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
一考完恩妮就往“白屋”跑,她對這個“窩”擁有了權力,感覺比小時候過家家過癮多了。
她一到,他就哄他的朋友走,總是這樣。她說不要啊,你忙你的。他說忙什麽忙,都是扯淡,他們到這兒來聊天侃大山,一個E-MAIL能辦下的事,偏喜歡跑一趟。
她總嫌屋裏亂,總想整理,在家家務事碰也不碰,在這裏連吸塵都肯。 她專門買了靜電吸塵的抹布,沒事就擦擦,但辦公桌安戎無論如何不讓碰,一碰就叫:我的東西呢?找不著了。
她看不下去的時候就不理他,照擦,他也倔,偏不讓。有一次她趁他不在把辦公桌理了理,他回來說一份文件找不到了。她替他找,一看就在桌上,隻是從左首移到了右首,她發現他是真的找不到了。
從此她就不再碰。
他說昨天下午一考完我就睡,睡到今天中午肚子餓了才醒。
“前天晚上你沒睡?”
“沒有,開了個夜車。”
“考得怎樣?”
“還行吧。及格總是有的,隻要及格就行了。”
“隻要及格就行了?開玩笑的吧?”
“沒開玩笑,這不是沒時間嗎?我現在一心一意想把公司的業務做大。”
“你怎麽有這樣的學習態度?”恩妮皺起眉頭,“大學不是一共才四年嗎?”
“你是說我應該把書讀得好一點?”
“No,No, 我沒說什麽,我隻是說我理解既然是學生,就該把書讀好。”
安戎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掃描機,思想似乎不集中,動作有些機械。恩妮細心地發現他沉默的時間比平常長了點,就責怪自己說話太衝。她也鬱悶了,她並不想責怪什麽。
她就到沙發上去重重坐下,高跟鞋一甩,斜一斜身子把頭靠在沙發扶手上半躺下。剛考完她也累了,他要是沒勁,她也沒勁了。
身子還沒放舒坦,他就象充足了電似的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他說你擠進去些,讓點地方給我。
不要。她用身體推他。
偏要。他抱住她硬擠著躺下,她咯咯笑,他卻性急;她捶他,他就笑;他吻她,她左右躲閃又踢又蹬。
他把手從脖子後麵伸進她的內衣,解開她的胸罩,她掙紮著抗議,他卻不理,很硬的手沿著胸廓滑到胸前,輕輕按在她的乳房上。
哦。恩妮在他懷裏蠕動,人一下就軟了。
給我!安戎的呼吸急促起來,噢噢地輕輕呻吟著,猛一翻身把恩妮壓在下麵。他緊緊摟住她,身上熱起來,臉變得滾燙。
“不要”,恩妮拚命掙紮,她是嚴肅的,事情不能發展下去,不到時候。她很堅決地掙紮,“不要!”
“好的,好的,等等,給我一些時間。”安戎大口喘著氣,痛苦地語不成調地說。
他們相擁了很久,安戎慢慢安靜下來,調勻了呼吸。他們默默躺著,良久,安戎忽然說,明天我們去晨跑好嗎?
又是晨跑,我不喜歡跑步。
試一次嘛,沒準會喜歡上。
才不會喜歡上。
“那你陪陪我,你就跑幾步行不行?”
“跑幾步?這是幹什麽?”
“理由非常充分,隻是不敢說”。
“不敢說”?恩妮翻身起來,疑惑地俯視著他,他把摟她的手抽回來,墊在腦袋下麵,鬼鬼地笑。
“有什麽不敢說的?說說說說說……….”。恩妮作勢要擰他的嘴。
“你上次跑過足球場的樣子實在太好看了,我沒看夠,還想看。”安戎說。
恩妮立刻夾住他的二片嘴唇,讓他閉嘴。
早晨,六點不到,草尖尖上頂著露珠,草坪上散發著清香,空氣微涼,喧囂聲象塵埃一樣落到地麵隱入草中,黎明靜悄悄。
恩妮被清新的空氣和迷人的靜謐感動了,她深吸一口氣,清涼的空氣滑過呼吸道,胸腔似乎吱吱咯咯地被撐開了。
臉上涼涼的,感覺變得靈敏,她把吸進去的空氣慢慢吐出來,直感覺把身體裏的汙濁都呼了出去。
安戎已經到了,穿了短運動衣褲,胳膊和腿不畏寒地袒露著,看得恩妮直發冷。
不冷嗎?她問。
有一點,跑起來就不冷了。
我隻跑一圈。她說。。
半圈都可以,真該帶個錄像機出來。
去你的,再這樣我就不跑了。
你對我真好。 起步慢一點,舒服不?是不是舒筋活骨?
