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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30 14:46:20) 下一個

第一章

    退休警官維克多站在他的第五層公寓的涼台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他看了看手表,十點半了。他剛才看完了一盤好萊塢的槍戰片,裏邊那些驚心動魄的鏡頭還在腦子裏回旋。大街上靜悄悄的,好些店鋪都已經關門了。還亮著燈的那間,是個中餐館,平常這個時候早關門了,今晚怎麽還開著,大概生意不錯吧。
    他抬起頭,看了看天,已經下起了毛毛雨。再往樓下一看,一輛黑色的轎車正慢慢在中餐館的停車場裏停穩。三個身穿黑衣的人下了車,徑直走向大門,推門而入。這麽晚了,還有人來,老板一定高興吧。
    維克多曾任職於安大略省警察有組織犯罪部門四十年。出於職業習慣,他抓起一具望遠鏡,想看看這輛車的車牌。正在這時,三個人匆匆從飯館裏出來,上了車,車子立刻啟動了。維克多隻來得及看到前麵的幾個字母和數字。
    車子啟動的太快了,一定是有人沒下車,汽車的引擎根本就沒有熄火!奇怪的是,前後燈在停車的時候卻是熄滅的(北美的所有汽車,隻要引擎發動,前後燈就是亮的)車燈被改裝過!維克多的腦子在瞬間一閃:一個人在車裏等待,三個人進去,很快出來……不好!餐館老板肯定出事了!四十年的警隊生涯,他對這種場景太熟悉了。
    他馬上報警,然後轉身出屋,上了自己的車,朝那輛黑色轎車溜走的方向追去。他對這些街道太熟悉了,才上了主街不久,就發現了那輛車。跟了一段,他發現,這輛車一直往北,好像要開出市區。他有點猶豫:街上下著雨,幾乎沒有行人,車輛也很少,跟久了就會被發現。他向他以前在警隊時的搭檔報告了自己的位置,正在這時,那輛黑色轎車,靠向路邊,停了下來。他沒辦法停下來,隻好像一般車輛一樣,接著往前開。就在和那輛車平行的時候,他赫然發現那輛車的側窗大開!兩枝大口徑自動步槍正對著他……

    警察趕到餐館時,見餐館老板躺在餐廳和廚房之間的門旁邊,頭上蓋著一份厚厚的報紙,報紙上清晰地留下三個槍眼,大量的烏血從報紙下麵流出來,已經凝固了。槍手很專業,這樣的射擊方法,槍聲很小,而且彈頭不會洞穿而過,而是留在了老板的腦袋裏。餐館老板一點兒反抗的跡象都沒有,大概是被另外兩個人按在地板上,第三個人對他實施了行刑式的處死。
    市區北郊的另一個現場,讓過路的人們觸目驚心:維克多警官的車一頭撞進了一個公共汽車站的擋風玻璃亭,滿地都是碎玻璃,汽車的一側全是彈孔!維克多的上身和頭部中了十幾槍,他全身是血,氣息全無,眼睛半睜,瞳孔中反射著外麵陰霾的天氣。行刑者顯然很有經驗,早就察覺了維克多的意圖。

    餐館老板利國偉,越籍華僑,十年前從越南移民到加拿大,經營這個餐館已經八年多,和周圍商家的關係和不錯,沒有任何犯罪記錄。唯一讓警方多想了一下的是,警方在利老板的會計師那裏查到一些衝賬用的加油站的發票,最近一個時期,很多加油地點都是在魁北克省的省會——蒙特利爾,和安大略省的一個城市漢密爾頓,以及鄰近這兩個城市的一些地方。餐館的工作人員的口供也證實了,老板經常外出幾天才回來,有時還帶著獵槍,說是到北邊打獵去了。至此,所有線索都斷了,警方的調查好似山窮水盡。
    蒙特利爾坐落於加拿大渥太華河和聖勞倫斯河交匯處,是法國於1642  年建立的殖民地,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魁北克省最大城市。全市的法語居民占多數,體現出獨特的法國文化底蘊,被認為是北美的“浪漫之都”。蒙特利爾是一個繁榮的國際大都市,也是加拿大曆史最悠久的城市,具有濃鬱的拉丁文化氣息。
    對加拿大皇家騎警來說,蒙特利爾的概念就截然不同了。二戰之前,這裏就是意大利卡裏布蘭特黑手黨的巢穴,由卡托尼家族控製,而卡托尼家族又是紐約最大的黑手黨勢力伯南諾家族的分支。卡托尼死後,從70 年代開始, 意大利西西裏島黑手黨的教父級人物雷索托通過一係列血腥的火並,逐漸取得了蒙特利爾的地下毒品市場的控製權。他們盤踞在這裏,從這裏控製著整個加拿大東部直到紐約地區的毒品交易、魁北克省政府的公共基礎設施的建設、建築材料和建築市場、敲詐勒索、洗錢、地下賭博、信用卡詐騙、貸款詐騙、操控股市、脫衣舞廳和賣淫業、酒吧和飯館、水果和蔬菜批發(洗錢的手段之一)……他們甚至連遠到西西裏和意大利本土之間的一座大橋的建造都要染指。在各族裔的黑社會都在快速發展的今天,意大利黑手黨以其遍布全世界的高效的毒品渠道,依然占據了食物鏈的最高層。他們的收入驚人,比如,魁北克省政府在五年之間,有4500億加元要投在公共基礎建設和維修上,如電力設施、橋梁和公路等,黑手黨在其中通過材料批發和施工等環節的非法抽頭居然高達5%!

第二章

    緬甸東北部的大森林裏,黑勢力之間的殺戮幾乎從二十年代起就沒有停止過,多少無名的屍體散落在一條條當年馬幫行經的荒無人煙的林間小路上。罪魁禍首隻有一個:鴉片。那些盤踞在金三角一帶的各路黑幫為了自己的利益,從曆史上就各自為政,根本不買政府的賬,他們各自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
    光是緬甸和泰國黑勢力之間的火並就讓緬甸政府軍頭疼,但讓所有各路黑幫談虎色變的幾個字居然是“中國人”。一九四九年,潰退的國民黨中將李彌的部下第8軍93師數萬精銳的正規軍,從雲南進入緬甸,占據了金三角地區,武裝割據,種植鴉片。
    “金三角“是指位於東南亞泰國、緬甸和老撾三國邊境地區的一個三角形地帶,因這一地區盛產鴉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產地,而使金三角聞名於世。金三角的範圍包括緬甸北部的撣邦、克欽邦、泰國的清萊府、清邁府北部及老撾的琅南塔省、豐沙裏、烏多姆塞省,及琅勃拉邦省西部,共有大小村鎮3000多個。總麵積為19.4萬平方公裏。
    黑幫們的利益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他們試圖聯合起來,把中國人轟走,可這次不行了,在坦克、大炮的攻擊下,一片片村莊在火海中化為灰燼,許多黑幫被滅了門,剩餘的黑勢力如驚弓之鳥,爭先恐後逃離金三角地區。
    周圍的各國政府都想盡辦法,想把這支中國軍隊轟走,但93 師將士以疲憊之師在幾年間先後擊潰了緬甸政府軍、印緬聯軍、和黑幫開戰、和緬甸共產黨(多數是中國知青組成的軍隊)開戰……他們為了生存,進行著不懈的戰爭,讓任何想進入金三角的勢力望洋興歎……
    既然種植鴉片的地方落入強敵之手,幾股大的黑幫勢力就開始在毒品運輸線上打主意了。一時間,不知有多少馬幫血濺金三角周圍的大森林,多少具無名屍體留在了那裏,直到上個世紀70 年代,打得筋疲力盡的各路人馬基本上達成了新的行規,過路的合理繳納過路費,在森林裏活動的黑幫不再驚動常來常往的各路毒販子們了。
    好景不長。進入80 年代,有一支為大毒販們武裝押運的隊伍異軍突起,出現在緬甸的山林之中,他們廢掉了沿途老大們血戰多少年才形成的行規,拒絕繳納任何過路費、保護費,直接挑戰黑幫的底線。各方勢力的均衡再次被打破。當地幾大黑幫這次利益一致,一定要堅決消滅這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來路不明的家夥。一場更為血腥的角逐拉開了序幕。
    出乎意料的是,這些盤踞在深山老林裏的各路精英,雖然深諳地形地勢,也不是魚腩之輩,但初次交手就險些全軍覆沒。對方清一色的使用黑幫們當時還不太習慣的AK47自動突擊步槍,這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裝備,火力威猛,當時的黑幫分子都有點嫌它太重,沒受過訓練的人使用起來有點不方便。可是,這夥新來的人手持這種武器,在叢林中訓練有素地閃動、翻滾、躍進、射擊,如入無人之境。
    他們令人驚歎的軍事素質,讓所有的黑幫老大們共同認定,這些人是一些受過特殊軍事訓練的特種部隊成員。黑幫們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對手的射擊精度非常高,對於一般的本地黑幫來說,用 AK47這種沉重的槍支,在運動中做這樣準確的射擊幾乎是不可能的,隻有長期使用這種武器的中國正規軍才能這樣得心應手。另一個猜測是,他們當中有人使用狙擊步槍遠距離射殺對手,這是典型的城市巷戰和山地陣地戰的手法,隻有正規軍才有這種特殊訓練。這幾次交手,黑幫們吃了大虧,那些不知何處飛來的子彈讓一個個弟兄們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他們人數不太多,但麵對幾倍於他們的敵手,一旦發現敵手的攻擊企圖,不是立刻撤退,居然是主動進攻!讓當地黑幫魂飛膽喪的是,有好幾次,他們居然飛速地穿插到當地黑幫的集結地,滿門抄斬,近戰能力相當強大,在自動火器時代,竟然有很多人慘死在他們的刺刀之下! 還有一件更讓黑幫們害怕的事:在幾次交手中,這些人對已經投降了的對手繼續下毒手,一個不留!這是在傳達一個信息:別惹我!
     一時間,緬甸、泰國的黑幫聞風喪膽,都想弄清楚這些神秘的凶悍之徒是何方神聖。他們暫時先不去惹這些亡命之徒,讓他們押運著貨物在各路黑幫的勢力之間大搖大擺地將物資運出緬甸,消失在中國一側的密林中……他們是中國人!
    黑幫們沒轍了。一邊,是用大炮和輕重機槍武裝起來的種植鴉片的中國人,另一邊,又來一股搶生意的中國悍匪。權衡之下,各大黑幫聯合起來,對付邊境上的這些小股人馬還是比進攻金三角可行,畢竟,早年好幾萬印度和緬甸的軍隊聯合進攻金三角,卻被不足一萬人的國民黨軍93師殘部打得人仰馬翻,傷亡慘重。

