹,立刻就開始做嚐試。不料那些老鼠即使隻是被極普通的赤練蛇的毒入身,用了這種“奇猛無比”的蛇藥,卻居然遠不如那些本來配的蛇藥好,反而還似更是危險。 昭元連試了好幾隻老鼠和猴子,甚至在自己身上也試了試,都是效果不佳,不免甚是沮喪。但轉念一想,卻又釋然:“世上從無什麽東西能夠對付其它一切的。是什麽毒,自然有什麽克製;但這克製之物,本身又不能克製別的。如此一來,各有局限,才是正理。人們不是說,若用寶刀寶劍來挖地,往往還不如一炳最普通的鋤頭麽?這種蛇藥既然是那奇蛇親自挑選,又似乎確實有效,想來確實是一種好藥;隻是未必能通克其他之毒。” 忽然又想:“不對不對。這藥究竟是不是那小蛇的克星,現在也還難說。首先,怎麽這種藥用在我身上,怎麽反而似乎有一種血脈翻湧、類似中蛇毒的異常反應?難道它還激發了什麽?而且蛇類想來對其他蛇的毒本身便有一定抗力,奇蛇自己也是奇毒之蛇,抗力自然非同一般。因此,它加上那藥草之力,方才能勉強抵住那小蛇。若是普通之人,本身無此抗力,光靠這藥草,隻怕還是有困難。唉,也難怪杜先生原來說過,有些在動物身上試驗良好的藥,再用在人身上,卻常常令人大失所望。我也該有心理準備,先莫要高興得太早才好。” 昭元念頭轉來轉去,始終覺得還是要先抓住小蛇,才好嚐試,也才好定論。但那小蛇的詭異凶狠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對它的戒備之心,實在是遠甚於對其他的奇蛇。它那麽毒,萬一自己實在抵擋不住,沒命了可怎麽辦?再說了,它的習性自己半點不知,根本不知它喜在哪裏出現、何時好捉,這蛇毒肯定是很難取的。 昭元心念變來變去,直到琴兒回來的時候還沒想好。他無奈之下,也就幹脆放下,跟琴兒一起在板上一本正經地刻字,便如過家家一樣,要為這位義蛇下葬。不料正要當真出去埋葬它的時候,忽然又想:“這奇蛇若非後來又被偷襲,連續受毒過多,似乎可以保持不死。如此說來,必是其體內已產生了足夠的專門抗力。……嗯,對了,我隻怕不能這麽早將你安葬,可能還要皆你的屍體研究一番,或許還要煮食什麽的來嚐試。唉,蛇兄,這說起來確實對不起你。但是你這畢竟也是功德,你死了也萬古流芳,受百世景仰紀念。” 他口中念念有詞,自然是不管該蛇之靈是否同意,便又說服琴兒,將這條奇蛇體內的毒囊和蛇膽取出,詳細剖看。然而看來看去,實在也沒什麽所得。甚至連將其一部分故意塗抹到老鼠傷口上,也似乎沒什麽效果,不知是毒素已被克製住,還是時間久了變了質。眼看天氣漸熱,昭元怕它腐爛,又不甘心就這麽埋葬,想到杜先生說的“吃也許會有效果”的話,便將想將這奇蛇按照慣例做熟吃掉。 不料昭元才一聞蛇膽被煮的味道,便覺得這奇蛇之膽果然與常蛇不同,氣味驚人的難聞。勉強一吃之下,更是不一會便感到身上精力大漲,內息不住。他心下暗想:“蛇兄啊蛇兄,我吃了你,你以後也就象是活在了我的肚子裏了。我定當好生運用你和你的兄弟們的蛇膽之力,為人們做事。你可不要怪我。” 待到傍晚琴兒采藥回來,卻是還帶了一大幫人,乃是要來看這條“義蛇”的。昭元本來是隻試著煮了一下蛇膽,蛇身其實無大損。眾人看來看去,都是讚不絕口,其實心頭也不大知道究竟奇在何處。昭元見眾人帶來了很多禮物,便在他們看完之後,將已是黑藍色的蛇肉熬了湯請大家喝,還說隻要體內無明顯傷痕,喝了此湯或許會有增強抗毒之效。 不料這湯熬好後一揭蓋,卻隻聞一股惡臭撲鼻,遠不似平時所吃的蛇肉之香。再看那湯,也是黑乎乎的,滿座之人紛紛奪路而逃。琴兒更是連連埋怨昭元,說他把一個典雅的洪荒小築給熏得到處都臭哄哄,不知幾天才能恢複。 任昭元說破了嘴,死活吹噓這肯定確實有大補之效,也還是沒一個人肯喝。昭元無奈,隻好又加了無數的蔥薑、藥材等去腥除味之物,準備自己來喝。可是無論加多少,那湯還是腥臭難聞,昭元不免開始暗悔怎麽沒有將其屍體幹脆直接安葬。但既然已到了現在,畢竟倒掉也是可惜,加上或許有什麽效果也未可知。於是他隻得一咬牙,捏著鼻子硬是喝了下去。 這蛇肉湯除了惡心之外,實在並無異狀,遠不如剛吃蛇膽的那種感覺,昭元也隻好自歎晦氣。他正鬱悶間,忽然又想起那藍色小蛇似乎天生好鬥,莫要趁自己不注意,又鑽進其他籠子裏與其它奇蛇邀鬥?若是這樣,隻怕杜先生這麽多年收集的異種毒蛇就此便全毀了。 昭元越想越怕,連忙跑回洞中,把那些關蛇的鐵絲網全都換成了更為細密的那一種。他還不放心,隻後又親身鑽入籠中,仔細觀察了各處洞壁,料想那小蛇說什麽也鑽不進來,方才放心。但當他在冰洞練功之時,卻又時刻留了個心眼,除了極小的通氣縫隙外,其餘一切小孔小洞都堵得嚴嚴實實,生怕那小蛇鑽到小冰洞來了。同時,不知道怎的,他這幾天做事似有點沒有精神,好幾天後才緩解。 過了些天,杜先生回來,一進門就笑道:“我這趟回來,本來還是不大放心我的那些寶貝蛇蟲們。不料去洞中看了看,見洞中似乎一切依舊,群蛇似乎都活得比我想象的要滋潤,真是不錯。可是鐵絲網卻都似乎換了更細的了,莫非是不放心我原來的鐵絲網?哈哈!”昭元低頭道:“先生走後,忽然有一條很小很小、身體泛藍光的半透明小蛇跑了過來,鑽進東邊的那個蛇籠裏咬死了原來那條蛇。所以我就將鐵絲網都換過了。” 杜先生吃了一驚,連問了好幾句那小蛇的顏色形狀,麵色凝重,慢慢道:“照你說來,這小蛇就是我那日說的那條小蛇。就此來看,這小蛇其實並未被我真正關住過。以後我們可得小心在意才好。”昭元道:“我這些天來去小洞的時候,又總是穿上了皮衣了,還找了些膠條用來封住衣扣等部位。”杜先生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凡事要謹慎從事才好。不過這樣也不是辦法。嗯,你我今天去看看具體情形再說吧。” 當下二人帶上皮衣膠條前往察看。杜先生比了比原來的網眼和想在的網眼,道:“這蛇看來又小了些,不過隻怕也更難對付了。這便如傳說中海外的辣椒一般,越是大的辣椒反而不辣,可一種小得比小指還小的,卻反而辛辣可畏。我們以後可得小心在意才好。元兒,你以後練功之際也要小心,若是危險就不要去了。”昭元道:“我會小心在意的。我已經仔細看過那冰洞的小石門,其縫隙極小,止能透氣,諒那小蛇進不來。” 杜先生點了點頭,二人出得洞來,天色已明。杜先生揉了揉眼,看了看昭元臉色,似乎吃了一驚,連聲問他是不是中過毒什麽的。昭元甚是奇怪,但見他臉色甚是慎重,便沒敢說自己沒中毒,隻是將這些天的事以及那小蛇的事說了一遍。 杜先生愁眉深鎖,特地還去那奇蛇洞中看了幾看,卻也沒看出什所以然來。等到晚間的時候,他卻忽然將那些昭元配的新藥也如蛇毒一樣,按照十個小瓦罐的順序來稀釋,然後直接用沒有被抹過毒的健康鼠猴來嚐試。 昭元心中一動,道:“杜先生,莫非這藥本身不是我所想的什麽大發之物,而根本就是毒藥?”杜先生麵色凝重,但卻並不回答,直到試完,這才輕鬆下來,微微笑道:“看來的確如此。你配的這藥,其本身毒性就不在銀環蛇之下。要不是你本身炕毒能力已經不低,隻怕你又會大病一場還莫名其妙呢。不過這也說明,我們先前試毒忍毒之法似是有點效果。” 昭元見他確認了自己所說,想起當時情形,不免有些後怕,道:“好險!我本來以為它們有好幾種是大發之藥,最多也就有些大激大發之效而已,卻沒想到它們混在一起竟然能變成毒。看來這藥若是使用不當,跟毒卻也沒什麽分別。” 他才說完,卻見杜先生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你太看高藥了。藥和毒本來就沒什麽大的分別,甚至可說大多數藥本來就是毒。世人稱毒為毒藥,你以為是偶然的麽?”昭元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道:“是啊。是藥三分毒,想來就是說的這個道理。” 