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西

人無法選擇自然的故鄉,但人可以選擇心靈的故鄉。
正文

晨跑 (原創小說,連載三十三)

(2012-01-21 14:30:20) 下一個

                                     三     

那件事發生在二個月以後。

       學校足球隊要去英國搞校際交流,羅九陽說本來都不想踢了,我又不算會踢的,但有機會出去玩玩何樂不為?下個星期搞選拔賽,你過來幫我打打氣?

星期幾比?我一定來。

星期五。

       屠薇吃了一個不及格,嚇得除了周末,哪兒也不去了。屠薇在,恩妮就總想躲出去,關係畢竟不像從前那樣融洽。那天屠薇來和她搭訕,說張合歡和晶晶怎麽這麽奇怪?洗澡都擠在一起洗?

恩妮支吾了一下,沒接她的茬。自從知道張合歡拿了晶晶家的錢,見什麽都見怪不怪。張合歡每隔一天打上四熱水瓶的水,在小洗手間裏放上澡盆讓晶晶洗澡。她自己也洗,和晶晶擠在洗手間裏麵,洗好了一起出來。前一陣天氣冷,暖氣不足,恩妮想二個人洗當然比較暖和。

星期五,她樂得躲出去看羅九陽踢球。

又在是大草坪邊,她喜歡那大片的綠色。

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大草坪上,又有人出來踢球了,恩妮走近,忽來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

除了人聲鼎沸,其它都悄悄地一模一樣:溫暖而有生機的春的氣息,穿著短褲長襪護膝的跑動的男生,球衣一隊穿紅,一隊穿白。

對麵那棵樹下,原來是晶晶坐的地方。

恩妮本想在一張長凳上坐下,臨時該變主意,悄悄地轉到羅九陽他們隊的球門附近,在一張空的凳子上坐下,這裏視角並不好。

安戎也在場上,穿著白色球衣,除了觀眾非常少,球員隻有學生沒有老師,一切都一樣,她覺得一切都一樣。

羅九陽跑動起來,實在比平常神氣了許多生動了許多。

已經是下半場了,羅九陽所在的穿紅色球衣的紅隊已經一比零領先。

西班牙語係的那個著名的足球特招生也在場上,穿著紅色球衣,觀賽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觀眾好象都是他的粉絲。

她想羅九陽他們肯定贏。

不過似乎沒人在意輸贏,比賽的節奏很慢。恩妮知道選拔隻是個形式,出國的費用百分之百自己出,隻有一個名額由學校讚助,除了那個特招生,想必誰也不敢妄想取得。

有人把球朝這邊球門踢過來,白隊的人都往這邊跑。安戎跑過來得了球,用腳內側帶著尋找射門機會。紅隊的人一股腦兒圍過來,羅九陽本是後衛,不知怎麽被擠到了場邊,倒是前鋒“特招生”跑回來,毫不客氣地把球從他腳邊鏟出來,一個大腳踢了出去。

“滴”。裁判吹哨,踢出去的球羅九陽得了,裁判說他滯球。

大家都停下來,趁機擦擦汗。

她看到安戎火很大朝她這邊瞪眼珠子,視線掃到她,一下子就呆了,她本能地別轉頭。

羅九陽也看見她了,沒做什麽表示。

她象動物一樣嗅到一絲危險,心裏不安起來,她想我今天是不是不該來?過太浩說你們吵架這麽個吵法老安挺慘的。

但她剛到,剛剛坐下來,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安戎吸引了過去,再跑動起來的他,火氣好象很大,速度也越來越快,開始在場上橫衝直撞。

氣氛被帶動起來了,球員的勁兒好象被鼓動了起來,二隊人馬中場爭球的時間越來越長,誰都組織不起進攻,球在大家腳下滾來滾去,一不留神,“特招生”得了球,所向披靡地帶球衝到對方球門前,大腳一抬,紅隊又進了一球。

二比零。場子那一頭紅隊的人擁抱在一起慶祝, 恩妮離得遠,無動於衷地看著。

比賽繼續,一夥人又在中場爭球,正膠著不下,球忽然從大家腳下滾出,箭一樣滾向端線,幾個人撒腿追,眼看無望,都聰明地慢下腳步,隻有安戎還在硬追。

看起來追不上的球,不知怎麽硬被他在端線附近追上,腳一撥,傳給埋伏在禁區內的同伴,那人抬腳射門,進球!首開記錄!

“好!”遠遠地有一個人大聲叫好,恩妮尋聲望去,足球場那一頭站著過太浩。

 有人犯規了,一個白隊隊員把紅隊的一個人撞倒在地上,二邊的人吵了起來,“特招生”過去吼一聲,吵什麽吵?!怕摔就別來踢球!

