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風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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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訪香格裏拉

(2014-02-25 00:25:49) 下一個

 

香格裏拉以其神秘與夢幻招引著我們。

香格裏拉因美籍探險家約瑟夫·洛克的著文介紹和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一書,首先在西方世界聞名。在我的想象中,香格裏拉一定是存在著許多古國遺跡的,可以感受到神的足跡在大地上漫遊或是佛的靈光籠罩著山川河穀------

拿著地圖,和早已讀過多遍的旅遊手冊,我們來到了雲南,開始了我們的香格裏拉之旅。走到大理,就有人告訴我們,現在不是去香格裏拉的時候,因為那裏的冬天已至,草木都已枯黃了,你們去看什麽?沒聽好心人的勸說,我們還是上路了,心裏隻有一個單純的願望,去看看香格裏拉,至於究竟想看什麽,究竟會看到什麽,心裏並不十分了然,但知道一定不隻是為看花草。

行到麗江,我們立刻欣喜於麗江小城的美麗,不用說著名的景點玉龍雪山帶給人的新奇與刺激,光是在小城裏轉轉,就能感到無比的寫意。小城依溪流而建,很有點江南小鎮的意味,很多人家門前有溪流流過,有小木橋與街麵相連,溪邊楊柳依依,隱約露出幾點紅燈籠。與江南小鎮不同的是,江南的水是緩流的,象古老的歌謠,經年不變。而麗江小城的水卻流得很急,充滿生氣,水清而俊,淙淙有聲,如果你願意,可以住在居民開的家庭客棧裏,這樣就可以享受頭枕溪流,耳聽鬆風的古典韻味,當然你聽到的不是鬆風,而是楊柳風,是玉龍雪山的雪水流過的聲音。

洛克曾寫過不少介紹麗江的文章在《國家地理雜誌》上發表,美麗的世外桃源,神秘的東巴文化吸引他在那兒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寧願麗江花下死”,他對麗江的留戀是不言自名的。據說,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就是以他的經曆為藍本的,隻是不知道希爾頓所說的香格裏拉是否包括這塊土地。在麗江隨處能看到寫著“香格裏拉”的標誌牌。當地人告訴我這裏就是香格裏拉,香格裏拉就是世外桃源的意思。隻是由於要開發旅遊資源,離這裏三小時車程的另外一個縣中甸前幾年將縣名改成了香格裏拉。我心裏也認定,香格裏拉不僅指中甸,當然也指麗江這片美麗的土地。

麗江是納西人聚居的地方,由於納西族是一個勢力較小的民族,為了保存自己,他們非常注重文化的發展,尤其注重對漢文化以及其他文化的吸收,從土司王府的建製及東巴神園對古代文化的保存與研究可見一斑。納西人是愛好文化藝術的,未到雲南之前,我們就聽說過納西古樂,此次特地前往欣賞這些年逾古稀的老者為我們演奏的遠古之音、山野之音。在路上,我們隨處都能發現手拿樂器,即興彈唱的納西人。街頭小店也隨處能看到正在製作版畫、漆畫、布畫、製作小工藝品的麗江人,他們以此謀生,也以此來裝點自己的生活,以此來表達自己。有些工藝品表現了納西人的生活,有些工藝品描繪了麗江的風情。製作的精美,形象的鮮活讓人不禁感歎,原來藝術離生活是這麽近,深深領會到為什麽“技”能“進於藝”。原來聽說齊白石小時候的理想隻是做個能雕花的好工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才知道其實藝術本來就這樣樸實,藝術本來就是這樣近於生活、近於自然。

納西人有自己的生活哲理。如納西古樂的組織者宣科先生所說,納西人的生活節奏是緩慢的,他們認為人一生下來就往同一個目標---墳墓前進,何苦這麽急急忙忙地往那兒趕呢?可能也正是基於這樣的人生理解,遭受過政治磨難的宣科先生放棄了在京城可能取得的成就與高位,回到了麗江,整理他的古樂,他有了一個不算輝煌,但卻能融情於自然的人生。納西人活得自然而舒暢,雖然生活是艱苦的,旅遊旺季,他們要為生意而奔忙,淡季則要尋些別的活,如上山采藥、采石等,但他們不會忘記享受生活,每天都有的納西大跳就是他們盡情釋放自己的一種方式。我們的司機就是一個納西人,一路上聽他講自己的愛情故事、他的“親家”的趣事,和自己開車時如何用老酒提神,一方麵提心吊膽,希望他別因酒而出事,一方麵也覺得他確實是個開心人。“走不通就換條路走,知道自己不能上去,就下來,不要讓自己不開心,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要開心?”他這樣總結他的人生。原來哲學離生活也這樣近,普通老百姓往往比哲學家們有更為透徹的人生哲學,而且他們可以毫無拘約地、自然地去實踐自己的哲學,毫無精神負擔。想起前一陣子文壇上的流行話語“尋找精神家園”,文人們似乎肩負著神聖的使命,找得很累,卻不知精神家園在哪裏。麗江人自然而又輕鬆,卻在精神家園裏安住著,他們在自然的生活中找到了他們人生的法則。

非常想在麗江長住,心裏一廂情願地認定,這裏就應該是香格裏拉,它的美麗的風景,它給人精神的安適,不是世外桃源是什麽?但不到中甸(就是經過專家考證,現在已定名為香格裏拉的地方),似乎我們的尋訪之旅遠不能結束。雖然有人告誡我們說去中甸的路不好走,但我們還是決意要去。臨行前,有好心人告訴我們,坐車最好坐中間,出車禍時,兩頭最危險。這句話讓人頓覺“風蕭蕭兮易水寒--------”,我們的行程又添了一些悲壯的意味。