杜先生還是搖了搖頭,道:“藥為對症,才可說三分毒。若是不對症,或是本來沒病卻亂服藥,那便是十分毒了。”昭元更是奇怪,道:“這是為什麽?”杜先生微微一笑,道:“世間之藥,大體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助人強身健體,以達祛病效果的,一類是直接對抗那些病症的。通常我們所說之藥,大多乃是指後麵一種。前麵的,多是被專門稱為補藥的。” 昭元眨了眨眼睛,笑道:“確實如此。好多人眼中,補藥不算藥的。”杜先生道:“前麵的藥,多半無毒,或是毒性不大。後麵那一類藥,卻幾乎樣樣都可說其實也是毒藥。隻不過當你有別的病症,彼毒對人之害大過藥毒,人才不得不忍受藥毒之害,來讓它們相互打架。說起來,這乃是取兩害相權取其輕之意。你若是沒病,有人逼你喝藥,大多數人便不肯了。這其中便有這一深層原因。” 昭元皺了皺眉,道:“可是……可是我覺得,大多數人在沒病的時候不肯吃藥,是因為藥是苦的啊。要是藥是甜的,我想就是沒病,我也喜歡吃的。”杜先生笑道:“你說的也是也不錯。可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大多數藥,尤其是後麵一類的藥,會是苦的?” 昭元眼前一亮,忍不住道:“莫非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有毒?”杜先生微微頜首,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人類在千百萬年的艱難求存中,形成了以苦和甜來辨別大多數東西是否有毒的本能。一般來說,有苦味的東西多半有毒有害,而有甜味的東西,多半無毒無害。世上絕大多數人雖然並沒有總結這個道理,但他們的本能卻還是沒有忘卻。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就是在人身受病症的更大毒害時,為了克服人對藥之毒性的本能厭惡而說的。” 昭元想了想,覺得似也是有這麽一番道理,但又總覺得似有什麽地方隱隱約約不對。但他雖然想說出來疑惑,卻又不知道該說該問什麽。杜先生看著他臉上神情,微笑道:“因此,有些人以為在沒病的時候去多服藥,就能預防病,那其實是在損害自己,甚至可能得不償失。你這些天喝的有些難聞的藥和湯,也大半是這個道理。隻不過它們可能彼此互相克製了一些,你的身體反應才不是很強烈。所以,你那天非要把那麽難聞的湯喝掉,可能有些不值。” 昭元甚是尷尬,道:“是。”杜先生忽然歎道:“其實我給你喝的藥,有些也是氣味怪異,未必全都有益。雖然它們是經過我篩選,但畢竟還是雖有好處,但也有些害處,這卻要請你原諒。隻是為了為你後來試毒著想,這也算是比較好的一條路。”昭元道:“杜先生這是說哪裏話?正所謂人喜歡安逸不喜歡磨練,而為了更長久的安逸,有時反而需要正確的磨練一樣,我也覺得我還是先受一些比較好。我從小就吃苦吃慣了的,這些算什麽?” 杜先生點了點頭,道:“本來我是要給你吃些補藥的,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弄太多。這世上許多補藥其實根本不是什麽藥,而就是‘好吃的東西’。若是讓你天天吃,隻怕你會貪圖安逸享樂。再有的,卻是既沒效果,也沒好味道,隻不過是有人死活要相信它能幫忙幹什麽,便要去吃。這些嘛,對庸人或許有些心理鼓舞之用,對我們實在是根本沒用。當然,也還有補藥確實是有效果,但我想來想去,卻也依然沒讓你多吃。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昭元想了想,還是不解,道:“為什麽呢?”杜先生微笑道:“我這麽多藥材,自然不是說怕不夠或是舍不得。但也不是因為你不貪吃的原因。這最根本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它的名字上。”昭元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先賢將這些藥命名為補藥,想來就是要提醒人們,隻有當你身體確實缺這些對應的成分的時候,再來吃它。若是本來健康,那便不應該吃它。” 杜先生笑道:“不錯,不錯。世上很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總以為補藥什麽的多吃無害。他們不知道,人體之內許多物事都當有定量才健康,不論是多是少都不行。若是本來不缺,卻硬要進‘補’,豈不是把那部分變得太多了?那就又有新的病了。象海帶,既然可算藥,也可不算藥,或許就當補藥來看最好。比如有人有大脖子病,若是多吃些海帶,往往就好了。可是有人沒得大脖子病,卻狂吃海帶,居然也能把脖子吃腫。這個道理便是其中的原因。” 昭元越聽越有趣,笑道:“看來很多前人留下的都是有深義的,隻是我們後人愚蠢,不知道探源而已。不過這命名什麽的,還是要費人腦筋,還是不如天生的直覺好。象甜味苦味,那可是終生不忘的。杜先生,你說,要是能夠把這些知識變成人的本能,這樣一生下來就永不忘記,那該多好?”杜先生聽他說的天真,不禁莞爾一笑,道:“這個沒有幾千幾萬年,隻怕是難。” 昭元眨了眨眼睛,忽然道:“對了,是不是既不甜、又不苦的,反而才是最好的呢?”杜先生微微一怔,道:“什麽?”昭元道:“先生,你看,飯沒有甜味,水也沒有甜味,這飯和水不是可以拚命吃的嗎?最多是撐死,還沒聽說能毒死人或是毒成病的。” 杜先生哈哈大笑,道:“真沒想到,你這小娃娃說的話居然也有些道理。不過,你知道為什麽飯和水沒有味道麽?”昭元一下又是語塞,道:“不……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本能?”杜先生笑道:“這個可不一定。這個更可能是習慣。即使它本身有甜味,但長期大量吃了之後,自然也就不再感覺到什麽了。凡是能讓人感覺到滋味的東西,其實都是因為不是太習慣,才能呈現出滋味。你看糖啊什麽的,其數量能跟飯比麽?又比方說,你喝清水覺得半點不甜,可是若長期苦於不得不喝苦鹽水的人來喝,他們卻大叫甜水。”昭元也笑道:“是啊,我入茅房,開始感到很是臭穢,但過一會卻也就沒那麽臭穢了,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杜先生見他對自己的許多感論全都毫不懷疑地接受,一點也不去多問那其中可能潛藏的可笑悖論,心頭不禁微微感歎:“唉,我這些對別人哪敢輕易說?怪不得人們喜歡小孩子,看來也是因為他們總是很容易對大人教的產生認同。”他正尋思間,昭元已道:“杜先生,那我們小夥伴以後去山上玩的時候,是不是一嚐到什麽野果是甜的,就可以大吃呢?” 杜先生嚇了一跳,忙道:“這可不能胡鬧。這說多說少的,其實也就三七開二八開的樣子,不可絕對。先前我說的隻是個大概,凡事總是有例外的。你看治咳嗽的川貝枇杷露雖然偏補藥,其味道卻不錯;而同樣是補藥中的什麽燕窩之類,卻是味同嚼蠟,差之如千萬裏。山上的野漿果中,還是有很多特別漂亮,也特別甜,但卻有毒的。你們可不能亂吃一氣。” 昭元想了想,道:“可是我看小夥伴亂吃一氣,似乎也沒事啊。”杜先生笑道:“那是運氣好。”他看著昭元躍躍欲試的樣子,想起他終是小孩自心性,這類事還是宜引導而不是光去堵,似乎猶豫了一下,忽然低聲道:“孩子,有一種專門判斷以前不知道的食物能不能吃的方法,你想不想學?”昭元見他麵色忽然鄭重起來,自己倒吃了一驚,道:“想……想。” 杜先生看了看周圍,見琴兒早已睡了,周圍也無旁人,這才低聲道:“那我便教你一套‘大祭師試食法’。