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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湖月夜》—小米和小薯

(2020-11-10 03:31:08) 下一個

小米和小薯

“小米她爹,怎麽辦?小米要死了!她要死了!…”小米聽見媽媽在自己耳邊小聲哭泣

  “讓她去吧,反正是遲早的事,死了就不知道餓了。”她聽見爸爸有氣無力地安慰著媽媽。

  小米不知什麽是死,她隻知道餓,胃像個火爐,燃燒著騰騰烈火,喝下了許多清得如水的野菜糊去也無法撲滅它。現在小米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再也不叫餓了。

  “不行,我們再到外麵找找,隻要再找到一點能吃的東西,她就不會死了。”

  兩個大人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像兩條影子似地出門去了。房門大開著,一貧如洗的家是不怕賊來光臨的,何況小偷們現在也餓得爬在床上起不來了。

  小米睜著浮腫得隻剩兩條細線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外。一道陽光照進家來,光柱裏飄著無數灰塵,外麵一定是藍天白雲,小米掙紮著想下床去,到外麵的田野裏去玩,但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時地上出現了一條小黑影。

  “哎!小米快過來,我帶南瓜麵餅來給你吃了。”一個穿淺灰色裙子黑布鞋的女孩,提著隻小籃子,站在門邊向她招手。

  “南瓜麵餅!”小米的口水差點兒流了出來

  她掙紮著爬起來,朝那女孩走去。女孩拉著她坐在石階上,用纖細的小手從籃子裏拿出兩個金黃色的南瓜餅,遞給小米。

  小米接過餅,三口兩口就吃了一個,什麽味兒也沒有嚐出來。看著第二個餅子,小米舍不得吃了。

  “這個餅我能不能留著給我爸爸媽媽吃?”

  穿灰裙子的女孩瞪著一雙又小又圓的鬆子眼睛說:“一個餅,太少了。你吃吧。吃完後我領你到我家去,我叫我媽做一籃子餅來給你爸爸媽媽吃。”

  小米的嘴張得老大,口水都流出來了:“真的?一籃子餅?”

  “真的,我家不富裕,不過南瓜和麵粉還是有的,快吃吧!”

  這一次小米小口小口地吃那個南瓜餅,餅子外脆內軟,甜甜的,比世上的任何食物都好吃。肚子裏有兩個南瓜餅墊底,小米頓時有了精神力氣。穿灰裙子的女孩拉著小米的手說:“走吧!到我家去。”小米跟著女孩在田野裏走,大地如水洗過一般幹淨,除了黃土看不見一點綠色。

  “你家住哪裏?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小米實在想不起這個纖細的、長著一雙小鬆子眼睛、翹嘴巴的女孩是誰了。

  “你忘了嗎?我叫小薯。那年村前的大戲台上演《豆汁記》,我和表妹跟我媽坐在北窗的石床上看戲,你坐在我們旁邊吃炒花生,還抓了一大把分給我們吃哩。

 還有一次我,跟著媽媽到觀音寺去聽法師講佛經的故事,我們在佛堂上供了一盤鮮桃,一瓶鮮花。你和你媽也在那裏,你拿起花瓶看看說:這麽美的花,讓我愛完愛盡了,然後問我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在哪裏摘的花,我都不好意思回答,你戀戀不舍地跟著你媽走了,你難道忘記了嗎?”

 她接著說:“還有一次,我和我媽就在這裏遊玩,那時田野裏長著黃黃的麥穗。突然從麥田裏衝出一隻老虎來抓住了我,我骨頭都嚇酥了,昏倒在地。但它不馬上吃我,卻用爪子撥弄我。我醒後站起來,沒跑幾步又被它咬著小辮子拖了回去,我媽躲在大樹後悲慘地哭叫。

你和朋友們騎著竹馬唱著兒歌來:

  “艾葉香,香滿堂。

  桃枝插在大門上,

  出門一望麥兒黃。

  五月五,是端陽。

  門插艾,滿室香。

  吃粽子,撒白糖。

  吃一個,要一雙。

  娘不給,淚汪汪。

  擰著眉,哭著唱:

  娘看我比黃瓜瘦,

  身上沒有二兩肉。

  娘大笑,你不瘦:

  隻是臉比城牆厚!”

