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

如果您喜歡看小說,大概就來對了地方。因為我會在這個空間裏貼篇小說。 《奔月》是一篇有點穿越的小說,但穿越不是它的目的,甚至也不
正文

奔月(二十九)

(2009-10-20 09:07:24) 下一個
二十九、

聽到這話,嫦娥的表情張惶起來,“道長,特地受邀而來,論理兒我不該無故匡駕離席
,可是月宮的規定……超過晚上醜正時分以後回去,是要向天庭打報告的……..”

師父擺擺手:“你不用解釋,我知道這個規定。兔子那年跑出來趴踢,回去晚了,為這
個麵壁過,我聽說了。”

“那麽……..”嫦娥嚐試著建議,“明年中秋,咱們……,下回分解?”

“那怎麽能行?善其始者,慎其終。”尚之聖熱烈地抗議,“熱辣辣正聽到要緊的地方
,姑娘這一去,這一年讓人怎麽過?”

“說的也是。唉,姑娘,不是老道批評你們女同誌,你們女的說個話,老也分不清個主
次幹線,一張嘴就跑題,一跑題就到十萬八千裏外。本來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事兒,羅
羅嗦嗦,活人也能給你們急死。為什麽當年我受不了,要出家當道士?因為我老婆也有
這個毛――,oooops!”他謹慎地切斷了話題,四下張望一下,發現尚正色迷迷看著嫦
娥,根本對他說些什麽充耳不聞,“嗯坦!”他故意重重咳嗽一聲,“這樣吧,我們把
酒席挪到月宮繼續進行,如何?”

“好好好!我舉雙手雙腳讚同!”尚之聖歡呼。

“姑娘不反對吧?”

“這……”嫦娥有點擔憂,“照理說是不應該的,不符合規定呀。不過算了,我
roommate兔子也不是沒帶過朋友回去,我也睜隻眼閉隻眼讓她過去了。再說咱們就是朋
友們敘敘舊而已――”

“很好,很好!”師父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時候不早了,現在咱們就動身吧。”他說
完,伸出食指――食指的指尖上微微發出一種青光――向他的前、後、左、右分別比劃
了四下,說時遲那是快,他們的酒桌附近方圓三米的地麵處,立即現出四道整齊割裂的
青線,像是被整齊的經度、緯度線所切割成正方形的美國地圖上的科羅拉多州!這個總
麵積為九平方米的四方型科羅拉多――其中心是一張圓石桌,周邊有四個石墩子,一女
二男――正像一方阿拉伯飛毯,輕輕地凸起於地麵,振翅欲飛!

我看得完全呆住了!

忽然,師父的身子動也不動,出其不意地大聲怒喝一聲,“出來吧!”

我在0.000001秒的時間裏就已經反應過來,他老人家叫的是我。從我進入嶗山,該老頭
每次與我說話,都使用同樣的、憤怒的祈使句形態。這與我們那位嘴碎、性急、較真兒
、脾氣暴但心腸好的老係主任完全一脈相承。文革中,紅衛兵揪鬥他,逼他承認“裏通
外國”的罪行(老係主任是五十年代初留蘇的),要他承認自己是“蘇修伸到中國的一
隻黑手”,他不服,跟那個吸著煙斜著眼等著他服軟的革命小將氣乎乎地講理:“黑手
??小年輕,我說你見過蘇聯人嗎?老毛子都是白手,本人是黃手,哪來的黑手?”―
―結果被不客氣地用煙屁股教訓了一頓,後來臉頰上還留了個疤。說起來,那時的十六
、七歲的小孩,真他媽天性殘忍。

我慌慌張張從樹後跑了出來,“等等!等等我!”――幾乎是下意識的。我踉踉蹌蹌撲
向他們的方舟。

那個九平方已經啟動,離地麵有40厘米了。師父高高在上,故意氣我似的白了我一眼,
“你確定你想去?可別後悔――”

我連滾帶爬往船上跳。“去去,怎麽不去?”――我已經把蒲老的囑咐忘在九霄雲外,
“噯,哪位給搭把手?這個沿兒忒他媽高了!”方舟又升高了40厘米,像載貨卡車的後
車廂似的,我這個有肚楠的小胖子幾乎爬不上去,還是師父扯了我的道袍領子一把,把
我提溜上來。

儒生尚之聖顯然不認識我,狐疑地問道,“這小子是誰?”

我驚魄未定,撣著袖子上的土,呼哧呼哧吐著粗氣。

“劣徒王七。”師父笑道,“入門最晚,又頑劣不堪,不喜讀書。不過資性倒還聰明,
老道也知道未免慣著他些了,嗬嗬…….不過我嶗山派掌門,曆來傳得道不傳賢長,傳
聰悟不傳駑鈍,所以…….老道的意思,早點讓他曆練一下……..”

