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餘適最不願意再提起的一段往事。
九十年代初的一些高等院校中,一股性放縱的風潮半明半暗地席卷了不少的學生,貼麵舞黑燈舞交換性伴侶女生在男生宿舍集體過夜……各種花招層出不窮。餘適正是熱血噴湧、精力旺盛、又對異性有強烈的神秘感的年齡,他像一隻剛會打鳴的小公雞,狂熱地追逐著任何一隻母雞。他沉溺在性愛裏,享受性帶來的無法替代的歡愉和釋放感,每一次火爆的性釋放之後,就是徹底的放鬆,因為在一個瘋狂的雜交性亂世界中,一個人不需要為性愛的結果負上絲毫的道德和社會責任。
那是一個瘋狂的欲望之夜。餘適跟著幾個同學來到一所著名藝術院校。周末,巨大的教學樓看上去黑壓壓一片,在地下室的一間教室裏卻正上演一出大春宮。緩慢的爵士樂低聲歎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吞噬了一對對緊緊摟抱著的魂兒一樣的身影。
餘適進去後先和一個女人跳了一段舞,被她剝得隻剩一件內褲,那個女人伸手探進他的內褲,像個玩沙灘遊戲的高手,慢慢向上堆砌著一座沙塔,讓它逐漸雄偉矗立。餘適的欲火升騰,他搬過那個女人的身體,想把她墊在身下,可那個女人總像蛇一樣走脫,似乎隻是要遊戲人生。那雙纖巧的手把餘適挑撥得高入雲端之際,卻悄然離去。然後……不斷有人的手觸到了他的身體,又滑了過去,不知是男是女。
然後……黑暗中他的手觸摸到一個富有彈性的胴體,他觸到了一隻讓他一下就興奮起來的彈軟的乳房。他一把把她拽了過來,那個女孩兒好像對這種事兒輕車熟路,讓餘適輕鬆地除去了她的裙子……餘適喘息、爆發、再喘息再爆發,憑著他的感覺,這女孩兒身材曼妙,有著兩條長長的勻實的大腿和蛇一樣的身段。一上身他就知道碰上了高手,她的各種招數嫻熟,讓人禁持不住,高潮迭起。餘適被她弄得意走神迷,很想在真實世界中網住她,長久受用。但到這裏來瞎混的人怎會把真實身份告訴你!
黑暗中她驚慌地對餘適說,她的裙子不見了!餘適摸索著去找,結果她的裙子被另一對兒野鴛鴦墊在屁股下邊了。餘適要回裙子,無意中發現裙袋中有個皮夾子。他抽出來放在自己的褲袋中,要看看這隻迷人的野鴛鴦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摸回她身邊,把裙子遞給她,沒想到她卻把一個瘦瘦的女孩兒推入他懷裏,說是……神魂迷亂之中的餘適開始撫摸這個渾身顫抖的女孩兒,他立刻意識到,這個女孩兒非常恐懼地顫抖著,和這裏淫亂的氣氛很不和諧。
他的手觸到了她的陰部。那些來這裏找樂的女人,到了這一步,就會真真假假地哼哼唧唧了,可她居然嚶嚶抽泣起來。
餘適的手指撥動著她,指望著她能最終熱烈起來,卻聽到她低低一聲哭求:別……我求求……就當我是你的姐姐妹妹吧,你能幹這種事嗎……
那一瞬間,餘適像被人從熾熱的鍋爐中扔到了冰窖裏,心裏的一個死結突然解開。他好似一個嬰兒張開雙眼,驚異地發現自己是在這麽一個荒誕派戲劇的舞台之上。那些五色光斑讓他腦子裏一片醉意。他離開那個女孩兒,穿好衣服,溜出了那間教室。
餘適手裏翻動著一張大學學生證:路若蘭。
他微微一笑,這回看你往哪兒跑。他在女生宿舍接待室中來回踱著。那個夜晚真是銷魂奪魄,餘適想著路若蘭見到他時的尷尬場麵。
走廊裏一陣輕盈的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他探頭一看,眼睛一亮:一個欣長苗條的身影小跑而來,長長的兩條腿很有彈性,像一頭母鹿在奔跑。
她走進接待室,麵對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愣住了。
你找我?找錯人了吧?
