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年
對麵是何人
（一）跟往事幹杯
我說我要去紐約，老爺不解：那不過是個City！City都一樣。每日三餐，也多有重樣的，你不也都吃著嗎？我暗想。但我說：那我自己去？
看來這是個四兩撥千斤的解決方法～老爺想想廚娘走丟了也是麻煩，還是近身跟隨比較安全。老爺也提出一個條件～不開車。Deer他們家曾經在曼哈頓租了車，發現根本開不動，隻好又找個地方存車。我一向都以為老爺喜歡開車，沒想到他也有打怵的一天，顯然曼哈頓的堵車已然名聲在外了。
從機場到旅館的一路都堵。旅館緊挨著時代廣場邊。房間小，推開窗看見一堵更高的灰牆，時代廣場的聲浪，跟著五月的春風一同擠進來。既然是遊客，馬上抓緊時間出門。
一下子跌入了人的海洋！
也不光是人，人聲，還有電光火石一般密集的廣告牌，據說這裏是全世界電子廣告牌最多的地方。哪種五顏六色的跳躍變幻，突然間就提升了大腦的注意力，我們八隻眼睛四處張望，有些忙不過來。
兩個“陳煥生”走了幾個Black，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這就是時代廣場？那個跨年夜人人必來打卡的地方？But，WHY？？
在一個叫“米巷”的小店吃了一碗蓋澆飯，16塊一碗，澆頭鹹死～這是要給出苦力的人補充鹽分的架勢啊。水3.29一瓶，不得已買了兩瓶。想起以前有個鋪子，前店賣中藥，後鋪賣壽材，老板擱中間坐鎮。雙向服務，一網打盡。摩登中心的“米巷”啊，也有著古老的智慧。
飯後就在周邊逛，店家都是熟悉的名字，但是都開到夜12點，店裏的人和路上的人都多。路牙上也坐滿了人，看起來他們無所事事，就是坐那兒湊一份熱鬧。有一些人圈，有人拉起一個場子，在表演節目～不是Blues，不是唱跳，是呱唧呱唧的說。好幾個場子，表演者都是年輕的黑人，他們摸爬滾打，偶爾隨機抓幾個人出來做遊戲，估計都是遊客。大夥嘻嘻哈哈配合著，各色人種，世界大同的樣子。
“啼笑姻緣”裏張恨水寫什刹海銀錠橋邊的場子，十八般武藝上陣，打把式賣藝賺錢，樊家樹看見沈鳳喜。文字裏麵熱鬧非凡，小時候讀來頗有幾分向往。如今擺進時代廣場一體驗，瞬間失了想象。
整個時代廣場是個長條型的地界，並不大，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翌日早晨六點開窗，以為城市也和我一樣蘇醒了～錯了～城市根本就沒睡～廣場上已經熙熙攘攘了。
旅館樓下有臨時的早點餐車，點心不太甜，有一家法式點心車，讓我記起當年的Montreal。從廣場往西走，Townhouse和公寓樓的外牆上掛著逃生樓梯，五月的槐樹嫩枝修飾著鐵鏽紅的掛梯。當年我們初移民時在Montreal也是住類似的房子，便宜，不幹淨，靠近地鐵，那時的生存是不能講究的，僅僅是抱著希望往前走。應付過最初安頓的疲憊，回家時也曾瞧見這樣的槐樹和逃梯。那逃梯就像蕩在風裏的秋千，細弱無定，我懷疑真的能逃生嗎，不到萬不得已～逃，也是有風險的。
逃梯的最後一節是折疊的，為了防止外人攀附。隻有從上往下的人才能打開，接地逃生。移民從安穩熟悉到動蕩陌生，也是一種從上而下，九十年代的初代移民更是囊中清瘦，頓在地上，幾乎是從零開始。
我們在哪種樓前站了一歇歇。二十三年過去，摩登紐約曼哈頓的第一天，與往事不期而遇。
