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蒼狼斬魂返飛龍鎮 周文遠施醫二指堂
張步臨行,大敗蒼狼斬,隨軍南下至靠近長沙的靖港一帶,編入湘軍水師總統褚汝航的水師。清軍援兵已至,攻勢淩厲,團團圍住被太平軍占領的湘潭。太平軍出城迎擊,雙方在湘潭北郊連日激戰。太平軍初占湘潭,紮營未穩,且又孤立無援,漸呈難以抵禦之勢。
增援而來的湘軍水師總統褚汝航率水師馳援湘潭,編入湘軍水師主帥彭玉麟麾下。
張步數次率水師在湘江內與太平軍水營展開激戰,混戰中殺太平軍千人,三天之內毀大小船數百隻。太平軍接戰不利,順湘江乘風上駛,向上遊轉移。翌日,張步水師追至,太平軍連忙棄船登岸,由陸路折返湘潭。張步等領兵登陸,沿途掩殺太平軍。此時,清軍著名陸軍統領塔齊布已在湘潭城外設下伏兵,當守城太平軍士兵緣梯而下,準備接應城外太平軍入城時,湘軍伏兵驟起,將出城之太平軍士兵盡數砍死,乘勢奪梯登城,打開城門。大隊湘軍立即衝入,奪回湘潭城。
太平軍見湘潭城已失守,隻得分道撤退:一部分太平軍北返靖港,另一部經醴陵東走。湘潭之戰,太平軍傷亡和逃散甚眾,損失慘重。曾國藩贏了太平軍西征入湘以來最大的勝利,重賞從嶽州來的援兵。張步初戰,就在湘江之中重創太平軍水營艦隊,一雪前番恥辱,被提拔為水軍營官,轄戰船十艘。
正慶幸之時,消息傳來,北路太平軍大兵壓境,再次破了嶽州,嶽州總兵寡不敵眾,兵敗如山倒,城破之時拚了個魚死網破,為皇帝盡忠了。
張步想起昔日嶽州總兵大人對自己的提攜和種種好處,不由得悲從中起。他出營帳麵北而望,想到太平軍占了洞庭湖區,老父和鄉親們難免逃生避禍,生計無著。
忽然前軍得令,湘軍在湘潭水陸初勝,曾國藩傳令,親率水師大小戰船四十隻、陸勇八百人,由長沙進襲靖港,要斬斷太平軍首尾長蛇陣。當日,南風驟起,水流湍急浪湧,湘軍戰船收拾不住,順風闖入靖港,遭太平軍岸炮猛烈轟擊,湘軍前鋒旗艦上轟然火起,前軍統帥當場斃命!水勇驚恐萬狀,皆跳水而去,各船競先逃到靖港對岸之銅官渚躲避。太平軍水營立即出動二百餘隻小型快船,對湘軍水師發起攻擊,毀敵船十餘隻。湘軍水勇不支,紛紛棄船上岸而去。
坐鎮白沙洲指揮的曾國藩,急率陸師向靖港方向增援。但湘軍陸勇見水師敗陣,又見太平軍鋪天蓋地而來,轉身不戰而逃,曾國藩執劍督戰,也不能遏止。靖港一戰,湘軍水陸皆敗,戰艦、炮械損失三成有多。
曾大帥始終文人,麵淺皮薄,知道此事無法向皇上交待,羞憤交加,竟望蒼天,大叫兩聲:天要辱我,有何麵目苟生於世耶?遂跺腳撩袍,投水自盡,隨員慌忙將其救起,狼狽逃回長沙。
太平軍雖然在靖港獲勝,但湘潭之役損失過大,新編成的水營被訓練有素、裝有洋炮的湘軍水師痛擊,失利連連,幾乎全軍覆沒。
張步坐船在靖港之戰中被太平軍的重炮轟擊,轟隆一聲化為碎片,張步見勢不妙,從指揮塔上躍出,直接入水,死裏逃生,卻傷了脊背,遊上另一艘負傷戰船,冒濃煙燃烈火,向銅官渚逃去,趕在沉沒之前,棄船上岸,手下戰船被太平軍小船連炸帶燒,隻剩下四五艘尚可作戰。
至此,兩軍在湖南大戰中各勝一場,湘軍水師僅存二千餘人,陸師僅存湘勇二千餘人。急需招募兵員,修造戰船,購置槍械,休整補充。
太平軍自湘潭戰敗後,自靖港等地向北潰退,兵鋒西指,連克龍陽、常德、桃源,後來與由湖北南下的太平軍在常德會師,乘船越洞庭湖回到嶽州。
兩軍各自喘息不表。單說那張步在高台落水之時,重重砸在一片漂浮水中的艦船殘骸之上,脊背受傷,無法征戰,適逢湘軍短期休整,乃向軍中告假,回洞庭湖療傷治病去了。
卻說那沙洲島上那幾個曾被蒼狼斬劫掠過的村子,聽說一夜之間匪患盡除,奔走相告,燃鞭點炮,好不熱鬧!有那龍頭村人許大,帶了妻子女兒,劃了一隻小蓬船歸家,行至一片葦蕩時,女兒聽到蘆葦之中好似有些活物掙紮的動靜。許大將船靠過去,尋近去扒開蘆葦一看,嚇得渾身打抖:一個血肉模糊之人,麵朝下伏在泥水之中,後背上插了幾隻羽箭,入肉很深。許大渾身發抖,麵色青白,轉過船頭,拚命劃開,許妻捂住臉不敢看,單說了一句:許大,你我念佛之人,是不是應當進去看看,若他還有口氣,我等應順佛意,救他一命才是!