  你看見老虎正要將我銜走,就指揮著朋友將老虎打跑,我媽才將我抱回家去。現在想起來都怕怕的。你還記得嗎?”

 小米使勁想想,好像確有這些事情,又似乎沒有,於是就含糊地回答:“記得。”

 兩人走到一棵大枯樹下,樹下有道月洞門,推開門,夾著野草和花的清香空氣迎麵撲來,小樹林裏開著五顏六色的小花。地上白色、褐色、鮮紅色的蘑菇在草叢中探頭探腦,穿黃裙子的小鬆鼠坐在樹枝上啃鬆果。穿出樹林走在寬闊的公路上,路兩邊是綠黃色的麥田和一個個小村落。路上行人絡繹不絕,有騎獨輪車的,騎螞蚱摩托車的,趕南瓜馬車的,開甲殼蟲車的…。

 小米和小薯順著大路走了半小時,走進了路邊的一個小村子。正是午飯時分,家家戶戶的小院裏飄出了蔥蒜的香味,小米的口水忍不住一次次冒了出來。

 幾隻蹲在門前曬太陽的黃狗、白狗看見小米就狂吠起來。小薯不斷地大聲嗬斥:“走開!黃癩頭,住嘴!白阿狸…”

小薯推開木柵欄門,大聲嚷嚷:“媽媽,飯做好了嗎?我肚子餓了。”無人回答,門上貼了張字條:“薯薯:你外婆病重,我和你姨要趕到京城看她,一個月後才能回來。吃完飯後到你姨家去住,由你姨父照看你們,要聽姨父的話,不要和小藍小灰打架。”

小薯領著小米走進廚房,掀開蒸籠看看。

 “哎!又是南瓜餅和蘿卜湯,看看都不想吃。”小薯將餅子端出來,將湯倒在兩個小碗裏,放在桌子上,請小米和她一起吃,自己卻皺著眉頭,拿著一小塊南瓜餅不肯咬。

 “南瓜餅、蘿卜湯真好吃!好吃極了!”小米大口嚼餅,大聲稱讚。

 “小米,你最想吃的是什麽?”

 “米飯,你呢?”

 “琪士。”

  小米問:“什麽琪士呀?”

  小薯賣弄地說:“cheese就是乳餅,rice就是大米,mouth就是我們的嘴。”

 小米聽得一愣一愣的,小薯用小勺敲著碗邊唱:

  “你端著你的大碗吃rice,

  我端著我的小碗吃cheese。

我喜歡cheese,你喜歡rice…”

唱到這裏,小薯沒詞兒唱不下去了,小米馬上接上:

“Rice啊!Cheese!

何時才能進入我們的mouth!”

兩人哈哈大笑。飯後,小薯在廚房裏找到一小袋麵粉,又領著小米到外麵的小菜園裏,翻起南瓜葉來仔細尋找,找到了最後一隻南瓜。

 小薯將南瓜和麵粉放在籃子裏說:“對不起,我不會做南瓜餅,你拿回家去讓你媽做吧。”

  “不行,我將你家的糧食都拿走了,你吃什麽?”

  “拿去吧,拿去吧,我住我姨媽家,餓不著我。等我媽回來,我們也就要收割了,那時我又到你家叫你來吃新麥麵餅。”

  

 

  “你端著大碗吃rice,我端著小碗吃cheese…”小米和小薯唱著歌,順著來路往回走,小薯的姨家住在小森林邊,她順道把小米送回去。

 兩人手牽手走著,突然看見前麵的行人紛紛朝她們飛跑過來,騎車的、趕車的。開車的亂成一團。

  “妖蟒來了!妖蟒來了!……”

小薯拉著小米往回跑。可妖蟒說到就到,撞倒馬車,壓扁獨輪車,張開黑洞似的大口吞噬行人。小米和小薯早被逃難的人車衝散了,在蟒口前東逃西竄。

  “救命啊!救命啊……”

