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成姓，無業遊民。為糊口，開店鋪一間，無非是煙水飲料、幸運賭卡、糖果薯片，罐頭食品、報紙雜誌、居家雜物等。每日淩晨，早起晨行之人，紛遝而至，購買報紙香煙口香糖之類，再添上幾張賭票，皇不多及。
中有一翁，日購報紙一份，香煙一包。每次道出香煙品牌，中氣十足，朗朗上口，好似叫響頂級名牌一般，實則廉價香煙是也。
久之，翁尚未張嘴，生已知其索要之物。生每於老翁呼出煙名之前，已將香煙擺放於翁前。初時翁千恩萬謝，然不知始於何時，翁再無機會喊唱煙名！翁始覺不爽，每日進店，如聾啞之人，付帳後，怏怏而去。
老翁轉而搶先一步，每日進得店來，趁生還未將手探入煙櫃之時，便先行呼出煙名，一吐為快。生本無意，然忽聞老翁每日呼喊，竟是同一煙名，不免耳厭，久之成疾。自曰：某亦非不售此煙，汝立等可取，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至每日翁離去，仍有餘音繞梁，沉積心梗，蟬鳴耳邊，揮之不去，至午方散。久之，生漸覺食欲不振，物埂於胸。
生開出對策。自此，每從窗內見翁策行而來，已將香煙置於台上。翁入，剛剛喊出半聲，見香煙已然幾上，頓覺索然無趣，亢鏘之聲，嘎然而止！如食半而停，痰半於喉，屎半而止，尿半而行，極不舒展。一周如是，生驚見翁，麵色青白、發多染霜、有氣無力、日漸枯萎！每日入店內，隻是唇舌蠕動，欲張又止，竟多出些步履瞞跚！生方駭：如此是之，若此翁落病在床，吾生意危也！乃換策，自是任由翁呻吟呼喊不記。
生每見翁至，則置遊泳耳塞兩枚於耳中，至翁之聲細如蚊。待翁去，則取耳塞出，忽如滾雷灌頂，枕邊情話，放大十倍，則似荒墳野塚之狐精冥惑，嬰兒啼哭，放大十倍，則成厲鬼喋血食人之聲！一驚一炸，筋疲力盡，恐有病出。
乃廢耳塞，再出奇招，有意作癡呆狀，將香煙錯拿，且屢拿屢錯，翁勞動量劇增，一煙數說，口幹舌燥，有時竟多買一罐飲料，將數月來朗聲報喊煙牌之癮自行戒去！見生拿錯香煙，隻是搖頭擺手，再不多言。
生暗樂之，以為此後相安無事。不想，翁悶悶不樂，又出奇招，一日，入店，見生已有煙在手，依然點出煙牌，曰再來一包！生怒，備下香煙兩包，然翁至，曰今日隻需一包，依然呼出煙名，請生將此煙放回煙櫃！
更有甚者，翁亦學生，亂點品牌，致使生措手不及，以為翁更換香煙口味，方才取出另一種，不料翁說，錯也，依然點出以往之煙名。生不防其詐，手忙腳亂，聽其吟唱，還要更換香煙！自此潰不成軍，每見翁至，則筋肉顫抖，神經緊張，不知今日之翁所欲何為。
數月之中，翁生之間，各有招數，相拆相解，疊雜混亂。有時翁入，恐生已置煙於台上，不敢報吟，深恐半聲而止，而生則不敢拿煙在手，深恐其詐，令其放歸架上。
生感歎，半生勞頓，已然是疲憊萬分，何苦與此翁周旋至此！從此任由此翁高聲朗讀，然後自己再大聲重複一遍！翁大駭，因生之嗓音，洪鍾大呂，震得老翁渾身發抖，盜汗湧湧，以為天之將傾！由是，以後自然細聲細氣，深恐生再相隨。
翁生至此，相安無事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