這個雖然不是什麽特別新奇的東西,但最好還是不要亂傳。”昭元道:“是。我一定不亂說。”停了停,忽道:“對琴兒也不說?” 杜先生一怔,笑道:“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才能有神秘感。再說,你受的苦難比她多得多,雖然她似乎很照顧你,就象是比你還大些一樣,但畢竟還是你是男孩子,比她口緊些。”昭元點了點頭。 杜先生道:“其實,這方法也沒什麽奇異,其宗旨就是循序漸進,一點點來。而且,這個辦法說的是你沒有特別的東西幫助,比如銀針啊解毒藥什麽的,隻有你一個人光杆無助的情況下,用這個辦法才比較值得。” 昭元點了點頭,道:“我明白的。”杜先生正色道:“既然沒有別的辦法來細辨,那麽很多東西就隻能看其大勢。世上的東西,大體可以分為四大類。通常來說,若是又好吃又對人體有益的,就往往就是我們喜歡的食物,如米、麥、肉、糖、蔬菜、水果之類。如不好吃,卻又有時對人體能有些好處的,就是我們常說的苦口良藥。若是不好吃又對人體沒好處的,那便如石頭、土塊之類的東西。可若是好吃卻又對人體有害的,那是什麽?” 昭元撓了撓頭,道:“應該……應該就是補藥吧。不需要的時候吃,不就是這樣的麽?”杜先生微微一怔,笑道:“也有道理,但不完全對。通常來說,有毒的東西多辦難吃,是以人們才特別關注,總想到處去找什麽無色無臭的毒物。連這中間的都那麽難找,何況還既有毒,又有甜味的?”昭元想了想,道:“我也確實是想不出來。世上……真能有麽?便有也少得可忽略不計吧?需要去特別注意麽?” 杜先生輕輕歎道:“這有毒卻又好吃的東西,說很少也很少,可說不少,卻又真不少。好吃的東西能毒人,除了是直接毒害身外,也還有可能從毒害人靈魂入手的。傳說西方有一種罌粟花,其吸食後會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而且能夠令人成癮。很多意誌堅定、要挑戰其威力的人特意去嚐試,結果就進去出不來了。你學會我教的這種試食方法,雖然可以比普通人多試些東西,但對這些東西,還是要極為小心,千萬不要小看。”昭元見他說的極是鄭重,想起公孫賢強調不可亂看無字天書的告誡,認真道:“是。我絕不輕易嚐試這些容易成癮的東西,除非旁邊有更多人幫忙看管戒備。” 杜先生見他似乎很能體認其中的危險,道:“隻要小心就好了,確實不需要完全避免。罌粟花成癮有害,是指太多的情況下。隻要適量,還是能夠幫人消除病痛的。隻是絕對不能想當然地去輕易嚐試。”昭元道:“是。我一定會小心的。” 杜先生點了點頭,道:“這種詭異的東西,畢竟還是少見很多,你明白就好。最重要的是,還是辨認一些甜味、苦味都不甚明顯的東西,確認它們是否有毒。通常來說,即使有毒的東西,如果被完全煮熟煮透,其毒性大多會減弱,甚至消失。因此,如果你實在碰見什麽東西想試試,或是沒食物了不得不冒險,可以這樣來。先將那種東西盡量搗成爛糊或細末,用火煮上半個時辰,讓其完全爛熟。然後可以先吃一小勺,靜坐下來,不要亂動,好好體會感覺。同時要準備大量的清水在身邊……” 昭元奇道:“中毒了就大量喝水?”杜先生點了點頭,道:“不但要喝水,還要嘔吐。如果你一但感覺不對,立刻大量喝水,再把手指伸入口內的喉嚨處,努力將其吐出來。如此再三喝水再三吐,就不會中毒太深。” 昭元見他麵色慎重,點了點頭,道:“原來……原來這試吃這麽危險的。”杜先生笑道:“身為大祭師,本來就是要做許多普通人不敢做的事,遇到危險是常有的事。若不學會這些自救之法,那還了得?”昭元深以為然,也道:“說的是。” 杜先生停了停,又道:“如無明顯中毒感,一個時辰後,可以吃一小碗。如再一個時辰都無明顯中毒感覺,再來一大碗。如果還沒什麽感覺,那就是說,這種食物用這種辦法是可以吃的了。然後,你就可以試著不要煮這麽長時間,再來這麽一輪嚐試。總之,凡是任何變化大的吃法,都要一下下試。一有危險,應該立刻停止,努力去嘔吐出來,好好保護自己。” 昭元連連點頭,道:“是。那我是不是什麽都可以試呢?”杜先生遲疑了一下,道:“通常,我們都隻試有甜味的或者沒什麽特別味道的。如果特別苦的話,隻要不是好奇,就不需亂試。經驗雖然不能說一定準確,但實在沒辦法時候,還是得按照經驗來,以節省精力,減少風險。當然,你也還是要記住,這經驗不是全部,總是有例外的。說到底,我們其實隻是在用大頭來碰運氣。” 昭元一怔,繼而笑道:“是啊,經驗即使不是一定準,起碼也要大半準才能成為經驗。既然完全沒別的辦法,按照甜和苦的大半對應關係來,當然是更容易碰對的了。那些不在經驗內的可能性,便當拋卻……對了,我聽爹爹說過,好象太小的可能性就等於是沒有的,不過一直也說不清到底多小的可能性才是沒有。杜先生,您覺得這該怎樣來定呢?” 他興奮之下,隨口而說,全沒注意到杜先生的表情。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杜先生臉上不知何時已變得甚是蒼白,肌肉更是陣陣扭曲,便如中了某種劇毒一樣,極是可怕。昭元嚇了一大跳,急忙扶住他道:“杜先生,你怎麽了?要不要先服些鎮毒藥物?” 杜先生定了定神,重又站穩身體,慢慢道:“我沒事。隻不過我昔年曾……曾得一病,沒有完全治好,留下了隱患。有的時候,它會偶爾發作發作,但也沒大問題的。你要記住,不管多麽小的可能性,都不應該忽略,不然……不然……當然,嚐試食物還是應該……最好……取大頭。夜深了,你去睡罷。”說著擺了擺手,示意不用昭元送他回房,徑直而去。 昭元見他說話似有不盡不實之處,但畢竟也不敢多問,隻是腦中不住亂想:“難道我說錯了什麽?是他自己說要按照經驗來試的呀。如果經驗有八成正確,那麽看見一條不符的,難道就要用那二成來否定這八成麽?……嗯,或許這也就罷了,畢竟還是有兩成的可能性,是不是太大了些?要是一個經驗有比九成九還高的正確性,比方說百萬中無一例外,那麽剩下的應該是可以忽略的吧?畢竟那麽小的可能性,哪有可能?起碼不應該去做指望。” 接下來這幾天,杜先生雖然麵上始終有點愁苦之象,但無論待人、接物,還是教導、研習,都完全跟以往一樣,昭元也就慢慢忘了那點疑惑。不幾天後,西南長老銀牟太叔又組織了個集,請杜先生同去指點,說是今年穀物蛇蠍等都是豐收,應該多換些物事回來,以備荒年。杜先生人雖走,但在村邊的藥廬卻是還開著,昭元自然也勉強代行些他的開藥醫人之事。琴兒見天氣明媚,萬物滋生,也常常到小山上去采藥。他二人回來都不甚固定,做飯之類自是誰先回來就誰先做。這過家家般的日子,居然也過得甚是和美。 這一日下午,昭元早早喂蛇完畢,到藥廬中看了看,卻也沒什麽人來。他那幾名藥仆和僮兒足夠照看,也就回來想跟琴兒說話。不料琴兒回來沒這麽早,他甚是無聊,也就隻好在屋中看書。可惜隻要他一腦中無神,不免又會想起那無字天書。 昭元雖然不願再想山外的事,但當初公孫賢逼他死死強記這天書,卻硬是將天書逼入了他本能。因此,他隻要一稍微有暇,就冷不丁地會跳將出這個念頭,便想避也不避不開。久而久之,他便也幹脆順其自然,而且拚命地、極努力地去想,隻盼早點頭痛,便能早點解脫。 這個方法確是有奇效,這一次昭元果然又是得逞,才過一會就開始頭痛起來。他心喜之下,便到院子中,想看看前幾天柃回來準備宰殺的蛇類,順便再看看那些做試驗的猴子。但去看了幾眼,卻見那些蛇似乎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似的,舉止大為反常。平日在中間山洞時與昭元還極是熟穰的,喂養耍弄之際也從不回避,今日他們卻一個個都懶懶散散,盤成一堆。昭元拿了上好蛇糧,還有平日裏很少喂它們的雞蛋來喂它們,它們也都沒有興致。 昭元暗想:“誰說蛇蟲之屬不通世性?