第三章

    “鐵拐李”是圈內人給李偉光的綽號。拐字用在這兒,取的不是“拐杖”的意思,而是因為李偉光是個真正的拐子。中越邊界反擊戰中,李偉光所在的連隊陷入越軍埋伏,他聽見一枚炮彈呼嘯而來,而頭部負傷的連長趙保中還在步話機上指揮作戰,根本聽不見!李偉光當時隻想到要保住連長這條命,全連有三分之一是新兵,如果連長犧牲了,沒了領頭羊,大家可能都要死在這個山穀裏!他奮然一撲,把連長壓在了身下。福大命大的李偉光被炸得全身百孔千瘡,大半條腿不見了,卻又被戰友找了回來,在野戰醫院裏胡亂接了回去。
    越戰之後,能當戰鬥英雄的人太多了,根本輪不上李偉光,連被他救了一命的連長,在那次殊死的戰鬥中率領全連反敗為勝,救了全連幾十條年輕的生命,也隻是立了個二等功,官升一級,當了一年多營長就轉業回鄉了。
    臨行時,趙保中熱淚盈眶:“偉光,大恩不言謝,以後大家多聯係,互相照應著點兒,別忘了在越南的這段日子!”
    “連長,我這條命也是您給的,您要是不把我拖回來,我早就是荒山野鬼了。以後,不管您到了哪裏,如果用得著我,一句話的事!”
    畢竟是時光飛逝,水滴石穿,當年硝煙早已散盡。連李偉光的妻子都能帶著兒子到越南旅遊去了。看著那些妻子帶回來的照片,他沒怎麽看妻子和兒子固定在照片上的笑容,而是她們身後的那些陽光明媚的亞熱帶叢林,他看到的,是長眠在那裏的一個個鮮活的麵孔。他的傷腿和心都在隱隱作痛。
    日子過不下去了,李偉光的妻子和他最後攤牌了,一條半腿的李偉光又成了單身漢。他不怪她,這麽些年,家裏的擔子全壓在她一個女人肩上。他回來了,卻什麽本事都沒有,拖著一條殘腿,雖然沒災沒病,民政部門也盡了力,但到處都私有化了,政府說話沒什麽用,沒有單位願意收留一個傷殘人。
   李偉光是特種兵。他那副鋼筋鐵骨的身板,在中國改革開放的大潮中,就像一副被扔在垃圾箱裏的黃鏽斑斑的鎧甲,他那一身擒敵奪命如探囊取物的硬功夫,隻為他找到了一份在體育學院守大門的工作。最讓他黯然神傷的是,體育學院隔壁就是武警某部的訓練基地,那一陣陣鏗鏘的喊殺聲,總讓他有時光倒錯的感覺,以為自己仍在軍中。他從這邊望過去,那些小兵們幼稚的動作令他覺得好笑,也讓他百感交集,真想把生命重新活一次。
    一天深夜,他聽到外邊有動靜!他起身從窗戶往外一看,好家夥!五六個黑影正肩扛手抬,把好多大箱子運到學校的大門口,正想翻過大鐵門,外麵有人接應。
    李偉光出屋潛行而去,突然出現在這幫夜賊麵前:
    “好漢,行行好吧,你們把東西放下,人都走吧,我不為難你們。我是這裏的值班的,東西丟了,我的飯碗也就沒了。我隻有一條好腿,上哪兒去找口飯吃啊,兄弟們,給我一條活路吧。”
    這幫盜賊嚇了一跳,當看清了來人是個瘸子,手上又什麽都沒有,有人一聲呼哨,幾個人一擁而上。李偉光的眼角餘光死死瞄住了兩把寒光閃閃的砍刀……
    體育學院的價值好幾萬元的電教設備保住了,可是,李偉光疾如閃電的出手,造成一死三傷,學院領導怎麽使勁也保不住李偉光了。死者是個不務正業的高幹子弟,一大幫這種紈絝子弟和社會上的黑勢力糾結在一起,在這個城市中橫行,沒被發現就偷,被發現了就搶,作案累累。仗著有公安、法院的背景,別人拿他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李偉光落在了這幫人手裏,又出了人命,那幾個受傷的也夠嗆,大概沒法正常生活了。總之,一大堆罪名成立,李偉光在牢裏呆了三年。
       
    李偉光走進牢房時,犯人們麵無表情,眼光陰沉沉地看著他。他以前聽說過,監獄裏有獄霸,新來的總是要受欺負的。可每天他出去在高牆內的院子裏活動時,大家活動身子骨、打籃球、跑步,各幹各的,根本沒人來找碴兒。
    原來,監獄的公安幹警們一是敬佩李偉光,二是怕出人命,李偉光入牢當天,監獄教導員早早地把那幾個刺頭找來,告訴他們,剛關進來的那個人,你們可千萬別胡來,知道嗎,點燃一根煙的功夫,他已經徒手放翻了好幾個人了,還擰斷了一個人的脖子……你們要是不信,就自己找死去吧。
    李偉光在牢裏簡直像個黑社會老大一樣,受人尊重。
    他刑滿釋放那天,走出監獄的大門時,還真有點兒舍不得這個地方和裏邊的那些難兄難弟了。他想,現在到哪去呢?沒想到的是,外麵有兩撥人都來接他了。一群人是體育學院的領導們,另一群人居然是前妻、兒子和前妻的新丈夫。
    李偉光和妻子、兒子呆了半個鍾頭。前妻泣不成聲,兒子也快長成小夥子了。前妻的丈夫挺仗義的,留下一句話:哥,我知道你是好樣的!生活所迫,桂蘭跟了我,我沒虧待她。跟我們回去吧,有我們吃的,就有你的一碗飯!
    李偉光還是上了體育學院領導們的車。出乎他意料的是,學校門口居然有好幾百人等著歡迎他回來!那些武術係的教師和學生們更是像瞻仰他們心目中的大英雄一樣,看著這個骨瘦如柴的瘸子。連武警基地的學員們都跑過來,看看這個傳奇人物。他那沒有表情的臉上,流著兩行淚水。
    本來,李偉光的故事就該結束了,他感恩戴德,為學校盡一份微薄之力,還經常應武術係的邀請,給學習散打的學生做一些技術上的指導。李偉光的一身硬功夫在學校裏無人能比,院裏已經向教委遞了報告,聘請沒有學曆的轉業軍人李偉光為“有特殊技術和才能”的特聘教師,就等著教委批準了。
    可是,一個神秘的電話,改變了這一切。

    那天,值班室的電話響了。李偉光拿起電話,對方是一個嘶啞的聲音:
    “偉光嗎?”
    李偉光全身一震!在越南的大山裏,叢林中,他的對講耳機裏,就是這個聲音,讓他們迂回、隱蔽、出擊,無數次幾乎臉對臉地瘋狂射擊著越軍,捍衛著共和國的尊嚴!也是這個嘶啞的聲音,在全連陷入越軍的伏擊之後,麵對滅頂之災,聲嘶力竭地下達一個個死命令,引導大家避開了死亡,反敗為勝,救了全連的幾十條年輕的性命。
    “連長啊!”李偉光滿腹辛酸委屈,翻湧而出,他淚如雨下。
    “偉光,大哥我無能,這麽多年沒有你的下落,委屈你了!我從這路過,隻有一天多的時間,晚上下了班,咱們出來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李偉光到桂蘭那兒去告別,說老戰友幫他在雲南找到了工作,他們當年分手時有約在先,不好不去。
    桂蘭的丈夫說:“哥啊,什麽工作啊,太遠了吧!你拖著一條傷腿,在學校裏的活又不重,大家都那麽尊重你,要是教委批下來了,你就成了大學教師了,這好事馬上就要來了,你幹嘛跑那麽遠去呀?”
    李偉光這次目光堅定。他說:“我這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桂蘭和兒子。你對他們好,是她們的福氣。我這兒謝謝你了!這是五千塊錢,我攢下的,不帶走了。”

第四章

    文強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的腦子可沒閑著。第一次從意大利人手裏取貨,他就覺得很不一樣。意大利人幹脆,不拖泥帶水,不像溫哥華的那幫越南華人那麽胡攪蠻纏。他們仗著和原產地的天然聯係渠道,利潤已經很豐厚了,可還在在價格上層層加碼,將他的利潤一點點打水漂。最後一次,他真火了,告訴那個送貨的,以後不用來了。文強是多倫多和漢密爾頓這兩個大城市華人社會主要的毒品供貨商,嚴格地來說,他應該是那幫越南華人的合夥人。可他明顯感覺到,那些人在數錢的時候並沒有拿他當回事。他也知道,如果越南幫因為他另找貨源,在他手中失去了傳統的市場份額,那將是什麽樣的結果。
    當年,大圈幫一路掩殺,將越南幫趕出了西部,文強帶著三茅等一幫重要的生力軍,一直追到加拿大中部落基山區阿爾伯塔省的省會艾明頓,在那裏截殺了越南幫首領,然後一直殺到多倫多,把盤踞在中國城的越南幫徹底剿滅,然後逐步淡出大圈幫,以多倫多為依托,慢慢建立自己的毒品輸送王國。大圈幫橫行天下十多年,第一批登陸的許多人的年齡漸大、慢慢淡出,經營合法的生意去了。像文強這樣的,很多年了,低調行事,這次,如果不是越南人把他逼急了,他也不願意鋌而走險。打打殺殺太多了,他想起來就很累。
    可越南幫在東部地區換了新的頭領阮文傑。阮文傑認為,雖然那個中國人是東部地下市場的重要人物,但他的利潤空間太大了,應當在供貨價格上予以限製。在阮文傑的授意下,越南幫逐步提高了毒品價格,蠶食文強的利潤空間。阮文傑知道文強曾經是大圈幫的大佬極人物,但他覺得他隻是個過氣的大佬,和那些廣東台山人一樣軟弱,隻認識錢,又沒有了大圈幫的背景,手下雖然有個很厲害的幹將三茅,但寡不敵眾,可以輕易逼他就範。如果不聽話,就幹脆除掉他,獨霸加拿大東部的地下市場。
    文強知道,他的根本利益受到了威脅。他受了很久的窩囊氣,終於下決心,東山再起,要讓越南人再看看中國人的利害了。在收到多次威脅之後,他不想再妥協了。不幹則已,要幹就幹掉大的!
    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終於知道了,控製著他上麵貨源、派人屢次威脅他隻能從他們手中買貨的,是越南勢力在加拿大東部的一個頭麵人物、以開中餐館做掩護的利國偉。他平日笑眯眯的,從不親自作案,是個手不沾腥的家夥。最可恨的是,這個利國偉最近頻繁到蒙特利爾活動,想摸清楚他和黑手黨剛剛建立起來的聯係!而且,文強的傳統勢力範圍漢密爾頓市,最近也時常見到利國偉的身影。如果把他幹掉,可以暫時威懾越南黑幫,讓他們暫時犯糊塗,不知道是誰幹的,他就能趁這段時間發展自己的力量。沒有退路了,殺了利國偉,就等於他文強已經向越南幫宣戰了!正在這時,他以前在香港見過一麵的那兩個當年來港投奔葉繼歡的輝哥和鐵拐李,因為與溫哥華的大圈幫的新頭目們不和,經過在文強這裏多年的三茅的推薦,來到多倫多投靠他來了!文強大喜過望,他早就通過三矛知道了這兩個人的底細。
    三茅說,輝哥曾經是解放軍邊境部隊中大名鼎鼎的叢林戰指揮官,後來在吃武裝押運這碗飯時,威震緬北,當地的毒梟、匪幫一聽說這個名字,魂飛膽喪。鐵拐李在部隊時就是輝哥手下的兵,特種兵出身,徒手、器械功夫尤其了得,更有一手在幾百米之外用步槍獵殺敵手的絕活!三矛說,當年在緬北,跟著他們倆,大家信心百倍,就是敵人多上兩三倍也不慌。
    這兩個人可以說是以一當十,溫哥華的大圈幫又舍不得他們,又不敢重用他們,把這兩員虎將逼得出走,真是大錯特錯!有了這兩個人的加盟,文強和阮文傑的力量對比在不知不覺中大不一樣了。
    “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他們真拿我文強當草包了,我殺人的時候你們這些雜種還沒生下來呢。”

