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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渡》第三回

(2011-09-03 10:53:52) 下一個

第三回    護糧軍血濺蓮花渡    賺烏寰張步初試手      
    
    話說那蒼狼斬帶著一標清兵落草為寇之後,劫得那些富戶人家雞飛狗跳,眼睛看慣了大把的黃金白銀、珍珠瑪瑙,玉器古玩,早將那起事之時“殺富濟貧”的話拋到腦後,隻顧斂財霸女,連那正經的文人學士、鄉紳百姓都不放過,見村就進,見船就劫,見到女人就搶,鬧得洞庭湖一帶人人聞風喪膽。蒼狼斬的匪巢就安在了這數百裏蘆蕩之中。日月穿梭,偌大匪窩中竟然也有了炊煙嫋嫋,嬰兒啼哭之聲,一派水鄉人家的氣象了。
 
    鹹豐四年,太平軍西征,一路勢大,由安徽入湖北,拔城掠地,圍武昌,進湖南,繞道常德,然後大舉南下,橫掃湖南鄉鎮,兵鋒直指省會長沙。曾國藩慌了手腳,當時湘軍初建,總計陸軍十三營六千五百人,水師十營五千人,會集湘潭,誓師出征北上。太平軍如潮水般湧來,曾國藩率湘軍初戰不利,哪裏阻擋得住,潮水般往南撤去,不想太平軍分兵由常德東進,沿途清軍無人能擋,竟占了嶽州。昔日碧波千裏的洞庭湖,竟成了兵家必爭之地,當時的湖南巡撫駱秉章死守長沙,在守城戰中擊斃了太平軍西王蕭朝貴,算是給湘軍掙回些麵子。
    蒼狼斬一夥賊寇看準機會,那裏管得是誰,昨日裏搶了黎民百姓,今日裏劫了官船,明日裏又劫了太平軍的船,真是三管齊下,左右逢源,財源滾滾而來。
    那官軍進剿,隻是做了樣子給上峰看看。大家知道那蒼狼斬的功夫,都不願不明不白地做了刀下之鬼。所以,蒼狼斬一路悍匪越做越大。
    一日傍晚,蒼狼斬手下幹將烏寰的人馬在一條水道中設伏,遠遠見到一隊貨船浩蕩而來,船上載滿了糧食,船上插了官旗。他見船上有四五十名官軍護船,不敢下手,急告蒼狼斬,蒼狼斬很想要這些糧食,但此一路水道闊大,很難下手,又怕官軍手中有槍支火器,若不能飛快得手,逃都逃不走了。他沉思片刻,得一計。
    那隊官船正行間,忽聽得蘆蕩內哨炮鳴響,有哨炮衝上夜空炸響,焰火四泄。領隊軍官知道這一帶盜匪出沒,忽見前方水道兩側霧氣升騰,葦稍搖曳,旗影綽綽,殺機隱現!他生怕押運的官糧有失,下令改道而行,想通過另一條南北水道蓮花渡,進入大湖,將糧食運到嶽州水師船上。
    蓮花渡是一條在幾大湖區之間的通道,平日裏船舶眾多,因為鬧匪,傍晚之後,船者不敢單身而進,多相約結伴而行,因為水道狹窄,進去後無有岔路,一直要行到出口,才是大湖一片。
    水道兩岸堅韌的葦子青青,有一人多高,一陣湖風起,萬頂花翎搖,幾百裏葦蕩內,究竟是個啥去處,誰也不知道。
    船隊進入蓮花渡時,夕陽西沉,落霞如煙,環周四下青灰一片,成群的沙鷗哀鳴,箭一般鑽進昏暗之中。船上官兵持械巡回。行了一程,蓮花渡內水平如鏡,卷浪輕拍船幫,嘩啦啦撩水之聲,夜色寂靜,殘月未升。說著就到了最狹窄的地段。
