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本人是清純還是淫穢,我當然沒權下結論,因為我並不了解他。根據我極其有限的八卦知識,張藝謀應該算比較“清純”的導演,至少我沒聽說過他“潛規則”了誰,其他粉色新聞也不多,除了多年前與鞏俐的那段之外,似乎還沒聽到別的緋聞。
張藝謀與鞏俐那段,我是非常理解的,愛情來了,門板都擋不住,一個是才華出眾的青年導演,另一個是外貌超群的年輕演員,而電影是個需要激情的藝術,兩人擦出火花很正常。
至於張藝謀最終沒有跟鞏俐結為夫婦,我也非常理解,愛情與婚姻並不是一回事,愛情並不總是以婚姻告終,就像婚姻並不總是從愛情開始一樣。
總的說來,我對張藝謀本人的清純與淫穢就知道這麽多。
我這裏要說的是張藝謀對“清純”與“淫穢”的看法,即張藝謀的“清純觀”與“淫穢觀”。
據說張藝謀為了找一個“清純女”來扮演《山楂樹之戀》裏的靜秋,可謂耗盡了心血,他和他的助手們馬不停蹄地看了6000多個女孩,有人形容說像從前皇帝選秀一樣。
不過我們知道皇帝選秀是為自己選妻啊妾啊什麽的,而張藝謀是為電影選演員,這兩者在外部形式上雖有相似之處,但本質上不可同日而語,千萬不要順著“選秀”的方向想歪了,那就把張藝謀想得不清純了。
據說張藝謀選“清純女”選得心力交瘁,對記者感慨說:“現在的孩子越生越難看,漂亮姑娘都不和帥哥生孩子,全去找煤老板、有錢人、老男人。所以現在的90後,真長得不行。” (http://ent.ifeng.com/movie/news/mainland/detail_2010_08/10/1918189_0.shtml)
我感覺張藝謀這句話打擊麵太寬了點,一竿子掃了一船的人,搞得90後女孩子很不爽。而他把“帥哥”和“煤老板,有錢人,老男人”對立起來,認為“有錢的不帥,人帥的無錢”,這當然是很片麵很絕對的。我相信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既有錢又長得帥的男人的,張藝謀本人就可以算一個嘛。
張藝謀“選秀”的標準是這樣的:“靜秋不光漂亮,一定要青澀。所謂青澀,是未經雕琢的,本能流露的,這叫青澀。大家都說‘山楂樹’是純真愛情,我希望找到的靜秋,就是不演戲也要有青澀的感覺,那種很幹淨、很純淨的感覺!”(出處同上)
按字典的解釋,“清純”的“清”指水質清澈不渾濁,“純”表示無雜質,“清純”就是“清正純潔”的意思。而“青澀”原指果子未熟時的苦澀味道,引申為涉世未深的人表現出來的不成熟。
一個是“純潔”,另一個是“不成熟”,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張藝謀顯然是把這兩個概念搞混了,所以他踏破鐵鞋覓來的“清純女”周冬雨其實隻是一個“青澀女”。據報道,“張藝謀發現這位女孩雖已18歲,但卻像一張白紙, 對現實社會中的很多人情世故全然不懂。”http://ent.ifeng.com/movie/news/mainland/detail_2010_08/03/1876582_0.shtml
不懂人情世故當然可以算作青澀,但不能叫做清純。一個對人情世故一無所知的人,可能對別人的圓滑狡詐一點也看不出來,對人際關係也是一竅不通,說白了,就是有點傻帽,缺心眼,但那不等於她一定清正純潔,她完全可以是個自私自利的人。由於她不懂人情世故,她會無所顧忌地表現她的自私,引起旁人的不快,得罪一世界的人。
而一個清純的人,則可以洞察人情世故,但隻要自己處事不世故圓滑,不詭計多端,不坑蒙拐騙,那她就仍然是個清純的人。