 小米聽見小薯淒慘的叫聲,回頭見小薯和四五個人被大蟒吞噬了一半,小薯身子朝外,像溺水的人兩手亂抓。小米突然忘記了害怕,轉過身來衝上去,抓住小薯的雙手,用盡全力向外拉。大蟒忽然吐出口中的人,挺直身子,翻滾起來,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強力,將它向後吸去。辟辟拍拍,沿途被它撞斷的樹木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會兒,妖蟒消逝得無影無蹤。路上到處是壓扁了甲殼蟲車,四輪朝天的南瓜車,裝蔬菜水果的大籮筐被踩扁,蔬菜水果滾得到處都是。還有家庭主婦的小籃子、長圍巾、短襪子和東一隻西一隻的各種鞋子…。眾人回過神來,開始哭著、罵著、笑著尋找自己的失物。

  小薯的黑布鞋已被妖蟒吞了,光著腳丫在路上跑。等她們找到那隻籃子時,麵粉撒了一地,早被風吹走了,南瓜被踩成了一個爛泥瓜。

  “怎麽辦呢?”小米絕望地坐在路邊的一塊小白石頭上揪頭發,小薯披頭散發坐在她身邊,一雙小鬆子眼睛滴溜溜地轉,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

  一陣風起,吹得郵遞員包裏掉出來的信件和報紙漫天飛舞。一張報紙飛到小米麵前,“曉輝騎士和華陽公主的婚禮將於下月在王府舉行……”,小米一把抓住報紙,問小薯:“曉輝騎士是誰?”

 小薯一看,興奮地說:“就是教你們讀書的曉輝老師呀!你怎麽就忘記了呢?”

 小米當然不會忘記那位從城裏來的英俊活潑的曉輝老師了,他常帶著學生在教室前的打穀場上做操、打拳、打藍球哩。大饑荒開始的那年,村裏的人在結了冰的河麵上鑿洞捕魚,有個小青年不小心掉進冰洞裏,曉輝老師跳下去救他,那小夥子給救上來了,曉輝老師卻被冰下的激流衝走了……。

 “宮殿裏有稻穀麥子嗎?”

 “當然有了,宮殿裏還有許許多多的大米和琪士。”小薯張開雙手在空中畫了個大圓。

 小米豁地站起來,果斷地說:“我要到京城去找曉輝老師,要一車穀物來,我爸我媽和村裏的人就可以活命了。”

 小薯的眼睛睜得有榛子大:“京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能找到嗎?”

 “我媽常說:鼻子底下通京城,隻要開口勤問,再遠的地方都能找到。再見了,小薯,等我要到穀物,回來時又到你家看你。”

“京城在北邊,你朝北走吧。回來時一定要到我家看我啊!”

兩個女孩揮手告別了,小米北上,小薯南下到她姨家去了。

 

小米提著那隻空籃子,走在遼闊的麥田裏。在這個富饒的國度裏,小米眼中到處是錢。她一邊走一邊采摘一種像小洋花菜的金花,這是一種城裏人愛吃的野菜,切碎後調進麵粉煎成餅味道比蛋餅還香,又像奶酪餅,可以拉出長絲來。金花開在綠色的麥田邊,就像誰撒了一路的金幣。

  “青青的山呀,藍藍的天。

  青青山上野花香,

  青山下綠一片,

  金花閃閃看不到邊,

  一邊走,一邊拾,

  拾的全是金元寶,

  拾到的全是─金元寶。”

 小米像隻小蜜蜂,哼著歌采摘金花,籃子漸漸滿了。不知不覺間,紅日西沉,天光漸晚,小米提著一籃子金花匆匆地趕路。遼闊的田野裏看不到一個人影,也沒有升起的炊煙,看著一點點沉下去的太陽,小米心跳起來:“莫非今天要在田野裏過夜了?”

  “小米,等等我!小米,等……等……”

  小米回頭,看見小薯披頭散發,光著腳丫,一蹦一跳地朝她跑來。

  “你─不是到你姨家去了嗎?”

