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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與魯迅不是啟蒙者而是蒙人者

(2010-05-17 06:42:41) 下一個

啟蒙者之蒙,誰啟?——愚者千慮之一
鈄東星

百年中國,不斷四海翻騰,波詭雲譎,其中有一不變主流:以新主義顛覆舊仁義!兩者貌似同有義理存焉,而仁者以愛人為正義,主義份子則以主子(長官、老板)旨意為公義;一字之差,謬以萬裏矣。我同各種主義打了五六十年交道,深知“主”字厲害,什麽“義”都變成不義,最怕老了再上當。煩主義,就失語,困於此三十年矣。

離群索居,孤陋寡聞,從《微痕》諸賢一再稱引中才得知,素所敬重的李慎之先生嚐有專文論《中國文化傳統與現代化》,正是我縈惑三十年的老大難題:如何昭雪曠日持久的批孔運動這場最大的思想文化冤案,又能給中國出路提供個有土特產價值的參照?忙托人覓得,細讀再三,說實在,這是慎公第一篇令我失望之筆。惜公已作古,無法請益;不說,則此文影響甚廣,幾成民主改革派的定論,我既治此業,當講點實話。躊躇數月,還是坦陳鄙見,聊勝於灰飛煙滅吧。

慎公此文,旨在老革命想幫後繼者“推進現代化”,其誠可感,時有睿智,這且不表。不過,“現代化”中國官商比誰都起勁,已不再是卄年前學者鼓吹的美妙夢幻。馬恩早已揭示資本一來到世間就充滿血腥卑汙,何清漣女士更以經濟數據證明在中共四項基本原則統治下官倒現代化,不過是誘獵國民的巨大《陷阱》,百姓漸已體驗到滅頂之災的惶恐。在毛公年年月月處處事事搞“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時,能提出現代化當建國任務,是大仁大智;而今已將天、地、人、物一切都榨取為私人資本的惡勢洶湧不可止,再喊什麽現代化,已成馬後炮,早非先覺。該文主要篇幅是用“專製”二字概括幾千年的文化傳統,將此作為中共專製的根源,這是無賴祖宗,盡悖天翻地覆慨而歎!又說專製根在百姓“子民”(求政府保護)心態無“公民”(獨立於家國之外)意識,以至鄧小平想“肅清封建專製遺毒”也無計可施,隻好專製至今了。上賴古人不足,又下誣今民矣,鄧想民主而百姓不答應?是啟蒙還是蒙人?提出虛幻的“回到五四”當出路,不思時世巨變。

說實話,舉世皆以貪利為心,我看不見出路,餘悸在心,也不敢以筆舌與屠刀比“硬道理”,故不談眼前官、商、文之虐民誣民。但曆史事實要澄清,分三篇談愚者三慮:先說“五四”教訓當記取,次辯傳統“專製”諸例皆不實之誣,最後揭明傳統真專製之毒論,正是慎公以為“有曆史合理性”之法術權勢家(以《商君書·開塞(啟蒙)篇》為例)。諸公多是受五四革命文化熏陶成長,又飽經不實誣陷之苦;痛定思痛,“已所不欲”勿施於民、亦勿強加於古,總該牢記在心吧。

(一)

五四痼疾:“隻知主義之可貴,不知中華之可愛。”(章太炎語)

“回到五四”不可當出路。社會情勢已大變,今非民初之比,回不去的。

中國四千年革命,曆來由暴政虐民不堪忍受引發,除暴安良而複歸於治。五四完全兩樣,情景有似“諸侯力政,處士橫議”之戰國,正是“遊士馳說之秋”。戰國諸子爭鳴的結果,是秦皇滅六國吞八荒;五四文化革命烈火,燒出全國山河一片紅。秦始皇絕不與馬列同道,而文化為政權鳴鑼開道,功能相似。

