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沙暴驟來驟去,未到拂曉,狂風已收住了勁。卜仲國和他的黑甲騎士正在營中整裝待發。昨日他受居正太子之命連夜去保護糧道,防止突厥兵偷襲。走了不到一百裏,突然狂風大作,有如萬獸齊號,沙子打得人睜不開眼。這種半夜的沙暴最是凶險,行路的客商整隊被淹沒也屢見不鮮。好在黑甲騎兵都是百戰之餘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精銳,絲毫不亂,立即用隨行的大車排成一堵防沙的牆,安營紮寨。
天亮時分,沙暴已近平息。卜仲國召集眾將,都報各部清點人數無誤。正要下令拔營出發,飛豹營統領心言來報:“將軍,適才咱們的偵騎發現了十來具突厥人的屍體,他們的坐騎也倒斃在一旁,看來是昨晚在沙暴中喪身。”
卜仲國問:“你搜過他們身上嗎?”
心言答道:“搜過了,除了一麵大旗,沒發現特別的東西。幾匹馬身上裝了一些硫磺,牛油之類引火之物,每人帶有不少幹糧和水。”
卜仲國的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他心中隱隱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如果突厥人要強行劫燒糧草,應當挑選大批精悍騎兵,而生長在大漠的突厥精兵,不至於連這區區沙暴都對付不了。若是想要偷襲,就當裝扮成客商百姓,怎會大搖大擺的穿著軍服在沙漠行軍?他也曾屢率黑甲騎兵去斷敵斷人糧道,都講究出奇不意,若一擊不中,便當全身而退,做的是一錘子買賣。而這些突厥兵帶了許多糧草,分明是長期周旋的架式。卜仲國突然想起了“調虎離山”四字。“莫非是敵人故弄玄虛,把我從太子身邊支開?”但他統兵多年,已是喜怒不形於色,隻淡淡的說:“全軍原地休息待命。你們抬一具屍體到我大帳中去!”
進得大帳,卜仲國卸下身上鐵甲,卷起了袖子。監軍司禮秉筆太監道:“將軍莫非又要親自解剖?我營裏的郎中毛儒詩深通歧黃之術,不如讓他來吧?”
驍騎營統領遊方笑道:“公公所不知,這毛儒詩隻會看活人,任將軍卻能叫死人說話。”
秉筆太監道:“如此,願觀將軍奇技。”
卜仲國解開躺在大木桌上突厥兵的衣服,隻見他胸前刺有一個猙獰的狼頭。卜仲國拿出一把薄刃小刀,在突厥兵身上劃了幾道口,仔細審視。帳中眾將鴉雀無聲。他們都是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勇士,這情景對他們來說隻是小菜一碟,絲毫不以為意。
一袋煙功夫,卜仲國點點頭,放下刀轉身對眾將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從手腳上的肌肉和手心的繭來看,這個突厥人跟本沒有習過武,也沒受過放火的訓練。這樣的人來燒我糧草,怎麽可能成功呢?那他們身上卻帶引火之物,用意何在?”
諸將對視一眼,秉筆太監道:“莫非敵人故弄玄虛,分散咱們兵力?”前鋒營統領史迷道:“定是如此,他們調離咱們,目的定是想集中兵力對付太子。隻是咱們奉太子之命報護糧道,不可擅自回去啊!”
秉筆太監道:“若真是這樣,咱們抗命也說不得了,本監願在太子麵前擔保。我隻擔心,若突厥人來個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用些蝦兵蟹將引咱們回去救太子,卻派大隊人馬去燒花老喬糧倉,那咱們的大軍就不戰自潰了。”
正說話間,振威校尉張伯驢來報:“有個突厥人沒死透,被救醒了。”
卜仲國一笑:“咱們不用猜了。把他帶上來。”
那突厥兵正在簌簌發抖。十多天前,他還是草原上一個普通的牧羊人,殺戮和死亡離他一直很遙遠。然而昨天那常沙暴襲來時,他睜不開眼,但還是能感覺到剛才還活生生的同伴一個個倒下。風將沙不斷塞進他的口鼻之中,讓他無法呼吸,又將他身上的力量迅速帶走。他意識漸漸模糊,隻在朦朧中看到正在等待他的新婚妻子,才堅持了下來。
如今他看見自己的同伴的屍體赤身裸體的躺在木桌上,刀痕累累,慘不忍睹。一個高大的將軍拿起一塊白巾擦了擦手,扔到他身前,一大片暗紅的血漬分外醒目。那個將軍雙目象利劍一般盯著他:“你們為什麽在這裏?”
“我突厥男兒,怎能在敵人麵前屈服?”年輕的突厥人心想。他要把這句話大聲說出來,但是在這道目光逼視下,他突然覺得心跳得厲害,喉節動了兩下,卻終於不敢出聲。
將軍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活著時不肯開口,但我有辦法讓你的屍體說話。你看,”他指了指木桌上的那個已被開腸破肚的殘軀:“你同伴的身體就告訴了我很多事。”
將軍一揮手,幾個凶神惡煞的士兵架住了突厥人,把他四肢攤開捆在木桌上。冰涼的桌麵散發著一股血腥味,他赤裸的背貼在桌上,不禁毛骨悚然。將軍平穩的手中握著一把帶血的薄刃刀,刀身還附著他同伴的血。冰涼的刀刃貼上了額頭,他全身毛發皆豎,拚命掙紮,聲嘶力竭的叫道:“我招,我全告訴你們。。。!”
半個時辰後,黃沙衝天而起,卜仲國帶領黑甲騎兵往西北青龍江疾馳而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