 小薯揉著紅紅的小鬆子眼睛說:“我姨父和兩個表弟都被妖蟒吃了,他家給壓成了一堆散木頭,我要到京城去找我媽。”

 小米安慰了小薯一番後說:“咱倆有伴了。你看看,這裏前不沾村後不挨店,說不定今晚我們要睡田野裏了。”

 小薯將小鼻子聳起來四處嗅了嗅,說:“跟我來,這邊有人家。”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一條細長的田間小路上,穿出田野時,月亮已經升上來了,像銀鉤兒似地掛在一片稀疏的小竹林上。竹林裏果然有間小屋子,屋外站著一個女子,身穿寶藍色上衣白裙子,正舉目欣賞著滿天的星鬥。看見小米和小薯,她驚訝地說:“老天爺!這麽晚了,你倆還沒回家,家中大人還不急死了!”小米將她們要上京城的事告訴了她。

  “上京城?京城遠著呢。進來吧,在我這裏住一宿,明天又走。”

 小屋一隔為二,外麵是廚房,裏麵是臥室,收拾得一塵不染。小米將黃花送給那女子說:“阿姨,我們沒錢,就送給您這籃子金花吧。”

 “謝謝你,我是一個隱居的人,正愁著沒有食品招待你們呢。現在有了,我去做京城有名的黃豆軟糕給你們吃。”

 小米和小薯睜大眼睛,忍住不斷湧上來的口水,看著這精明能幹的女子像變魔術似地給她倆做黃豆軟糕。

  “二十三,甜瓜粘,

  二十四,掃房日,

  二十五,吃白薯,

  二十六,頓頓肉,

  二十七,燒隻鶏,

  二十八,把麵發,

  二十九,蒸饅頭,

  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她唱著京城過年的兒歌,將洗好的黃花放在麵盆裏揉,揉著揉著,黃花變成了黃豆軟糕。她將黃豆軟糕切成長方形條兒,放到油鍋裏炸,一會兒就炸出了兩盤金黃色的豆糕,上麵撒上一點綠綠的香菜,小米和小薯各拿一把小銅勺,舀一點兒蒜茸醬油汁,插進那層脆殼裏,讓調料浸入軟糕,咬一口又脆又香又燙又軟,兩個女孩吃得差點連舌頭都給嚼了。

 

第二天,小米和小薯告別了好客的隱居女子,穿過稀疏的竹林,走進一片樹林裏。小米看看四周,猴板栗,落葉鬆,五味子,老鴉枕頭果……都尚未掛果哩。

 “小薯,今天我們得拾些菌子拿到鎮上去賣。”小米將一根樹枝遞給小薯。

 小薯接過樹枝,學著小米用樹枝撥開野草,探地雷似地仔細搜尋,可尋到的都是灰白色的麻布溜和草莓似的胭脂菌。一陣清風吹來,風中夾帶著沁人肺腑的香氣。

 “緬桂花,緬桂花。”小米高興地叫起來

 小薯忙聳起小鼻子嗅那香味,一會兒便將那棵隱藏在叢林中的緬桂花樹尋了出來,兩人站在樹下抬頭看,高樹上掛著一朵朵羊脂白玉似的小香水瓶兒花。

  兩人興奮得手舞足蹈:

  “裙上掛兩朵緬桂花,

   香氣隨我走一天。

  

   帳裏掛四朵緬桂花,

   香氣送我入夢鄉。

  

   屋裏掛六朵緬桂花,

   小貓小狗也滿身香。

  

  八朵緬桂花,

  送兩朵讓你也香一香。

  

  十朵緬桂花,

  送四朵讓你入夢鄉。”

  小米學著小薯,猴子似地爬到了樹枝上。兩個女孩爬在大樹上,一邊唱歌一邊將緬桂花摘下來放在籃子裏。籃子裏先鋪一層帶露水的大葉子,然後放上緬桂花,再鋪一層大葉子,再放一層緬桂花……,這是一種古老的保鮮法。

 “這麽多緬桂花,趕快拿去賣給城裏的小姐太太們。五分錢一朵,媽呀!我倆發大財了。”

 小米說:“賣了緬桂花,先給你買雙小緞子鞋,然後買兩碗涼粉條,你一碗,我一碗,吃得舔鼻尖喲。”

  “快快走呀,快快走。我巴不得立馬就吃到那又酸又甜,甜裏帶酸,酸裏透鹹,滑嫩爽口的涼粉條哦。”