清帝室“遜位”後,地方仍由舊軍閥盤踞,北洋執政如走馬燈;民國初建,流品極雜,社會不穩,三民難行,辛亥舉義至1931年民國政令方告統一。(同而今久經長期黨、軍內外殘酷惡鬥而最終結成之政治思想集權體製,全然不同。)各列強之各主義,正紛至遝來,各以新異吸引富貴子女之維新文士;書生治國無能,而意氣大發,急欲以洋主義徹底改造國民天性,鏟除中華文化命根,一新天下如列強。所謂“新文化革命”者,既非集中火力從政治上批判君主專製(沒出一部力作),亦不問國計民生之急需(知青從來不關注此類形下俗事),唯以洋主義誣民毀古自鳴其能。既自居新救世主,中山先生苦求之“三民”(唯此切合國情民性)亦自然不入“革命”法眼矣。啟蒙隊伍,初隻是北平知青小眾,口稱“大眾”是為號召之便,唯有讀書高之少爺小姐,固未嚐專製毒、不見大眾苦者也。憤青最憤還在自身戀愛不自由,最恨家長包辦之婚姻,而傳統卻教家之親睦為國之治平的根本,可惡!故新文藝無不竭才盡智渲染家庭黑暗,以鼓動叛家出走求新生,標榜革命。周樹人留日歸來,更一步進到頂:全部曆史隻“吃人”二字,罪源在孔教,掃蕩一切才見光明!是則改造黑暗社會勢必依“我主”非民主也,而彷徨無計實現。李大釗、陳獨秀出而指明蘇俄革命道路,有科學理論,必勝無疑!任何群眾運動都易使青年興奮失常,代代知青總是誰的調子高就跟誰跑;一與政府衝突,哀兵必勝,帶動整個文化教育界日益左傾,國民政府從未能控製社會文化輿論。於是結黨,愈戰鬥愈勇狠,打倒非本主義的一切,革命由文化始煽、激為武化推行,勢必走向你死我活也。天賜日寇打敗國軍之良緣,國共強弱大轉折,五四火炬終燃出全新天下。延安整風,為以黨性改造人性;五四人燒烤出爐後,皆成以意識形態治國批人之能臣,一係列鬥人運動,無不由大批判開路。領袖指示,理論立威,文藝壯勢,人人請罪,黨性又進而化為毛性馴服工具。手執毛義千鈞棒,上打彭總少奇恩來耀邦紫陽,下打古今中外形形色色異議,常識與良知聞風喪膽,戰無不勝。民之主與黨之奴一身二任,主子奴才已難分難解。慎公追隨魯迅將古今人等一分為二:非專製即奴隸,全不中肯綮。五四傳人深心最自蔽處,在不知平等待民,拒斥孔教“已所不欲,勿施於人”。《書·多方》成王告誡:“惟聖罔念(無所反省)作狂。”即使聖智(如魯毛),不反省亦變作狂人妄行,何況文化精英耶?而今富貴與貧賤已懸隔天壤,不以常人平等自待,則什麽民主、自由、科學、法治都是治民術語,隻會製造新的不公正。平等待人,則不論古今文化、洋人土著,凡能解民於倒懸者,皆當擇善而從。大千世界,憑什麽自立一義就去主宰一切人與事!前車覆轍,精英當鑒。

“五四反帝反封建!”更屬子虛烏有。“封建”是三代將天下土地人民分封建國、各自治理的古聯邦製,“天子”是禮儀上的“共主”,非事實上霸主。(慎公言而未明)秦始皇滅六國行中央集權皇帝獨裁的新製,封建就已被消滅二千多年了。(郭沫若謂秦始皇反的是奴隸社會,純係革命胡說!)五四無封建可反,進口的唯我獨革主義,正可以複活秦始皇暴政。反帝是當初遊行的起因,很快就各奉東西帝國之主義合力大舉反中華了(甲午海戰清軍敗於日,反清誌士興高采烈,革命者心理邏輯,每近漢奸也)。文化領軍胡適從五四到二戰日寇侵華,一直反對抗日,“一抗中國就亡”。周樹人作人兄弟,終生親日如兄如弟,而憎國民性劣、仇國學如死敵,超過任何中外學人(日本侵華學者猶讚賞“衣冠唐製度,文物漢宮儀”也),已眾所周知。陳獨秀以共產國際為領導,教義本就“工人無祖國”,是國際革命主義。棄古文古詩、廢滅漢字漢語和中醫中藥,連中國人種也自西洋遷來才有,都是名噪一時的名學者新學問。總之,隻有徹底殖民地化中國才有救,是五四文化共識,學帝如恐不及,誣華唯恐落後,運動者誰曾反過“帝”?大講仁義禮智國貨,浴血抗日而國竟不亡者,是五四傳人最切骨仇恨的蔣公國軍,真是奇跡(二戰慘敗而不能亡,舉世隻有蘇、英與中華民國)。中國幾千年文化極其複雜而多變,而誌在以洋主義滅中華文化為革命者,始於五四。(洪秀全那場天父天兄鬧劇雖有強烈造神情緒,卻缺乏主義文化,可不計。)