（二）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買了City Pass，選擇了路人皆知的幾個景點。然後就是各種花式行走，有點像趕任務，每天不知不覺都是2萬步以上，頭一天老爺說“不行了不行了，要減持”，三天以後他也不喊了。許多人問為啥管孩子他爸叫“老爺”，最簡單的解釋就是“你大事做主，我凡事跟上”，我高舉男權大旗，然後趁人不備，悄悄的把旗幟放下。
（帝國大廈頂上）
紐約的街頭行動卻讓我現了幾分原形。我也左顧右盼，但我總是失了穩重的衝在前麵，新奇夾著興奮（隱秘的），還有女人天生的對陌生環境的適應力。
（帝國大廈樓頂俯瞰）
最亂的是過馬路，我已然在另一側，他還在原地等燈，中間隔著滾滾車輪，我要暮然回首，看老爺還在黃燈信號變幻時，夾在兩個胖子中間。
讓我們齊頭並進步伐一致的是Brooklyn Bridge～擠不動，誰和誰也分不開。拍照不小心都會和陌生人合影。如此密集的人頭攢動，讓人覺得自己“的確是小地方來的，久違了這樣的都市氣氛”。
參觀911遺址時沒有想到的一件事，在橋上行走時忽然想到了。老朋友J提到過的一件事。J和初戀男友暫別，男友去了紐約，八十年代中這是難得的機會。J明明知道暫別就是分手，分手就是不再見。之後也確實失了音訊，各自相忘於江湖。2001年9月11號，J恰好來美西一個城市出差。
911紀念地
那天是周二，電視一整天全屏都是911的各種消息。躊躇了大半天，J從別處打聽到男友的電話，捏著那個號碼坐在電視前。傍晚時分，J才撥通了那個號碼，響到第六聲時有人接了電話～聲音有點緊張，有點急促，仿佛他是預備好了接各種各樣問詢的電話。J有點遲疑，忽然間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是你吧，J？”男友先開口了，“XX告訴我你要了我的電話”。
“你怎麽樣了？”J舉著電話後退半步，自己覺得也在心裏和往事拉開了一段距離後，才終於平靜的開口問。
男友正是走在Brooklyn的大橋上，步行往回家的路上，交通都中斷了。他工作的樓與被飛機撞的大樓相隔不遠，他看到了火和煙，還有樓層的傾倒。他已在橋上走了好久，前後左右都是人，橋體仿佛變成了一隻船，渡人通過這場劫難。
驚魂未定中也沒有太多的信息，知道他安好，J就準備掛電話。男友忽然急急的說道：J，我從未忘記過你。
J舉著電話，不自主的又往後退一步。她說：“如果記得對你有意義，那就記得吧。不過，忘記了，也正常。你還沒過橋嗎？”
“橋有點長，人也多”男友似乎言猶未盡，但是J那邊已經掛了。
22年過去，當我想起這件事、想完這件事時，我也仍然還走在橋上。
這是長橋，不是“廊橋”。在麵對自己的內心和忠於自己的信念之間，一生也就悄然過去了。
（三）你問我要去向何方，我指著大海的方向
（洛克菲勒廣場）
從“自由女神”島上回看曼哈頓
趕去各個景點打卡，回程時就累了。喜歡Little island，那個脫下來的高跟鞋：
“脫下疲倦的高跟鞋
赤足踩上地球花園的小台階
我的夢想不在巴黎東京或紐約
我和我的孤獨
約在微涼的微涼的九月 ”
走上Little Island想起齊豫的歌，我們隻是外客，新鮮會讓人思緒飛揚，本地人不會這樣。這大約就是為什麽人們需要旅行，需要交換彼此住慣後的膩歪，讓新鮮感順利出爐。
仍在使用的中央火車站
我們還去看了紐約的中央火車站，汽車站，老爺甚至進去站台數了數始發的客車。每天有數班車發往不同的方向，有人說對於New yorker來說，所有的地方都是鄉下。
做得最悠閑的事情，最會被記住。曼哈頓的公共圖書館隔街的一條人行道上鑲嵌了很多銅板，花了些時間一一讀過。對麵走過來一位老者，笑著說他也是剛剛讀完，又繞回來。