    文強年輕時,手上曾經有過一條人命。那時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當時,他高中畢業,被送到雲南紅河州當知青。一年之中,和他同在一個知青點的兩個女孩兒先後跳河、上吊自盡,另一個女孩在羞辱中生下了一個嬰兒……那時候,當地的農民的地位比知青們高多了,大家都知道是生產隊長幹的缺德事,可敢怒不敢言,低著頭,在人家的屋簷下活著。好在他們人多,聚在一起時多少還有些照應,知青們比較團結的地方,大家的待遇就好點兒。文強和大夥說了幾次了,讓大夥加倍警惕,防備壞人再欺負女知青。
    一天傍晚,文強從地裏回來晚了,路過村口時,聽見有人輕聲叫他。他一看,原來是隊裏的小苗。他緊張地告訴文強,生產隊長又把女知青田潔叫到他家談話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文強一聽,全身冒火!
    這生產隊長沒有老婆,一個人住在村頭上的一個大院子裏。文強提著鋤頭,和小苗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生產隊長家,卻見到田潔哭哭啼啼地從院子裏跑出來,順著山路走了。小苗急了,剛要叫,卻被文強製止了,他讓小苗跟著她,別再鬧出那種自殺之類的事,自己悄悄走進生產隊長的家,不巧生產隊長剛好開門出來,見文強來了,故作鎮靜地問:大晚上的,你跑來做什麽?文強更不答話,掄圓了手上那把大鋤頭,劈頭蓋腦砸了下去……
    過了一個多星期,人們才發現,生產隊長失蹤了。大夥說,前段時間他老是說要到縣城去投奔他叔叔,說在村裏呆著受窮,沒意思。八成是跟著叔叔上大城市當民工去了。
    小苗聽了這事兒,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文強,你……”
    “我怎麽啦?”文強瞟了小苗一眼,小苗的話就咽回去了,他緊握雙拳,對著文強作了個“幹得好”手勢。
     
    利國偉被鏟除,果然在越南黑幫勢力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利國偉平時身邊總有保膘,隻有那天晚上,他回家後才想起來,忘了把剛借來的那幾盤光碟拿回來了,就隻身回到餐館來取,卻命送黃泉。這說明,殺手隨時不離左右,伺機而動,幹得幹淨利落!一時間。黑幫內部議論紛紛,誰都不知道是哪個家門幹的。有人曾想過,是不是最近和他們翻了臉、自己跑到蒙特利爾去接觸意大利黑手黨的那個中國人文強幹的,可是一來沒有證據,二來這個中國人畢竟以前是大圈幫的大佬,不知道會不會惹出麻煩來。憑著阮文傑的直覺和邏輯判斷,都應該是文強幹的。但殺人的手法可不是文強的風格。這次,行刑者冷血,凶殘,連跟蹤的警察都幹脆一鍋端了!他有點兒後悔,這麽久了,大圈幫的人真是惹不得,連文強這種過氣的老大,才想拿他開刀,怎麽一下子就有了這麽大的動靜!還真是惹出大麻煩來了。血的教訓,讓阮文傑一提起中國人就又恨又怕。
       
    這次的事是幹得很漂亮,但有一件事,文強覺得有點不妥。那幾個從緬甸來的家夥太野了,居然把一個跟蹤的退休警察殺了!加拿大可不是金三角,加拿大黑道上的人都知道,警察是動不得的!警察本身就是最大的老大,他們和各路人馬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時候各個幫派間的平衡還要靠警方來調節,你要了警察的命,這個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警察認真起來,哪路黑幫幹得過警察呀。

第五章

    鐵拐李蜷伏在灌木叢中。他的連長、現在的“輝哥”給了他一個幾乎不可完成的任務——一定要幹掉最強悍的一股擋路黑幫的首腦:“山雀”。
    山雀上一次偷襲得手,讓輝哥賠上了幾條人命,又丟掉了客戶的貨物。不幹掉他,輝哥不敢再次啟程押運了,還不光如此,再出事,他們的信譽都會受影響。
    鐵拐李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找到了山雀的大本營。鐵拐李隻帶了四個人出來,不能幹死打硬拚的事。
    這是一條狹長的山穀,兩邊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山穀下麵是湍急的河水,一條鐵索橋橫跨兩岸的峭壁。鐵索橋對麵是一片開闊地,橋邊上就有崗哨,後麵的山根處還有一個觀察用的塔樓,上麵有一挺重機槍,哨兵兩小時一換。
    山雀的大本營就在橋對麵,就像是個村子,還有不少房子呢。
    鐵拐李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用望遠鏡看著對岸。眼睛一會兒就發酸了。太陽很毒辣,汗水不斷地流進眼睛裏。觀察了一整天了,外部的情況基本搞定,山雀的房子位置也知道了,每天有人送飯進去。直線距離九百米左右,而且被前麵的房子擋住不少,隻能看到兩個窗戶,一大一小,大的不知道是什麽房間,小的大概是廚房的窗子。昨天夜裏小窗戶的燈亮了,有人在裏邊吃飯。鐵拐李帶來一枝40式反坦克火箭筒和兩顆火箭彈,本來想連人帶房子一鍋端上天去,可沒想到距離太遠,使用火箭筒好像沒有太大的把握。
    到目前為止,他沒有想好怎麽進去。這個布局真是萬無一失啊。唯一的辦法是攀下懸崖,下到水中,摸過去,但細心的三茅發現了對麵隱藏在灌木叢中、離水麵隻有一尺的高壓電網。
    他往下麵看了看,三個年輕的小兄弟那幾枝伸出的槍口都不見了,幾個人大概太無聊了,壓低聲音在閑聊。三茅還好點兒,他拿著那根火箭筒,一直觀察著對麵的情況。
    鐵拐李搖了搖頭。到目前為止,什麽辦法都沒有,他隻好定下了一個沒有十分把握的計劃:用狙擊槍遠距離獵殺山雀!這可能是山雀唯一想不到的攻擊手法了。
    他手上的這支M76式特種狙擊步槍是當時最新式的槍支之一,1976年南斯拉夫製造,子彈直徑比AK47還大一點,達到7.92毫米,有效射程1000米,上麵裝有可以放大4倍的瞄準鏡。山雀的房子剛好在射擊範圍之內,但快到了極限了。
    幾隻大螞蟻爬上了鐵拐李的前額,他一把抹掉,螞蟻和一把汗水一起滾了下去。忽然,窗戶裏出現了一個人。他不認識山雀,但輝哥給他講了很多山雀各個角度的特征,所以他完全可以斷定,這個人是山雀!接著,旁邊又出現了一個女人。
    機不可失!鐵拐李迅速架好狙擊槍,這時,新的情況出現了,竟有一輛汽車從山後邊什麽地方開來,也就是說,除了這個鐵索橋,他們居然還有汽車可以進入的另一個出口!這是鐵拐李沒有想到的。糟糕!這輛車很可能是來接山雀的,如果他坐車跑了,這幾天的工夫就全白費了,更重要的是,輝哥的事不知道又要拖多久!
    無法再等了。他屏住呼吸,將遠處那個模模糊糊的人頭套在了瞄準鏡的十字線的正中間,準備隔著玻璃將山雀擊斃。他自己覺得大概隻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剛要開槍,絕妙的機會來了!樓下的汽車鳴了兩下喇叭,山雀站起身來,打開了窗戶,探出頭來,和樓下的人在說話!鐵拐李在瞄準鏡中看得真切,真是他!天賜良機呀!他把山雀那個微微禿頂的頭顱穩穩地放在了十字線正中央。
    山雀的上身突然一抖,頭垂了下去,掛在窗台上不動了。窗台上全是血。
    山寨裏亂了套,遠遠地可以聽到很多人亂吼亂叫的聲音。
    塔樓上那挺重機槍瘋狂地掃射過來,頭上的葉子被打得紛紛飄落。這是浪費子彈,沒什麽意思了。
    坡下麵的三茅探出頭來問:“幹掉了?”
    鐵拐李伸出一隻大拇指:“三茅,看住鐵索橋!如果有人敢過來,就用火箭筒狠狠地打,這些玩意我不想帶回去了!”
    真有二十幾個人對著鐵索橋跑過來了,三茅扛好火箭筒,對準了鐵索橋,可那幫人在橋頭停住了。聰明!他們知道,如果上了橋,狙擊手如果還在叢林中的話,那就一個也跑不了,全成了活靶子了。
    鐵拐李說:“快走!他們要是真追過來,還是挺麻煩的,今天大獲全勝,我不想你們有人死在這兒,大家都好好活著回去!”下麵的叢林中忽地冒出三個人,跟著鐵拐李撤退了,三茅還在坡下麵他的位置上沒動。
    鐵拐李才走了幾步,背後忽然傳來“轟”的一聲,三茅發射了一枚火箭彈!鐵拐李回過頭一看,剛好看到火箭彈準確地在塔樓上爆炸了,一團大火騰空而起!重機槍停了,塔樓塌了下去。鐵拐李有點兒吃驚地張大了嘴:這麽遠的距離,三茅這小子是好樣的!後生可畏啊。
    又是“轟”的一下,第二顆火箭彈在鐵索橋對麵的那些黑幫當中爆炸了,血肉橫飛,好幾個人倒了下去。
    三茅追了上來:“山雀死了!頭被打掉了一半,掛在窗戶上。太棒了!將近一千米啊!鐵拐李,能不能趁著你還活著,好好教教我們啊?”
    鐵拐李驕傲地告訴這幾個小兄弟,不算戰鬥中打死的,光是死在他的狙擊槍下的冤鬼,加上以前的越軍,山雀已經是第四十五個了。
    “您記這麽清楚幹什麽?”一個小兄弟問道。
    “以後到了陰曹地府,你幹過什麽壞事,都得向閻王爺有個交代呀。”