如今被我等養得如同家畜一般,居然也象是沾染了人性一般。唉,它們做出這般可憐樣子來,確實也讓人不好下手。可是我也沒辦法啊。聽杜先生說,這族中之人本來居於吳越一帶,後來與別族相爭失利,才遷來此地。雖然已有數百年時間了,但祖上習慣依然有所保留,仍是崇尚米糧之食。但本地米糧少有出產,又缺財力去與山外諸部購買,於是有的時候便靠恃勇鬥狠,從山外人那裏搶。但山外諸部也不是好惹的,而且也垂涎本部山藥蛇皮等特產,彼此相攻,多年來雙方屢有傷亡,多結仇怨。後來杜先生來後,多加約束族人,又兼多養蛇類,用蛇皮、蛇膽等物跟外麵買賣,才使情形改觀。因此,雖然我也不想殺你們,但為了讓族人能少些人命,還是不得不拿你們開刀了。現在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讓你們死前好好享受一番了。”說著便要將那幾個籠子的門打開,準備將眾蛇放出來,讓它們在院子裏玩耍一番。 他正念念有詞自我安慰,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從背後道:“喂,新來的藥奴,琴姐姐在不在?你們的寶物在哪裏?快拿來給我看看。”昭元一聽這人語氣很不客氣,而且還稱自己為“藥奴”,頓時心頭有氣。回頭一看,卻見一個奇裝異服、十歲上下的陌生小女孩站在門口,而且還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老實不客氣地朝自己大叫大嚷。 那小女孩見他微微發怔,似有不悅之意,哼道:“你沒長耳朵嗎?沒聽見我問你話?……你這家夥怎麽可以把杜爺爺的蛇都放跑?”昭元見她神態極是倨傲,完全沒半分禮貌,心頭更是大覺厭惡。他本待不理這小女孩,但想了想,還是勉強答道:“我是杜先生的……的……小徒弟。這些蛇就要被宰殺了,我想先把它們放出來,讓它們快樂一下。” 那小女孩很奇怪地問道:“什麽?杜爺爺收了徒弟?我怎麽不知道?”自言自語之際,靈活的大眼睛一邊來回亂轉,甚是漂亮可愛。昭元見這小女孩裝束奇異,神情高傲,似乎生來便是頤指氣使一般的,心下微覺奇怪:“這裏是杜先生別居之地,若非平日裏點名來幫忙的村人,一般人是不敢隨便進來的。這小女孩怎麽大搖大擺便鑽了進來,還渾然是一幅旁若無人的樣子?而且她裝束這麽奇異奢華,便象是特地穿來向人炫耀似的,遠不似琴兒那般樸素大方、讓人親近。”他想到這裏,心中更是起了鄙視之感,便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趕她走。 那小女孩眼珠一轉,忽然恍然大悟道:“好哇,我明白了。你這家夥肯定是想占我便宜,於是就趁杜爺爺不在,冒充杜爺爺之弟子,好高我一輩,對不對?”昭元見她無理取鬧,轉身過去不理她,隻是搬弄蛇籠。那小女孩見他明明聽見自己的話,卻故意轉過頭去完全不理自己,頓時大大生氣起來,當下悄悄湊近昭元之身,便想狠狠揪他耳朵。要知她長這麽大,除了自己父母和大祭師之外,誰見了自己不是畢恭畢敬的?便算是父母和大祭師,對自己也是寵愛有加,哪裏會給自己氣受? 但昭元畢竟已經練了這麽些時日,反映較以前大是靈敏。他一聽得背後聲響,反手一擋,手腕相交,那小女孩的手就被擋了回去。他心頭甚是討厭這小女孩沒禮貌,是以特意用了兩分力氣,要給她苦頭。那小女孩滿以為一下就能將他揪返過來,逼他乖乖回答自己問話的,不料這下被昭元用力一擋,自己手腕立時生疼生疼,心中大氣之下,竟然哭了起來。 昭元自從上次與那雲小姐打鬧之後,已很不願意再跟女孩子一般見識,隻是這次見這小女孩背後偷襲,這才出手而擋。這下見她被自己這碰得大哭,心中微感後悔,便轉過身來道:“小妹妹,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在做事,你快回去,別搗亂,好不好?” 那小女孩氣極,忽然一把推開他,跑上前去把蛇籠踢得四處亂滾。那些蛇籠的小門本來已快要被鬆開,這下立刻便有無數跑了出來。雖然昭元本來也是要放它們出來的,但隻是要放入一個四麵圍好的大池子裏,日後也好重新捕捉。可是這小女孩一腳之下蛇籠四散,隻怕少說也會有一半會逃得無影無蹤。但問題現在眼看群蛇正在歡喜大逃亡,情急之下,卻也顧不得跟這小女孩生氣,隻好急忙追攆上去,盼能多抓幾條回來就多抓幾條。 那小女孩見他臉上大是惶急的神色,不免大是舒心,得意地笑道:“看你還敢不敢惹我?”那剛剛還哭過、兀自掛著淚珠的小臉上,居然又已笑意盈然。昭元氣極,本待反唇相譏,但見群蛇四散,卻也隻好暫時不理她,等抓完蛇後再來教訓她。 那小女孩見他居然還不理自己,忽然又折了跟樹枝,把被昭元聚攏來的一些蛇又四處亂挑,邊挑邊道:“哼,叫你不理我,叫你不理我!哼,我可是族長的公主,大祭師爺爺也疼我,你竟然敢不理我……”昭元見她將自己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蛇又挑得到處都是,心頭火發,忽然將手中的一條無毒大蛇向那小女孩拋了過去。這時距離甚近,他這一下拋得又是奇準,這條蛇唰地一下便盤到了小女孩的上身。 那小女孩雖然生長此地,並非沒接觸過蛇,但到底是養尊處優,少有親自喂蛇之事。她雖然敢用樹枝挑蛇,但這麽一條冷冰冰的大蛇忽然纏到了自己身上,那卻是從來沒有之事。再說那大蛇本來身在空中無所盤靠,這下忽然有了著力之處,那還不立刻用力纏緊?那小女孩整個上身都被這條大蛇冰涼冰涼的身體纏繞,一股蛇的土氣掩鼻而來,立時嚇得一下癱軟在地;驚悚之下,竟然連哭也都給忘了。 昭元哈哈大笑,學著她的腔調道:“叫你來煩我,叫你老煩我!看你穿成的這個樣!你是公主我還是……”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急忙住口不言,頓了頓又道:“我還是大祭師傳人呢!”那小公主隻覺身上大蛇之氣息極是難聞,且又身體沉重,自己想伸手撥開也是不能。她心頭又是恐懼,又是委屈,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昭元吃了一驚,怕那大蛇纏得太過用力,但見那大蛇隻是借力穩住身體,倒也並無更加緊纏之意,便笑道:“你可莫要亂動。這條蛇可是我們新捉回來的特種毒蛇,最討厭人哭了,一見到小孩子瞎哭搗亂就會亂咬。你要是被咬了,可別怪我沒說過!” 那小公主雖見這大蛇之頭並非三角,但素來也知道杜先生這裏奇蛇眾多的。便是自己,平日也不大敢常來,便來也主要隻是喊琴兒出來陪自己玩。至於杜先生的山洞,她更是無論如何不敢去的。這時候她見昭元拿這個來嚇唬自己,雖然見他滿臉得意之笑,明顯九成不過是在嚇唬自己,但卻仍然是不敢亂動。待聽昭元嚇唬她“這蛇最討厭小孩子哭”的時候,竟然也還真止住了哭聲,小臉也是蒼白一片。 昭元自己也沒想到這話居然如此有效,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了過去,悠然自得地把四散的殘蛇聚攏收好。直到這時,他才一步三搖地走到那小公主身邊,雙手抱胸,對那小公主道:“你還說我是占你便宜,可是你一來就跟我搗亂,乃是你占我便宜。……哼,本來杜先生收留了我,我可也沒想到會比你高一輩的;但現在既然你叫了出來,反而是提醒了我。現在我忽然很想讓你叫我一聲叔叔了。你叫不叫啊?” 那小公主心頭恨極,瞪眼望著他,死活閉口不言。昭元一笑,覺得嚇得她也夠了,伸手便想將那大蛇拿開。不料那小公主一見他伸手過來,以為他要讓這大蛇咬自己,立刻嚇得閉目大哭:“叔叔!叔叔!……嗚嗚嗚……” 昭元一怔,哈哈大笑道:“早這樣乖不就行了嗎?來,乖,叔叔來替你拿開這條乖乖蛇。”那蛇倒也甚是老實,幾下便被拿回了籠中。