圖書館兩側都是花園，擺放了不少桌椅。五月的風裏，手握一杯咖啡，夫複何求？
為了找著名的Lady M，繞來繞去又回到圖書館那裏。還發現了另外一家人氣更旺的麵包店“La Pain”～老爺開玩笑：法國人就是矯情，吃塊麵包還疼？我說麵包肯定很貴，一邊吃一邊肉疼。
兩個“陳煥生”已經在紐約混了幾天，最後一天去坐了環島遊船。整個曼哈頓島像一片漂浮在水中的樹葉，納入在自由女神的視線當中。兩百多年前，歐洲人也是坐船抵達了這裏，建造了這個城市。
當我結束思緒飛揚正要把目光回收時，我就看見了他們，他們在我前一排，三把椅子坐了四個人。
左邊的安靜的坐在，偶爾嘀咕一句。右邊的摟著抱著，時常親一下。看了一會，我忽然撲捉到實際上有一種東西，正在退場和進場，它掌控著人，它的名字叫“荷爾蒙”。
（四）走過來走過去，紐約不是根據地
回到休城以後，我趕緊把記得的紐約之行整理出來。
關於紐約的Tips
1，5th&6th 大道寬敞明亮，老錢的根基，帝國從容的氣度。洛克菲勒中心建於上世紀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那也是“了不起的蓋茨比”描繪的年代。7th、8th 大道簡寒，混亂一些，其中夾雜著特色小店。
2， 名聲在外的蛋糕Lady M，一小角piece/10.8 美金～Too creamy，夠4個人分吃。最推薦街頭餐車早點，2.5一個點心麵包，1.5一杯咖啡，點心麵包不甜～難得。
3， 街頭看見了無數個TD Bank Branch，原以為TD隻在Canada橫行。在紐約街頭看見TD，仿佛看見了也是鄉下來的“表舅”。
4， 紐約曼哈頓街頭繁忙地段過馬路，是不用看交通燈的，是看“情況”～這種“秩序中的混亂”第一天會被嚇著～最後一天會明白這是“混亂中的秩序”。
5， 大批遊客使得這城不眠不休，遇見許許多多法語不絕於耳，也遇見法語&西班牙語一前一後，絕好的區分的機會。感歎我們並沒有深入的學過怎麽會知道？其實就是在“外麵”混久了。
6， 這是我們第一次不租車出遊，用的工具是雙腳和地鐵。縱橫交錯在曼哈頓島的紐約每天平均超過20000步，看到許多隻有步行才能感受到的東西，是真正的慢遊&漫遊。
7， 紐約當然是美東的標識，就像蒙特利爾是加東的標識。紐約街頭的地鐵口，狹小隱秘，人像地老鼠一樣鑽上來～天呐，23年前我們在蒙城也是這樣啊，開始不懂法語，每過一站都是靠數數，就怕坐過了，緊張的一刻不能鬆懈。
8， 洛克菲勒中心前花園裏，種了不少毛地黃，溫哥華地區野地裏到處是這樣的花，紐約人供在花槽裏養著。毛地黃的藥效是可以增加心肌的活力，哈哈，紐約居，大不易，也是需要一顆強大的心髒滴。
9，老爺對這趟的總結：上了一條船（遊船），見了一個人（自由女神），看了兩個洞（911遺址），摸了一頭公牛（華爾街），瞧了一匹母馬（MOMA）………
10，“大都會”沒去成～下一次的理由。感謝老爺的配合，其實我也明白了，說到底女人要看“世界”，而男人隻要看“世界大事”。
你說你是路過人，恨不能全看進眼睛裏去。但是，然後你能用精湛的文筆，把看進去的東西一五一十描述出來，讓去過的沒去過的人都能快樂地跟著你轉一圈。
太喜歡這句：這大約就是為什麽人們需要旅行，需要交換彼此住慣後的膩歪，讓新鮮感順利出爐。
哈哈哈，同感。每天經過時代廣場去上班的女兒那麽久了都沒有這麽多這麽讚的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