也就是說,清純的人從外表來講,是天然去雕飾,從內心來講,則可以是出汙泥而不染。
小說《山楂樹之戀》裏的靜秋,可以算得上清純,但清純不是無知,隻是沒雜質,而不是沒知識。事實上,靜秋對人生對社會是很“有知”的。她見識過父母挨鬥的場麵,親眼看見父母從前的同事、朋友翻臉不認人。她也混跡於社會底層人物之中做臨時工,見識過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比如眼光勢利內心齷鹺的萬駝子,風流淫蕩滿嘴穢語的秦瘋子,年老體衰幹活偷懶的銅婆婆,性格豪爽大刀闊斧的張一等。她還看過不少世界名著,對人心人性都有比較深刻的了解。
比如她對騙子的看法:“騙人的人,品德不好;被騙的人,腦子不好。”“ 這世界上到處是騙子,罵也罵不死他們,罵也罵不疼他們。要怪隻能怪自己,怪自己沒眼睛,不能識別騙子。”
當她以為老三對她始亂終棄的時候,她開解自己說:“如果他不愛我,隻能說明我不值得他愛。”
這都是很睿智的看法,一個人隻能盡力從自己做起,把自己能操控的事做好,對於那些自己不能操控的事,指控沒用,強求也沒用,隻能事前預防,事後想開些。
當談到羅密歐沒有背叛朱麗葉的時候,靜秋說:“他沒有對朱麗葉出爾反爾,是因為他很快就死了。”
不用說,這樣的推理,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正確性。即便是對那百分之一的例外,做這樣的思想準備也不是壞事。
還有她的“做最壞的思想準備,向最好的方向努力”等人生信條,放到今天仍可以算作格言。至於平時與房東、同學、老師、熟人、家人相處,得知老三得白血病後的妥善安排等,我們都可以看出她是個很成熟的人,說話辦事都很靠譜。
但張藝謀按照他對“清純”的理解,千挑萬選,選了一個“對現實社會中的很多人情世故全然不懂”的周冬雨來扮演靜秋,並在影片裏極力突出這個“全然不懂”,自然是與原著的描寫背道而馳的。
張藝謀不僅搞錯了“清純”的概念,還搞錯了“淫穢”的概念。
他對《南方都市報》的記者說:“(原著)固然沒有性交,但寫的東西都很多,很淫穢的。(拍攝的時候)可以拿床單一蓋,可你拿床單蓋住,也得讓觀眾明白在演什麽,也是通不過的。因為中國沒有電影分級,八歲的孩子也要看,20歲的也要看。而且我也不太接受這兩張幹淨的臉,有許多挑逗、有性的衝動,我覺得他們很難演,我也不想勉強演員。 ”( http://nfzmlcf.blog.sohu.com/160272451.html )
有位網友很剽悍地反駁說:“這是什麽話?長得幹淨就不能有性的衝動?那他媽媽是不是長得不幹淨才有了他?他是不是長得不幹淨才有了他女兒?”
有些完全不懂邏輯的人肯定會指責這位網友對張藝謀和他媽媽進行“人身攻擊”,他們看不出其實是張藝謀自己在攻擊自己和自己的媽媽,同時也攻擊了所有有過性衝動的人,因為他那隱含的大前提是“我不能接受幹淨的臉(代表幹淨的人)有挑逗和性的衝動”,小前提是“周冬雨和竇驍是兩張幹淨的臉”,而結論是 “所以我不太接受他們有挑逗和性的衝動”。
這裏的小前提可以換成任何一個有著一張幹淨的臉的人,所以張藝謀能接受的隻是那些不幹淨的人有性衝動,那麽網友的反駁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張藝謀最不能接受的例子(他媽媽和他本人)一舉砸翻他。
那麽張藝謀所說的原著中“很淫穢”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呢?
