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西

人無法選擇自然的故鄉,但人可以選擇心靈的故鄉。
正文

晨跑 (原創小說,連載十九)

(2011-12-28 16:23:11) 下一個

十九

     

         功課多從來招怨,這一陣她卻巴不得功課多一些。沉溺在學習裏可以分散注意還有回報,業餘時間全占滿了她也願意。

          她給自己定下了目標,要麽考研究生要麽當同聲翻譯,一位應屆畢業的學姐直接去了聯合國當同聲翻譯,這激發了她的積極性。

         沒日沒夜地讀書她覺得挺好,閑下來會胡思亂想,反而累。

        隻是連著一二個星期都醒得早,醒了別想再睡,一氣之下她幹脆決定早起,反正早晨有早晨的事情可做,早起可以背單詞。

        第一天早晨出去時她感覺很孤獨,清晨氣溫低,冷風一吹,她隻感到淒涼。

        她是約了丁怡的,但丁怡不肯出來,她早上起不來

        她把用得著的書放在雙肩包裏,穿上厚衣服。清晨的校園裏並非空空如也,早自習早鍛煉的學生目力所及總有幾個,她很希望碰到熟人。

        她抄近路走電化教學樓後麵的小路,準備到大草坪邊上的小亭子裏去,第一次早起自修對場地好壞沒有概念,隻知道那兒有個亭子。

       小路上鋪著碎石子,二旁都是半人高的冬青樹,呼哧呼哧,她聽見呼吸聲,朝周圍看看,一個人也沒有。

       天是亮的,雖然隻是蒙蒙亮,到底能壯膽。她還是聽見呼吸的聲音,呼哧呼哧,忽近忽遠,急促得象快斷氣。忽然呼吸聲到了腳邊,一下子又遠去,她驚得停下腳步,在原地轉了一圈,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周圍都是還在沉睡的高樓。

      她有些害怕了,呼吸聲好像是從地上發出來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看冬青樹叢,什麽也沒有,再想看看另一邊,小腿邊有個什麽動物竄出來,蹭一下衝向了過去。

      她嚇得哇一聲尖叫。

      “漢堡,sit  ”。  一個男性操著英語在她背後喊叫。

     恩妮驚魂未定,那是一隻狗,聽見命令就站住了,吐著舌頭呼哧呼哧喘。

     Sit”。男人又喊一遍。

     臉長得象一團毛毯一樣的漢堡 一屁股坐了下來,恩妮感到好笑,回頭一看,見麥克從一棟樓房後拐了出來。

     Mourning”。他們同時開口打了個招呼,麥克說:“Sorry  for that”。

     “沒事”。恩妮說,“它不會咬我吧?”

      “不會,漢堡 已經不是戰士了,五百年這種狗是獵犬,現在它們隻會吃飯睡覺不會咬人。”

       “遇到威脅也不咬嗎?

       “不會,它會投降,誰肯喂養它它就跟誰走。你今天非常早。”

       “是的,我出來早自習,我想多背些單詞,希望每天都能早得起。”

       “背單詞嗎?”

      “是的,我想成為一個同聲翻譯。”

     “想成為同聲翻譯?在這種情況下……,”麥克沉吟著說,“光背單詞是不夠的。這樣吧,你急著離開嗎?我可以給你一本書,非常好的,我可以現在就拿給你,如果你願意跟我跑一趟的話。我的單元在這個樓的樓上”。

       “那就太謝謝你了。我不打擾你遛狗嗎?”

       “我們已經出來二十分鍾了,漢堡 隻能走二十分鍾, 再久它走不動。”

         恩妮跟他上樓到他的單元裏去,在樓道裏她就感覺有些異樣。這棟外教樓和其它樓房的設計並無不同,樓裏稍微幹淨些,除此之外,哪兒不一樣?

         麥克打開房門,禮讓他的漢堡 先進門,然後請恩妮進去。恩妮見他屋裏鋪著地毯,就趕快自覺地脫鞋。

         Tea or Coffee?”麥克問。

         “不用了,我馬上要走”。恩妮趕緊說。自從吃了個C 減,她對麥克的感情變得複雜。以前一直以為被他喜歡就會得到照顧,沒想到他給分反倒更緊。他好像比注意別人更注意她,對她的缺失更不放過。被他喜歡會得如此待遇,她不知該作何感想。

        “你看上去很累,你還好吧?”他輕柔地問,嗓音天然輕柔。他在廚房裏開礦泉水瓶,給喂狗的碗裏盛一些水,漢堡湊上去呼哧呼哧地喝了,甩甩腦袋跑回客廳跳上沙發躺下睡。

        “我很好,隻是起得比較早”。恩妮站著說話。狗上了沙發,主人也沒有請她坐下。

        “不僅僅是今天,你已經有好幾天看上去疲累不堪,我希望你永遠容光煥發。”

        “謝謝。”

        他打開一個壁櫥找書,她就仔細地看他的房間。房間收拾得非常幹淨,家具很少,除了必需的沙發餐桌電視機,沒有一樣多餘的東西。

        和他的辦公室一樣,這裏也是一種讓人心安的質樸。

         “麥克”,她快快樂樂地說,進了人家的門,出於禮貌也要表現得開心些,“你這張漂亮的餐桌是一件古董嗎?”