    突然間,蘆蕩內伏兵盡起,弓弦響處,箭如飛蝗而來,船上官兵諸多落水,蘆蕩裏劃出小船無數,上麵皆為皂衣皂褲之人,持刀握棒,螞蟻般殺上官船。烏寰搶步上船,一枝鐵茅搠翻了兩名官兵,見一頂花翎一閃而過,進了船篷之內,烏寰直直追進去,見那領隊軍官拔出一隻洋槍,烏寰大吼一聲,將那隻長矛飛鏢一般甩過去,摜入胸腔而出!可憐這五十名官軍,糊裏糊塗,全部慘死在蓮花渡夜色之中,所押官糧盡數被劫掠而去。
    原來蒼狼斬在那邊焰火旌旗,虛張聲勢,而將全部兵卒伏於蓮花渡兩側,斬殺朝廷官兵,奪了船去。
    官家糧船被劫,五十名官軍死於非命,朝廷震動!湖南巡撫駱秉章要不是有擊斃太平軍西王蕭朝貴的大功在身,幾乎是頂戴花翎都保不住了。

    一日,一標新建的湘勇兵到嶽州,奉命駱秉章之令剿殺蒼狼斬。為首的軍官姓張名步,是本地人,正是那張老船之子。
    這張步生得文縐縐一張臉麵,鳳目微睜,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本是一副書生相。當年老父逼讀聖賢之書,張步懶於讀書,惹得老父今日三棒,明日五鞭。那日與自己的師傅董三金比武,他欺董三金身形笨重,使計贏了他,卻又怕老父的棍棒招呼,一時糊塗,竟然脆逃之夭夭,再不回頭,在衡州正遇曾國藩招兵買馬,組建湘勇,就糊裏糊塗吃上了兵餉。

    一日,他在嶽麓山中遊覽,忽然風起雲黑,來路不辨。張步順著那青石板鋪就的林間小路,繞山而行,鬼使神差,來到一處山岩下,見淙淙溪水環繞,一片碎石鋪就的岸灘空地上,一個遊俠正在舞弄一根鐵棍。那人衣著破爛不堪,地上扔著一個包袱。棍法為軍中必練之軍械,張步在軍營之中,曾習教官傳授的一套少林飛龍棍。
    一般棍術多用木棍,那遊俠舞動一支渾鐵棍已經讓張步驚奇,再看他的舞法,更讓張步看得莫名其妙。
    古有“三分棍法七分槍”之說,但槍棍畢竟有別。人說槍紮一條線,棍打一大片,槍法全在圈點之伸縮,棍法依仗搗劈之神速,古人就有“慢刀急棍”之說。可這人的棍耍得甚是詭異,當急則慢,該慢卻急,張步看得發呆,似乎無限殺機,卻又像初出武道之人,足下立樁未穩,手上卻想做足功夫,難免趔趔趄趄,踉踉蹌蹌。
    他看著這人有些呆癲之相,想戲弄他一番,一試他功夫。他佯作醉狀朝那人而去,趁他轉背之時,伸手飛出一粒石塊兒,望他後心砸去。石塊將至之時,那癲子卻順風倒了,人倒棍卻不倒,嘡啷一聲,那塊石頭被迎頭一擊,快如風打了回來!張步大驚,急急躲過,那人卻不知何時忽地滾到跟前,鐵棍輕伸,正磕在張步的踝上,一時痛死了張步,大叫一聲,望地上便倒。
    張步爬起來,跪拜道:大師神威,晚輩知了。見先生舞棍,與軍營中習得的棍術大不相同,所以打攪,並無惡意。
    那癲子見張步氣宇軒昂,眉目中正氣流瀉,沉思半晌,道:國家多難之秋,看你書生意氣,理應攻讀仕書,討個科舉功名,怎的混吃個兵餉,作何出處?
