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西

人無法選擇自然的故鄉,但人可以選擇心靈的故鄉。
正文

晨跑 (原創小說,連載二十五)

(2012-01-21 14:17:04) 下一個

         

 

      

         寒假來得有些突然,上午最後一門課考完,就該回家過寒假了。恩妮沒覺得鬆口氣,反倒覺得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把要做的事情排一排,又發現除了要還幾本書,啥事沒有。

        她有些不甘心地說:羅九陽,你明天就回家了?

        “明天?亂講,我下午就走。萬歲,可以回家睡懶覺嘍。”他興高采烈地說。他說要回宿舍去把鋪蓋整理整理,家裏馬上有人來接。

         恩妮盯著羅九陽單薄的胸脯,欲言又止。他的心早已飛回家了,她卻很想和他呆一下午。她覺得有話要說,不是有什麽事,隻是有衝動;也不是真有什麽話要說,隻是想有人聽;甚至都算不上要和他交流,隻是想要他聽而已,這也算是一種相濡以沫吧。

        羅九陽什麽也沒察覺到,隻一門心思想回家。恩妮已經好幾次發現他這個人有點一根筋,想到什麽了就鑽在裏麵,別人說什麽都聽不進。

        她隻好說:“休息二天後我來找你?寒假了,我們上哪兒去玩玩?”

        羅九陽說:“行,到時候再說”。

        “我跟你去宿舍幫你把行李理一理。”

        “那幾個哥兒們倒在那兒睡呢,你去不了”。

        恩妮感受到一絲挫折,但實在不願意就這樣放他走,她說那我陪你去餐廳,你總得吃飯吧?

         羅九陽說我不吃了,車一到就走,回家吃也不晚。     

         “你這個人,”恩妮的忍耐到了極限,又氣又悲地說:“你對我一點也不好”。

         “我?”羅九陽困惑得瞪起近視眼,“我哪裏對你不好?”

           恩妮不理他,她最近情緒很容易波動,還患上了痛經的毛病。她哀怨地想一根木頭都比你強,你怎麽這樣?

           羅九陽木頭木腦地看著她,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點滑頭地說:“我這不是說應該我陪你去餐廳吃飯,怎麽是你陪我?我肚子早餓了,撐不到回家,咱們這就去食堂?說清楚了,是我陪你,不是你陪我。”

         他們來到餐廳,餐廳十二小時開放,高峰時間還沒到。恩妮讓羅九陽坐著,自己去選食物。羅九陽雖瘦,胃口卻大得驚人,她知道他比安戎吃得還多。她有一次在一旁坐著看他吃飯,甚至生出一種滑稽的感覺,覺得咀嚼是他唯一熱愛的運動。

         羅九陽吃得很急,一付按捺不住趕著想回家的樣子。恩妮暗自歎了口氣。她自己早吃完了,隻喝了一小碗皮蛋瘦肉粥,一籠小籠包隻吃了一個,其餘全給了羅九陽,她沒有胃口。羅九陽的一張嘴全用在咀嚼上,他其實一直是這個樣子的,她不知道憑什麽認為他應該在寒假前最後一次共進午餐時有所改變。她不是沒試過,她嘰哩咕嚕說過一陣話,當然都是些沒意義的雞毛蒜皮,他根本沒心思聽,她發現勉強不來,隻得放棄。

        她開始無聊地東張西望,羅九陽在吃她替他買的第二隻包子,她看見屠薇來了,剛剛走進餐廳。早晨起床時屠薇還像有所有考生考前那樣臉色蒼白身體緊繃,現在她蹦蹦跳跳滿麵紅光,簡直脫胎換骨,一朵鮮花突然盛開了一樣。

         她後麵還有一個人,緊跟著她,是個個子不高的男人。這男人敞開的羽絨服裏穿著西裝,料子不錯,臉卻是一張常年經受風吹雨打的粗糙的臉。他並不魁梧,舉手投足和屠薇有幾分相像,恩妮認出來他是屠薇的表哥。

        上回送來拉杆公文包時她見過他一麵,那天他坐在麵包車的駕駛座上沒下來。這隻拉杆公文箱隻用了二個星期拉杆就拉不出來了,後來她到網易上去一查,完全相同的包網上才賣六百元。

        但她沒說什麽,象遇到這類事情的大多數人一樣,她選擇沉默和自己吃進。她沒細究過為什麽選擇這樣做,要是細究起來,無非還是因為麵子和怕麻煩。買東西時的那股熱情已經消失,重起事端要耗費額外的精力;而且東西已經用過,再去計較顯得很小氣很沒麵子;再其次東西是從熟人手裏買,為了一點小錢開口,很怕人家看不起。

        她也沒對他們有看法,這樣的事時時發生,和互相之間的友好關係相比,這點小損失算不得什麽。

        學到的教訓是下次小心些。隻是國家那麽大,再吃虧的可能性非常大。好在這點虧吃得起,商人對消費者的羞辱也不是麵對麵的,心理上承受得起。

         她猶豫著是否要和他們打招呼,好歹也算是熟人。羅九陽快吃完了,他吃飯的習慣很怪,先吃包子五香牛肉麻婆豆腐和蒜茸芥蘭,最後才吃飯,他已經在扒拉他那碗白米飯了。

       屠薇帶著她的表哥朝他們這張桌子走過來,恩妮看出來了,他們是衝著她來的,就連忙揮了揮手。

      屠薇的熱情很有些誇張,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張開手臂象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似地要來擁抱她,她趕快站起身,本能地抬起一隻手做出擋開她的姿勢,臉上卻笑容可掬。