         麥克哈哈笑了起來,他的這張長餐桌中間剖開一道,坎進一塊木頭,木頭有木紋,夾在中間還算好看。他說真不錯,你看得出它的價值,這是校門對麵那家小飯館想扔掉的桌子,我稍微做了些改動。江灣市沒有人扔家具,否則我很願意到大街上去撿一張桌子。

         “電視機櫃肯定是放倒的鐵皮文件櫃。”恩妮端詳著電視機下麵漆成乳白色的鐵櫃,大膽地猜測說。

        “沒錯,你很聰明。這是學校淘汰的文件櫃,我改裝了它,加了玻璃拉門。這裏隻有椅子是嶄新結實的,因為我不喜歡摔倒。”

      “您的公寓非常舒適”。恩妮禮貌地讚一句,話沒有實際意義,隻是西方式的交際用語。接下來,她加一句:“我必須說您非常善於使用二手家具。”

       “謝謝。很多人不懂我為什麽不消費,隻有你不在意。”

         恩妮並非不在意,但東方式的教養讓她不隨便啟口問人家私人的問題。他這樣過日子隻消自己喜歡,而對於她來說,她也隻消“喜歡”還是“不喜歡”就行。

       拿到書,發現出乎意料地沉,書的大小跟雜誌一樣,卻比雜誌厚百倍,紙張也厚,硬皮封麵本身就很有分量。她把磚頭一樣的書硬塞進書包裏,很高興地道了謝。

       走出門來,麥克一步也沒送,門就在她身後關上了。她走在樓道裏,忽然悟到這裏和其它地方不同的地方了:這裏出奇地靜,居民們就象猛獸蜷伏在自己的洞穴裏,不出一點聲音。

        在麥克的公寓裏耽誤了一會兒的關係,到達大草坪時亭子裏已經坐了人,她的心有些靜不下來,和陌生人擠在一起的感覺也不好,她放棄了,改而去吃早餐。

         遇見屠薇她一點兒也不奇怪,反倒是屠薇大驚小怪了,她說你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屠薇剛從外麵趕回來,衣衫齊整,她一向是宿舍裏最早睡最早起的,遇上這種漏夜不歸的日子,她隻會起得更早,因為第一節課之前必須趕回來。

         恩妮打著哈哈,難受地顛一顛背上的書包。這包太重了,直往下墜,廉價的雙肩包設計得也不好,背帶沒加墊,勒在肩膀上好痛。

         屠薇注意到了她這包,伸手在下麵托了托,有些激動地說你這包怎麽這麽重?背著累不累?你幹嘛不去買個拉杆箱,把書放在箱裏拖著走,一點也不累。

        拉杆箱?

       “是呀,拉杆文箱,這麽大,”屠薇用手比劃著,“專門放文件和書籍用的。”

      上哪兒去買?    

   “你要?要是真的要你也不用去買,我給你弄一個。我表哥是專門做拉竿箱的,公文箱也做。他的廠子給境外做加工,材料都是國外進口,你到外麵商店去買雜牌包,東西看上去不錯,工藝都過關,可是麵料不行。國外麵料的織法結實,用多少年箱子也不變型。我表哥他們廠的產品是最好的,古琦牌,不信你自己出去打聽打聽。”

       “還打聽什麽?到哪兒買不是買?方便的話你替我弄一個?多少錢?你可要給我打個折。

      “瞧你說的,你是誰呀?你是我最要好的姐兒們,那邊又是我嫡親的表哥,我都用不著問誰,自己就做主了。我給你出廠價再打個三折,這就等於一分錢不賺,隻收成本費。”

        “那就出廠價吧,一點不讓人賺錢我也不好意思,這包你們不是還得替我送過來嗎?。

         “唷,你沒發燒吧?隻見過砍價的沒見過抬價的,你是外星人還是怎麽的?三折,就是三折,說好了,甭客氣”。

         正說著話,一輛帆布頂的三輪微型送貨車突突突衝過來,恩妮趕緊避讓,那車擦肩而過,恩妮抱怨說:“怎麽這樣!校園裏怎麽能跑機動車?”

        “早晨是可以的,”屠薇說,“這是給外教樓送水的車,每星期來一次,外籍教師的飲用水都是從美國空運來的。”

       “真的?咱們學校給他們那麽好的待遇?”

       “不是學校給的待遇,是他們自己買的,反正貝森教授是這麽說的,老外什麽都敢拿到教室裏來說。外國人真是錢多得沒處花,連水都買美國的,是不是?”。

          大概他們認為這麽花錢值的。恩妮說。

           “噯,對了,你知不知道晶晶和羅九陽都是富二代?我也是剛知道,真沒覺得晶晶怎麽富,是不是?”

      “你最近怎麽老盯著人家晶晶?警告你少說二句,你朝邊上看看。”

        羅九陽背著個雙肩包,正巧走到和她們平行的位置,屠薇冷不防一見,喲地一驚,憋不住自嘲地哈哈大笑。 羅九陽莫明其妙地來看她們倆,迷惑不解地窘迫地瞪著外凸的近視眼,恩妮趕緊點頭哈腰和他打招呼,他很瘦的臉看上去象個中學生。恩妮不喜歡他為難的樣子,便笑嘻嘻地用一種安撫的口吻說:“我們自己在說笑跟你沒關係,Good mo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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