第六章

    鐵拐李威名大振。這一槍可是打得石破天驚,山雀這種死法實在是嚇壞了各大黑幫的老大們。山雀的藏身之地可以說是他們之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可是,從河對麵的山林裏飛來一顆子彈,如此精確地打爆了他的腦袋!一說起這件事,幾個幫派的老大臉都嚇白了。
    幾大黑幫終於坐下來和輝哥談判了。他們請求輝哥給大夥一條活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拉家帶口的,多少年就是靠沿途收取過路費生活的。
    輝哥很爽快:“既然是這樣,早就該好好講一下了,大家都有一碗飯吃。看來我從你們的地皮上過也得給錢了。”
    幾個大幫主說,不敢,不敢!隻是請輝哥想想,您是過路神仙,我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家中也有嘴巴等著吃喝。
    輝哥不語。他忽然問道:“金三角那邊的毒品,除了這一路由雲南去香港,還有什麽走法?”
    “金三角的大陸人直接發貨,量很大,往南,走緬甸、泰國的水路,由香港、馬來去北美和歐洲。那邊就是大主顧意大利人的天下了。”
    “黑手黨?”輝哥問,大家點點頭。
    “那你們為什麽不在去南邊的路上幹呢?”
    “一是離家太遠了,二是那邊的路比較平坦,大買賣常常由金三角的武裝押運,如果軍隊和警察來了,不太好脫身啊。”

    輝哥把鐵拐李叫到屋裏。“偉光,今天算是把路鋪好了。大家說好了,我們收的數給他們百分之五就行了,我們這兩年雖然名聲大振,但也有五十多個兄弟倒在了這裏,我心裏不好受。早知道,剛來的時候找他們談就好了。”
    “那時他們哪裏看得起我們,這結果是咱們打出來的!”
    “對對對!你獵殺山雀的那一槍起了很大的作用。山雀一死,這幫人嚇得連家都不敢出了。老弟當年救我一命,這次又救了我一次,我無以為報啊。”
    “大哥說哪裏話。”
    “偉光,聽說有個廣州人在香港鬧得厲害,很多雲南、廣西以前的知青和參加過反擊戰的人都過去投奔他了。我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我也聽說了,但是,那家夥是搶啊,我不願意去搶老百姓的東西!”
    “如果有機會。過去看看再說。這邊現在平靜了,但你就真以為可以和氣生財了?這些黑幫常常言而無信,突然一天殺回來了,咱們沒有防備,更危險!”
    輝哥的話果然應驗了。
那天,輝哥帶著幾個保鏢回到中國一側的一個秘密住處,這是為了防備黑幫的突然襲擊而準備的。這幾年黑幫的邊境活動遭到中國邊防軍的打擊,不敢輕易過境活動了,所以,在中國境內住著反而安全點兒。
    馬上就要到家的時候,輝哥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他停住腳步。這是他當年在部隊時,多年與邊界對麵的黑幫周旋練就的本事,又經曆了越南戰場的考驗,錯不了!他的房子後麵有四棵樹,平常這個時候,總是有十幾隻鳥在樹上叫著,因為下麵就是個大鳥窩。今天樹上卻一隻鳥都沒有!他立刻讓大家隱入樹叢,自己從側麵潛行而去……乖乖!房子前後居然有十幾個人在灌木叢中潛伏著。等著要他的命!這是誰的人?不是說好了不再大動幹戈嗎?
    他剛要下手殺掉這幫人,忽然明白了,不行!一石二鳥,這一手厲害呀!這是兩層陷阱! 如果這幫人殺了我,當然是大功一件,如果我識破了這個陷阱,殺了這夥人,槍聲一響,我就會陷入中國邊防軍的重圍,難以脫身。陰險!這幫家夥裏邊隻有朗惹那個人能想出這麽毒的計。
    他微微一笑,讓一個幹練的保鏢用刀去解決掉一個靠外圍的匪徒,千萬不能出聲!他要用一具屍體給這個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的人留個口信! 輝哥他們悄然無聲地離開了這裏。
    輝哥擺酒,請了當地所有的黑道老大。輝哥的人馬以凶狠的攻擊方式,暫時降伏了這些凶殘的幫派。現在突然聽說他要走了,大家好生奇怪!特別是朗惹,這個大幫主的實力曾經非常強大,所以他不把輝哥放在眼裏,他傾巢而出,想像割草一樣殺盡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沒想到一交手就差點被輝哥的人全殲了。不光如此,輝哥還抄了他的老巢,要不是他跑得快,連命都沒了。
    他不服輸,可又不敢吭聲:大毒梟山雀的下場讓他不寒而栗。那天,他神機妙算,布下連環計,不光讓輝哥給拆解了,還宰了一個他手下的兄弟,給主子帶個信回來。現在,他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輝哥來收拾他。他唯有求神仙保佑,但願輝哥不知道是他幹的。他忽然聽說輝哥要離開這裏了,他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喘出一口大氣來。
    “輝哥,你在緬北打下一片江山,大夥剛有點兒習慣了,大家都有點進項,也不整天殺來殺去,天天死人了。這鴉片生意,永遠是財源滾滾,你輝哥的客人進進出出,有多少貨大家都看在眼裏,知道你發了大財,怎麽又要走了呢?”
    “我怕我的腦袋不安全,有人老是惦記著它呢。要是有一天腦袋掉了,掙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呢?”輝哥的眼睛斜瞟著朗惹,意味深長。
    朗惹的臉色變了。“這……您說笑話了。輝哥在緬北,一言九鼎……”
    “今天是好日子,不說掉腦袋的事兒了。各位老大在上,我輝哥魯莽,驚動了大家的好日子。我初來乍到,借大家的碗來吃了幾頓好飯。這飯吃完了,碗筷還是要還給主人家的嘛。要走了,給大家賠個不是。大家今天開懷痛飲!”
      
    朗惹告辭了。酒很好,可他不敢多喝。他暗自慶幸,這家夥真的走了!他心中狂喜,他馬上就要去把山雀手下的那些沒有人管的人馬收過來,重整旗鼓。在這一帶,除了死鬼山雀,朗惹算得上是足智多謀。山雀被輝哥幹掉了,輝哥再一走,這緬北一帶就是他朗惹的天下了。
    他和隨從翻過最後一個山坡,快到山寨的入口了。他剛踏上那道護寨水溝上的木橋,密林中“嗖”的一聲,一枝硬努飛來,正中咽喉!朗惹轉了半個圈,直挺挺地栽下橋去。

第七章

    鐵拐李光著膀子,全身是汗,走進輝哥的屋子。他“咣當”一聲,把一枝弩發射器扔在地上,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擺了半天才把他那條不好用的腿弄成一個舒服點兒的姿勢。
    “大哥,搞定了!我沒什麽事,就一直跟著他,讓他死在自己的家門口了!”
    輝哥給他端了來一杯濃茶,又把電扇移過來對著他。他忽然看到鐵拐李滿身的疤痕,愣住了。“哎呀,自從你穿著軍裝走出醫院,我覺得你撿了條命回來,光顧了高興了,真是沒想到看看這些傷疤,這全是為了我這條命啊!兄弟!”
    “太難看了,所以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脫衣服。今天太熱了,受不了!今天索性也給看看這條大腿是怎麽接起來的。”鐵拐李脫掉褲子,露出那條短了一截的左腿。整整一圈凸起的肉瘤,高高矮矮地沿著接口,像一條暗紅色的蟲子趴在那裏。
    輝哥沉默了半天,忽然說:“兄弟,咱們不在這大山裏賣命了,錢也足夠用的,回去當老百姓算了。可是,要是每天什麽事都沒有,日子怎麽打發呀?”
    “全看自己怎麽想了。”鐵拐李把他差點兒就成了體育學院的教員的事告訴了輝哥。輝哥睜大雙眼,一屁股坐回床上。
    “你……混蛋!你為什麽那天喝酒的時候不告訴我呢?真不該讓你來呀。”輝哥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大哥!”鐵拐李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想它幹什麽!當年我說過,什麽時候大哥需要我李偉光,我立馬就到,早就說好的嘛!再說,我也不是白出來混的,現在錢是不發愁了,也算這輩子幹了一件大事吧。”

    輝哥和鐵拐李帶著幾個願意來香港看看的兄弟來到香港,正趕上香港警方全力圍剿他們正要找的葉繼歡。為他們引見的人說,情況太緊,現在很難找到葉繼歡本人了。
    鐵拐李看著報紙上整版報道的葉繼歡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在搶金店時對老百姓下毒手,覺得這不就是土匪嗎?他心頭失落,覺得和在緬甸森林中的武裝押運有本質的區別。他想起當年他隨著輝哥剛到雲南時,有人出重金要他們在中國境內押運貨物,輝哥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說,這輩子混得再差,也不會朝解放軍開一槍。我們都是這支軍隊培養出來的,生活所迫,已經給解放軍丟臉了,如果以後真是在中國境內遇到了中國軍警追捕,跑不了,就自殺!
    看著裝備精良的香港警察,滿街的警車呼嘯而過,輝哥決定先避過這陣風頭再說。
    他們在香港無所事事,後來見到了大圈幫裏的一個重要人物——文強。文強看上去很安靜,不像報紙上的葉繼歡那麽凶悍。他很誠懇地介紹了香港各個幫派的情況,說他們來得不是時候,有些大圈幫的成員被迫離開香港,到加拿大去了。
    “葉老板這種方式也是不得已,絕非長久之計。我們都聽說過你們的事,緬北的大英雄!非常敬仰,叢林戰,過癮。可香港不是緬北,警察令人非常頭疼。我們不想殺警察,可葉老板鬧到了這個地步,沒有了退路。我找中間人和警方交涉過,看有沒有第三條路,沒有了。另外,以前我們血洗14K,古惑仔,他們也都想殺了葉老板。你們再想想吧!如果想到加拿大去,我在那邊有很多朋友,可以幫忙。”
    第二天早上,鐵拐李一起床,就看到了報紙上的特大新聞:
    “匪首葉繼歡在昨夜的警匪槍戰中受傷被捕!”

    輝哥又一次感到了他轉業回家後的那種失落感。香港的摩天大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已經在大街上被小流氓欺侮了兩次了,還有一次被小巷裏樓上的一個悍婦潑了一盆汙水!他看著還在樓上破口大罵的婦人,心中已然發射了一顆子彈,正中那悍婦的眉心!
    晚上,悅耳笙歌,銀輝泄地。他們在一個大酒店裏閑度時光。輝哥忽然問鐵拐李:“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為什麽我會上了這條路?”
    “英雄不問出處,江湖上的規矩嘛。”
    “咱們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現在的這些小夥子就什麽都說。三茅剛來的那天就把他的老底全告訴我了。三茅是高幹子弟,紅衛兵出身,他爸爸是廣州的一個將軍,文革時期給廢了。他小小年紀,跑到雲南來,是生產建設兵團的知青,還為緬共打過仗。我真是喜歡他。這小子!在緬甸時,他要是回來晚了,我連飯都吃不下去。他現在是怎麽想的?”
    “三茅已經決定跟文強去溫哥華了,幾個人一起走。我和他說了,到了那邊,千萬別莽撞行事,咱們連話都不會說,肯定比在香港還難!他們幾個人都年輕,以後最好找個清白生意,上岸算了。對了,說說,你是怎麽幹起這一行的?”