    張步說起老父也曾令習孔孟,但家鄉地處偏僻,無心向學,虛度光陰十六載,後來打敗了武功師傅,怕老父棒責厲害,逃家而去,吃了兵餉。
    癲子聽了哈哈大笑,連說不孝不孝,軍旅之途,若想出人頭地,又難過科舉十倍!必有那征戰千裏,武功絕致,心如鐵石,殺人如麻,以你白麵少年郎一個,如何做得?
    張步賭氣,要了那癲子的鐵棍,想耍上幾圈,想讓癲子指點一番,不想哪裏拿得動那根棍!
    癲子說,孩兒不需比劃,我已知軍中所傳棍術,皆少林棍法,非常實用,但未有萬夫莫敵的本錢。明嘉靖四十年,抗倭名將俞大猷精通棍法,在軍中推廣棍術,盛名漸大。一次奉命南下,取道河南少林寺,觀少林棍法後,認為少林棍法已失古人真傳,眾僧願受指教,並送二人入俞大猷軍中學習,三年後二人返寺,又教百人之多,少林棍法由此馳名海內,成為軍中必習的器械功夫之一。但若要以一抵十,馳騁萬馬軍中,少林棍法尤顯單薄,必須要廣學博取,習得百家精要,融會貫通,方能將一棍之術練到“無棍似有,有棍似無”的出神入化境界。
    張步聽了癲子一席話,如雷灌頂,方知自己身上那點功夫,真如樵夫砍柴一般魯頓,從此跟了這位嶽麓山中的隱姓高師,習武數年,學得那了不得的功夫,一根渾圓鐵棍使得虎虎生風,千變萬化,因此,在湘軍中一路走上來,做到了八品千總之位,雖然還不如那七品芝麻縣官,但在那軍帳之中,也算得是一呼百應。
    張步此次前來,本想憑自己的本事,輕輕鬆鬆剿了此賊,順便讓老父開開眼,看看兒子的造化!可是聽了當地官軍的匯報,說那大盜蒼狼斬平日裏使用兩把奪命飛叉,舞動起來,有千鈞之力,十幾人不得靠近!沾上即傷,碰上就死,稍不留意,又被那一排雪花飛鏢暗算,已有數十官軍死於他手。更要命的是,他手下近百人,以前都是嶽州府的幹練捕快,個個功夫得了!
    張千總暗自思度:看來這廝功夫了得!手下又有如此一幫悍匪相助,更兼這蒼狼斬不光呈勇,還兼有計謀。前不久他曾設下一計,將官府糧船騙至那聞名的凶險水道蓮花渡內,五十餘名護軍慘遭斬殺,無一生還!他肯定四處設了眼線,官軍一出,他就已經知曉,難怪官軍拿他束手無策!
    張步問道:難道前番就無人勝過他幾陣麽?
    這些官軍道:這沙洲島四周,橫七豎八全是水道,特別是那蓮花渡,周遭都是茫茫蕩蕩,周圍盡是深港水汊,如今有蒼狼斬一夥強人在裏麵,若不得大隊官軍,舟船人馬,誰敢去那裏捕捉賊人?
    張步聽罷隻得點頭稱是。
    至此,張步無策可行,隻得先放下探望老父的心思,一心撲在剿殺蒼狼斬的事情上。
    他挑了三五個身手好的軍官,著了便服,帶足了銀子,又將那船上放了幾袋沙子,看似沉重,先去一探虛實。可數日下來,那葦蕩內的條條水道中,碧水揚波,白鷺低飛,也有些船來船往,竟是平平靜靜如同太平盛世一般。
    幾名軍官未免有些失望,說看來這蒼狼斬可能已然遷到什麽別的地方做惡去了。隻有張步不慌不忙,穩坐桌旁,斟上一壺常德好酒,閑情雅興大發,口中吟誦些唐詩宋詞,雙眼微黯,看似欣賞著洞庭湖色,卻時刻不停地瞟著兩岸迎來的葦叢。
    一日傍晚,那一輪碩大的落日紅紅,軟軟地走了些圓形,浸落在一片水天一色,漫天的水鳥騰飛起落,浴在了朦朧一陣橙色空宇之中。一條私家船悠悠閑閑,壓波踏浪,朝蓮花渡而來。蒼狼斬手下得力幹將烏寰見這條船雖然看似空空,但吃水很深,斷定是財神到了,在那水道之中,一聲呼嘯,數條桐油小舟飛出,上麵全是黑衣黑褲的打扮,兩下裏斷了來路和歸路,大叫:要想活命,留下此船!