隻這一句話,讓那原本的佛祖因果報應之甕又開,伏法妖魔重生,為害一方,還賠上自己一家性命!詩曰:
惡死善生皆是緣,青燈黃卷善為先,
滅妖不盡終成恨,撒手浮生奉佛龕。
許大再次調轉船頭,劃入蘆葦叢中,將那人拖至船邊,妻子用水衝去身上汙泥血跡,那箭傷因為在水中浸泡過久,早已潰爛,竟不費太大工夫,將羽箭拔出。待到把他翻過身來,許妻嚇得不敢再看,原來當胸之上,全是箭傷,有的地方箭鏃尚深埋體內。
許大說起前些日的大血戰,這人不是官軍便是盜匪了。可禁不住一心向佛的妻子催促,與妻子一起,女兒也下水相幫,合力將那血肉模糊的人拖上船來,想灌他一些熱湯熱水,可此人牙關緊閉,湯水不進,已然是一副死相。許大慌忙將船徑直搖向離家不遠的飛龍古鎮,到鎮上的郎中處為這人療傷去了。
這飛龍鎮是隋唐之時就有了的古鎮。
相傳這千裏洞庭之中,曾有東海龍王之子,在玉帝手下專司播耕雨水,為了享受凡界的男歡女愛,私逃人間,化為一個青衣秀士,娶了人間一位富商大賈之女,日子過得恩愛快活。
卻有一日,秀士忽然告訴妻子,他本是天上毛神,私逃人間,今夜有那托塔天王帶了天兵天將,要下界捉拿。秀士叮囑妻子,無論今夜什麽聲響,隻管躲在床上被絮中,不要發聲。天明是偌大難已去,還可過以前的好日子,恩愛如初。若被擒獲,則另擇人家去。
是夜半空中電閃雷鳴,霹靂之中,雲端之上,戰鼓隆隆,殺聲震天。那秀士亮出本色,原來是一條青龍,飛騰入雲,與那天兵天將廝殺徹夜,鬧得大雨傾盆,水漲連天,至天明,終不敵上界天神,那托塔天王大喝一聲,手中的一口青罡塔,將那青龍鎮在了洞庭湖底。
那青罡古塔實不知為什麽年代所建,至少有了近千年,坐落在湖邊,每逢五月初八之夜,常有人見到塔頂上電光閃閃,有巨物如龍自塔頂而出,入雲而去,傳說那天是東海龍王的生日,青龍可回東海見父。這飛龍鎮的鎮名便由此而來。
飛龍鎮是這一帶比較繁華的地界,依山傍水,旱路、水路四通八達,每當市集之日,大小街道上人頭攢動,五顏六色的遮陽之傘如那繁花一般爭奇鬥豔,大路兩旁,鱗次節比,全是那酒肆飯莊,茶樓當鋪,醫館藥房……可說是天下七十二行,行行在此。
鎮中當市街麵之上,有個三代相傳的醫所。這醫所的門麵可是氣派得很,當街三進門臉,青磚勾白縫,山牆高起,上挑的飛簷輕靈飛動,大門兩側各有耳牆斜出,磚刻圖形,皆是那蓮荷菱藕、魚鷹水鳥,精美至極。大門之上是橫匾一塊,這醫所之名倒是有些古怪,叫做《二指堂》。
這二指堂並不像一般醫所藥房,進得門來,已是堂室,而是進得大門內,先是一個小院,有影壁一扇,上書“懸壺濟世”。望兩邊進去,才是一溜兩排屋,辟為數間診室和藥房。院中有清泉一眼,山石橫豎,泉水潺潺,繞石而流。院中蒼鬆古柏,遮盡一片好蔭涼。
每日裏,各裏鄉民們哼哼唧唧、痛苦欲絕而來,高高興興、神清氣爽而去,眾口交讚這二指堂的掌門郎中周文遠為濟世神醫,卻無有一人留意過,為何這醫所名字起得如此與眾不同。
隻有那三進後院,家人隻知那是周朗中學習、修煉之地,要保一方清靜,閑雜人員概不得入。
當下許大一家將那血肉模糊之人抬到了二指堂,那坐堂醫師見這人像一團爛肉一般,隻有出氣,無有進氣,一條性命完結,就在分秒之間,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慌忙請出了周文遠。