那小公主瞪起眼睛狠狠望著昭元,卻又不嚷不叫不跳,隻小嘴微微而顫,便象是恨不得把昭元咬成幾段。昭元覺得甚是好笑,故意笑嘻嘻地與她對視。 那小公主氣極,忽然道:“哼,你……”忽然掉頭跑了開去。昭元料想她多半是回村中找爹媽訴苦,要朝自己出氣。但從她爹媽對杜先生如此敬仰來看,當是明理之人,料想也知道是自己女兒任性居多,應該不予理會。而且就算理會,自己……自己也是不懼。他哈哈大笑了幾聲,算是自己給自己壯膽,便依舊在院落中理蛇。 過了一小會,忽然那小公主的聲音又起了來:“你們快點!怕什麽?”昭元本來一驚:“她還真的把爹媽拉來了?”但聽到後麵那“怕什麽”,立刻便象是吃了定心丸一樣,施施然便轉過身來麵對。不料一見之下,卻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心頭自然更是好笑。 那小公主在門口罵道:“你們這群豬頭!怎麽膽子這麽小?看我以後還理不理你們?”這話才說完,門口便進來五六個小孩,大的也隻有十四五歲,小的更還隻有八九歲,都是畏畏縮縮,不太敢上前。那小公主藏在他們身後,指著昭元喊道:“就是他!就是他!你們快上去把他痛打一頓!”見他們還不敢動,又怒對一個壯得象小牛犢的小孩道:“鬆牛,你還不去麽?回去我叫橙光靈官狠狠打你屁股!” 那為首的鬆牛似乎甚是畏懼那個什麽“橙光靈官”,和那些小孩子彼此互望了一眼,忽然同時大喊一聲,揮舞著拳頭就要衝上來。昭元一看就知他們不過是頑童打架的級別,壓根懶得去跟他們動手。他心下一動,一下抓起一小籠蛇,掀起其門,那些蛇頓時又嘩地一下,直朝那些小孩子們身上撒去。那些小孩子一見幾十條大大小小、麵目猙獰的蛇淩空飛來,頓時齊齊大叫一聲:“媽呀!”扭頭就跑。 那小公主氣極,想要揪住一兩個逼他們回來打架。不料他們卻都躲得比靈活無比,不但沒抓住他們,反而將自己還給帶得摔倒了。正自氣極,忽見前麵人影一晃,那個該死的“叔叔”已是站在了自己麵前。隻見他又得意洋洋地揮舞著一條大蛇,笑吟吟地對自己道:“請不來爸爸媽媽,就找這些人來幫忙?我很歡迎啊!你每來一次,就叫一次叔叔。好不好?” 那小公主氣得小臉煞白,跳起來就要跑。昭元微出意料之外,望著那小公主的背影,哈哈大笑聲中,轉身回房看書做飯。而且不知為什麽,他今天做飯乃是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做,居然極是歡快,簡直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莫非整人得逞,就是特別高興?”他一想到這裏,頓時滿心羞愧,急忙努力不去回想那“高興”的事,甚至直到琴兒回來的時候,也都沒敢提。 當晚和次日都是一如既往,沒什麽異常。到得第三日下午,因為極是酷熱,他正想再回去小洞避暑,卻忽見有幾個村勇般的人跑到門內分列兩排,齊聲道:“天昭公主到!”昭元心中一動,暗想:莫非是那小女孩來了? 琴兒一聽之下,就歡歡喜喜跑了出去。昭元自也跟著來到院中。隻見一大群人擁簇之下,果然是那小公主在坐在院中石桌邊,而且還和琴兒言語甚歡。 那天昭公主一見昭元出來,瞪著眼望了昭元半響,似乎想說什麽,卻終於沒說出口來。昭元見她這次衣著要樸素得多,神態也不象上次那麽驕傲,想起八成是自己的教導有了效果,心下不免得意起來,笑道:“原來是你呀,這次就知道多帶些人來了?不過似乎也乖了不少嘛……上次你要是這樣,又怎麽會被大蛇纏住?嘻嘻,既然見了麵,那還不快叫我……叫我……”忽然想到這乃是小孩子間的胡鬧事,怎麽好在這麽多大人麵前說將出來? 天昭公主臉上一紅,卻居然坦然道:“叔叔,我來給你陪罪了。”眾人都是大吃一驚,琴兒也目瞪口呆。但小公主回頭狠狠瞪了那些從人一眼,他們便立刻低下頭去。一時間,滿院中都是鴉雀無聲。 昭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知道這確實是事實,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那天昭公主竟然象個大人似的,走到昭元麵前,向昭元微一躬身,道:“上次……上次是我不對,請叔叔不要生氣。……我這次來是專門向叔叔陪罪的,希望叔叔你不要介意。” 她一口一個叔叔,不知是真叫還是假調侃。昭元被叫得甚是不好意思,呐呐答道:“這個……當然不生氣了,其實這叔叔……不不不,我……也隻是開玩笑的。”那天昭公主笑道:“叔叔不用客氣了。我這次來帶了些禮物,想送給大祭師爺爺和你們。”說這一揮手,身後幾個捧盒挑擔者魚貫而入,將禮物送了進來。琴兒笑道:“妹妹太客氣了。今天又不是什麽重大節日,這禮物哪用你親自送來啊。不過既然來了,那就留在這裏吃頓飯吧。” 她說著說著,忽然輕輕一笑,道:“你還不知道吧?這個‘叔叔’手藝很高的,比姐姐我高得多了。你叫他這麽多聲‘叔叔’,他怎麽也得賣賣精神,給我們好好來上一頓吧。若是他不肯賣力,姐姐幫你,可饒不了他。”說著便轉過頭來望著昭元,就象是明白了什麽一樣。昭元大是尷尬。天昭公主果然轉身對下屬道:“你們都回去吧,晚上再來接我回去。另外,告訴嬤嬤們,就說我今天不回家吃飯了。”那些下屬應了一聲,幾下便走得幹幹淨淨。 那些人一走,琴兒和天昭公主便都盯著昭元看,不說話,把昭元盯得大是後悔:“倒黴倒黴,一時間口舌上討了便宜,不料別人幹脆大方來這麽一下,卻反而是自己被人笑話。那幫家夥回去,八成都要大說特說這小子白白長了這麽大,居然還不如一個女孩子的氣量胸襟。”想著想著,已是臉都紅了。 琴兒和小公主見他如此窘迫,更是毫不放鬆,都盯緊昭元使勁看。盡管她們臉上都已是笑意盈然,卻還是如默契般地不說話,隻是專門如商量好了般地羞昭元。昭元簡直恨不得找條地縫鑽將進去,隻得勉強打個哈哈,強道:“你們……你們……我去廚房燒菜去了。”說罷飛也似地逃到了廚房,待耳際聽得那兩個小姑娘笑得前俯後仰,心下更是抬不起頭來。 可是不管怎麽窘迫,這飯卻是不得不做好。他正在想要鼓起勇氣把飯菜端出去的時候,天昭小公主反而進來了,笑盈盈地對他道:“怎麽能讓叔叔親自端菜呢?我們不做飯,這端菜的差事就我們來吧。”說著不由分說就奪過昭元手中的托盤。 昭元聽她說起“怎麽能讓叔叔端菜呢”,心下更是發窘,但卻也不好推辭,隻得由她。天昭走得甚慢,忽然還回頭朝昭元一笑,就象是故意要看看昭元背地裏的神態的。昭元滿臉通紅,急忙再回廚房,假裝收拾雜事。 可是收拾終有收拾完的時候,這卻是再也躲藏不住了。琴兒似是受了天昭公主的慫恿,老是來一個勁地幫忙催逼;導致昭元雖萬般不自然,卻也隻能乖乖地坐到桌前。隻見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個酒壺和四個酒杯,酒杯裏也斟上了蜂蜜酒。天昭道:“今天這禮物本來是給大祭師爺爺的,感謝他多年來看顧族人。雖然他現在在外操勞,不在此處,我們卻也不可忘了他。”琴兒笑道:“妹妹呀,你今天怎麽忽然變得這般懂禮了?全不象以前的模樣。” 天昭臉上微微一紅,笑道:“最近拜了叔叔嘛,當然……當然不一樣了。我們來先遙敬大祭師爺爺一杯吧。”說著一飲而盡。昭元也一口幹了,隻覺得這酒夾雜著一股濃濃的奇異香味,似乎與自己平日和琴兒常飲的酒大有不同,卻也別有風味。想來,這乃是天昭公主帶來的禮物。天昭甚是殷勤,不停地為二人夾菜勸酒,簡直便象她才是主人似的。 席至半酣,天昭忽然道:“好象叔叔身上很是清涼,穿的也是春秋打扮,與這暑氣全無沾染。在叔叔身邊,好象總是能感到絲絲涼意,便連這居室之中,也因為有了叔叔您老人家,而變得清涼。這裏有了叔叔,真是冬天也不用藏冰了。不知叔叔是怎麽能如此特異的呢?” 