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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文字在人間─憶王小波兼憶李銀河(3)

(2009-12-15 09:43:48) 下一個

留得文字在人間─憶王小波兼憶李銀河(3)

劉繼傑

 

我最後一次見到李銀河是在她出國前幾天,準備行裝的時候。我說李銀河你到了美國能不能把郵票給我留著啊。李銀河說,哎呀對不起,你說得太晚了,早就有人跟我預定了。

 

那大概是八三年左右的事兒了。李銀河走了大概一年左右,小波也走了。走了之後我們有通信往來,但不是很多。出國後要給很多人寫信,很辛苦,我有體會。你不寫別人會以為你看不起他了。

 

我研究生最後一年,也準備出國了。就寫信問小波,說你讓李銀河幫我打聽打聽,報那所學校比較好,不要太有名兒的,也不要太差的。小波回信說,我老婆建議你報北卡。她有一次開會,和哪兒的一個老頭兒教授挨著坐,還聊了會兒天,所以有印象。

 

於是我就報了北卡,也被錄取了,還給了我全額資助。北邊另外一所學校給了我半額資助。我還跟人家磨唧,說能不能多給點兒。後來沒希望了才去的北卡。去了才知道,北卡比那所學校強多了,總排名全國第十幾,我那個係是全國排名前五。

 

我做了博士研究生,那個老頭兒教授就成了我的導師。其實他並不老,隻不過頭發是白的。但資格倒是蠻老的,美國國家科學院的院士,一個學術領域的帶頭人。但人不愛張揚,那個領域那時還沒引進到國內,所以當時不是很為人所知。不過後來我沒跟他念完,博士也沒拿到。這是後話。

 

我問小波要帶點兒什麽。小波說別的不需要,帶點兒避孕套兒來吧。美國要花錢買,很貴,因此很珍惜,經常要忍著。而且花錢做愛不純潔,失去了愛情的本來意義。每每想起不免沮喪,因此往往不能盡興。別的東西都有人帶,但這玩藝兒不好意思跟別人說。

 

我臉皮兒薄,不好意思去要。我那新婚的娘子就帶著一張青春燦爛的臉,跑遍了京城大小藥店,要來了一大堆那玩藝兒,給我放進了行囊,到了美國之後,我生怕耽誤了一晚上,第一時間用一級快遞給小波寄去了。

 

國內還是有很多優越性兒美國沒有的。

 

又恢複頻繁聯係是我出國以後。哪會兒往國內打電話很貴,不能常打,沒事的時候就給小波打電話,從買什麽牌子的車到如何辦我老婆出國,都要和小波谘詢。給我老婆辦出國時需要經濟擔保,小波說這好辦,讓我老婆寫一份兒就好了。過幾天,寄來一份兒九千塊錢的經濟擔保書。

 

後來知道,他們兩夫婦不光給我老婆出過但保書,也給別的人出過,包括我們係不同年紀的同學。由此可見小波夫婦的古道熱腸。

 

我出來不久,小波有一次來電話,說胡耀邦下台了,留學生在給中央寫公開信呼籲,大家都在簽名呢,你知道嗎?我說知道這碼事兒,但沒人找過我。小波說,我現在就找你來了,你要不要簽?要簽我把你加上。

 

我說照說我是不同意胡耀邦下台的。但這是黨內的事兒,我就不好置喙了。我們連黨員都不是,就插手黨內的人士安排,這是不是有點兒太專斷了?一般和黨有關係的事兒我都躲得遠一點兒,因為我覺得跟我沒關係。

 

小波說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不管那麽多了。當初我爸爸活著的時候是胡耀邦給平反的,工作也是他給安排的。於我們家有恩。現在他倒黴了,我不說話就是忘恩負義。

 

小波上大學的時候,他爸爸還賦閑在家,後被胡耀邦請出來。那會兒已經做古了。

 

我說也對,那你就簽吧,我留在外邊兒,也有個照應。於是他和李銀河都簽了名兒,登在了報紙上。我沒有簽。現在想起來我當時有點兒太迂了,沒有考慮到國情。在我們國家,黨是全國人民的領導核心,黨的總書記當然是核心中的核心,關鍵中的關鍵了。牽一發而動全局。上麵打個噴嚏,到下麵就變成瓢潑大雨了。國家是黨的,那黨也是我們大家的黨。我是國家的公民,當然不能由著黨內幾個人胡搞了。因為搞壞了不是一個黨的事兒,國家和人民都要跟著遭殃。既是黨天下,那天下興亡,我這個匹夫也是有責的。不過這覺悟都是後來才有的。

 

其實我還有一個不是那麽理直氣壯的理由,都沒好意思跟小波說。我那會兒有點兒膽小怕事。不是因為我自己,是因為我老丈人。說來話長,但是還得說。當初我老婆跟我私底下好上了,她老爸不同意,因為我的政治背景不是那麽傲人的,而且有點兒複雜。我那沒過門兒的老婆和他老爸吵了一架,就離家出走了。照過去說就是與我私奔了。小波寫過一篇小說兒叫紅拂夜奔的,說得就是類似的故事,但不是以我老婆和我為雛型兒的。

 

我跟哪個後來成了我老婆的女孩兒不起波紋兒地結了婚。但裏麵還套著另外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因為這兒時間有限,而且跟小波沒關係,我就略過不表了。哪天有空兒了,我單獨碼一個博。這兒先賒上一筆,算我欠大夥兒的。

 

我本來說扯了證兒就算結了婚了,因為沒有娘家人出席,不好意思婆家單方麵辦婚禮,好像新娘子是走私來的似的。我媽不甘心。說好歹把你們同學請幾個來吃一頓飯,起碼是那麽個意思。於是我就把小波還有幾個單身的朋友找來到我們家吃了一頓飯,卻瞞著我媽沒告訴他們為什麽。那頓飯吃得很沉悶,大家都沒說什麽話,隻有我媽站在一旁高興地不住地勸菜。

 

我大哥幫我在東四七條的一條小胡同兒裏租了一間八平米的小平房兒,兩口子就紮堆兒過日子了。床是我自己做的,寸半厚的木棱子,用電鑽打了洞,再用直徑一公分的螺拴擰上的,上麵兒放一座樓都塌不了。那床比一般的雙人兒床寬,裏邊一溜兒是書架。象偉大領袖一樣,躺在床上隨手就能拿到書。

 

再把折疊桌兒的桌麵兒拆了,擰上一個大案板。可以切菜稈麵條兒。做完飯擦幹淨了當飯桌兒。吃完了飯,鋪上塊塑料布就成了寫字台。高低櫃兒是我那上大學沒學哲學但會做木匠活兒的二哥打的,上麵還有一台我那沒上過大學但愛擺弄電器的大哥自己組裝的九寸電視,黑白的。

 

小屋裏煤氣冰箱洗衣機樣樣兒全,但沒有上下水,也沒有廚房洗手間。水龍頭在院子裏,公共廁所在大街上。

 

我老婆隻有在他老爸不在的時候才偷偷兒回去看老媽一眼,有時我跟她一起去。去了能讓丈母娘好好兒看看我,還能多帶點好東西回來,她一個人拿不了許多。我那丈母娘也到我們那小屋兒看過我們,是瞞著老丈人來的。丈母娘對我們很好,但不敢得罪老頭子─那是天下所有丈母娘對老丈人的專用稱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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