    趙保中轉業回到家鄉,在一家國營化工廠當了保衛科的副科長。熱烈的歡迎,省市首長接見,群眾鮮花……然後日子歸於平淡。趙保中的頭部受過傷,正好養息一下。本來這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正中趙保中的下懷,雲南的深山老林在腦海中已經慢慢地淡如薄霧一般。他樂嗬嗬的,享受著和幾億中國人民一樣的那種不富裕也餓不死的日子。
    那時,改革開放剛開始。第一批弄潮兒幾經下海撈金了。趙保中落得個心安理得,守著窮日子,過的舒舒服服,平平靜靜的。兒子慢慢地大點了,以後他有點大出息就行了。  
    可是一件事的發生改變了這一切。
    化工廠的倉庫連續發生盜竊案,一種非常貴重的化工原料被大量盜走。公安局起先非常重視。趙保中對著發案現場仔細地捉摸著,他斷定這是一起內盜案。廠裏的領導們和保衛科的鄭科長對他的結論很不滿意,一致認為是外人作案。還讓他別再管這件事了。趙保中想,吃人家一碗飯,幹活總得認真點吧!他已經看出來,那些東西不是一次拿走的。他自己悄悄地在倉庫外麵設伏,將那幫盜賊抓了個正著!
    原來這夥人都是廠領導的子弟、保衛科長的親戚……他們已經通過倒賣這些材料掙了好幾十萬了!趙保中驚呆了。他抓了一手屎,卻連個擦手的地方都沒有!這幫人後邊的保護傘上竄下跳,公安局輕描淡寫地處理了這個案件,首犯隻關了兩個多月就放出來了,到處揚言,要廢了趙保中。他被調離了保衛科,成了廠裏的工會主任,主管辦公樓的牆報、抄抄寫寫的事、放電影、過年過節在廠大門口插上很多的紅旗……趙保中還挺喜歡這個活,和廠領導們一度鬧得挺僵硬的關係也慢慢緩和過來了。連以前他的頂頭上司、廠保衛科長都說,老趙這個人心胸寬闊,真沒想到。
    趙保中的妻子在一個國營大廠裏工作了二十年了,廠子突然倒閉了,突然間,全家的擔子都壓在了趙保中一個人肩上。他的那點行政十八級的工資,簡直就是窮人的同義詞。趙保中對錢這個東西開始關注起來。這一關注,卻讓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破獲了一起受賄案!
    工會負責購買勞保用品的一個科員,利用職務之變,幾年來從供貨商那裏得到了二十萬元的回扣。這在八十年代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了。看著那些購買防毒麵具、手套、口罩、安全鞋、工作服之類的發票,他如夢方醒,原來這工會竟然是個好地方呀,是除了廠裏的原材料采購之外的最肥的地方!
    贓款一分錢都追不回來了。那個人去坐牢了。那天他從辦公室被警察帶走時,平時對趙保中畢恭畢敬的他,對著他破口大罵:“趙保中!別讓老子再看見你,你這個傻X!等老子過三年出來,你他媽的早就窮死了!”
    趙保中窮得一籌莫展。他兒子該上小學了,他的地址和市裏的一個好小學就隔著一條街,但他們這邊就不屬於那個學校的生源範圍了。兒子要想上那個學校,非要繳納六千元的讚助費。他連這六千塊錢都湊不出來,借了朋友的不少錢,才算是把兒子送進了好學校。趙保中十九歲參軍,從戰士幹到營長,轉業後又在工廠裏幹了這麽久,越幹越窮,居然混到了負債累累的地步。
    都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國營的化工廠連年入不敷出,處於半停產狀態,工廠竟靠著變賣企業資產來解決工人的工資。連傻瓜都能看出來,這個廠的壽限快到了。趙保中趕在工廠的大門最終關閉之前,找到了一份工作。他老婆的朋友家有人開了一個製鞋廠,讓他在倉庫裏當個保管員。每天進貨、出貨,各種各樣、各個尺碼的鞋,讓他頭昏腦脹。他這個當年西南邊境部隊中名氣最大的幾名山地叢林戰的基層指揮官之一,受老百姓敬仰愛戴的保護神,竟混到了這個地步。
    一個曾經是他手下的排長來看望他,見老連長在慘白的熒光燈下,在一直碼到天花板那麽高的成百上千的鞋盒子中間轉來轉去,眼淚都下來了。
    那個家夥真是花錢如流水啊。他悄悄告訴趙保中,他沒出息,但不想去掙國營企業裏那點兒可憐的錢,目前在邊境那邊有個幫別人押運“白貨”的特殊武裝,就像外國電影裏看到的那些雇傭兵一樣,大把掙錢,但腦袋別在腰帶上,說不定明天就倒下去了。這幫人目前素質參差不齊,有時傷亡很大,如果老連長願意去上幾個月,幫助訓練一下這些士兵,會得到一筆非常可觀的報酬!臨行,他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錢和聯係方式。
    趙保中變得沉默不語。部隊多年的教育和培養,難道最後隻能這樣去掙錢養家嗎?這不是給咱解放軍丟人嗎?可眼下他窮得快要連這個家都養不起了。
    他毅然辭了那份工作,買了火車票,火車換汽車,汽車換拖拉機。再換馬車……在聯係人的帶領下,在叢林裏走了一天多,在一處隱蔽的山穀裏過了邊境線,來到一處隱蔽的林間訓練基地。基地指揮官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喘了幾口氣,才告訴了趙保中,他的戰友已經在一次與當地匪幫的交火中,永遠倒在了異國的土地上。
    “輝哥”這個名字出現的第一天,基地指揮官就覺得,在輝哥咄咄逼人的氣焰下,他自己什麽都不是了。
    “弟兄們!我奉我的戰友在天之靈的命令,在三個月內讓你們脫胎換骨!訓練營裏沒有真正的敵人。你們的敵人就是我!我就是要把你們累死,累不死的,在敵人麵前就不容易死了!”
    看著這支無名的軍隊,輝哥告訴基地指揮官,他們缺少一兩個靈魂人物,就像美國的籃球隊裏總要有一兩個大牌明星一樣。在邊境部隊的每個連隊中,都有數名來自特種部隊的戰士,他們能讓一隻突擊部隊如虎添翅。
    終於有一天,在列隊完畢的操場上,輝哥指著一個中等個子、身板精瘦、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大叫一聲:“豹子,出列!”
    輝哥雖然不是特種兵出身,但格鬥技巧出眾,他已經力所能及,把自己所有的本事都傳授給這些士兵了。豹子以前練過武術,是擒拿格鬥最出色的學員。
    “看見那個人了嗎?弄死他!”
    “這……”豹子懷疑自己聽錯了。
    “弄死他!”輝哥大吼一聲。大家的心一下提了起來:今天輝哥怎麽啦?
    豹子猶猶豫豫地走到那個人麵前,回過頭看了輝哥一眼,輝哥正惡狠狠地死盯著他。他不能再猶豫了,轉身迅速出招,他右腿跨步、下蹲、擰腰左轉身,右手同時由對方右邊腋下插進去,上翻並抓住了對方的脖領子,所有動作一氣嗬成,快如閃電,想用一個背摔把他摔倒在地!
    誰都沒看明白是怎麽回事,豹子像個破麻袋包一樣飛出去兩米多遠,重重地落在地上,揚起一陣黃塵!豹子掙紮著站了起來,驚呆了!
    “弄死他!”輝哥大叫著,麵無表情。
    豹子這回真急眼了,他發瘋一樣衝上去,手腳齊上,可是竟然被連續重重地擊中肋骨和喉嚨,一時竟暈了過去!
    “你們兩個,出列!去殺死那個人!”
    兩個士兵一擁而上,才交手幾個回合,一個就仰麵朝天地倒了下去,另一個被那個人壓在身下,喉嚨被一隻像鷹爪一樣的手緊緊鎖住。
    全體學員都張大嘴巴,簡直是呆如木雞。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
    “他就是鐵拐李,你們以後的擒拿格鬥教官!我那點本事,還不夠和他鬥上一分鍾。他還有個絕活,給他一支狙擊步槍,他可以在千米之內把人頭打成個漏夜壺!”
    半年過去,趙保中回家,家裏再也不會窮得丁當響了,可是家鄉死氣沉沉的日子,讓他覺得自己在慢慢地枯萎、死去。他覺得,在那片異國的密林裏,他就像是一塊堅冰,被放在亞熱帶熾熱的陽光下,慢慢化成了水,滲入泥土中,又被大森林所吸收,成了森林的一部分。他安排好家中的一切,隻身回到了營中,成了眾望所歸的指揮官。這才開始了那一段讓沿途黑幫魂飛膽喪的血腥屠殺。
    
第八章

    80年代初期,盤踞在加拿大西部大都市溫哥華的越南勢力遭到來自香港的大圈幫的挑戰。
    大圈幫的成員們剛到加拿大時,麵對的是一個和香港完全不同的陌生環境,最初隻能在唐人街落腳立足。當時,主流社會的白人對華人很歧視,唐人街的那些台山華僑對著洋人隻會唯唯懦懦。自從越南人登陸加拿大後,以前在唐人街收保護費的華人幫會跑得無影無蹤,隻有越南幫在橫衝直撞。  
  當時占唐人街商鋪絕大多數的台山人,根本不理這些來自大陸的人。大圈幫的成員們受了不少台山人的氣,可越南人一來,這幫台山人就軟了,那保護費是要多少給多少,大圈幫的人知道,要想翻過身來,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大圈幫裏又不少參加過緬甸革命軍的知青和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的複員轉業軍人,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們先禮後兵,先是約了越南幫的大佬,坐下來好好談談雙方的利益。越南人自然不會買這幫外鄉人的賬,雙方初次打交道就翻臉了。
    溫哥華警方最初也是偏袒越南人,畢竟大圈幫是剛來的,沒有根基,人生地不熟,強龍難壓地頭蛇。三茅他們跟隨文強剛來到溫哥華時麵臨的就是這個狀況。  
    大圈幫一下子多了這幫來自緬甸、曾經與緬甸政府軍和各路黑幫浴血相搏的生力軍,立即對越南幫發動了有組織的攻擊。三茅這個在緬甸叢林中殺人不眨眼的小夥子,一下子成了警方注意的目標人物。他主謀的幾次襲擊,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讓越南幫的幾個頭麵人物命喪黃泉。溫哥華市內的幾把大火也燒得讓人莫名其妙,幾個越南幫的大頭領的豪宅被燒得隻剩下一個架子,弄得他們無家可歸。
    加拿大警方要掌握了直接證據才能抓人、起訴的。這幾次攻擊幹得一點證據都沒有留下。警察拿大圈幫自然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平時也就是拿著幾把砍椰子的刀稱王稱霸的越南人真是傻了眼,警方也急了。
    溫哥華向來治安還算不錯,這幾出人命案震驚了這個太平洋海岸上的美麗的城市:一場黑幫大戰一觸即發!香港警方發來的關於大圈幫的資料,讓皇家騎警和溫哥華警方感受到空前的壓力。原來,這是些經曆過真正的鐵血戰爭的人,生死淡漠,冷麵無情。真打起來了,一線的警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情報顯示,還有更多的大圈幫成員從從港澳,歐洲和東南亞乘船和飛機偷渡到溫哥華,摩拳擦掌,要讓越南人死無葬身之地。
    越南幫在警察的壓力和大圈幫強悍的攻擊下撤出了溫哥華,唐人街恢複了以往的熱鬧。整個華人社區都大有揚眉吐氣的感覺,大圈幫的大名不脛而走,三茅剛登陸沒多久,就成了幫內的一個老大了。
    文強在大圈幫的頭麵人物的會議上,強烈提議大圈幫掃蕩窮寇,不給越南幫喘息之機。他親自帶兵掩殺,一路東進,在阿爾伯塔省的省會艾明頓找到並處死了越南幫的頂級人物“蛇”,將這條蛇剁成好幾截,扔到一個湖裏。越南幫群龍無首,繼續東逃,進入了多倫多這個加拿大最大的城市。

