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遊記（二）老經理的禮物

曾有好事之徒將一周七天的英文單詞發音翻成這樣的中文：周一 -- 忙 day ，周二 -- 求死 day ，周三 -- 未死 day ，周四 -- 受死 day ，周五 -- 福來 day ，周六 -- 灑脫 day ，周日 -- 傷 day 。這很形象地形容了大多數職場人士心情。周一是吳誌明最忙的日子，更加上每個季度結束後需要給客戶發放紅利，耽擱不得。誌明看了看手裏的假條，決定還是回去上班。

誌明任職於位於墨爾本市中心考林街的一家叫森泰紐的基金管理公司，是主要麵向企業客戶的公眾基金，同時公司也有一部分自由資金在運作。他很努力地工作了五六年後，誌明於前年被提升為財務部的投資分析員，手下也管三個蘿卜頭。剛剛坐穩，誌明就接到手下職員布莉的電話：“查理，我今天不舒服，不能上班了。”這個小丫頭，準是周末玩得太瘋了。誌明忍住心裏的國罵，裝出關心的樣子說：“噢，那你好好休息啊。”這是製度，員工生什麽病是隱私，對方不說，你不能問。

布莉不來，報表卻不能不出。誌明趕快招呼手下的陸克，讓他盡快把周末才出來的有關資產報價輸入係統，先把每周基金價格表更新，然後還要與信托公司的價格進行核對。

剛把陸克安頓好，負責資金調撥的娜迪亞又拿著幾張報表過來了：“查理，你看，這幾張支票發出去都超過一個月了，對方又不支取，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兩個米的資金趴在往來帳戶上，每天的利息都比存款帳戶少掉上千元。需不需要問一下安貝，是不是先把錢調回來？”

安貝是新來的財務部副主管，比誌明還年輕幾歲。誌明接過娜迪亞手裏的報表，一邊說：“好了，中午之前我告訴你”，一邊下意識地按了按發痛的太陽穴。

提到安貝的名字，誌明心裏冷笑了一下。當年他剛來這個公司的時候座位就在老主管彼得的辦公室外麵。他聽到人事部的山姆跟彼得商討即將來上班的新員工安貝萊恩，彼得開朗的聲音透過門縫裏傳出來：“成績差一點沒關係，或許她更能安心工作啊！”老彼得的心思他明白，這個行業的人都喜歡跳槽，相比一次又一次地給成績優秀的畢業生作“培訓”，不如退而求其次招一個穩當的。然而，這位“成績差一點”的安貝，卻沒有來森泰紐，而是被澳洲最大的投資銀行麥考利錄取。當她再次回森泰紐時，直接就成為財務部副主管，每次講話從不離“麥考利是這樣的，麥考利是那樣的。”安貝並神奇般地讓公司現任總裁相信，這個彼得已經太老了，需要盡快退休。重重壓力下，年僅五十八歲的彼得不得不宣布三個月後退休，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逐漸將工作移交安貝。

安貝沒有在辦公室，問了問旁邊的耐奧密，原來參加董事會去了。旁邊的辦公室裏，老彼得卻在座。

彼得看見誌明拿著幾張紙探頭探腦，在辦公室裏喊了一句：“查理？”

“彼得，這是今天準備調撥的資金。有幾張支票對方很久還沒有兌現，想問一下怎麽處理。”誌明走進彼得的辦公室說。

“查理，不要去管了。”老彼得看了看賬目說。以前資金調撥都是由彼得簽字，現在已經移交給安貝，可是他很了解客戶，也清楚每一張支票的來龍去脈。誌明一向很尊敬他。

“嘿，查理，”彼得轉換了語氣，“你上次的提到的‘芬亞學會’培訓我給你批準了。把工作安排一下，去休息休息吧。”彼得遞給他一張表格，上麵有他的簽名。

“芬亞學會”， FIAA ，澳亞金融學會的簡稱，是總部設在悉尼的一個麵向澳紐和亞洲的金融行業學會，經常舉辦講座和培訓。這次的培訓內容是衍生工具。由於時間和經費等問題，公司並不經常批準員工參加講座，尤其是並不直接與工作相關的。或許是因為工作太疲倦，或許是天意，誌明非常想參加這次培訓。他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給公司打了報告，沒想到很快批了下來。看著彼得笑盈盈的臉，馬誌明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老經理臨退休前給他的一個禮物。他道過謝，拿著表格回到了座位。

陸克已經在係統上把資產價格作了更新並打出了幾個基金的估價表，卻跟信托公司出的估價有出入。看了看厚厚的兩堆表，誌明搓了搓臉。

“陸克，這個需要你幫忙。”誌明很小心地說。“你把兩份表都轉成 excel ，按資產名稱順序排好，一項一項地比較，查出到底是什麽地方的問題。”

“好的”，陸克說，“我想，做完了這個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幾乎在一瞬間，誌明就知道陸克要說什麽。又是一個要辭職跳槽的。陸克是新人，誌明記得去年他來麵試時穿著他父親的大西服和皮鞋的樣子。時間真快，這個新人也成長得衣冠楚楚，一副很專業的樣子。誌明對人事管理並沒有發言權，陸克在上交辭呈前告訴他顯然是出於善意。

陸克奮戰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把問題找到了，還是信托公司出的錯。誌明給信托公司的聯絡人打過電話後籌劃，等安貝開完會回來，需要再次安排一個會議，討論信托公司最近連續的幾次差錯。

“查理，下午我要交辭呈了。‘必替金融’已經接受我做一名客戶經理。”陸克對誌明說。

“客戶經理？你學的是財務啊。”

“他們並不介意，實習期他們會出錢讓我考客戶服務證書。做財務沒有意思，直接麵對客戶比較適合我，收入也更高。”

“哦。恭喜你。”誌明有點心不在焉。他突然想起來，布莉沒來上班，會不會也在四處尋找機會呢？想到這裏，誌明下意識地看了看麵前堆放的幾大摞報表，心一直沉到了腹底。

這個，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那個印度醫生的聲音好像又開始響起來了。

（本故事純屬虛構，朋友們無需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