    那私家船正是張步的船。船棚裏走出一人,作揖道:好漢息怒!我等並無金銀細軟,隻是路過此地,一賞這落霞之下的千裏湖光山色,還望高抬貴手。那烏寰哪裏肯信!
    張步從船蓬中望出去,見那一夥黑衣黑褲之人,身形大小、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少,個個身手敏捷,為首一人竟跳過船來,與那方才出去的軍官打在一起,二十餘回合,未露出半點破綻。張步暗暗稱奇,想這廝以前也是官軍出身,畢竟有些功夫。我等人少,不宜久戰,待我殺了這賊子,也挫一挫那蒼狼斬的銳氣!
    張步飛身而出,拽出一根渾鐵棍,當啷一聲,架住對方兵器:標營千總張步在此!敢問賊子姓名?免得作了無名死鬼!
    那烏寰冷笑一聲:又出來一個送死的!瞧你這根鳥棍,在你手中怎麽看都不順眼,不如先結果了你,再與那軍官爭鬥!語罷,一杆長矛搠了過來,直奔咽喉!那張步擰腰側身,死命躲過,前顛後偃,手中一根鐵棍,歪歪斜斜迎了上去,卻被烏寰回手一挑,挑的那張步連人帶棍轉了半圈,竟將那大半個側身毫無遮掩,亮了出來。他以棍杵地,才沒有跌了下去!烏寰大笑:這等贗貨,也敢稱作千總,看好了,老子賞你透心一矛!那矛尖如閃電一般直奔張步的護心軟甲,眼見得那張千總就要沒了性命!
    誰知張步以棍點地,明看好似是站立不住,卻暗藏了一招“神針探海”,此刻他借著棍力,身如浮雲,飄然而起,將雙腿前伸,烏寰正在用力而進,收拾不住,撞了進來,張步一招“山莽纏身”,雙腿鎖死了烏寰的脖子,纏旋發力,隨著身形,半空中一個大力橫滾,烏寰的脖子裏輕微的“哢嚓”一聲,定是骨斷喉折。張步身未落地,雙腿鬆開,半空中一個鯉魚打挺,收腹探身,再變一招“龍尾拍浪”,如那孫悟空一般,隨著一聲大喝“著!”輪圓了那根千鈞鐵棍,勢大力沉,淩空劈下!眾人被這一連串的招式晃得眼花繚亂!張步落地,大氣不喘。隻見烏寰如一團死肉,癱於船頭,雙目凸出,臉色淤紫,腦漿迸裂,紅紅白白的撒了一地。
    那一眾黑衣人大驚失色。自從嘯聚水泊以來,這幫盜匪喪心病狂,一味燒殺擄掠,魚肉鄉裏,百姓寒嘽,官軍懼怕,養出了驕橫跋扈的毛病,隨意使性子,哪裏見過這般手段!那張千總在眨眼之間取了大將烏寰的性命,竟像捏死一隻蚊子般輕巧!一班人飛快地四散而去,隱入夜幕下葦蕩之中。張步亦不敢追趕,恐中了賊人暗算。
    卻說那張步雖然勝了一陣,卻無半點高興。這股盜匪,人人都有這等手段,若齊齊殺出,人多勢眾時,也真是難以抵擋,難怪官軍屢戰屢敗。今日斬殺了他一員大將,依那蒼狼斬的脾性,哪裏容得下這一記悶棍,他日必來報複!那時,我明他暗,更加難以防範!想到此處,不禁是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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