    輝哥和鐵拐李到達溫哥華時,正是大圈幫掃蕩越南幫大獲全勝之時,他們沒見到三茅,他已經隨文強向東追殺越南幫去了,正在艾明頓附近尋找隱藏在那一帶的越南幫大首領。
    他們倆被安排到一個安靜的度假勝地住下。這是溫哥華鬧市區以南的富人區,北邊與溫哥華鬧市區隔河相望,西邊隔著薩利斯海灣,就是維多利亞島,離溫哥華國際機也不遠,是很安靜隱蔽的一片海岸。這一帶海上船隻很少,為數不多的幾隻私人遊艇在近海的島嶼之間穿行。每天太陽懶懶地升起,又悄悄落下。
    在緬甸的日子,他們連睡覺都要爭著一隻眼,殺身之禍隨時可能降臨。到了加拿大,人們平靜地生活著,早晨,隔壁小孩們蹦蹦跳跳地上學去了,收垃圾的卡車來過了,早餐後的鄰居開始修剪花枝,自動噴水器開始澆灌草地,下午,某家響起了割草機的聲音,路上時不時幾輛豪華轎車靜靜駛過……
    輝哥一睡就是兩天。中間爬起來上個廁所,吃點東西,又昏昏睡去。十年軍旅生涯,麵對境外的敵對勢力、匪幫、國民黨軍隊、特務。後來是那場血腥的對越自衛反擊戰和更為殘酷的與黑幫的戰鬥……他太累了,忽然有了這麽好的地方,他睡得無所顧忌,像一條被扔在案板上的死魚一樣伸展。
    他醒了,竟一時想不起來這是什麽地方了。他走進客廳,客廳很寬大,沒有水平的天花板,而是原木麵板直接順著屋頂的斜麵一直到頂。巨大的玻璃窗從腳下一直到天頂。
    他走出房屋,站在用木方搭就的巨大的陽台上,隔著遊泳池,望著遠處的大海。海上金濤點點,風帆斜掛,輝哥戎馬生涯,哪裏見過這麽豪華的去處!他想象中的天堂也比這裏遜色多了。
    遊泳池中,一點白色浪花翻滾,那是鐵拐李在遊泳。這家夥!他這幾天像著了魔一樣,瘋狂享受這個初來乍到的國家的一切,吃麥當勞都吃得上吐下瀉。
    這個像天堂一般平靜的地方,其實並不平靜。離他們住的地方隻有幾公裏遠的一棟千萬豪宅,這幾天掛上了“出售”的牌子。房主黃文達,越南幫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一個晚上開車回家,他妻子都看見了亮著燈的轎車開上了車道,進了車庫,但人老是不進屋來。妻子覺得有異,到車庫裏一看,當時就嚇得暈了過去!黃文達和他的保鏢雙雙被殺死在車庫裏!
    這是鐵拐李的傑作,他們給溫哥華大圈幫的見麵禮。
    輝哥想起了文強的一句話:這裏不是緬甸了,衝鋒槍派不上太大的用場。歐美的黑幫與亞洲黑幫最大的區別就是不輕易傷害一般老百姓,不像亞洲黑幫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對老百姓大開殺戒。因為黑幫的地下生意財源滾滾,還有很多合法的生意,誰都不想和警察過不去。如意大利黑手黨壟斷了歐洲和美洲主要國家的大量的建築業、餐飲業、娛樂業、酒吧、按摩院、脫衣舞廳和色情產業等。隻有當黑幫的自身利益受到挑戰和威脅時,血雨腥風的火並才在幫派內部或幫派之間爆發。
    他媽的,這個國家!連黑幫都遵紀守法了!輝哥搖搖頭,打開一瓶啤酒,坐在一張靠椅上。
    輝哥靜下來想想,自己能把帶來的資金投到什麽方向上。他不是生意人,頭都想破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當然,當打手的日子很閑散,平日無事,關鍵時刻出手,每個黑幫裏都養著一幫這種人。這不是輝哥和鐵拐李的生活方式,他們更適應緬甸的大森林。這裏,真刀真槍大幹一場的事兒不多,更多的事情以更為詭秘的方式進行。
    鐵拐李作為溫哥華大圈幫頭領的貼身保鏢,很快就定下來了。那天,在比武場上,鐵拐李麵對五個保鏢的進攻,施展硬氣功,紋絲不動,那些人的拳腳仿佛打在了木樁上!五個人都不是等閑之輩,知道鐵拐李在江湖上的威名,不等他出擊就不打了,抱拳認輸。
    輝哥的日子就過的太閑散了。大圈幫的頭領知道他文韜武略,深謀遠慮,曾經在緬甸血洗緬北的黑幫,對他非常尊敬,但不敢讓他真正進入黑幫的核心領導層。在他參與策劃了幾次對越南幫的攻擊之後,那天衣無縫、招招斃命的絕殺,不光讓越南幫喪膽,也讓大圈幫的老大們嚇破了膽。隨著越南幫的勢力被趕盡殺絕,溫哥華安靜了下來,中國社區對大圈幫清除唐人街越南勢力非常支持,大圈幫的聲望越來越高,輝哥被客客氣氣地雪藏了。
    在溫哥華過了兩年舒舒服服的懶漢日子之後,輝哥最終決定離開溫哥華,由三茅介紹,來到了文強這裏。讓輝哥大感意外的是,文強立刻把輝哥和鐵拐李的錢投入他的地下生意之中,按股分成!文強這個人胸襟開闊,讓輝哥和鐵拐李對他崇敬有加,另眼相看。

第九章

    多倫多的黑幫團夥多如牛毛,除了掌舵的西西裏黑手黨,最大的勢力是老巢在魁北克的加拿大黑幫“地獄天使”,同時還有經營毒品的哥倫比亞黑幫和海地的黑幫,拉拉雜雜不下四五十個。文強的幫派和越南幫,和黑手黨相比,已經有點兒小打小鬧了。但如果說到手段殘忍、凶狠毒辣,黑手黨之後可能就會排到越南幫了。文強淡出大圈幫後,行事非常低調,他當年掃蕩越南幫時威名大震,所以,凶殘的越南幫對他禮讓三分,還長期為他提供非法物資的供應渠道,成了一家人。
    越南幫主換成阮文傑後,文強感到日子不好過了。他鋌而走險,除掉了利國偉之後,又決定讓輝哥和鐵拐李把阮文傑手下的三個得力幹將除掉,讓阮文傑短期之內不能再有什麽大動作。
    一天夜裏,電影散場了,阮文傑的助手、智囊“崩鴨”隨著人流走出了電影院,他的女友還在電影院裏邊的廁所裏沒出來。“崩鴨”點著一根煙,和他的保鏢熱烈地討論著電影裏的情節。電影院裏出來的人太多,他們倆避到路邊上,等著“崩鴨”的女朋友。忽然,一棵樹下閃出一個人影,將一柄鋒利的長刀深深插入“崩鴨”的後背,外邊子留下刀柄!保鏢還沒來得及掏槍,就被另一個人用鋼絲勒住脖子,往後一背……
    那個女人出來後到處找不到人,直到報警之後,警察在路邊的小樹林裏發現了他們的屍體。
    黎俊三,一個越南超市的老板,阮文傑的核心成員之一。他剛從銀行提款機裏取出幾百塊錢,裝進皮夾裏,突然躥上來了一個黑人少年,一把抓走了錢包。黎俊三一氣之下追了上去,小黑人一轉身鑽進了一個小巷。好啊!黎俊三知道這是個死胡同!他追進去,那個小子果然無路可逃,正踩著一堆居民們扔出來的舊家具爬上路旁停放的一個巨大的裝垃圾的拖車車箱。黎俊三追了上去,他爬上垃圾車箱,小黑人已無路可逃。忽然,黎俊三像是一腳沒踩穩,掉進了垃圾箱裏。小黑人瞪大眼睛,看著垃圾箱裏發生的事,嚇得魂飛天外!有兩個人從垃圾箱裏爬出來,一個人掏出一遝鈔票遞給小黑人:快走!那個錢包裏的錢也是你的了,快走!
    過了一個星期,黎俊三的屍體被拖車公司的司機發現,報紙的頭版頭條報道了超市老板林俊三被不明身份的殺手勒死在垃圾拖車的車箱裏。
    剛剛走出監獄的阿育,替一個老大坐了幾年牢。他們當年劫了銀行押送現款的安全車,在警方的窮追猛打下,隻有丟卒保帥,讓阿育當替死鬼了。出獄後,他一下子拿到了一大筆錢,死心塌地地幫著老板一步步收緊文強脖子上的繩子。
    阿育好賭,幾乎每天晚上都在賭場裏混。有人專門開車送他到一百多公裏以外的尼亞加拉大瀑布的賭場去,賭上幾天再回來。那天晚上他贏了錢,在賭場的酒吧裏喝得爛醉,出來時路都有點兒走不穩了。司機把車開過來,接他上了車。
    從此阿育就人間蒸發了。

    輝哥和鐵拐李的行動終於引起了多倫多警方的注意,矛頭直指文強。
       
    文強耷拉著一張臉,坐在一個餐廳裏。桌子對麵的托馬斯議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文強必須停止對越南幫的攻擊。多倫多的命案已經讓警察丟臉了,年關還早著呢,在各種命案中死的人已經逼近新的記錄了。文強爭辯說,中國社區很平靜,命案增加是因為黑人社區的內鬥造成的。可托馬斯議員不管那末多。這次他的來意很清楚:從溫哥華來的一個越南人是警察的目標人物,警方準備在多倫多拘捕他,因為他犯有多項罪,證據確鑿。這個人很熟悉對手大圈幫的情況,大圈幫請文強幫忙幹掉這個人。所以,文強也一直在找他,警方希望文強能讓以前從緬甸來的那幾個人去幹掉這個越南人,然後警方要在現場抓這幾個他們一直想抓卻一直沒有證據的殺手。作為交換,警方仍然不打擾文強的黑市生意。