小說《山楂樹之戀》中總共有三場吻戲一場床戲,這幾場戲對於推動故事發展和刻畫人物性格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為這個故事就是一個一直在擔心“失足”的女孩和一個一直想“得足”的青年男子,因為愛情走向自己反麵的故事:怕失足的主動要求“失足”,想“得足”的最終放棄“得足”。
文革是個視愛情如洪水猛獸的年代,凡是與愛情有點關係的文學作品都被當成資產階級的東西禁掉了,性教育當然更是不被提起。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靜秋,不知道什麽叫做“失足”,所以她一直小心謹慎,生怕失足,因為“一失足成千古恨”。
老三也生活在文革時代,但他比靜秋大很多,且有過戀愛經曆,所以他很清楚什麽叫做失足,男人的生理特性也使他無師自通地知道性是怎麽回事。
老三靜秋的第一場吻戲發生在靜秋從K市回來的那個夜晚,老三使了個小花招,說山楂樹下有個穿白襯衣的人影,可能是烈士的鬼魂出現了,嚇得靜秋轉身就逃,而他趁勢把靜秋拉到懷裏,強吻了她。
靜秋喜歡老三,本來是不反感老三這一吻的,但她因為毫無經驗,所以無所適從,又害怕這就是“失足”,所以膽戰心驚。後來老三背她過河的時候被老二看見,她更加害怕了,開始在旁人麵前疏遠老三。
這是老三靜秋愛情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在那之前,老三是有把握的,處於主動地位,追求之中帶有一點霸道的意味。但被靜秋反對和冷落之後,他開始誠惶誠恐,不知道靜秋究竟是不喜歡他的親熱,還是怕旁人看見。如果說是怕旁人看見,但靜秋又不怕旁人看見她跟老二好,於是他的愛情有了一個假想敵。而後麵因為靜秋得知他有個未婚妻,便徹底不理睬他了,更使老三陷入了無盡的惶恐之中。
第二場吻戲發生在江邊那個涼亭裏,老三帶來丹娘的絕交信,終於贏回靜秋的信任,但他已經不敢放肆地親熱靜秋了,是靜秋叫他也躲到軍大衣下來,他才敢試試探探地躲到了軍大衣下,後來又在征求靜秋同意之後,小心翼翼吻了她的臉。
第三場吻戲發生在一次江邊約會時,靜秋在解除誤會之後,已經全身心地愛上了老三,不僅盼望與他見麵,還希望他來親熱她。但老三怕控製不住自己,不敢碰她,她不得不旁敲側擊提醒他:“你是不是怕熱?”
老三這樣冰雪聰明的人,對小姑娘的暗示當然是聽得懂的,於是摟住靜秋,並用頭輕輕觸碰了她的胸,讓她享受到愛撫的甜蜜。
小說中唯一的一場床戲發生在縣醫院高護士的值班室小屋裏。靜秋得知老三得了白血病,做好了與老三同赴黃泉的準備,失什麽樣的足都不怕了。她主動要求老三留在高護士的值班室,主動叫老三上床來,主動脫下衣服,為的是滿足老三今生今世的願望,讓他死能瞑目,也讓自己死而無憾。
而老三,每次見到靜秋都會有性的衝動,一直以來都在想著帶靜秋飛,但現在麵對靜秋的敞開,他想到了她的後半生,在那個封建思想異常濃厚,男人把女人的貞操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年代,他非常清楚“失足”對靜秋的後半生將造成什麽樣的危害,所以他放棄了今生唯一的一次機會。
這樣的愛與性,悲壯得催人淚下,美麗得令人透不過氣來,但在張藝謀眼裏,卻是“淫穢”的,真叫人大跌眼鏡。
張藝謀在影片裏砍掉了上述所有情節,還抬出“審查製度”替自己撐腰,但他在影片裏不僅拍了床戲,還拍了半裸的男女主角在野外調情的鏡頭,說明“審查製度”隻是一個幌子。
那麽具體到“床戲”,張藝謀眼裏的“清純”是什麽樣的呢?我們在電影裏已經見識過了,真可謂大開眼界。女主躺在被單下,男主躺在被單上,然後男主摸了女主的臉,再把手伸進被單,向女主的腿間摸去,最後被女主抓住,悻悻而退。
原來在張藝謀眼裏,原著中因愛而生的擁抱接吻愛撫是“淫穢”的,而影片中不談情不擁抱不親吻的摸摸捏捏反而是“清純”的,張藝謀對性愛的審美觀真是詭異啊!
把張藝謀的“清純觀”和“淫穢觀”結合起來,我們得到這樣一幅畫麵:用小禮物小關照贏得一個青澀的“對現實社會中的很多人情世故全然不懂”的女孩的芳心,與她進行一場沒有情話、沒有愛撫、沒有前戲、沒有性衝動的摸摸捏捏,這就是張藝謀心目中的“純愛”。
以前的張藝謀,一直是供在高高的電影藝術殿堂上的神,我們隻看見他在那裏叱吒風雲,揮斥方遒,不知道他對愛情和性的審美觀是怎樣的。這一次,通過他的“選秀”,通過他幾次答記者問,特別是通過他拍的電影《山楂樹之戀》,總算讓我們有機會一睹他這方麵的本來麵目:
原來張大導演的愛與性的世界真的像大西北的黃土高坡一樣:貧瘠,荒涼,落後,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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