中甸與麗江以金沙江為界,隔著虎跳峽,雖距離不遠,但由於海拔不同,似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麗江還盎然著春意,中甸已是滿地白霜,衰草遍野。中甸的天空是遼遠的,遼闊的高原上時不時見到成群的犛牛和幹草架。如果說在麗江你感覺到大自然裝點著麗江人的生活,在中甸你則會覺得是人類的生活在裝點著大自然。中甸是藏人聚居的地方,隨處可見的佛塔與經幡,顯出高原神秘的況味。在內地,佛塔都莊嚴而神聖,讓人懷著敬畏之心,不敢仰視。而這裏的佛塔卻很隨意地立在田野裏、路邊或人家門前,有些好象是亂石臨時堆起的。猛然間,你得到的感覺就是,佛就在你的生活中,天國就在自然中。我沒有研究過藏傳佛教,不知道這個宗教是如何理解人,理解自然的,但總覺得他們的宗教精神與自然是非常相通,我想這也可能就是寺院總是藏在深山之中,僧人修行總要隱居山林的緣故吧。他們在宗教中獲得了怎樣的啟示,他們又在自然中找到了什麽樣的精神魂魄?

以群山為背景的蒼茫的原野上矗立著一個龐大的寺院群落,這就是藏傳佛教的第二大寺院,人稱小布達拉宮的鬆讚林寺,寺院並不象想象的那樣香煙繚繞,金碧輝煌,可能由於年久失修,堂內光線昏暗,反倒顯出一點破舊與寂寥。我們去時已近傍晚,人很少,諾大的寺院隻有我們幾個人的身影。我們懷著虔誠與敬畏,去參拜活佛。一切都不象我想象的那樣神聖而不可仰視,我們進入活佛的房間時,活佛正在打手機,很年輕,據說是三世轉世靈童。他很親切地對我們笑著,並問我們從哪裏來。在中甸,你感到原來人神之間的距離是那樣近,人世與天國的距離是那樣近。

雖然已沒有芳草如茵,山川如畫的美景,但中甸還是讓人震撼,天空悠遠而又明朗、天是藍的,藍得那麽徹底,白雲連綿相續,與雪山相連。草原遼闊無垠,有黑頸鶴、野鴨時相往來。香格裏拉大峽穀峭壁陡立,直插雲天,虎跳峽的金沙江水急流飛湍,聲震千裏-------這一切都讓人感到人類的渺小。藍月穀之謎、未解的先民岩畫之謎又給這一片土地增添一層神秘色彩。這裏的人對佛是虔誠的,未進中甸,我們的司機就告誡我們,看看可以,不要隨意去動那些經幡。我想也許就是因為人類對不可知力量的一種畏懼,才有了這裏對宗教的虔誠。自然養育著他們,神靈護佑著他們,所以他們與自然親近,與神靈親近。他們是真正的自然之子、神之子。司機告訴我們,這裏全民信教,所以民風淳厚,買東西不用怕被騙。

為多了解藏文化,我們去走訪藏民家,這是這裏特色的旅遊項目,充滿特色的藏民居裏,熱情的藏民給你獻上哈達,捧來青稞酒、酥油茶,並表演富有地方特色的藏族舞蹈。雖然主人給我們介紹說跳舞的人是他的弟妹,我們也問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些細節,但這種以表演的方式來呈現他們的生活,總讓人感到不真實,我們對他們的生活仍然是霧裏看花。

一個偶然的機會卻讓我對這裏的風土人情有了更為深切的了解。從這件事,我們真正感受到這裏的人們淳樸與善良。那天我們行色匆匆,準備由中甸返回麗江,卻將裝著重要物件(包括護照、機票、現金、相機等)的小包遺忘在一家小吃店裏,店主見財起意,藏起了小包。後來他看到我們焦急萬分,知道裏麵的證件對我們有多重要以後,想方沒法將證件和機票還給我們,但他也露出了很多馬腳,使公安機關很快偵破了案件。在我們尋找小包的過程中,許多不知名的中甸人給我們無私的幫助與無言的關懷,如免費為我們打印尋物啟事,減少我們的飯費與住宿費,尤其是迪慶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星期天晚上趕來加班,免費為我們播出尋物廣告,讓我們深深感動。即使是那個見財起意的店主,仍讓人感到他的淳樸,如果他不生同情之心,就不會露出馬腳。臨別時,我們對公安機關說,希望對他從輕發落,因為從他身上我們又一次感到了人性善良的一麵。

應該說,中甸人有著單純的信仰與單純的道德準則,所以他們活得單純而快樂,誠實而無愧。地處高原,他們離天空很近,心近神殿,他們離自然很近。他們讓我看到了一種與城市人全然不同的生活狀態。

“香巴拉並不遙遠”,到了香格裏拉,你才知道,原來人的精神可以和自然聯係得那麽緊,自然是遼闊的,人的精神也不應守在一個逼仄的空間裏。我們總是玄想:生活在別處。香格裏拉人卻從簡單的生活中品味出深厚的味道。去香格裏拉吧,它會讓你的心脫去厚厚的繭,重歸溫柔。2002年 《新華文學》vol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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