昭元被她一口一個叔叔叫得甚是無奈,更被琴兒那嘲笑神氣看得鬱悶,隻得含糊答道:“這個嘛,長期在那陰寒小洞裏麵喂蛇,自然也沾染了些陰寒之氣了。雖然沒什麽大用,但不畏暑氣,倒也還算是一件樂事。……嗯,你要不要我教啊?”這倒還真是真心誠意。 天昭一喜,卻又撅嘴道:“我才不去喂蛇呢。”琴兒道:“你家中儲得有冰,每日搬上幾塊置於室中,自然便也涼了。”天昭氣道:“可他們都說這冰儲藏不易,要在重大節日才能動用,老是不讓我用。現在越來越熱的,我好多天都沒睡安穩。”琴兒笑道:“怪不得你近來老是四處瞎逛,亂發脾氣,原來卻是這樣。其實嘛,心靜自然涼,你看我就知道。” 昭元道:“這暑熱之威我當年也有所感。……我看那杜先生山洞一帶地氣陰冷,或者可以在旁邊另外掘些山洞辟為居室,以後大家就可以不怕暑熱之威了。”不料琴兒道:“哼,那裏全是各種稀奇古怪的蛇蟲聚集之地,縱然新挖山洞,日後也必為蛇蟲所喜。我可受不了每天與那些家夥同睡。要去就你去。”昭元隻好悶頭吃飯。 這時卻聽天昭道:“不過他們最近一直在想辦法驅逐蛇蟲,也想到了些辦法,隻是還沒試驗過。”說著有意無意向昭元瞟了一眼。琴兒歎道:“唉,辦法多的是,就是效果都不好。有些東西隻怕驅人比驅蛇都厲害,那有什麽用?嗯,妹妹你日後要是有什麽好辦法,可要告訴我哦。”天昭笑道:“那是當然。不過要是我自己想到的那就要保密了,你得請我去玩才告訴你。”忽然湊過去對著琴兒的耳朵說了幾句話。琴兒伸手撓她胳肢窩,天昭也回撓她腰肢,兩人鬧成一團。昭元被晾在一旁無人理睬,甚是無趣,卻也不好走開,隻得悶悶吃喝。 好不容易吃得完了,天昭起身告辭,二人也送至門口。昭元見她背影漸漸遠去,頓時長出了一口氣,轉身進門道:“終於走了。”琴兒笑道:“你想占人家便宜,結果反而被人家給羞了一回。這下可好,一個黃毛小子,居然想跟人家族長稱同輩,看人不笑死你。說實在話,我倒還真想看看你日後怎麽見人。” 昭元尷尬道:“本來也隻是開玩笑,不料她居然還真來了這麽一下,確實是沒想到。不如你以後叫她別再這麽瞎叫了,怎麽樣?說實在話,她每叫一聲,我便渾身不自在,隻怕會折壽的。”琴兒嘻嘻道:“那是你自找的,我有什麽辦法?你這事確實也有些過分,就算是杜先生回來了,怕也要讓你受些懲罰的。” 這時卻聽一個蒼老熟悉的聲音道:“到底元兒做錯了什麽,要我來罰呀?”昭元和琴兒同時歡叫一聲:“杜先生,您回來了!”那杜先生嗬嗬笑聲中已跨了進來。他半月不見,雖然多了些風霜之色,卻仍是精神攫爍,全無疲態。 二人將杜先生接至室內備好飯菜,琴兒不顧昭元示意,硬是把這件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杜先生聽得嗬嗬大笑:“我本來也隻是順便回來兩天,看看你們過得是否還安好。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這般趣事,倒也還真是不虛此行。”昭元更是窘迫,連忙岔開話題道:“先生的意思是說,隻是回來一兩天,還要出去?” 杜先生道:“這次完成的早,算算時間似乎還能再趕一集。近來那幾個市集貨品充足,成色不錯。是以我叫族人都早些回來,再辦些山貨,好趁這時機多買賣些貨品。所以呢,這一趟我怕還呆不了兩天。”他頓了頓,見昭元滿臉失望的神色,笑道:“不要怕。事情都做出來了,最多臉皮厚一點,也就是了。她還能吃了你麽?”昭元甚是尷尬,隻得把話岔開。 過了一氣,杜先生慢慢問起了昭元武功及耐毒力的進展。昭元道:“對了,今天天昭來這麽一攪,我心煩意亂,還沒想到去冰洞睡覺呢。杜先生,不如我們同去吧。”杜先生點了點頭,卻忽然道:“莫忘了那皮衣。唉,我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小了。”二人相視而笑。 待到進了洞中,杜先生又看了看眾蛇之象,便回到小冰洞旁,道:“你現在在洞中能呆幾個時辰?”昭元道:“小洞中可以一次呆上大半個時辰了。”杜先生道:“也算不錯了。”抓過昭元脈門疹了幾珍,道:“元兒,你現在其實已經可以在裏麵至少呆上兩個時辰了。”昭元奇道:“可是我現在每次大半個時辰之後,就全身幾乎無知無覺了,再呆下去怕又如第一次危險。這怎麽還能連呆兩個時辰?是元兒練得不夠努力麽?” 杜先生搖搖頭道:“非也。你處於這冰洞中時,一心想的便是如何運功發熱,以與這陰寒相抗。人力有竭,這陰寒之氣無窮,時間一長,你便無以為繼。因此,你竭盡全力,也不過是呆上半個時辰。可是練功之道,除了用功相抗外,順應其氣、順天運轉內息,卻也是一途。你現在是拚命想使你的體溫維持下去,是以你不得不運功相抗,發出熱力。若是你改換方式,將自己體溫隨之而降,與之相差不那麽大,那麽自然也就無需花費大量氣力而單純與之相抗了。這樣一來,難點便轉化成了努力適應低些的體溫,說不定反而事半功倍。” 昭元眼前一亮,正要發問,杜先生頓了頓,又道:“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木能秀於林,其定地之力自然極大,根基深厚,不容撼動。然而在真正狂風之下,依然無法相抗,時刻有摧折之危。而地上小草隨風而動,可說力量極小,然雖狂風驟雨,亦不能折斷。所以說力量不但要越大越大,還要運用巧妙,才能發揮事半功倍之作用。” 昭元聽得這一席話,隱隱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一層新的道理。隻聽杜先生又道:“你原來功力太淺,又不知道運用,對內息的道理,可說多半是隻聞其名,並無感性認識。這些道理對你說多了也是沒用。但現在你進境迅速,內息已強,也許可以理解一點了。記住,這個時候,若想再圖精進,那便可再覓良徑。”昭元道:“可是我聽說體溫萬萬不可亂降,稍一不慎便有生命之險,而且又不好控製恢複。這可如何是好?” 杜先生笑道:“這話對普通之人當然沒錯,但對你卻有些不同。人年紀大了以後,內功路子也已成形,所謂塑無可塑。你看我早早發現了這一冰洞,但是我自己卻是不敢多來練習,便是知道自己年紀已老,體質早定,估計難得改變多少。而你年紀極輕,尚是稚子之身,而且身有陰陽兩類內功,雖皆是正宗,互相摯肘,卻正巧無一方有明顯優勢。因此,你既有內功,其可塑性卻又偏偏出奇的強,乃是很難得的遇合。” 他笑了笑,又道:“同時,你又幼時勞苦,肯吃得苦。別人不肯試不肯堅持的,隻有你能去堅持試下去,這也是選你之一因。你看我前些時日叫你喝的那些怪味湯藥,即使說明了功用,打明了招牌,可是不論怎麽叫他們喝,都還是沒人肯。你雖然勉強,畢竟也還能咬牙去喝。再加上你天天大吃奇蛇蛇蛻蛇膽等物,練了這麽些時日,身體已與常人大大不同。天昭那小娃娃說你身上自有清涼之氣,便是明證。你能有隱約的陰寒之氣,說明你雖沒想到過這些,但是你的身體其實已在自然而然地慢慢降溫了。因此,這降體溫之事別人不可,你卻可以。別人行來或許事倍功半,沒準還有生命之險,你行來卻說不定會事半功倍。要在小洞堅持,發熱乃是對抗其力,降溫卻是順應其勢,令其無法著力。從天道上看,有的時候,順應也許能更有效。” 昭元見杜宇對自己了如指掌,又想起當日那小蛇鬥比自己大的奇蛇時候,也同樣是順奇蛇之勢,自己渾不受力,最後輕鬆獲勝,也就全無疑慮,道:“如此說來,我若能遵從,那便是上了另一層境界?”杜先生道:“也可以這麽說。說起練武,一要毅力,二要資質,三要機遇,四要方法。你得這冰洞相助,若是又能悟得這個道理,你一年所練甚至可抵得上別人三四年苦練。你且先去嚐試一番,試著用我剛剛所說的來練習一下。記住,若是一時不能領會,也不要勉強。這次我要在旁邊為你看護。” 昭元默念著杜先生所教,鑽進冰洞盤膝開始調息。他依從杜先生所言,並不運功想抗,一心隻運真氣遊走周天,並不停留發熱,隻是努力強忍那寒氣入腑之感。