卻說當許大將傷者抬到二指堂時,周文遠正在自家後院與兩個飛龍鎮上的好友切磋近日修煉內功的體驗。
周大夫將那人所有箭傷清創已畢,把自家祖傳的金槍創藥敷灑在傷口處,又將他嘴巴撬開,灌了些烈酒調和的藥粉。他關照許大,這人要先在這裏住上幾日,待到生命無虞之時,方可將此人領去。
那周文遠望著這人發起呆來。方才診脈之時,他發現此人手上層層繭皮,如銅鐵般堅硬,是習練槍棒多年所至。憑他研習武功多年的經驗,此人脈象之中隻是那凶狠的打鬥格殺之輩,身上沒有什麽內家功夫。所以他基本上斷定此人不是江湖武林中人。此人身上箭傷太重,周文遠隻得用內功將其氣血運行周轉,也就是說,要耗去很多自己身上的一些多年修煉所積聚的氣血精華,去救治他人性命。一般修煉內功之人,哪怕精通醫術,也不敢以此招為人治病,因為這樣做,自己體中所有關口大開,若功力不到,反將自身的心關經絡氣血行亂,走火入魔一般,更甚者,口吐鮮血而亡。所以,隻有內功極高又精通醫術之人方可為之。
原來這周文遠祖上竟是那少林鷹派武功“二指禪”發端之人。看家知道,少林以硬氣功著稱,善練那金鋼不壞之身。至於什麽喉頂槍尖擊掌斷磚刀砍斧剁之類,其實隻是那江湖武士的飯碗而已。這二指禪乃是內功鼎力極大之人方能練得,遠遠不是傳說中的二指豎地倒立那麽簡單。練二指禪的人,要先控製意念,將通身精力運至單臂,發端於二指之上,實戰之中,指法惡毒,在近距離徒手相搏時取人性命。周家到了周文遠,已是三代行醫,但這套修練內功的家傳和二指禪硬功夫乃祖上開泰之功,代代相傳,這正是《二指堂》這塊匾的來曆。
周文遠診脈之時,將那二指搭在病人脈象上的一刻,已然大概知曉了此人之身世。
蓮花渡大戰,張步火燒蘆蕩,力拔匪巢,獨獨走了大盜蒼狼斬,官軍正在畫影圖形捉拿,懸賞千金。眼下之人,雖然是氣若遊絲,命懸生死一線,但脈象中異動頻出,乃常年習武之人屏氣發力所係,與傷病生死命事無關。此人身中九箭,又是處處燎傷,與當時激戰時官軍火燒連花渡、萬箭齊發的場景暗合,定是那逃逸的大盜蒼狼斬無疑!
周文遠祖上沿習少林硬氣功,自父輩起將禪宗大法中的內氣和道家正功法術及各路內功融合修煉,攢簇五行,和合四象,得了混天真氣,修煉出自成一統的內功。其父周儒海曾在數次武林的南北擂台會上,力挫各路英雄,海內皆知,但周文遠喜好安靜,除了運動內功、施術救人而外,概不與外家切磋,隻是平日裏時常前往靈泉禪院,請教於那名播海內的靜空大師,遂將那周氏內功的來龍去脈與靜空談過。靜空大師的絕世內功從不傳徒,因與周儒海乃生平至交,周文遠又是行醫救命之人,才破格將他的絕世內功傳授給周文遠。
少年出道之時,周文遠曾拜在家父的好友、名震湖南的少林武學大師段鵬榘門下,學習槍棒功夫,有兩個算是師出同門的武林兄弟,同是師傅門下“文”字輩中人,一個是一家肉鋪的掌櫃卓文舉,一個是大名鼎鼎的飛龍鎮鏢局的老板範文疇。後來周文遠改學內功,而兩位兄弟在少林硬功上也多有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