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看見周小妙他們Hiking群裏拍的照片(上麵這張),有幾張貌似不錯,我們計劃著也去那裏看看。現居的是一塊一望無際的大平地,探索的樂趣少了很多。而北方的那些年有幸與山為伍,山水流轉,高低蜿蜒,前後左右,四D的曲線裏麵,摸爬滾打了每個夏日的周末,那是洛基山脈啊!
突然就“人落平陽”沒了去處!偶爾煩躁之餘,再不能邊套鞋邊說:“進山!”。
我是叨嘮了好幾遍周小妙他們去的那個地方的名字,老爺加完班,才說那就去吧。
我們往城市的東北方向開去。我用一秒的時間想了想要不要帶上Off,然後否定了。聽說那條10公裏的Hiking路線主要在社區穿行,應該都是平整的路,不會太多蚊蟲,有成型的景觀,或許是我現階段莫名喜歡上的“輕奢城市感”吧?
一個小時後,我們進入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森林裏被砍掉一些樹的地方,修了路和房子。滿眼密密麻麻的綠色,軟軟的樹枝條,從路兩邊向中間伸展~幾乎要在空中握起手來~這身段,立刻把常見的橡樹,比出無限的呆相來!
“喔~”老爺也不由得輕呼一聲。車子在林蔭中滑行,萬綠叢中一點紅的交通燈,提醒我們這是一座住人的城市,被馴化過的森林。一路掠過風和柔枝,很容易忘記這個事實。
停好車,隨意的撿起一個路口開始徒步走“Green Belt”,路邊有一家連鎖店,店東是基督徒,周日從不開門營業的。紫薇像是守店的玫紅色的衛士,倔強的立著。店主也是倔強的立著~立著自己的規矩,在這隨意變化的時代,肯立規矩的店家,不由得讓我圍著空店轉了幾轉。
天陰著,溫度30度,不算高,這在德州是不可謀求的夏日好天。剛剛走的時候興致勃勃,路邊瞧見紫色的珠珠串,我拍照的時候,老爺想也不想的說“紫色糖葫蘆”。
是糖葫蘆就不會是紫色的,紫色的就不能稱為糖葫蘆,盡管看著像。我腦子裏麵在想,不會說出來這個詞。老爺是放養的,我是圈養的。我們不一樣。
三十年前認識他時,他就具備某些那種大男孩的氣質,也不懂得照顧人,但鬆散自在間,也有一份陽光普照。如果我是多雲到晴,那他就是晴到少雲,一個”晴“字圈住兩個陌生人,竟然一起過了這麽多年,還合力養大了兩個兒子,送他們去念大學。疫情以來,多數的時候是我們相互為伴,居家工作,更是360度總有一度有他在。
這人是誰?我們默默在外麵走路的時候,思維空白的當兒,常常會不經意的冒出這個念頭。窄的走路道上,不自覺的就肩肘相觸,卻是無話,仿佛是自己碰了自己。要是換一個女伴,一路上指定是八卦,新聞,小說電影,我的Feeling你的感覺………再長的路,都不會比話題長。
女人過了中年,走向不惑時,真的還需要男伴嗎?這是不惑時的第一惑。
天還是陰著,雲層混沌一片。空氣中開始聚集多餘的水分,森林包裹住這水分,好像也有一條灰毯子包裹住我們。拐了一個彎,景色很像兩年前我們在溫哥華時走過的長長短短的森林步道。老爺拉了一段,他在手機下載的地圖上檢測路徑的走向是否正確。我在前頭東張西望。如果不是為了拍照,我手上連手機也不會有。我習慣了當一個“三無人員”~手機、鑰匙和錢。
有一次以“三無人員”身份離家出走~出走到對麵的湖邊坐著。因為腰疼躺了大半天,老爺自顧自興高彩六的看電影,聲音還震天響。對著湖水開始自憐,小時候怎樣被父母“遺棄”丟在外公外婆家,怎樣沒有童年就開始“幫傭”做家務,怎樣察言觀色的在偌大一個飯桌上,擠在一個最偏的角落坐下,因為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家的中心。
越想越傷心,對著湖水流下許多滴“非鱷魚之淚”。天黑盡了才回家,手機上微信上許多紅點閃爍,老爺發了好多條信息:你去哪兒了?是不是我得罪你了?快回來吧,急死我了?……
老爺說他去湖邊找過我,竟然沒找到。我估摸著他從我的身後走過,說不定也嘟囔過一句:“這人是誰?”。
灰毯子包裹著的我們,終於開始出汗,然後第三者洋洋灑灑的來了,我們不說話,它卻大聲哼哼著,仿佛節日一般。它們填滿了我們左手右手的空間,發起了大型的攻擊!我也終於為我一秒鍾的否定Off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那時候我們正站在這個湖前,一巴掌拍下去,在腿上拍死了五隻!單手沾滿了蚊血!還有幾隻逃逸了。腿上立起幾個苞苞,原來還有幾隻成功了!火力夠強,老爺也中了。我們火速從風景最優美的、當初吸引我的那張照片的湖邊,撤離,一路小跑。恨不能用所謂的“真氣”護住全身。
最好看的地方,最快速的離開。兩個人也還是無話,都忙著抓撓安撫身上的大苞小粒。
逃的遠一點才敢停下來,停在一個湖邊。
老爺沒怪我不帶Off。要是換了我,我會怪他。一念及此,我馬上主動認錯,他也不稀罕,蚊子一樣哼了幾個字:No Big Deal!
10公裏的Hiking路線,我們走了7公裏。老爺的頭上除了汗,皺紋,還有隆起的硬苞苞。那個頭臉平整,晴到少雲,整個輪廓小一圈的老爺不見了,他和我一起走向不惑。
他的不惑之後的第一惑是什麽呢?他是誰?空巢之後,隻有這個人是我尚有興趣的研究標本啦。兩個人的狀態使我常常有點恍惚,好像回到了起點,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但又不一樣,那時陌生中帶著好奇,急於建立共識。現在是鬆弛著,各自為政,隻不過中間多了一根鬆緊帶,是三十年時間攢下的隱形之帶~帶間張力衝沛。難得的是,我當初無限看中的,那一縷陽光普照,曆經這麽多年,還在。
心疼也不曾是誰的掌上明珠的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