    文強找到輝哥一行人,說他有件很難辦的事情要交給他們去辦。明天晚上,有個越南幫的大佬級人物要下榻於市郊的一個豪華的大酒店,據可靠消息,警方已經知道消息,肯定是要埋伏在酒店裏,隻等他來了就下手。問題是,這個人不能落在警察手裏!他知道很多加拿大西部大圈幫的行蹤,為了贖身,他會向警方提供大量不利於大圈幫的消息。這個人非常危險,明天晚上非死不可。而且一定要搶在警察前麵。
    輝哥和鐵拐李犯難了。輝哥說,唯一的辦法是今天晚上就住進去。這是一家豪華酒店,客人不是很多,明天,幾個大男人住進去太紮眼了。他們問文強,要是酒店被警察封鎖了,哪裏是能突圍之後進入大街最近的點,文強拿出圖紙,指出,大概隻有二樓的管理辦公室窗外可以很快進入大街,那個窗戶外邊正好是酒店在一樓的一個庫房的房頂,從房頂上跳下去,強行穿過一家民宅的後院就可以跑到大街上了,接應的車可以在那裏等。鐵拐李說,這麽容易走的地方,靠不住了,警察肯定會在那兒等著。
    三茅突然說:“如果警方作好了一切準備,先讓我們殺人,再抓我們呢?我們就屬於在作案時當場被捕,證據確鑿了!這樣,警方既借我們的手鏟除了他們頭疼的越南人,又把我們鏟除掉!一石二鳥!要是這樣的話,我們跟本到不了那間管理辦公室!人在酒店裏,可不是在大山裏,警察的武器裝備精良,肯定還有直升飛機幫助,很難和警方對抗很久的。我們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大家愣了一下,如夢方醒,都抬起頭來,看著文強。文強的眼裏掠過一絲不安。
    三茅說:“這次可以考慮用狙擊槍在酒店外邊殺掉越南人,殺完就走!大名鼎鼎的鐵拐李就在這裏呀!”
    “不行!”文強說,“警察肯定也會有狙擊手在外邊,那樣會爆發與警察的槍戰,我們會死更多的人,鐵拐李很厲害,警察也會死人的,而且,驚動了大量市民,治安出了問題,是警察最不願意看到的,警察以後會報複,平平靜靜的生意以後都做不成了。”
    鐵拐李沒說話。他看著屋子裏這幾個人,各說各的。三茅看出了整個的陰謀,這家夥真是成熟了,這件事簡直就是去送死。可是,文強的話是不能不聽啊!
    輝哥和鐵拐李後來和大圈幫溫哥華的人麵和心不和,三茅在文強麵前隻說了一次,文強就毫不猶豫地收留了他們,他沒讓他們當個打打殺殺的小嘍羅,而是讓他們在他的生意中占分上一份。平平靜靜地生活,進項不小,比在緬甸把頭別在腰帶上過日子強多了。這好日子全是在文強一手操作下的黑幫生意帶來的。鐵拐李還偷偷地回過一趟國,國內的朋友各忙各的,都以為他還在雲南工作呢。
    文強雖然從大圈幫淡出,但每次大圈幫有難,他總是伸手支援。鐵拐李想,現在文強有了麻煩。我們理當挺身而出。可是,今天文強好像有點兒要把我們往火坑裏推啊。按幫規,他們應當服從文強。文強是個智囊式的人物,在江湖上拚殺這麽多年,他親手殺掉的人沒有幾個,利害關係看得尤其清楚。連輝哥都說文強是個將才,在大城市裏,和黑幫鬥心眼兒、做黑市生意、火並殺人、誰該殺誰不該殺,比在緬甸和匪幫打交道複雜多了,這些事還真得聽文強的。可是輝哥今天為什麽看不出這是一條毒計呢?
    輝哥還真是有大將風度,關鍵時刻不慌不忙。“文老板,您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兒,我們不能不管。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道理我們當兵的都懂。這件事我們應下來了,您還有什麽要求?我知道您和警方和政治家都有默契,不妨說出來,我們也好注意,別壞了您的事。”
    文強沉默了。這些緬甸來的人真是夠義氣!輝哥何等人物,他是寄宿我的屋簷之下,按幫規臣服於我。文強知道,明天晚上的這件事,根本瞞不住這三個人。他真沒想到,三茅的腦子這麽快!可輝哥竟這麽痛快就應下來,讓他慚愧。
    “我隻有一個要求:別殺警察!我們的生意能不能繼續下去,就看今天晚上了。” 
    他們從文強那兒出來,輝哥就說了:“文老板好像是要放水!他幹嗎不和我們明說呢?丟卒保車的事我們都想得通,他文老板對我們有恩,讓我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他一定是在警察那邊遇到麻煩了,警察非要抓住了我們,文強才能脫身。
    現在,事情很明白了!三茅說的對,警察肯定是讓我們殺人,再抓我們!我們隻要現身,文強就沒事兒了,警察如果抓不到我們,是他們無能,和文強沒關係。他讓我們一定殺掉那個越南人,是對大圈幫有好處,也對警察有好處,因為警方對他很頭疼,自己又沒有理由殺人,才借我們的手殺人。這個人一死,警方就有了我們殺人的證據。如果我們被抓了,或者幹脆被亂槍打死了,才是文強最不願意看到的,但他也沒辦法。而這正是警方最高興的。文強隻好哄送我們去送死,但他又在心裏賭我們能脫身。”
    “輝哥,分析得太精辟了!你說怎麽辦吧。”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去,我們腳底下抹油,走了,我們投在裏麵的股份幹脆就不要了。那樣一來,文老板就被架在在火上烤了。”
    “還有別的辦法嗎?”
    “隻是告訴他,我們去,但決不能用他說的辦法,照我說的做。”
       
第十章

    多倫多北郊地區因為風光秀麗,湖泊眾多,有很多有錢人在這裏建別墅、遊艇碼頭,許多豪華的大旅館也建在這一帶。
    警察從下午兩點就已經開始監視這棟旅館了。原來估計,文強的殺手會提前到來,越南人一出現,他們會搶在警察前麵幹掉越南人。可直到快六點了,目標人物一個都沒有出現!
    酒店裏好像比平常熱鬧多了,一輛大客車拉來了一車中學生,男男女女,色彩鮮豔的服裝,嘻嘻哈哈的笑聲,對豪華設施的驚歎聲,散在帶著玫瑰香味的空氣裏, 一下子給酒店增添了不少鮮活的氣氛。大堂裏、電梯裏、每層樓的走廊裏,到處是這些大孩子。
    安大略省的警察總長都來了。他一進門,警察總監就告訴他,目標人物還沒有出現,倒是來了一大幫孩子,可能會給抓捕帶來不少麻煩。按照警察總長的預定計劃,他們挑選了這個酒店,是因為這個酒店住的都是有錢人,客人比較少,可以找機會直接擊斃這幾個危險的犯罪分子。可這麽多的孩子的出現,打亂了他們的計劃。而且,馬上魚餌就要按時到達了。文強可是說了,他的殺手們一定來的呀。
    去酒店的路上,輝哥接到文強的電話,說警察設伏,他想來想去,太危險,可以取消這次行動!輝哥隻是說,箭已離弦,不得不發!就關了手機。
    看來文強的良心還沒有壞到喪盡天良的程度。幹吧,事情成了,他們欠文強的人情就算是兩清了。
    越南人的車到了,所有的警察緊張起來了,狙擊手全部到位,看是不是有人要遠距離獵殺目標。越南人走進大堂,徑直走到櫃台前,開了房間,向電梯走去,他的行李由服務生推走了。電梯裏有兩名便衣警察,每層樓的電梯間都裝了監控設備,可以看到進出電梯的人,還有人員在每層樓暗中監視。可以說萬無一失。
    越南人出了電梯,走進他在16樓的房間去了。
    果然不出輝哥所料,他們沒出現,警察就不收網抓人,魚餌越南人被放回房間裏去了。      
    警察總監有點急了。目標人物怎麽沒有出現呢?難道被文強耍了?
    快八點了,越南人走出了房間,乘電梯下樓,到餐廳吃飯去了。幾個便衣警察隻好也買了點東西,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保護著他。
    越南人吃完了飯,抓了一份報紙,在大堂裏的沙發上看了起來。警察總監看了看表,已經快九點了!他氣得要命,本來以為對手第一時間會到達酒店,可到現在都沒有人來。計劃必須改變了,看來要和這幾個狡猾的家夥熬上一夜了。
    總長和總監盯著監控室中每一層樓的監控器,事情複雜了。原以為文強的人會在第一時間進入酒店,幹掉越南人。可現在什麽都沒發生。難道他們真的不來了?或者是等警察的監視鬆懈了,在半夜下手?這樣一來,不知道什麽時間目標才出現,監視目標的時間就變成沒完沒了。
    越南人站起身,走向電梯。馬上又兩個便衣警察跟了進去,又有幾對男女和幾個學生也進了電梯。警察總監死死地盯著監視器。
    到了四樓,幾個人出了電梯。又幾個中學生進去了。看上去一切正常。
    到了六樓,很多人出了電梯。走進了娛樂中心。這裏有酒吧、按摩院、桑拿浴室和一個小型的賭場。裏邊也出來了不少人,大概都是晚上來放鬆一下的,大家讓一個少女扶著一個老太太先上了電梯,後邊又跟著進去了幾個男男女女,有的人沒上去,隻好等另一部電梯了。
    到了十樓,人們都走出電梯,警察們數著每一個人,還有一男一女、那個少女和老太太還沒出來。      
    電梯過了越南人住的十六樓,沒停下來,卻在十八樓停了一下,又一直向頂樓升了上去。壞了,出事了!所有的警察都衝了出來,頂樓的電梯門打開了,兩個便衣警察被打昏了,越南人已經被殺死在電梯裏!電梯的門已經被破壞,失去了控製,可以隨意拉開。
    問題出在十八樓!那是酒店的會議中心,平日關閉,隻是用來接待一些大型會議。電梯經過時不停,樓層顯示按鈕也不起作用,要從控製室發出指令,電梯才會在十八樓停下來。這夥殺手顯然對這個酒店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們在電梯裏殺人,同時還有兩個人破壞了電梯門,路過十八樓時全從那兒跑了。
    警察們衝進會議廳時,隻有那個少女被綁在會議桌的桌腿上,嘴巴被膠布封住。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殺手花錢雇來的妓女。
    那一大幫中學生的事也弄明白了,有個自稱是電影導演的人出錢幫他們租了大客車,開了房間,讓他們在酒店裏拚命吃喝玩樂,製造氣氛,說是正在拍電影!
    警察們一遍一遍地看著錄像帶。看來,其他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是障眼法,那個老太太和那一男一女才是凶手!老太太?一個警官忽然猛醒:誰能在瞬間徒手攻擊數人?傳說中的鐵拐李!那個老太太是鐵拐李扮的!那一男一女肯定是專門上去抓緊時間破壞電梯的同黨。
    三茅就是扮的那個女的,他和手下另一個人打開電梯門,大家全從十八樓脫身了。他出了酒店,扔掉女裝,按計劃和他的小組會合後,開著一輛車跑了。不走運的是,他們的車在一個路口被擋住了,警察一輛一輛地檢查,拿著嫌疑犯的照片,每個人都要看上幾眼。警察認識三茅!三茅隻好讓同伴留在車裏,等著檢查,自己偷偷地溜出車外,跑了。當他馬上就要進入一片民居時,被警察發現了。他被層層圍住,跑不了了,他飛快地爬上旁邊的一棟商業樓後麵的防火梯,三茅不顧警察的警告,飛快地往上爬著,隻要是能高出旁邊的那道圍牆,他縱身一躍,就能飛到牆外邊,落入一家私人後院!但來了一架直升飛機,有個射擊手的槍口對準了他,樓下的幾盞強烈的探照燈照得他睜不開眼,
    警察的揚聲器讓他不準動,再動就開槍了。三茅站在那裏不動了。隻需再上兩三級,他就可以冒險一跳了。下麵的警車一輛接一輛地開來,直升飛機的螺旋槳卷起狂風,吹得三茅的長發整整齊齊向後麵飄去。他知道,不知有多少枝槍正在瞄準他,逃不掉了。
    三茅不想坐牢。雖然黑社會老大坐牢有人養著,暗中幫著,外麵掙的錢照樣有你一份,等你出了監獄,有人像迎接英雄一樣把他接走。這麽多年了,三茅憑著自己的一身硬功夫,憑著慷慨的為人,憑著一點不留痕跡地做掉敵手,贏得了幫內老大和大家的賞識和尊重……
    此時此刻,他想起了多年未見麵的父母親。那年,他剛十五歲,就被紅衛兵運動席卷而去,來到雲南。他後來去了緬甸,加入了緬甸革命軍……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回過廣州。家裏隻知道兒子是緬共,死於兵荒馬亂的異國他鄉。
    他痛痛快快地朝下麵亂罵:你們這群比豬還笨的東西!來呀!有種的上來呀!哈哈,你們這些連男女都分不清的笨蛋!
    突然,他快速向上爬了兩級,飛身一躍!下麵立刻響起密密麻麻的槍聲,弧光閃閃,就像下麵有人在燒電焊一樣,那是狙擊手的槍口的火花!三茅在飛行中身中十幾槍,重重地跌落在軟軟的一片菜園中……      