       屠薇大聲和她說笑,恩妮不敢懈怠地應著,眼角掃到羅九陽坐在那兒悶頭吃飯,頭都不抬一抬;而那邊的表哥卻一臉謙卑地靜靜等候。

        恩妮突然看明白了,屠薇的變化來自表哥,是表哥把她變得如此容光煥發。

        屠薇今天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一眨眼的功夫睫毛也貼好了,她得意洋洋地挎著那隻和她的身材比起來略大了些的LV 包,招搖的樣子讓恩妮切實感受到她的那份虛榮。不知道是不是出於酸葡萄心理,恩妮越來越覺得可笑,——一隻包帶給默默無聞的人多少希望啊,在人群中爭麵子就指望它了。這爭來的麵子是什麽滋味,隻有當事人知道。

        恩妮客氣地請他們落座,這裏是食堂,這份客套虛了點兒。 屠薇絮絮叨叨地說我表哥專程開車到這裏來接我回家,我不喜歡做火車,火車上又髒又亂,那些人素質很低……。恩妮打斷她說,你快去買飯吧,今天的小籠包很新鮮,一包湯,湯汁一點也沒被肉和麵粉吸收。

       屠薇說看你們快吃完了,陪你們一會兒,你們走了我們再去買飯不遲。

      表哥一聽,便掏出香煙往羅九陽麵前遞,羅九陽十分生硬地避開了,隻顧嚼著嘴裏他那口飯。恩妮覺得他的社交技巧實在慘不忍睹,活活把氣氛搞尷尬了,就趕快朝表哥賠笑臉。

      表哥一見,立刻點頭哈腰,一張口便顯出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他說薇兒成天念叨您,說您長得天仙似的,又聰明又有修養,還仗義,您哪是百裏挑一,您是萬裏挑一百萬裏挑一千萬裏挑一,打著燈籠也難找。俺今兒見了您,服了,您真不是個凡人…...,可要拜托您多幫助幫助俺薇兒,您就是她命中的貴人……

      恩妮聽得牙都酸了,但表哥大了她好幾歲,又是個陌生男人,她也不敢隨便打斷他。她偷看羅九陽一眼,他正好也在鬼鬼祟祟地偷看她。

        嘿嘿,她隻能難堪地幹笑笑。

       屠薇見她這樣,馬上接口說:“我的毛病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遇事特愛慌神,拿不定主意,沒個人給我出出主意幫幫忙,我啥事也對付不了。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看羅九陽有事急著要走呢,晚上咱們吃個飯?我有個事想討教一下,你有空嗎?。 

       羅九陽老實不客氣地從椅背上取下自己的雙肩包,提著就往起站,還直朝恩妮使眼色。恩妮隻當他急著要走,忙亂中隨口對屠薇說:我晚上有空,吃個飯?行啊。

       羅九陽在頭裏走了,恩妮趕快跟上去。到了外麵屠薇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羅九陽捶胸頓足地說:你怎麽那麽傻,你答應他們幹什麽?

       “我答應他們什麽了?”

       “吃飯。你怎麽能答應他們出去吃飯?這二個人不是好東西,小心他們騙你,你這個人真是,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你看出來了你怎麽不早說?說真的,我真的沒看出什麽,不就是一起吃頓飯嗎?要是有什麽騙局也要到他們說出來了才能知道是不是?”

      “你這個人真是,唉,你這個人怎麽這樣!”羅九陽一味怪罪地說,“你把你那雙肩包檢查一下,看看多出什麽東西來沒有?”

         什麽?恩妮吃了一驚。

         她往包裏張了一張,果然看到一個信封,她疑惑地看看羅九陽,羅九陽說是那個男的塞進去的,我看見他塞的。

       “裏麵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

         捏著那信封就有那種感覺了,打開一看果然是錢,一百元一張挺厚的一疊。恩妮震驚得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惶恐地瞪著羅九陽說:這是怎麽回事?羅九陽也慌了,比恩妮緊張得多,他說我怎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跟你說事情不對頭,你還不肯聽。

      “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

         恩妮真的急了,長這麽大頭一遭遇到這麽恐怖的事,他們往書包裏塞錢?他們想幹什麽?再一想,怕什麽,屠薇是室友,怎麽可能對自己使壞?要是有好事呢?小時候她就被星探看中過一次,星探一直跟到學校,後來爸爸陪她去那家公司,花了三天時間替他拍了一支平麵媒體廣告,賺了一千塊錢呢。

         見羅九陽哭喪著臉,急得不得了的樣子,她就定了定神安慰他說:“沒關係,晚上不是要吃飯嗎?聽聽是怎麽回事,這錢要是不該拿退回去就是了。晚上你陪我一起去?幫我聽聽?要還錢的話你也給我壯壯膽。”

      “怎麽陪你去?”羅九陽往後一縮,匪夷所思地說,“我又不認識他們,這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再說了,我家的車馬上要過來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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