 兩人穿出森林,爬上大山。爬山時,小米又指揮著小薯順手牽羊地收集一種長長的茅草,小薯問她有何用,小米笑而不答。

  “我好餓呀!”小米忽然眼冒金星,渾身冷汗坐在鬆樹下的一塊大青石上,站不起來。

  “我也要餓死了,你在這裏休息,我四處溜溜,看看有沒有什麽野果子可吃。”小薯光著腳丫,東看西看,走進前麵的小樹林裏去了。

 小米睡倒在大石頭上,天上的雲就像一團團雪白鬆軟的包子饅頭。小米抬抬手,恨不得抓下來往嘴裏塞。

 “小米快來喲!這裏有米飯,還有琪士哩!”

 聽見米飯,小米頓時精神倍增,掙紮著爬起來,朝著小薯的叫聲走去。懸崖邊有座八角亭,坐在亭子裏穿過薄薄的雲層,可看見山下如綠緞般的田疇,白色黃色的屋舍點綴其間,炊煙嫋嫋。

 亭子中間的石桌子上擺了一盤盤美味佳肴,小薯站在桌子邊,卷著袖子踮著腳尖正往小碗裏盛米飯,見小米進來,忙將一小碗香噴噴的新米飯遞給小米。

  “小米你看,這麽多肉嘎嘎,還有我愛吃的cheese哩。”

 桌上一個青花磁盤裏白色的乳餅夾著紅色的火腿,紅白相間,堆成半圓形,小米一看,口水就流出來了。兩個女孩毫不客氣地大吃起來,連盤子都舔得幹幹淨淨。兩人躺在亭子裏的長椅子上,肚子鼓得像小皮球。

 “真舒服呀!我還從沒吃過這麽飽哩。”

 “哎喲,我總算又吃到琪士了,我真後悔,為什麽不留著點等會兒慢慢吃呢?”

“哪兒來的小賊?我才到林子裏走了一趟,就把我們的午餐給吃光了!”

兩人嚇得一骨碌爬起來,隻見一位穿古老服裝的白胡子老頭,手提一把酒壺走進亭子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實在是太餓太餓了。”小米和小薯愁眉鎖眼地連聲道歉。

  “餓了就應該做賊嗎?”老頭看著她倆,臉上漸漸平和了幾分。

  “委屈兩位小偷女,臨時坐一會牢房,我和兒子商量一下如何處置你倆。”

 老頭走出亭子,張開雙臂,口中念念有詞:“變,變,變,亭子變鳥籠。”

亭子隨著他手臂的收攏越變越小,最後變成了一隻小鳥籠。小米小薯變得隻有兩寸長,那裝緬桂花的籃子隻有粒鎖梅那麽大了,籃子裏的緬桂花更小得隻有蟲卵大。

 老頭提起鳥籠,看著兩個驚慌不安的女孩,笑得眼睛成了兩條細線:“小姑娘,不要錢的飯好吃嗎?”

兩個女孩羞愧得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老頭一手提著一把白磁繪蘭花的酒壺,一手提著鳥籠。走進小樹林,將鳥籠掛在樹枝上,坐在小米剛才睡覺的那塊石板上,打開酒壺對裏麵喊:“黃曉朗!黃曉朗!”

 小米和小薯驚奇地睜大眼睛盯著酒壺,酒壺裏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來了,來了,我把馬牽進馬廄裏就來。”

酒壺裏跳出一個極小的穿淡黃衣服的古代青年來,腳一落地就變成了常人。

他四處看看問:“爸,我們的午餐擺在哪裏?”

“我們的午餐被這兩個女孩偷吃了,你說我們該怎樣處置她倆?”

黃曉朗看著鳥籠裏的兩個女孩,小米和小薯緊張地聽著他的判決。

“今晚我們在星火大戲院演出,這個小嘴尖尖的女孩就讓她演小狐狸好了,這個胖嘟嘟的就演隻小豬。讓她倆當一天臨時演員,明天再放她們走,您說怎麽樣?”