沒錯,你是路若蘭吧,這是你的錢包,掉在那個地下室裏了,有你的學生證在裏邊,這才找到了你,給你送回來了。裏邊有不少錢呢,你點點,看對不對?
餘適麵帶微笑,說得很平靜,合情合理,給若蘭留足了麵子,讓接待室裏工作的那位中年婦女聽不出什麽名堂。
路若蘭的臉一下紅了。她的臉很漂亮,但有一處不可原諒的缺失:她的上唇有一處不完全的兔唇。雖然不是太顯眼,但已經讓她的美麗大打折扣。更讓餘適失望的是,大概是在那種場合混跡太多,路若蘭的舉止和表情透著縱欲的饑渴和色欲過度的疲憊,光天化日之下,她沒化妝的臉上,那片紅潮退去之後,一片蒼白,睡眠不足讓她那雙挺好看的大眼睛四周青色泛起,不太像個大三級的學生,倒是有點像電影中風流場裏的酒色過度的賣笑女郎。
一夜風流之後,若蘭發現她的皮夾子不見了,她有點兒沮喪,畢竟裏邊有二百塊錢呢,還有學生證、月票,丟了都是很麻煩的事兒。她一把抓過她的皮夾子,打開一看,她的二百塊錢原封不動地躺在裏邊。
她有點兒驚訝地看著餘適,沒想到那天夜裏的這頭野騾子竟然是個很帥氣的小夥子。
謝謝!怎麽報答你呢?我請你喝啤酒吧,我平常不住在學校裏,在外邊租了房子的……
餘適搖了搖頭。他不想再跟這個女人有進一步的走動了。他倒是很想問她,那個和她一起的女孩兒是誰。他不欠路若蘭什麽,他們兩清了,但他覺得他欠下了那個女孩兒什麽。他當然知道,若蘭肯定不會告訴他。
若蘭聳聳肩,說了一聲再見,轉身而去。餘適怔怔地盯著她渾圓的屁股。那天夜裏,這狐狸精讓自己發狂,他把自己的生命熔化成了熾熱的岩漿,全部噴發在這個尤物那滾圓的屁股裏了。
阿夏怎麽會提起若蘭這個名字?餘適的後背上忽然像有一百隻螞蟻在爬,爬得他冷颼颼的一個激靈!難道阿夏居然是那個女孩兒?
李維夏,你……?
那天若蘭把我推到你懷裏。以前還沒有男人碰過我呢……你第一天到教室來講課,我就覺得是你,你一張嘴說話,我就確定是你了。沒說錯吧,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阿夏的柔和的眼光中全沒有恨意。
你幹嗎到那種地方去啊?
若蘭隻是說是個貼麵舞會,很刺激,還可以找男朋友,誰知道是這種地方……我馬上要走,可她說讓我陪陪她,不幹也行……你是個老手了吧?你那天摸了我,我恨你一輩子。
餘適不知道說什麽好,公共汽車裏很暗,可以讓他把尷尬的臉孔隱藏起來。他見公共汽車還沒到站,在一片暗影中摟住阿夏的肩。阿夏靜靜地享受著這個擁抱,這個懺悔和歉意,這個遲來的愛憐,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傳遞。或許有了一絲愛的成分,但又有多少呢。
阿夏……我能叫你阿夏嗎?咱都別再提那天的事兒了。那天你哭,說你是我姐姐,我就像從一場夢裏逃出來,再也沒去過那種地方。你信嗎?
阿夏無聲地點點頭。
你在我們學校講市場學,學校領導和同學們都挺喜歡你,我也慢慢覺得你不是我想得那麽壞。那天晚上你扔下我走了,我就沒想過還能見到你。自從我認出了你,我就告訴自己,不能再讓這個小子逍遙法外。你是我的了。我今天告訴你,我喜歡你,餘適。
餘適傻了。
什麽叫悲劇?悲劇就是一個越獄的囚犯馬上就要重獲自由了,卻被追鋪的人圍在了大海邊上的一片懸崖絕壁邊上。
悲劇就是,越獄囚犯勇攀絕壁,快登頂的時候繩子馬上就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