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風景,漂泊的萍

一個隨緣漂泊的女子,一片不斷行走的風景……
個人資料
正文

我的苦難,我的大學(自傳連載 67)

(2010-08-01 14:34:35) 下一個


67 
寫作,像一根神秘的紅絲線,連起了我與《知音》非同一般的緣分。】

 

生活之所以千姿百態,是因為前麵永遠有拐角。

我的人生便不斷地出現著拐角,有的拐角呈現在我麵前的是災難和挫折;有的拐角帶來的是挑戰和機遇;有的拐角則帶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和好運。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出國旅遊。對於一個從小砸石頭、撿豬糞長大的農村姑娘來說,這是倒退八輩子也不敢想象的美事。但這種好運卻切切實實地來臨了。1997年底,我得到知音雜誌社的邀請——鑒於我給《知音》雜誌寫了一定分量與數量的文章,雜誌社特邀我參加海外筆會。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如範進中舉,欣喜若狂。

為此,我最應該感謝一個人——《知音》編輯陳清貧。他也該算是我生命中的一個貴人。如果沒有他,我也許不會與知音結下不解之緣。認識陳清貧是從19954月開始的,那時我還在服裝廠裏做技術員,業餘時間就是爬格子。最大的目標就是要轟開中國最著名的《知音》雜誌的大門。不僅因為它名氣響,更因為它的稿費也是國內期刊界最高的。受名利的誘惑,我每期都準時去書店購買《知音》,揣摩它的風格,研究它的文章,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它的版麵上。

第一次給《知音》投稿,我頗費了一番腦筋。不知道把稿子給哪位編輯比較走運。為此,我把《知音》雜誌每個編輯的名字幾乎都研究了一遍,最後還是決定,把稿子寄給一個叫陳清貧的編輯。他的名字給人的直覺不僅樸素、平易近人,還讓人覺得他是個踏實穩重、出身貧寒的可信賴的中年編輯。

稿子寄給陳清貧後,我每天盼望著消息。十多天過去了,我的稿子像斷線的氣球,杳無蹤跡。我耐不住了,有一天中午,趁一樓行政辦公室沒人,我悄悄溜進去撥通了《知音》編輯部的長途電話。可是,我要找的陳清貧編輯卻出差了。

又是忐忑不安的兩周過去。一個印著“《知音》雜誌社”字樣的信封終於落在了我的手上。信很薄,似乎沒有退稿。我心裏一鬆,迫不及待拆開信口,一張寫滿字的《知音》雜誌社的專用紙露了出來,裏麵還夾著一張名片。陳編輯的字是用黑水筆寫的,不潦草不張揚,像一根根土裏土氣的木頭樁子戳在信紙上。讀完這些字,我的臉開始燒灼起來,腦袋也嗡嗡作響——是給氣的!

那個陳清貧編輯居然如此批評我——“趙美萍你好,讀了你的稿子,第一個感覺就是:你對寫作真是一竅不通,既不知道用方格稿紙寫稿,也不知道寫一個優美感人的故事來打動編輯的心……”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陳編輯一定弄錯了,因為我向來都是用方格稿紙寫稿的,那些稿紙都是我從城隍廟批發來的、500格的上海明星紙廠出產的稿紙。至於不會編一個優美感人的故事——我自以為自己寫的故事已經夠優美夠感人了。是編輯眼界太高了吧!

我憋著一股狠勁,晚上一下班,就給陳清貧編輯寫了封回信——陳老師,您等著,我一定會寫一個優美而感人的故事來打動您的心。

人的才情很怪。有時候,心靈寧靜、快樂祥和反而寫不出好文章。但心情如果受到某種情緒的刺激或影響,尤其是受到蔑視或嘲諷挖苦,人的心就像一座憋氣的火山,急於噴薄而出!

三天後,一篇構思奇巧、語言優美、故事耐人尋味的文章被我寄往《知音》編輯部,依然寄給了那個“傲慢”的編輯陳清貧。

兩周後,一個特殊的電話打到了技術科,電話那頭,一個年輕好聽的男聲問我:“你就是趙美萍小姐嗎?”在我說了一聲“是”後,他說:“我是《知音》的陳清貧編輯。恭喜你,你這次寫來的故事終於打動了我的心,也打動了我們主編的心。你的文章將刊登在今年《知音》的第7期,標題是《飛走吧,我的天空從此破碎》……”

哦!老天開眼!沒有哪篇文章的發表讓我如此興奮!我捧著話筒,激動得簡直要語無倫次了。陳編輯繼續鼓勵我:“你的文字十分優美,我們的雷主編還特意讚揚了這篇文章呢!希望你再接再厲。”我兀自點頭稱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想想那時真是自卑而幼稚,隻是一個普通的電話,隻是與一位知名雜誌的編輯說了幾句話,我已經激動得滿臉緋紅了。

後來,那篇我在《知音》雜誌上發表的處女作《飛走吧,我的天空從此破碎》的文章被好幾家報紙轉載過,還被廣東佛山廣播電台的主持人反複朗誦。優美的文字與動人的故事打動了無數讀者和聽眾的心。我還收到了從《知音》編輯部轉來的讀者來信。

寫作,像一根神秘的紅絲線,連起了我與《知音》非同一般的緣分。

19957月到1998年初,我在《知音》極其子刊《知音·海外版》就發表了7篇文章。其中《告別最後的倫巴》和《打工妹難嫁上海人》等文章尤其受到廣大讀者好評。後來,中央電視台《半邊天》節目便以《打工妹難嫁上海人》這篇紀實文章為主線,采訪了我和其他兩位在上海打工的姐妹。這是後話。