第十一章

    文強掏出手槍,槍口朝著自己,把槍放在桌子上。他把這支槍朝桌子對麵推了過去。桌子對麵,輝哥和鐵拐李臉色鐵青,死盯著文強。
    警方擊斃了在旅館裏殺死越南黑幫的一名中國黑幫,挽回了不少麵子。
    越南人被鐵拐李殺死在電梯裏,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溫哥華的大圈幫安全了,警察的目的也達到了。
    文強的雙手還是幹幹淨淨,接著做他的生意。
    好像是皆大歡喜啊!
    可是三茅死了。

    “從第一天我就知道,這事兒根本瞞不住你們。你們一看見警察沒立即收網,逮捕越南人,那就是在等你們!說實話吧,是我答應了托馬斯參議員,會安排你們去那個旅店。對不起了,輝哥。這次情況太特殊,警方非要抓你們,我隻好一邊答應他們,一邊想辦法。我要是直接告訴你們,你們怎麽會去呢?我心裏哪願意你們離開我呢?大家在一起這麽久了,你們是幫我立了大功的人,我怎麽會出賣你們呢?我隻有相信你們的能力,相信奇跡發生,你們能脫身。我想,隻要越南人幹掉了,你們跑掉了,警察沒傷亡,咱們的一個大包袱就算是卸下去了。我也真沒想到,你們幹得這麽精彩,像電影裏的事兒。”
    “可是三茅死了!”輝哥一拳捶在桌子上,那把手槍跳了起來。“他是被你害死的!”
    “打打殺殺這麽多年,弟兄們死得不少了,你都可以說是我害死的。三茅死在撤退的路上,遇到了偶發事件,和前麵的事兒關係不是太大了。幹這行總是要死人的,你們都是邊防部隊出身,多少戰友、兄弟倒下去了,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三茅從溫哥華就跟著我,是一員虎將啊!你以為就你一個人難受嗎?這就是我為什麽猶豫了,半路上想讓你們回來!可你說,箭已離弦,回不來了。你們不是找我來算帳的嗎?開槍吧,槍就在桌子上,裏邊有子彈,抽屜裏有我的遺囑,我開的所有的生意的控製權,包括毒品的傳送線路,都歸你們二人。”
    “關鍵時刻你出賣了兄弟,你還是人嗎?看在你半路上的那個電話的份上,留你一條命!我們要是殺了你,取了你的生意,更落下一個殺人擅位的臭名。”輝哥走過去,從抽屜裏拿出那份遺囑,撕了個粉碎。
    “輝哥,文老板有他的難處,他已經知錯了。三茅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我心裏更難受。可是,調教他幹這一行,時時刻刻都可能死人的。我們在緬甸不是也死了好幾十人嗎。文老板,沒有你就沒有我和輝哥的今天,你的大恩我們記著呢,三茅這事我們也記著。你欠我一條人命,我們兩清了。走吧,輝哥。”
    “等等,憑你鐵拐李的本事,取我的頭簡直是小事一件,我隨時恭候。你們真要走嗎?坐下!聽我說。
    我們行內的事,血雨腥風,想殺我的人多著呢。你們今天有很好的理由殺我,就是沒有三茅的事,你們殺了我,拿走了我的生意,在圈裏也是常有的事!今天你們的哥們義氣,君子風度,我從來沒見過。你們沒有必要走,現在你們名下的份額已經很多了,再過上幾年,我們大概就是各有三分之一了!別把我想得那麽壞,我很公平,沒忘了你們的功勞。就像鐵拐李說的,我欠你們一條命,可是,人還要活下去,生意還是要做下去,還是有人會喪命,黑道就是這麽回事兒,苦海無邊,大家擠在一條小船上,都想活下去,很殘酷,有時候由不得你。明天我還會讓你們去幹掉什麽人,我沒說錯吧。你們好好想想,冷靜下來再說以後的打算。如果真要走,我會在香港給你們開賬戶,把你們的份額全轉過去。這是一張二十萬美金的現金支票,可以在香港兌現,輝哥去辦,從香港一點一點寄給三茅的家裏。他父母都在,他們已經知道三茅還活著,三茅這兩年開始寄錢回去了,不會有人懷疑。這是地址。你們還是以三茅的名義,一次不要寄太多,他家是在部隊的幹休所,太多了要出事。讓他父母慢慢習慣吧。看著我幹什麽?地址我早就從三茅嘴裏套出來了,連你們都不知道吧。”
 
    輝哥和鐵拐李從加拿大消失了。
    阮文傑的人找遍了加拿大,想殺了這兩個人,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警察也在找他們。他們現在不再躲在文強的羽翼下了,成了警方通緝的最重要的人物!
    有人說他們倆回香港了,但了解他們的人說,香港不是他們能常呆的地方,他們可能回緬甸去了,還有人說他們回中國大陸去過太平日子去了。
    第二年,文強在與加拿大黑幫“地獄天使”的角逐中,被自己人出賣,躲過了一次“地獄天使”致命的炸彈襲擊,又讓警察抄了他的秘密轉運站,當場起出大量的毒品和走私物品,被控的十幾項罪名成立,進了監牢。文強在獄中仍能掌控外邊他的勢力,但他好像想好了退路。他想投巨資建一個佛教寺廟,從香港請高僧來主持,準備一旦保釋出獄,就金盆洗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而在香港的監獄裏,他當年的老朋友葉繼歡已經皈依了基督教,而且還有個女人願意嫁給他,在監獄裏結婚了。

數年之後

    中緬邊境上一個小鎮上的檢查站。 這種小地方,邊境兩側的邊民每天都要進出不知多少次,幾個海關人員在這裏如同虛設,邊境部隊執勤人員幾乎認識每一個當地的老百姓。
    一天,兩個農民趕著一輛馬車從緬甸境內過來,車上躺著一個衣著破爛、奄奄一息、皮包骨的中年人。
    “老鄉,他是幹什麽的?有邊境居民證嗎?”
    “我們在山裏發現他的,他病得走不動了,土匪搶了他所有的東西,他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吃東西了,快病死了,讓我們把他拉回來,他說,要死也要死在中國。我們看他怪可憐的……”
    一個小戰士說:“老鄉,你這不是胡鬧嗎?他什麽證件都沒有,這怎麽行呢?快把他拉回去,找個大夫給他看病……”
    另一個年級大點兒的老鄉說:
    “還能說話的時候,他說他以前在這一代當過兵,叫趙保中,營長以上的幹部都應該認識他。現在他病得厲害了,連話都不能說了!你們打個電話問問嘛,咱們不能見死不救吧,連我好像都聽說過這個名字哩。”
    這些老鄉,怎麽一點國家安全概念都沒有!小戰士拗不過他們的死纏,給邊防部隊掛了電話。沒想到,一位正在這一帶前沿陣地視察的邊防部隊的團長王鴻烈一聽這件事,直接驅車從另一段邊境線上趕過來!他一見那個病得已經不能說話的人,就大叫起來:
    “老趙!真是你啊!趕快送到部隊醫院去!”
    “首長,他沒有身份證件……”
    “你沒見他病成這樣了嗎?先救人要緊!連國民黨特務病了我們都送到醫院去了,何況他以前是咱解放軍呢!快點!”

    趙保中一句話都說不來了。他看著他床前這些他的戰友和以前的兵,雙手合十,向大家問候。這些陸續從滄源、西盟、猛臘、猛海邊防前線趕來看他的人們,像以前點名一樣,對他報上那些他曾經點過不知多少遍的姓名。猛臘邊防團團長王鴻烈當年是另一個連的連長,猛海邊防武警某團團長吳敬波是當年他手下的排長,連當年的那些小兵,現在都是營、連級幹部了,甚至還有些已經複員轉業了的人,從保山、昆明正在趕來。
    大夫們說,趙保中心力衰竭,藥物已經對他不太起作用了。
    他越來越多的處於半昏迷狀態。這個邊境上的部隊醫院裏,來看望他的人越來越多,級別越來越高,連一個軍分區的副司令員都來了,說是趙保中以前的營長。醫生護士們都想知道,這是個什麽人啊!
    有那麽一陣子,任憑他的戰友們怎樣叫他,他都沒有什麽反映了。忽然,有個好像很遠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老連長不行了,你們輕點兒,讓他好好休息著。李偉光正從廣西老家趕過來,已經快到了……”
    趙保中好像從沉夢中驚醒,他那渾濁的目光有點明亮起來。他的嘴角居然冒出了兩個字:“偉光……”
       
    趙保中在老上級、老戰友和老部下們的擁簇下,溫溫暖暖、心滿意足地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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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中 回複 悄悄話 一口氣讀完,好幾天了腦海裏還不時浮出李偉光的仗義的硬漢形象。比較喜歡這類準黑幫故事-義字當頭,哪怕犧牲。故事整的挺好看,抖落抖落是能擴成一部長篇的好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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