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白玉廷救人得真傳 蒼狼斬絕命魂歸天
話說那采藥人白玉廷，自從與韋籍菰別後，苦練劍術，數年間大有長進。
一日，他送藥到大哥開在湖南常德的藥鋪。大哥說起，此地多名山，一山中有名寺靈泉禪寺，眼下的主持是高僧靜空大師，名播海外，引得四麵豪傑來拜，八方香客來朝，香火甚是鼎盛！眼下氣候宜人，你我不如前去，燒上幾炷香，也得瞻仰一番靜空大師風彩！
二人上得山來，拜了佛祖和菩薩，還得了一件靜空大師開光之物——一尊小小銅佛。
白玉廷本來對佛門了無興趣，隻是常年在深山老林中采藥，時有借宿寺廟道觀之時，暮鼓晨鍾，經聲朗朗，一派清靜之地，所以對佛道之地很是中意。那日裏，和大哥從靈泉禪寺出來，大哥要回去打理生意，白玉廷說他想在四周山上走走，七八日便回。
在廣西大山中長大的白玉廷，雖然時常來常德，卻從未在湖南山中逗留。一日，他沿著一條林間深穀而入，滿目青青，一路古木參天，蟬鳴雀叫，澗水深深，好不愜意！
至一天光開敞處，原來是一片懸崖之下。他偶然間仰頭望去，竟看到一人高高掛於崖壁懸枝之上！不知掛了多久，看來已然沒了生息。白玉廷攀援而上，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那人放到崖底。他將那人背至一家茶農人家，見此人一息尚存，連忙山中隨手采了藥草，煎服灌下，過了數日竟然醒了過來。
白玉廷山中采藥之人，多知藥理，卻少知醫道。他見這人傷得著實蹊蹺少見，全身骨脈寸斷，好似從高空跌到地麵，才能震蕩成如此模樣。
那人眼下隻有五官可以動，他見白玉廷每日殷勤伺候，突然艱難地說起話來：小兄弟，這種內傷無藥可治，隻能是武道高手，又深諳醫理，方能救治，這方圓百裏，大概隻有飛龍鎮周文遠可為之。但此人與我仇深難解，我這傷就是他誘我到那懸崖之上，由我的老仇家以絕世內功所傷，他以為我已死，親手將我拋下懸崖！
我幾日內必死無疑，我見你聰明伶俐，有重要事情要說與你聽，你要一字不漏記下！
我見你身上寶劍一口，極為珍貴，如果猜得不錯，那就是天下英豪都想得到的極品“秦王劍”！小兄弟難道是永泉道中之人？
白玉廷道：非也！遂將深山小店內巧遇韋籍菰並得到他寶貝的事兒告訴了那人。 那人聽了大驚！曰：小兄弟竟有如此福氣！如此說來，你我皆是韋氏家學的傳宗接代之人了！我名蒼狼斬，是韋籍菰之子韋啟封的最後弟子，若論輩分，我還要叫你一聲師叔才是！白玉廷曰：先生莫要折殺了玉廷！我手中空有這韋氏家傳寶物，卻不能物盡其用，慚愧，慚愧！
蒼狼斬奄奄一息，斷斷續續，告訴白玉廷，韋籍菰在與白玉廷分手後不久，即在中原一場擂台賽中，被一位內家好手周儒海以內家絕學——綿砂掌擊斃。將他扔下懸崖的周文遠就是這周儒海之子，雖然行醫，卻也繼承了祖傳功夫，自己又修成內功大家，正功雜技，武林間難有對手！
韋籍菰死後，其子韋啟封接任掌門人，他藥學學問遠勝韋籍菰，特別是禳神驅鬼，各類毒功，做到天下一絕，卻沒有與人打鬥爭霸之心，永泉道弟子逐漸散去，韋啟封收蒼狼斬做了關門弟子，卻又不太信任，更因他入夥二王，上山為匪，未將所有絕學教授給他。
蒼狼斬命之將盡，將韋啟封所傳授的本領全數講來，還將他深藏的一些韋氏家族兩代人傳下來的一些故紙殘篇的藏匿地點告訴了白玉廷，還說可惜韋啟封手中一些完整的煉製邪藥筆記和藥學典籍都不知何處，很可能落入周文遠之手。
數日之後，蒼狼斬一命歸天。 白玉廷取了韋氏兩代遺下的書紙，書中見解精辟，奇招迭出，絕對是高深學問，可惜存之不多。白玉廷翻來覆去讀了又讀，他本來就是采藥識藥之人，加上蒼狼斬臨終前指教，倒也讓他學下了不少陰陽兩界之間的功夫，連劇毒百裏香也能調製得出。
他回廣西後，依樣以采藥為生，然周文遠之名已銘刻於心。
白玉廷年輕氣盛，非要和周文遠較勁，竟投了太平軍石達開處，靠了他身手矯健，聰慧過人，練就一支精悍之營，大小戰陣中逢堅而攻，遇險而克，在太平軍中盛名漸起，深得石達開賞識。