初時他簡直覺得體內便如要被凍成冰塊,連心髒都象是要停止跳動,但努力依那“順勢”之意念之下,過得半響,他竟覺得自己似已與環境完全融成了一體,就象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寒冷了。再過得一會,他竟已進入物我兩忘階段,自己整個身體便如化做了一團內息。 忽然,昭元覺得象是有人在推自己。他睜開眼睛一看,卻見杜先生一臉疑惑地在自己麵前,看到自己醒了過來,這才稍微舒了口氣。杜先生道:“元兒,你沒覺得什麽吧?”昭元心中奇怪,鑽出洞來舒展了一下身體,道:“沒什麽啊。我真是從沒覺得這樣舒暢過。” 杜先生不答,隻是望著自己的臉色,喃喃道:“怎麽這麽久還全無醒意呢?怎麽會這麽久全無醒意?”昭元一驚,繼而歡喜道:“那莫非是我已經超過了兩個時辰?”杜先生慢慢道:“一味超過並非好事。人畢竟是體溫比外麵高,如此降溫主要隻是為了練功。但‘過猶不及’,因此也需要掌握好時間。若是過於長期地練和堅持,人很容易走火如魔。” 昭元嚇了一跳,正要再問,卻見杜先生正自皺眉苦思,似在想一件極為難解的事,極是入神,便沒敢打擾。良久,杜先生忽道:“你是不是中了蠱毒?”昭元不禁一呆。他知道自己雖然不怕普通蛇毒,但這蠱毒卻是另外一係之毒,未必便能防住,便撓頭道:“沒有啊?我近來沒有去吃過別人什麽東西啊……不好,隻怕是那小公主!” 杜先生將他拉出蛇洞外,借助星光,翻開他眼皮內側看了看,忽然道:“原來是最常見的桃花蠱。嘿嘿,這小丫頭居然下的不少啊。”昭元怒道:“我不過是小小教訓了她一下,她竟然下蠱來害我性命?” 杜先生笑道:“她下蠱是真的,但要說她想害你性命,卻是未必。這桃花蠱乃是本地最普通之蠱,族人中倒有一大半人會配,也很容易被中招者感知出來的,不算什麽奇怪之蠱。這種蠱本身毒性很弱,壽命也是不長,又不能自行繁殖。縱然得不到解藥,也不過是七八天內時不時腹部劇痛、人體消瘦、精神恍惚而已,其後便會自愈,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看她隻是想狠狠折騰一下你,讓你知道她的厲害。要不然她身為小公主,要什麽厲害的毒蠱沒有?雖然未必能輕易拿到什麽最毒的金蠶蠱、天蠶蠱之類,但要找幾樣能讓你比這個更大吃苦頭的,卻也是易如反掌。其實啊,對這蠱毒,你也不該完全不知道的。族中小孩若是學蠱,第一個便是學的桃花蠱。他們彼此之間不是常常嚇唬對方‘讓你走桃花運’麽?隻不過你很少很他們一起玩,又不喜研習蠱毒,對此知道甚少,才會被她這般輕易得手。” 昭元臉上一紅,道:“我怕學而不精,難成大器。這蛇毒一道已是博大精深,窮先生之力亦有未解,又何況於我?況且本地雖然遍地毒蛇,卻也沒見多少毒蠱……”杜先生笑道:“我也並無責備你的意思。要知這蠱之培養遠比毒蛇要難。蠱本來便甚是稀少,且還有一大半本來無毒,隻靠食腐為生,不能選來做我們所說的蠱。但一但是毒蠱,便毒力驚人,甚是可懼。隻是其也如奇蛇一樣,嬌貴難養之極,平日養殖一不小心便死一片,甚是金貴。因此,族人自然也就不大會隨便給你看了。” 他歎了口氣,忽道:“莫說是你,我來此數十年,其實也沒見多少種。蠱性難活,但一旦掌握,施用起來卻是多種多樣。即便是很普通之蠱,一入人體便多半是極難驅除,多需施用之人幫忙,方能快速解救。否則,便需要熬過很長時間,方能慢慢減弱。抵抗力稍弱的,這些年便熬不過去。若是非常之蠱,終生為其所製的也有聽聞。雖然蠱毒遠沒傳說中那樣神異,但多少還是比蛇毒麻煩。”他說到這裏,忽然側過身來看昭元之臉色。昭元不解,轉過臉來讓他細看,又張口伸了伸舌,道:“莫非就要發作?”他想到杜先生所說“腹中劇痛”,自己雖然終能忍受,但平白無故地受這種痛楚,實是好沒來由。 隻見杜先生麵露奇異之色,喃喃道:“怎麽會這樣?這麽快就快消了?”昭元道:“怎麽?”杜先生不答,又思了一會,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元兒,你現在對身上這點蠱毒其實已無需畏懼了。”他見昭元一臉疑惑,又撫須笑道:“看來,還是你那日吃了那條奇蛇所鈍成的湯藥的緣故。”昭元道:“那條蛇不過是蛇中之王,難道也能製蠱毒不成?” 杜先生道:“問題不在那條蛇上,而在咬它的那條小蛇身上。你我都曾見那條小蛇身形略扁,有如縮小了的皮帶一般,其形不全似蛇形。現我想起來,這卻有點象是土蠱之形。我見之蠱中,有好幾大類都是身形扁扁的,隻是要比那小蛇還要扁得多,也小得多。看來這小蛇可能還不是單純的蛇,而是可能與蛇與蠱皆有血親,是以才如此之奇特。那日它咬了那條奇蛇之後,奇蛇一時未死,體內已生抗力。你後來又食之進補,自然也有了點影響在你身上。不過話說回來,多半也還是因為你受的這種逃花蠱毒性不強,你才並無知覺。要是金蠶蠱之類,你現在隻怕還是要滿地打滾,得哭著喊著去求那丫頭了。” 昭元臉上又是一紅,道:“我才不去求她呢!”杜先生笑道:“求她又有什麽不對?本來不就是你跟她打鬧,讓她受了委屈麽?你是男孩子,卻要去跟女孩子鬥氣,自然也該吃些苦頭。更何況那丫頭對你連叔叔都叫了,她又一向嬌慣慣了的,那可怎麽甘心?她如此而為,自然是要你出醜吃苦,乖乖投降。你要不去求她,她心中又怎麽能平得下這口氣?日後如是哪天偷來天蠍蠱、天蠶蠱,那你可怎麽辦?” 昭元氣道:“那我便躲在那奇蛇洞中,諒她也不敢進來。”杜先生嗬嗬笑道:“你能在洞中躲一輩子麽?你終於還是得出來。她一個女孩子,本來便心氣驕縱狹窄,不見你向她低頭,自然是不肯罷休。難道你便為了這一口閑氣,整日裏避瘟疫般地避她麽?你日後要成就事業,心胸自不可如她一般太過狹窄。需知許多事並非隻靠勇往直前、死力堅持,就一定可以得遂心願。真正要成就事業、造福萬民者,莫不身受常人難以忍受的閑氣,可說一生中有張有弛,委屈無數。象你現在這一幅樣子,哪裏能說是具備聖賢所講的道理大義?” 昭元聽到這些話,心中一動,暗想:“這話倒也有理。這天昭丫頭畢竟也是寶貝公主,行起事來推波助瀾的無數,自己就算不怕她折騰,可若要太防她,那也得給累個半死。要說什麽練功讀書研究毒理,那更是通通雞飛蛋打。反正她也不過是要我向她陪罪而已,我便口頭認錯,心中不認,自然也就是了……隻不過她會被看不出來,接著就放過我麽?可別被她看出來,也學那天她被蛇纏的樣子,拿些毒蠱來纏我才好。若要讓她開心,我是否得趁她拿個小蠱來的時候,就趕快作出怕得不得了的樣子來呢?”想到這裏,臉上更是陰晴不定。 杜先生察言觀色,已知他心意:“放心,你既然有那義蛇之靈相護,尋常蠱毒你也不怕。隻是你最好作作樣子,免得她又心生不忿。那些劇毒之蠱極是珍貴,一向歸她父母和族中長老所管,現在雖然她父母雖死,但諒她也不易偷得。同時,劇毒之蠱施用之時,自己也往往甚是危險,便敞開門讓她去拿,她也未必真敢去。再說了,人人皆知你是我門下,她最多也就是難為一下你,絕對不敢真害你性命。” 昭元垂頭喪氣道:“是。那我這便去找她陪罪?”杜先生笑道:“卻也不忙在今天。你起碼應該裝裝肚子痛,往茅房多跑十幾次吧?”昭元一想也是,正要說話,杜先生忽然又道:“唉,算了,還是別去裝了。我這一回來,她肯定還是知道。說我連你拉十幾趟都還沒覺出什麽,誰人肯信?一來我丟麵子,二來她隻怕也會整你整得更狠的。” 昭元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杜先生望著他,忽然笑道:“其實……這倒也不是壞事。要知她這一族人自幾百年前遷來此地後,因為不甚適應這裏的生活,脾氣一輩比一輩大。族人恃勇都狠者,簡直比比皆是。我雖幫他們改變了些,隻怕也還不夠長遠。便連這一個小丫頭,雖然漂亮得緊,可惜卻是驕橫難製,族中小孩都無人敢去惹她,多是話也說不上幾句。