 “好,就這麽定了,快去睡吧,要不精神不夠,晚上演不好。”老頭提著酒壺走到不遠處,將酒壺變成一幢小白屋子,門前開著一片蘭花,推門進去了。

 “餓著肚子怎麽睡?”黃曉朗取下掛在腰帶上的一把白磁繪著向日葵花的酒壺,打開蓋子對裏麵喊:“娘子,娘子,時間不早了,你和金盞花一道出來吧。我們的午飯被過路的女孩吃了,你看看廚房裏還有什麽可吃的,拿些出來充饑。”

 “我正在屋裏繡花呢,等我到廚房看看去。”

 一會兒,壺裏飄出一位穿黃色衣裙的女子來,手端托盤,盤裏放著一塊長放形的山藥糕,三個盤子,一壺水和三個杯子,女子落地後就變成了常人。

 她將夾著豆沙上麵撒著紅綠絲的山藥糕切成幾塊說:“金盞花小丫頭也不知跑哪裏去了,咱們先吃吧。”

  黃曉朗吃完糕喝了水說:“娘子,我先回屋休息吧。”他提著壺走到不遠處,將壺變成一幢白色的小屋,門外開著一片向日葵花,推門進去了。

 “飯飽神虛,好困呀!”黃衣女子伸了個懶腰,將腰帶上的繡荷包打開,拿出一把淺紅色起金盞花的小酒壺來,打開壺蓋對著裏麵喊:“金盞花,金盞花,你跑哪裏去了?”

 過了很久,才聽見一個女孩細聲細氣地回答:“我到花園裏摘花去了。”

 “你不餓嗎?快出來吃飯吧!”

 “來了,來了。”女孩回答著從壺裏跳了出來。她身穿金黃色緞子衣裙,大紅繡花緞子鞋,年齡和小米小薯相似,手裏拿著一束粉紅色的康乃馨。

“我回屋睡覺了,你洗洗手將糕吃了,領著赤豹白獅在這裏玩,別跑遠了。”

 黃衣女子進屋後,女孩馬上將自己腰帶上的繡荷包打開,拿出一個銀色的小酒壺來。打開酒壺蓋叫:“赤豹,白獅,快出來溜達溜達。”一隻火紅色的豹子和一隻雪白的獅子從酒壺裏跳了出來,落地後立刻變成了巨大的雪獅和赤豹。赤豹腳剛落地就跳起來抓鳥籠,小米小薯嚇得尖聲怪叫。

 金盞花踮著腳尖,將鳥籠從樹枝上提下來,瞪著圓圓的杏仁眼,驚訝地問:“你倆怎麽被關進籠子了?”

 小米和小薯紅著臉,很不好意思地將她們偷吃了午餐的事告訴了金盞花。

 小米說:“金盞花,放我們走吧。我們還要趕到城裏去賣緬桂花,如果等到明天,我們的緬桂花就枯死了。”

 “賣不了緬桂花,我倆就沒錢吃飯,沒錢上京城找媽媽了。”小薯可憐兮兮地說,小鬆子似的眼睛裏流出兩滴亮晶晶的眼淚來。

 “別哭了,別哭了,我現在就放你們走。”

金盞花將鳥籠提到懸崖邊,放在地上說:“變,變,變,鳥籠變亭子。”

 轟的一聲響,小米和小薯嚇得跳了起來,卻見鳥籠還原成了亭子,小米和小薯從亭子裏跑了出來。

  小米揭開籃子裏的葉子,要送十朵緬桂花給金盞花,金盞花不要。小米小薯堅持要送,金盞花便拿了四朵,兩朵掛在裙子上,兩朵留給媽媽。

  

赤豹和雪獅站在金盞花身邊,虎視眈眈地看著小米和小薯,兩個女孩告別了金盞花,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走,身後傳來雪獅的吼叫聲,兩人嚇得腿軟。

  “金咕嚕棒,銀咕嚕棒。

  爺爺打板,奶奶唱。

  金咕嚕棒,銀咕嚕棒。

  雪獅吼叫,赤豹跳。”

 小米和小薯唱著兒歌為自己壯膽子,一口氣跑到山下,穿過綠錦緞般的麥田,直奔城裏而去。

 進城後兩人邊走邊叫賣,一會兒,籃子裏的天然香水瓶就賣光了,掛在了太太、小姐和小姑娘們的衣裙上。

 小米數著鈔票說:“我倆先去買鞋,然後去吃涼米粉。”

小薯拍拍自己癟下去的肚子說:“剛才吃的琪士火腿和那些肉嘎嘎都到哪裏去了?”