鹹豐六年，太平天國鬧出天京兵變，先有東王楊秀清逼洪秀全讓位，天王洪秀全急召太平軍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救駕。韋昌輝先到，誅殺楊秀清並部下二萬餘人。石達開大怒起兵，先逼洪秀全誅殺韋昌輝全家和屬下三千餘人，後來又懼怕洪秀全暗算，率十萬精兵往西南而去。
太平軍自相殘殺之際，清軍的江南江北兩座大營又起，湘軍水師浩浩蕩蕩而下，將南京城圍成一座鐵桶一般。
湘軍統帥、兩江總督曾國藩因老父過世，又回湖南守製。鹹豐皇帝以為太平天國元氣大傷，石達開出走，支撐不了多久，滿臣又怕曾國藩做大收服不了，有意不再啟用曾國藩。
鹹豐七年，石達開已經由安徽入江西，匯集江西各路太平軍，卻在吉安、吉水遭到湘軍重創，掉頭東進浙江，攻占大量城池，一度實力強盛，牽動數萬湘軍。
石達開由江西東入浙江時，江南大營清軍正在圍困天京，清廷判斷石部入浙，意在回救金陵，鹹豐無奈，頒旨急令賦閑在家的曾國藩複出，回任兩江總督，受命統率江西湘軍，東援浙江。曾國藩無奈受命，由湖南趕到江西南昌，旋即抵贛東河口鎮大營，尾追石達開部向南，又將大營移駐江西建昌府。
石達開滑頭之極，見湘軍布網，立即放棄久攻不克的衢州，撤圍南行入閩，與太平軍主力石鎮吉、楊輔清、楊義清等部會師於福建浦城。但楊輔清、楊義清稍後率部返回江西，脫離石達開，後取道皖南回援天京。
石達開此時心中已有戰略決策，他要力爭率兵入川，學那蜀漢劉備，占據川蜀險地，與朝廷周旋。
第二年，他率二十萬眾過道江西、再次湧入湖南之興寧、宜章、郴州、桂陽州、嘉禾，準備取道湘西進入四川。
曾國藩調動將近八萬湘軍精銳部隊圍剿，湖南巡撫駱秉章也出兵湘南，曾國藩還命令他的老部下、曾經是湘軍統帥的湖北巡撫胡林翼由湖北出兵馳援。
話說那曾國藩賦閑家中之時，忽一日，湖南巡撫駱秉章來訪。
這駱秉章乃晚清名臣，字籲門，廣東花縣人，道光進士，鹹豐元年由貴州布政史升湖南巡撫。鹹豐二年率軍固守長沙，太平軍圍攻八十餘日不能克，聲名大噪。他大力支持曾國藩辦團練和編練湘軍，啟用左宗棠、彭玉麟等年少文人從軍，大力支持曾國藩、胡林翼與太平軍爭奪湖北、江西，鎮壓湘南的天地會起義，使湖南成為湘軍的兵源和糧餉的供給地。
這駱秉章雖然文人一個，但其盛名卻是來自經略武功。他率湘軍在湖南與太平軍周旋，幾次兵敗，被連降三級，卻又卷土重來，大勝斬殺，太平軍南王馮雲山、西王蕭朝貴先後在他手下被殺死，後世史學家稱其為太平軍的真正克星。
駱秉章那日見過大帥，客場套話之後，欲言又止。
曾問其故，駱秉章道：長毛再擾湘南，我欲驅兵南下，必得一人相助方可。
曾國藩曰：籲門此次南下，任莫大焉，兵將軍械，任由調遣，何憂之有？但說無妨。
駱秉章道：某此去西南，願得湘軍水師中一名軍官帶兵為前鋒。
曾國藩一怔：西南崇山峻嶺，山窮水惡之地，我步騎之師良將雲集，籲門卻點一名水師將領統軍，願聞其詳。
駱秉章笑曰：人說大帥知將如子，我看非也！隻因這名軍官早年由湘入桂作戰，於大山之中屢破太平軍，頗有機謀。石達開驅兵入湘南，虛晃一槍，實是要取道入川，湘軍要在這蠻荒之地與他周旋，江河縱橫，水流湍急，地勢險惡，必得一水陸全能之人為先鋒，方可指揮得度，不至陷我大軍於險境也！
曾國藩哈哈一笑：籲門所指，我豈不知！水師營官張步，吾愛將也。隻是他率一支水師回鄉，撲滅洞庭匪患。眼下我江南江北大營失而複得，正要一鼓作氣，鏟平南京，我正要召他回江淮前線，你卻要他歸你調度！
張步率水師到了洞庭湖，卻傳來喜訊：周文遠設計殺蒼狼斬，匪禍已除！讓他最摸不清頭腦的是，是他的老父張老船親手將此賊擊殺！他正彷徨間，曾國藩令到，要他不回前線，而是沿湘江南下，聽湖南巡撫駱秉章調遣。
話說張步得了曾大人將令，別過彭玉麟大帥，變為駱秉章七萬馬步軍的先鋒，即日啟程，出長沙，下衡州，奔湘桂邊境而去。