《知音》雜誌社的出國筆會定在19983月。為此,我特意請假回了一趟老家辦出國簽證手續。父母聽說我要出國旅遊,驚異不已。繼父吃驚地問我:“那要不少錢吧?”當他聽我說,我不需要花錢,是人家單位邀請我去玩時,他更加吃驚得合不攏嘴。很快,全村人都知道我要出國旅遊了,當然是我繼父“輕描淡寫”地說出去的。那時候,去海外旅遊還是比較新鮮的事情。而對一輩子沒出過縣城的農民來說,更無疑於驚天大事了。繼父樂嗬嗬地在村裏接受著別人的祝賀和羨慕,好像從這時候開始,這個大半輩子被人看不起的老農民,總算在村裏有了一點麵子和尊嚴。

為了讓我出去旅遊時不至於太過寒酸,川取出了所有積蓄讓我帶在身邊,總共約5000元人民幣。那時候,這對我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我說用不著這多錢,他卻說:“還是帶著吧,以防萬一。”他陪我去買了一個深綠色的硬殼旅行箱,花了一百多元錢。

3月中旬,我向老板張華請了十天假,開始了我的悠然之旅。

312,在上海虹橋機場,有個怯生生的女孩拖著一個深綠色的行李箱,捏著機票,向出境通道走去。機場工作人員彬彬有禮地請她留步:“對不起,小姐,您還沒換登機牌也沒買機場建設費呢。換登機牌在21號窗口,機場建設費在那邊買——”工作人員揮手指點她方向。而她早就麵紅耳赤了,她像個企圖蒙混過關而被抓住現形的犯罪分子,慌亂而緊張地退出隊伍,拖著行李箱尷尬地走出去。

那就是我。第一次坐飛機的我。比劉姥姥進大觀園還丟人現眼的我。在後來的幾年中,我幾乎飛遍了全國的省會城市,但是,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在虹橋機場遇到的尷尬。

在飛機上,我又遇到了讓我如今想來依然臉紅的事。先是空中小姐分發飲料和點心,我想,這是在飛機上,東西一定很貴的,所以堅持不要。其實我很渴,也很餓。鄰座的一位女士一臉奇怪地問我為什麽不要,我掩飾說在家裏吃過了,不餓。當我發現這是免費贈送的時候,已經錯過機會了。心內懊悔不迭,又不好意思找空姐補要。

另一樁尷尬事是內急。我根本不知道飛機上會有廁所。也不好意思問身邊的旅客。就那麽使勁忍著。兩個小時後,當我到達深圳機場時,第一件事情就是衝向洗手間。後來想想,完全是自己的自卑在作祟,隻要我開口問一問,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何至於把自己渴壞、餓壞、憋壞呢!

當我趕到深圳指定的酒店,全國二十多名知音雜誌社邀請的作者已經從全國各地趕來匯合了,第二天即赴香港,然後飛往泰國。

到了深圳,又一層自卑籠罩了我。在那麽多的作者裏,隻有我的身份最卑微——打工妹。其他作者要麽是編輯、記者,要麽是法官、律師、作家等等。每個人都有著體麵的職業。在聊天的時候,有人隨口問我畢業於什麽學校?學的什麽專業?現在做什麽工作等等,我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放在如今,打工根本不是什麽卑微而羞於啟齒的身份。沒有學曆,也沒什麽好自卑的。但在當時,這些問題卻像飛鏢一樣,個個射中了我那可憐的自尊心。我想了想,帶著一絲虛榮的心理回答人家:“我是在複旦大學自學的新聞專業,現在在一家電子公司上班。”說完,我感到自己的臉頰在偷偷發燒。

讓我稍微恢複一點自信的,是知音雜誌社雷一大副總編對我寫作水平的肯定。雷總編是特意從武漢趕來深圳給我們送行的。在當晚的晚宴上,雷總編對每位作者都做了認真的評價和表達了由衷的感謝。在說到我時,雷主編用帶著湖北方言的普通話說:“趙美萍是這次作者筆會中年齡最小的,但大家別看她年紀小,這幾年卻給《知音》做了不小的貢獻,大大小小的文章發了六七篇。這個作者的特點就是文筆優美飄逸,故事浪漫動人,擅寫心情故事,是個潛力不錯的寫手,希望你繼續支持《知音》,繼續支持陳清貧……”

有時候,人的虛榮心是很容易得到滿足的,就雷總編的這席話,在別人聽來也許如春風過耳,但我卻銘刻於心了。

有時候,人的自信和自卑可能都隻源於他人的一句評價。

現在的我當然不會如從前那麽虛榮和自卑了,我會坦然而大方地告訴別人:我隻有小學畢業,做過采石女,端過盤子,做過縫紉女工……因為我明白了:人之所以活得沉重,是因為把過去的陰影壓在心上;之所以活得自卑,是因為總是在光明中注視過去的陰影。

[ 打印 ]
閱讀 ()評論 (4)
評論
五弟五哥 回複 悄悄話 人都有第一次,難免有些尷尬事兒,嗬嗬。
誠實自信一些,就會活的輕鬆多了。
plum8 回複 悄悄話 很想看到你以前寫的文章。
漂泊的萍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羅拉羅娜的評論:是啊,寫作有時候也要碰運氣的。
羅拉羅娜 回複 悄悄話 非常有趣,我都笑出聲了。我也是一直想當作家,可是最近遭遇了退稿,不,連回音都沒有一個,象泥牛入海。我準備了那麽多年,拿了不同的學位,唉!現在準備腆著臉主動去找編輯要意見。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