“五四提倡民主與科學!”口號確實有人提過,並非革命主流,更未實行。原因除國內外交相影響的殘酷鬥爭超出理論設計,更由於提倡者自己始終蒙在“主義治百病”的鼓裏,不究民國實情,不明“民主”“科學”究為何物。學者說是西方特產專利,源於古希臘城邦;不知雅典三萬市民能以音樂與健美為榮,晚上看完悲喜劇就公民橫議、政事公決(蘇格拉底處死亦民主決定),是城外有三十多萬奴隸(非人)養著公民。資產階級以科學發財為資本反君主神權後,漸行資本壟斷專政,勞工赤貧;馬列倡“剝奪剝奪者”而專資產者政,想由此過渡到無階級、政黨、國家、城鄉、腦力體力差別之終極世界。故“民主”本有財主、貧主兩型,同屬貧富相互專政。孫中山鑒於此兩敝,創民族、民權、民生三義一體為建國綱領,耕者有其田而節製私人資本,惜齎(jī)誌以歿,“革命尚未成功”而民國內外多事矣。中共在偏安(毛語)延安時嚐行民主“豆選”,選出後聽民聽黨?尤其重要。經濟危機與二戰大禍後,東北歐一些小國不事內外霸權,折衷資本、共產兩製而去其惡,官謙民安,殆近民主矣,卻與中國無緣。中國君臣堅守蘇政製而行美式斂財術,集兩惡成一新特色,對外代表全民稱貧主,於內殺雞取蛋行財主,則民主與專政事實同義,無話可說了。五四“民主”口號,隻在抗戰結束、滿目瘡痍之際,在重慶對蔣公大喊過一陣,分明是中共推翻民國爭取民心的一時策略,並非主義。

啟蒙學者死守魯迅“不讀中國古書”,所以不知遠在雅典奴隸製之民主前,《尚書》《左傳》已屢言“民主”!名起於事,出於曆史需要。古昔有強大氏族首領“蚩尤作亂,延及於平民,罔不寇賊”。民不服,又“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腥聞於天。(《尚書·呂刑》)先有刑法虐民之惡治,而後有堯舜德治:以身德教化天下,各族內皆行“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而親睦,老弱不得遺棄,鰥寡孤獨不敢欺,百族睦則天下和,無爭奪相殘則虐刑可廢。德治非堯有恩德惠天下,隻是倡導百族敬愛互助,禁止爭奪相殺,教民揚善止惡。君以正身為教即其正治,“政教合一”與歐洲內涵全不同。代代尊為聖,形成民族傳統。後夏桀、殷紂暴虐不為民作主,商湯、周武討伐而“作民主”。三代“民主”即君“為民之父母”,將民作子女保護,地位是“君主”,職能則“民主”,二者異名同實:因“君者,群也。”離群即不君,所以君民可以“和而不同”。為政之理在順民以治民,逆民即“君不君”成“獨夫”,被革命。這就是被啟蒙者批判的公式(君主=專製、子民=奴隸)的曆史真相。西學以民主反君主,理論上似比古中國先進百倍;然中國先哲針對任民自主而“廢君論”指出:“天生烝民,不能自治,而樹之君。”民之性“合之則聖,散之則愚。”(《管子》)反壓迫時萬眾可一心,自由了就百姓百心,勢不能自治,故又推舉統治者,皇帝、主席、總統皆君之殊名也,關鍵在仁君暴君,製度死而人活,永遠如此。故清末民初之思想者,多言“君民共和”,以免君主民主相惡鬥。從古帝先王到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鄧小平,待民之心仁與忍,關係萬民苦樂之巨,是鐵的事實;今之啟蒙者一鍋煮之曰“專製”,隻表明愚而誣,不說明見識高出千古。不辨民情苦樂的任何主義口號,都極易流為假大空,無分古今左右。且歐美民主之所以隻反君主製,因有產者隻缺政權。現代中國百姓不獨憎君主專製,同樣恨財勢橫行;不能擺脫富與貴雙重奴役,同樣生命不保!不準國家幹預富豪鯨吞國資的論調,盡悖民心。故啟蒙者之“現代化”,實為二百年前歐洲資產者之陳貨,絕非中國人民之寶貝也!