石達開的部隊數周之後已進入廣西石門陣大山，窺視湖南。
張步前軍進到大山之中。那石門陣大山果真是峰巒險惡，道道白雲纏繞於峰端穀底，聽得那陣陣水瀑之聲，而不見水在何處。大軍行了數日，一路饑餐渴飲，到了一個穀口，中有一條路穿過，為必經之路。前軍哨馬報來，石達開大軍突然消失！
張步來到前軍探視，一覽山形之勝，見石壁直矗，數座峰巒排其右，長長一道山梁列其左，雲霧之中還有諸峰插其後，岧嶤環繞十數裏，關隘重重，怪石萬狀。有一水似江非江，深不見底，迂回曲折而出其中。半山之中，數座壯族山寨遙相呼應，旗鼓相望，山下漫坡之上，田疇相錯，水田倒影，一派仙山神境，可要是動起兵戈，這個地方就要有血光之災。
張步深知石達開狡詐溜滑。他率十萬精兵，忽東忽西，連常年征戰的廣西湘軍統領劉長佑、湖北巡撫胡林翼等都被他多番蒙騙。他率大軍出安徽入廣西，兵入深山大穀，讓湘軍的輜重行動不便，他明知前方有廣西清軍重兵圍堵，後有自湖南尾追而來的駱秉章、劉長佑部幾萬湘軍，還是義無反顧，到底是何意圖，猜也猜不透。
前麵山上一片當地的壯族人的寨子，不知為何，他們在湘軍的必經之路中央建了一座木寨，張步見營寨內設彩幟若林，借山勢立柵而起，聲勢震動，居於路口，斷了去路。
整個木寨門戶交掩，齊整有序，互有呼應。寨內有木樓兩座，強攻硬努，射住四角，看似還有幾門土炮。布此陣者，深得兵法之要，根本不像是這些壯族土著所為，那木樓之上還設了壯族人禳祈祭拜的神壇。
張步想，我與壯人無怨無仇，難道說洪秀全以及大部分太平軍將領多為壯族，這些壯人就要以死相幫麽？我若強攻，必傷他多人性命，一旦打破神壇，傳了出去，會引來漫山遍野的壯人以死相拚！這木寨顯然是石達開的一箭雙雕之計。
他命人取了地圖，仔細查看，見一片亂山之中，向北而去，離湖南並不很遠！張步忽然明白了石達開的意圖，若他十萬大軍在這亂山之中尋得路徑，他定是向湖南而去！可湖南乃湘軍大本營，精兵強將，駱秉章在邊境上已經布下重兵，要與廣西湘軍南北夾擊，張步湘軍尾隨突擊，石達開北上完全會鑽入駱大帥的網中！石達開征戰多年，目光深遠，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他到底要作何打算？
他深怕貽誤戰機，命人寫了請帖子，申明官兵隻是路過，決不打攪壯人，懇請壯族人讓路。帖子送到寨前，有壯人出來接了帖子，未作任何答複。張步在此耽擱了幾日，焦慮石達開溜走，登高眺望此寨，越看越象軍營設計，不似百姓而為，疑惑大起：難道是石達開拖住我的空城計不成？
他不再猶豫，下令攻擊，有人勸曰：壯人設了本族祭壇在此，莽撞不得！若是其他壯族人知道，群起而攻之，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也！
張步大聲答曰：我已知這是石達開陰謀，一箭雙雕，我若攻打此寨，在廣西壯民眾激起民憤，身敗名裂，人皆視我為敵；我若敬畏神明，不敢妄動，側他越群山而去，入湖南，擺脫苦境而無後顧之憂也！我意已定，發炮進攻！
一時間雷火轟轟，烈焰飛騰而起，山穀之中濃煙不散。湘軍齊聲發喊，殺入寨中，壯人卻不知去向。原來不知何時，壯人離去，隻留一座空寨！
張步大驚：石達開果然狡詐無比，以這木寨阻我於此二日，自己卻甩掉我和廣西清軍，遠走高飛去了。急傳令全軍，急行軍前進，向北追趕。忽然前麵急報，入寨湘軍數十人皆口眼歪斜，耳鼻出血而亡，屍體上有幽香之氣，久留不散。張步頓足曰：此乃蠻族之毒攻伎倆，吾中石達開連環套之計也！急令火燒木寨，全軍小心而進。
他於馬上抬頭，望那萬峰之中，煙瘴如屏，苦途漫漫，想自己一支孤軍，對敵手一無所知，輕入險地，行於萬仞山中，若這些蠻族一心助石達開，十步一毒，十步一擋，斷我征途，後果不堪設想！他仰天長歎：若得我兄長周文遠在此，此等雕蟲小技，迎刃而解矣！
欲知後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