他說完,長嘯一聲:“起――起―――起―――”

我隻聽到兩耳生風,兩肩寒風徹骨,電光石火間往地下一看,太清宮已經縮小成為一個
黑點,再一眨眼,這個黑點也不見了!隻看到一個亮亮的銀白的形狀,像一盆洗臉水,
我驀地悟到,這是渤海灣!再一眨眼,這盆洗臉水也不見了!看到更大的一盆洗臉水,
想必是黃海和東海吧……..我兩眼一黑,幾乎暈過去,身子晃了幾晃,差點往外摔出去
,幸被嫦娥出手扶住。

她緊緊扯住我,手心溫暖而堅定,體貼地說:“怕,就閉上眼好了。”

“謝、謝、謝姐、姐!”我嘴唇哆嗦著說。死命閉著眼睛,瞎子似的死死握著嫦娥的玉
手。噫,本人遊聖地亞哥時,最中意的遊戲是在海灘玩過山車,最過癮的事是在海洋公
園看3-D驚恐電影――那種椅子上下亂晃的模擬飛躍冰川的恐怖飛行探險之旅。當時…
…..沒覺得自己如此膽小如鼠嘛。

隻聽尚之聖在一旁頗不友好地說:“想當一隻鳥,卻有恐高症……”

“啐,你不恐高,就這樣輕嘴薄舌的笑話別人?”

“恐!怎麽不恐!小生此刻也恐得厲害!姑娘還能勻隻手給小生握著嗎?”

“好哇,你罵我像八爪魚!”

“豈敢!豈敢!”

我是泥菩薩過江,根本顧不得了,隻能由他們打情罵俏去,不由恨恨地想――師父呢?
難道您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舉世著稱為冰清玉潔的嫦娥姑娘這樣輕浮地思了凡?

我終於在耳側呼呼的風聲中聽到師父出馬了,他與嫦娥沒話找話地閑扯:“……那誰,
上去後最著名那句話說什麽來著……”

“哦,他說:‘這是我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

“不是這句!姑娘,你怎麽老答非所問!”師父又發急,“我問是另外那句,比較有深
意、令人費解的那句!”

尚之聖搭腔,“道長莫非是想問,當尼克鬆問他‘暈船嗎?你們?’,他的回答?”

“暈船!”師父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阿姆斯特朗是劣徒王七嗎?暈船?哼,笑話!”

“哦,我知道了,”嫦娥恍然大悟,“師父莫非指的是那句――‘祝你好運!高斯基先
生!’?”

“對對!就是這句,”師父激動的聲音,“我一直搞不明白,這高斯基是NASA地麵指揮
部的某人嗎?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話是什麽意思?”嫦娥與尚之聖不約而同一起脫口重複問道。一個大大的問號,充
斥著他們餘音嫋嫋的升調問句,蔓延開來,幾乎不能為我們的九平方所容下。

我仗著有嫦娥握著我的手,壯了壯膽子,將眼睛壯烈地上下一睜,正看到他們仨麵麵相
覷地看著對方。神色中都充滿困惑。

在這一刻,他們三人的造型觸動了我收看中國電視劇以來最慘痛的記憶:張紀中新版《
射雕》。

首先,老尚的萬字方巾已經給風吹沒了,長發像稻草一樣打了無數亂結,一身白袍被吹
得灰撲撲,臉蛋兒凍得通紅,像村姑健康紅潤的麵頰上又塗了一層胭脂。他使我想起倍
遭唾罵的周傑所飾演的倍遭唾罵的楊康,後者本該風流瀟灑的白衣王孫形象給活活塑造
成比討飯化子還不如的埋汰模樣。

嫦娥的一頭青絲吹得漫空飛舞,活賽美豔恐怖的梅超風姐姐。

師父呢,他的一襲青袍下裾微微幅動,白須雜亂,麵容古板質樸,不苟言笑,像絲毫不
邪、反而正經得要命的紀中版黃老邪,又像隨時可以高吟一曲愛國主義的《離騷》並驅
身投入汨羅江的屈原大夫。

身邊飛速地飄過無數淡黃的雲朵、淡黃的星星。

我掙紮著從紀中版《射雕》的慘痛回憶裏出來,強忍著暈眩,給他們三個被好奇折磨至
死的人提供我所知道的標準答案:“是醬紫的――阿姆斯特朗小時候,跟他弟在後院打
籃球,結果他弟把球打到鄰居的臥室窗前。他們家隔壁住的是高斯基夫婦,當他彎下身
去撿球時,結果聽到高斯基太太對高斯基先生大聲吼叫說:‘口交?你丫想要口交?!
等那隔壁的小屁孩踏到月球上的時候再說吧!’”

“滿嘴胡唚!”師父暴喝一聲,“劣徒!外客當前,你怎麽一點沒有羞恥!我的老臉都
讓你丟光了!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把你推下船去!”

我心灰意冷,重新閉上了眼,懶懶的。瞧瞧,這就是講真話的後果!

“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然後我聽到嫦娥咕噥著,“我家那死人有時也這樣要求,我
總是罵他,‘豬頭,想得美!你先問問王母娘娘願給你blow嘛?她願意我就幹。’唉,
一語成讖哪!”

一股巨大的、像泰山一樣巨大的寒氣撲麵而來。與此同時,飛船被一道晶瑩的黃色光暈
所籠罩,這光暈並不比正午的日頭更強烈,但是它仿佛由世上最美的水晶折射而出,照
在我們身上,連五髒六腑都感到晶瑩剔透。

“要著陸要著陸了!休斯頓!休斯頓!”尚之聖激動地大聲叫嚷起來,“十、九、八、
七、六――”

隨著“咣當”一聲,我們的九平方摔入月亮的表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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