她說挺好的。
恩妮穿著牛仔外套牛仔長褲,幾步一跑就熱了,她往下脫外套,他說我替你拿著。
他把腳步和她統一好,她跑得很慢,他陶醉地說我現在知道放飛的心是什麽感覺了。
她真的隻跑了一圈,不是因為累,是因為女孩子必須嗲一點。
他就一個人跑,腳步刷刷充滿節奏感。恩妮看得出他是個老手了,臉不紅氣不喘,耐力不是一天二天能練出來的。
附近有個女孩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安戎,恩妮警惕了,暗暗觀察了好久,相信她隻是在欣賞。恩妮自己對安戎強壯健美的外形已經不再瘋狂,她已經進入他的內心,已經不需要幻想。
她數著圈數,八圈了,他好像跑不動了,可是還在跑,第十圈他才停下來,她說你好厲害。
他說餐廳就在旁邊,先去吃飯,吃完飯我再換衣服行嗎?
誰說不行?恩妮嗔道。
安戎懶洋洋地坐在餐桌邊,一動不動,因為是看著他跑的,恩妮也就沒有怨言。她跑前跑後端粥端包子,說給你買四個包子夠不夠?他說不行,還得再來二個。
她第二次端回來一大托盤早餐時,他的一個朋友在,她說喲我再去買一份。安戎說你別動,我這哥兒們可不好意思讓我女朋友伺候。
他的朋友就走了。她說你這人怎麽這樣?他說我怎麽樣?他是來談譯稿的,談完事就該走人。
“你這人很Cool。”
“你是說我很帥還是很冷?”
“很冷”。
“唉,我很受傷。”
“去你的。”
他們嘻哈一番,把頭湊在一起把包子糍飯糕什麽的換著吃了。恩妮見他狼吞虎咽,幹脆把自己的二隻荷包蛋也給了他,說這蛋煎得太油,你替我吃了。
安戎二話沒說就把盤子拉過去,邊吃邊很期待地說:“明天早上再出來跑好嗎?從明天開始天天跑?”
“才不!”恩妮斷然說。她可不想把自己雪白粉嫩的皮膚曬黑,也不想跑成個蘿卜腿,要是非運動不可,寧可去做瑜珈。她喜歡鑲著大鏡子鋪著錚亮地板的大房間,喜歡緊身衣和高彈短褲,她一點也不喜歡風吹日曬。
她說你怎麽那麽喜歡跑步?
“好問題!”他說,嘴裏不停地咀嚼食物,她有些疑心,以為他在嘲諷,就斜覷他一眼,發現他的確在思索。
他說真的是好問題,這個問題我自己從來沒想過 。
過了一會兒,他說說到底,可能還是因為我爸太忙。我小時候他成天不著家,他是管農業的,我到現在還沒鬧明白憑什麽管農業就得忙成那樣。有一年,那年我九歲,我老爸忽然老老實實地在家呆著了,還特別關心我,一大清早拉我出去跑步。平生第一回老爸算是教了我些什麽,我呢,特受寵若驚,真邪,從此就落下了愛跑步的毛病,真愛上跑步了。
你從九歲開始就一個人跑步?
跟我老爸一起跑。他從那以後就正常上下班。我小時候一直以為是我把他弄回家的,直到最近一個老人告訴我我爸媽在這之前一直鬧離婚,直到我九歲那年他犯了錯誤,降了一級,從此他們的感情反倒好起來了。
“什麽降了一級?降了什麽級?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家的情況?等一下我也告訴你。”
“有什麽不能的?我爸媽都是中部省省委的,當官的。”
“是嗎?”恩妮頓了頓,奶奶的那句話: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讓她稍稍開了一下小差。奶奶到了老年,回憶起往事來總是喜歡說誰誰誰怎麽壞,她陣發性的憶舊中總提到一個叫梁雪紅的名字,總非常情緒化地說這人是個魔鬼。恩妮知道這梁雪紅是個官,家裏人吃過她的大虧。奶奶每次聲討起來,總是氣得發抖的那句話:當官的不是什麽好東西!
安戎有一份深藏不露的得意和隱隱約約的玩世不恭,一聽他說父母是當官的她眼裏的他就變成這樣,這讓他顯得成熟,也變得不可捉摸。她說我們家是普通老百姓。
他說那就對了,都是工作,把職位拿掉誰不是普通老百姓?誰不是普通人?
恩妮沒心情討論這個,這種沒信息含量的話沒啥意思,她想起媽媽在家的那幾天說看出來了,我們妮妮在戀愛了。她記得爸爸曾咕噥過一句:能不能把他請到家裏來吃頓飯?
她想還是談點實際的吧,就說馬上要放暑假了,你回中部?
“下周回家,想不想到中部來玩?”
“沒考慮過”,她說,想這一別就是一二個月,如果請他走以前到家裏來吃飯,他會不會有顧慮?她小心地說:“回去以前如果我請你到我家來吃頓飯,你來嗎?”
“當然啦,”安戎一聽就興奮了,高興地說:“當真?”
“還能有假?你當我開玩笑?”恩妮見他答應了,心下鬆了口氣,他大大咧咧的樣子有些出乎她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