結果導致她除了個不喜歡玩、總是做事的琴兒之外,壓根沒有什麽玩伴,脾氣也越來越凶。你這次雖然惹了她,但看她忽然肯叫你叔叔,縱然是心有所謀,終究也是對你與其他小孩有所不同。或許便是她覺得有些寂寞了,忽然有個不怕她的人來,頓時大起關注?我這次帶了些中原典籍回來,你又讀了些中原之詩書,知些禮儀,或者可以試著改變一下她,讓她講些道理。若是果能如此,日後這一族人,也許能跟周圍部族長期和睦而處。” 說著說著天也已亮,二人已經快回到了家中。不料才才到門口,便聽琴兒叫道:“杜先生!天昭妹妹又來啦!”昭元一驚,隻見門後麵轉出一個小姑娘來,卻不是天昭是誰?天昭看了看昭元,見他並未中毒,似乎微有異色,但旋即便向杜先生撲了過去,撒嬌道:“杜爺爺回來啦?真是巧,我一來就碰上了。給人家帶了什麽東西麽?”杜先生一手抱起了她笑道:“那還能忘了嗎?要吃的玩的都帶了不少,下個月回來還會再帶。不過呢,也有你最不喜歡的書嘍……”天昭一聽就翹起了嘴巴,道:“他們又不很懂,你又不常來教我,我才不要看呢!”杜先生道:“這次卻不同了。你有了叔叔,還怕沒人教你嗎?” 這話一出,天昭和昭元都是臉上一紅。天昭亂抓杜先生之須,大是不依。杜先生笑道:“你看,叔叔都在這裏了,還不乖一點?小心他不肯教你。對了,你隻怕不是趕巧來的吧?”天昭更是窘迫,滿臉通紅。她本來是想讓這昭元先痛個兩天,待他受不了,來求自己。不料自己剛一下手,就得知這杜先生回來了。自己那手法又如何瞞得過他?因此隻好一早跑來看看情況,若是杜先生不悅,便要趕快解救。不然日後被攝政八老知道了,便要挨訓。 昭元見她已甚是窘迫,心下暗笑。本來,他覺向天昭陪罪甚是難為情的,這下居然也一點也不覺得了,脫口便道:“我那天確實是對不起你,這裏向你陪罪啦。不過這蠱毒……我昨晚已經痛了……痛了個把時辰了,也算是受了懲罰了。”天昭別過頭去不理他。 杜先生道對天昭:“丫頭,我一年倒有半年奔波在外,剩下的時間又要辦各種事,自然沒有多少時間來教你。不過現在我這個小夥計來此之前,也曾讀了些書,也許可以稍稍代勞。元兒,你以後也要教一教她,不要隻顧自己讀書。丫頭,你以後不要老是這樣一天到晚地瞎玩,也要讀點書,懂些道理,以後才能接替你爹媽當族長。”天昭無奈,隻得點了點頭。 杜先生把她放下,道:“什麽叔叔雲雲,不過是玩笑而已,當不得真,以後別再亂喊了。你們日後好好讀書練武就是,相互幫學,倒也不算是什麽師生。我明日便又要辦貨離開了,你們倆都要學學琴兒,不要一天到晚隻知道瞎胡鬧。”昭元聽到杜先生特地強調“不是師生關係”,心下一樂,卻又急忙驚覺自己現在不該如此,急忙收斂麵色,連連稱是。天昭看出他毫無陪罪的誠意,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卻也隻得委屈地對杜先生說:“嗯。” 當下天昭留下了解藥,昭元倒也裝模作樣地道謝一番,眾人好說好散。到得第二日,村人備貨又已齊備。杜先生出門之際叮囑昭元要好生看管毒蛇,也要照顧好琴兒,教好天昭,昭元自是滿口答應。這毒蛇乃是駕輕就熟,絲毫不是難事。琴兒極懂事,雖然小一點,卻象位大姐姐一樣,根本不需自己照顧。隻這後麵一事,卻著實沒有把握。再說現在杜先生已離開,自己一時沒了靠山,若是貿然去教,會不會又被她下什麽招? 昭元想來想去,隻得想:“也罷,我便讓她來這裏。有琴兒在此,想來她倒也不至於太過放肆。”於是便請琴兒去叫天昭來,說是自己準備在洪荒居設帳。料想她若是不肯來,自己正好求之不得,那是絕不會去勉強她來的。這樣的話,杜先生就算回來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不料天昭居然一叫便來,還似乎故意做出歡天喜地的模樣,卻是讓他大失所望。但幸好這第一日下來,天昭不再“叔叔”“叔叔”般地故意亂叫,對昭元恭敬異常,倒還讓他保留了一點點的自尊。天昭倒也甚是聰明,那些書中道理也往往是一點即透,間或還能與昭元爭辯,思維之靈變不在琴兒之下。如此一連數日,倒都還過得甚是平和。昭元本來甚是警惕,做飯進食餐都是極小心,常常都是死活盯著琴兒要跟她一起吃喝,生怕天昭又趁隙來整治自己。但天昭這幾日確實聰慧乖巧,昭元心中不免也甚是喜悅,便有些放鬆了警惕。 一日晚間,昭元稀裏糊塗地做著不知什麽夢,就象是在一堆極軟、極無可著力的棉花堆中行走。同時,還似有什麽東西就依在自己身邊,好象還在不時地輕輕蹭著自己。他吃了一驚,掙了幾掙,忽然醒了過來。一片黑暗中,自己竟是被什麽東西綁著,還似被一個人斜斜摟著,微微一股甜香在鼻畔輕輕回蕩。昭元大驚之下,不及細想,立刻大喝一聲:“誰?”話音未落,忽然一塊手巾覆在他鼻畔,他便立刻又什麽都不知道了。 許久之後,昭元又覺得好象有什麽人在用冰冷的水淋自己。他一激靈,頓時醒了過來,卻是腦袋疼得厲害。睜眼一看,卻見自己竟然已是五花大綁,正被扔在一個極大、極奢華的房室之中。天昭則正得意地用長柄細瓢舀著水,一下下澆在他身上臉上,旁邊還有幾個仆婦手執炬燭為她照明。天昭見昭元醒了過來,得意地道:“嘿嘿,叔叔,你終於還是落到我手上了。哼,看你還往哪裏逃!”昭元怒道:“你怎麽把我弄到這裏來的?” 天昭一伸手,便有一名仆婦躬身過來接過細瓢,旁邊又有人遞上了手巾。天昭擦了擦手,忽然一下子騎在昭元肚子上,低下頭狠狠地瞪著昭元,便如一隻要鬥架的小貓,怒道:“我怎麽不能把你弄來?我怎麽都能把你弄來!想不到吧?你這幾天天天堤防,凡是我碰過的菜你一概不吃,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飯菜,可還是被我在你離開的時候,在廚房的鹽裏麵加了迷藥!反正你們倆個人一起迷倒,琴兒沒得罪我,我不去管她。對你,我自然就不客氣了!” 昭元眼珠一轉,道:“我得罪了你,不是已向你陪過罪了嗎?你不是也已經當著杜先生的麵不再追究了嗎?”天昭忽然伸手捏住他鼻子使勁猛扭,大聲道:“我什麽時候答應不再追究了?你當初賊眉鼠眼地向我陪罪,還說什麽已痛了個把時辰,哼,當我那麽好蒙麽?杜爺爺偏袒你,給你解毒,今天我看還有誰來給你解!說什麽也要讓你痛上三天三夜!” 昭元心頭略略一寬,道:“原來她還以為是杜先生幫我解開的毒,那我還有裝的機會。”口中卻道:“我確實是老老實實向你陪罪的呀,隻是當時……當時我看你來了,知道你一定會留下解藥,所以就有些開心了……你這樣對我,杜先生回來你可怎麽辦?” 天昭鬆開了手,嘻嘻笑道:“哼,我早料到你會這麽說。反正杜爺爺要個把月才會回來,我在這中間可以把你好好折騰夠了,到他快回來的時候再把你治好。那個時候,我一口咬定沒有整你,說是你心中不忿不想教我,就編這等事來騙他。我這麽多下人,當然個個都是聽我的話。這不就行了嗎?” 昭元哼道:“杜先生怎麽會看不穿你這把戲?”天昭不理他,轉過頭來對身後的那些仆婦道:“你們可都聽見了?”那些仆婦都齊聲道:“聽到了!”天昭道:“這些天來,我學的認不認真啊?”那些仆婦也道:“認真!”昭元聽她們回答得整齊劃一,頗具斬釘截鐵之氣勢,甚至大有震撼效果,不免微微變色。天昭回過頭來冷笑道:“看見了嗎?還是我力量大吧?哼,還教我?簡直都應該是我教你才對!你還不服我嗎?” 昭元雖然不懼她告狀,但畢竟自己在她手中,不知她究竟要怎麽對付自己,當下閉上雙目苦思對策。天昭見他忽然閉上眼睛,以為他又連理都不想理自己,更加生氣,哼了一聲,道:“你還不肯討饒嗎?哼,我便讓你自己也嚐嚐被蛇蟲纏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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