  “是呀!我吃的那些米飯就像倒進了無底洞裏。”

 半小時後,小薯穿著一雙大紅緞子繡花鞋,得意得鼻子翹到天上地走在街上,灰色衣裙配大紅鞋子,把那些打扮時髦的太太小姐們看得一愣一愣的。

  小薯拉著小米鑽進了食品一條街,長長的小街上擺滿了賣小吃的攤子,炸春卷,炸酥餃,炸鵪鶉,烤羊肉串,清湯餛飩,三鮮水餃,四喜湯圓……看得兩個女孩眼睛冒火,樣樣都想吃,但為了省錢,她們隻能朝最想吃的攤子奔去。

 “請給兩碗涼米粉。”小米小薯同時叫。

 櫃台後的老廚師笑眯眯地看著她倆說:“兩位小客人要吃哪種涼米粉?我們有炸脆肉,炒鶏丁,鹵牛肉,冬菇海鮮,豆花素米粉……。”

 小米想了想說:“你吃肉帽的,我吃豆花素米粉。”

 “不,我也吃豆花米粉。”

大廚師傅高聲叫:“好唻,兩碗豆花素米粉!”

小米和小薯踮著腳,睜大眼睛看著玻璃櫃後的大廚師傅。師傅揭開白色的濕紗布,大竹筐裏盛著白生生、軟顛顛的一堆米粉。他順米粉的邊沿,刷地撕下一撮長長的米線繩,放到大漏勺中伸到滾水鍋裏一燙,米線繩散開成一根根又白又滑的細絲帶。老廚師一刻也沒多停,提起漏勺將米粉倒入兩個大碗中,舀一勺白嫩的豆腐花。然後變魔術似地澆上醬油、蒜水、麻油,撒上芝麻、胡椒、蔥花、芥末……。

  小米說:“請多放點辣椒油。”

  小薯說:“請多給點香菜末。”

 瑩白色的米粉和豆花上撒著黑色的芝麻,黃色的芥末,紅色的辣椒油,碧綠的蔥花和香菜,看看都惹人饞,吃一口呀,有香又滑又爽口,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小米和小薯心滿意足地走出食品街,抬頭看看,太陽已經偏西了,兩人急著找旅館。街那邊走來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看見小米小薯,笑得眼睛眯成兩條肉縫,隻剩兩顆露在唇外的虎牙:“兩位小姑娘要住旅店嗎?我們旅店價錢便宜,還提供免費的早餐。看看,這就是我們店的早餐圖。”兩個女孩一看那多彩多姿的早餐圖,眼睛立刻放出了光芒。

 到這家旅店住宿的客人還真不少呢。眾人跟著牙齒尖尖的老板娘穿過大街,走進一條冷冷清清的小街上,進了一道非常普通的小木門。木門裏是一個接一個的小庭院,東一道門,西一道門,多得像迷宮似的。

  老板娘邊走邊把客人安頓在各個小院子裏,小米和小薯頭都轉昏了,最後被安排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大房間裏,屋裏有許多床。

 老板娘為她們鋪了兩張床說:“我看你倆也是窮孩子。算了,我不收你們的錢了。早點睡覺,明天早上我來叫你們去吃早餐。”

小米和小薯感激得對老板娘不知說了多少個謝謝。

老板娘走後,天也漸漸黑了。小米點上桌上的油燈,將她和小薯收集來的兩束幹草抖開在桌子上,開始編織。小薯坐在小米身邊,看著她編織各種各樣的小花籃,有蛋形的,桃花形的,喇叭花形的。她看得有趣,自己也抓過一把幹草來學著編,可怎麽也編不好。她羨慕地玩賞著小米的作品,嘴裏嘖嘖地讚不絕口。

 小米驕傲地說:“這算什麽呀!我媽還會編小亭子,小閣樓,小樓船呢。”

編呀,編呀,編呀編,小薯早已經呼呼大睡進入夢鄉了,小米還在不停手地編。直到全部幹草用完,小米將小花籃裝進籃子裏,才吹燈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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