“對!”又是那頭過太浩在喊。

球賽繼續,恩妮猶豫著要不要離開。憑心而論,這球賽是越來越有看頭了,玩體育不拚不搶那不是體育,他們可是越打越凶了。

但她象動物一樣嗅到什麽,她感到不安。

她站起來,一邊留戀地看著比賽一邊提起書包背到背上,她看到安戎把球往這邊踢過來,禁區內的羅九陽慌亂中抬手一擋,球給擋下掉在地上,裁判沒吹哨,白隊的一個人過來搶球,羅九陽也搶,人都衝過來了,安戎也飛快地跑過來,超過羅九陽的時候,羅九陽晃了晃。

“加油!”過太浩喊。

事故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幾個人幾乎同時摔倒,摔成一團,裁判吹了哨子,比賽暫停。倒在地上的人一個一個爬起來,“特招生”是最後一個怕爬起來的,他起來以後還有一個人躺著不動,是羅九陽。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一摔就休克了的,真象死了一樣,把大家嚇得不輕。救護車到的時候他已經醒了,拚命叫痛。一個擔任巡邊員的學生向醫務人員報告病史說,他先是被人撞倒了,後來又被好幾個人壓在下麵。

“誰撞我的?”他問蹲在擔架旁的恩妮。

“安戎”。不知誰替她回答了。

一個校醫上了救護車跟著去醫院,其它人自己想辦法去。

安戎對恩妮說跟我走。過太浩從人群裏鑽出來說咱們打個“的”?

“你去幹什麽?!”安戎朝他吼,恨不得踢他一腳似的。

“你怎麽這樣?”恩妮驚得花容失色。

“少廢話”。安戎眉頭一皺。

你?!恩妮剛想發作,看到過太浩朝她使了個眼色,再一看安戎,眼裏噙了淚水。

她便一聲不響地跟他上了他的哈雷。

在醫院等了很久,X光報告才出來,羅九陽腓骨骨折。

聞訊趕來的學生把急診室擠滿了,每來一撥人總有人問:怎麽回事?知情的人就說:安戎把羅九陽踢傷了。

“把腿給踢斷了,開始還有生命危險,現在搶救過來了。”

       “踢球怎麽就能把人踢進醫院?”

“故意的嘛,把個大活人當球踢,能不踢進醫院?”

輪侯打石膏又等了很久,久得令人起疑,一個學生推測說醫院這是不愛給咱們治,咱們得給個紅包,大家湊些錢給醫生?

安戎獨自縮在一個角落裏,一聲不吭。恩妮幾次走過去想跟他說說話,他都不理不睬。一次她硬著頭皮說:“別理他們,你跟羅九陽道個歉。”他把身體一轉,亮出個背脊,那上麵分明寫著:走開!

總算進了石膏室,一幫子學生跟過去,馬上被護士趕回來,一會兒大家又聚攏了,原來羅九陽的媽媽來了。

   羅媽媽由七大姑八大姨簇擁著,來了好大一幫子女人。她們來了就直衝石膏室,又被護士趕了出來。

“是你們治病還是醫生治病?要不你們來上石膏?”護士見剛趕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火氣也不小。

“我兒子呢?我兒子呢?我兒子呢??”羅九陽媽媽拍手拍腳的,好象有話不說得情緒化些就等於沒說。校醫湊上來說,您是家長吧。

“是啊是啊,我兒子呢?我兒子怎樣了?”

看校醫把她拉到一邊去介紹病情,恩妮就有些擔心,羅九陽的媽媽氣勢洶洶,那激動的樣子實在有些來者不善,她會鬧事嗎?

她又想去看看安戎。她最後一次過去看的時候他在抽煙,他什麽時候抽上煙了? 

可是這時有人在找她,在人堆裏到處問張恩妮呢?看到張恩妮了嗎?羅九陽的媽媽在找張恩妮。

恩妮就去到羅九陽媽媽身邊,一看她居然眼睛都哭紅了,就輕輕叫一聲“阿姨”。

“孩子,過來過來,陽陽馬上要出來了,你在這兒和你姨呆在一起。”

羅九陽果然就出來了,坐著輪椅,綁成個石膏筒的腿擱在腳板上,神氣活現地直指前方。他痛也痛過了,現在心情看上去挺好,一見到他媽,第一句話就說我不回家。

“這哪能可以?骨頭斷掉了不回家誰服侍你?”他媽心急火燎地說。

“你別管了,我不回家”。

眼看他們要爭起來,七大姑八大姨中的一位出來打圓場說:“陽陽要讀書,不回家有他的道理。你雇一個人照顧他好了,費用應該由闖禍的人出。”

“對了,闖禍的人呢?人會不會逃掉?陽陽你曉得踢傷你的是誰?”

“是安戎”。有人快嘴快舌地說。

“是我”。安戎說。

恩妮一見灰著臉的安戎,一句話不知怎麽就溜出了嘴裏,她說:“不是踢的…….。”

“是撞的。”羅九陽接口很快,那條沒事的好腿一抬,一腳就蹬在安戎的肚子上。

 哎唷,安戎捂著肚子,疼得蹲到了地上。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擁而上,有的來拉羅九陽,有的來拉安戎,安戎手一揮,差點讓那個拉他的女人摔一交。

大家都有些激動了,但是沒人起頭,大家就都暫且忍著。蹲在地上的安戎慢慢往起站,恩妮忽然感覺眼睛濕了,她想逃開這裏,如果可以的話。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二個乳臭未幹的大男孩一高一低,怒目而視。羅九陽高度戒備著,一左一右站著二個女人,即在拉他又在保護他;安戎的拳頭也握起來了。

一秒,二秒  三秒,二人僵在那裏,怒目對峙,在周圍一眾心急氣躁隨時會一擁而上七嘴八舌來勸架的人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二人忽然噗哧一笑。

Fuck you!羅九陽惡狠狠地用英文罵他。

Well”,安戎鬆開拳頭,無可奈何地用手指抓了抓頭皮。

……,圍觀的人群起了小小的騷動,有誰還拍了拍手。

安戎嘴上討便宜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可是故意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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