愛因斯坦視“科學”隻是手段,價值需看是為虎狼食人添翼,還是用作解民倒懸之利器?西方科技本是工商謀財之器,二戰後又發展為意識形態性的理性工具,中國現代化中更推廣為坑蒙詐騙、毒化天地人心的金招牌。歐美四五十年來,對唯科學主義之患,多有批判,五四人渾然不知。李大釗、陳獨秀們隻認馬列是科學真理,自不待言。胡適倒一生信奉杜威的科學實證方法,竭力貫徹到中國。其“科學”建樹為:力攻漢字與古文“野蠻不科學”,力倡用拉丁字注音再過渡到世界語(簡化字隻是起步),[魯迅更斬釘截鐵:“漢字不滅,中國必亡!”由仇道德文化竟然大躍進到敵視漢字!其“徹底”到無底,可見“科學”一斑。]呼籲全國中小學盡廢古文教白話寫白話(其效果如何,可看《胡適口述自傳》唐德剛以過來人加的《注》),大力試驗倡導以白話詩取代古典格律詩,堆砌一連串洋人名作新詩示範;用版本學代替思想史,以考證破除宗教迷信(禪宗),談小說也隻求複原善本(此則不及魯迅《小說史略》遠甚)。這一切以“科學方法”毀滅人文精神,組成其追求的“中國文藝複興運動”。白話代文言、學術隻堆資料不必思想二事,至今不廢,這已是五四科學首領的最高水平了。民國在很有限的安定年代,各科傑出專家迭出林立,皆國民政府與傳教士熱心倡導、工商各界大力襄助及其主學政者辦學甚得其法的結果,非五四狂飆之力;這批一流科學專家成材後,不是被五四精英打跑也批臭了,無一幸免。毛公唯一褒以“五最”、贈予“我們無產階級的聖人”、至今供若神明者,革命殺傷力則有餘,科學如實,卻非性之所近。五千年文明“吃人筵席”一語棄絕,“不讀古書”誣盡古人才智,小說以捏造棲身土穀祠之阿Q劣行概括四萬萬五千萬同胞而享譽,雜文則拾取日本滅華共榮論與歐美傳教士羅織的卄幾種“中國人劣性”為投搶匕首,文壇盟主苛辨敵我,遇有異議或偏離左翼者,輒鳴鼓猛剿、必置死地,成為毛黨反蔣的第二戰線旗手,至死“一個都不寬恕!”其誣民仇古、唯我獨革之堅決徹底,現代文明世界中堪稱獨一無二!魯聖教育中成長的幾代知青,在文革初全麵破四舊立四新中,以高幹子女為核心的北京師大毛衛兵還在紅司令號令批林批孔前七年,即以靈敏政治嗅覺搶先浩浩蕩蕩直殺曲阜,瘋狂砸孔府、焚孔廟、挖孔林(孔裔墓群),劈棺抬屍遊行批孔,掠奪數千年文物珍寶,發“戰報”號召各地立即仿行,目的隻求“大樹特樹毛澤東思想的絕對權威!”全國隻有《魯迅語錄》與毛寶書裝禎一式,打砸搶威力同等。誰能說清魯聖“掀翻”“掃蕩”“踏平”一切傳統文化的口號,是科學還是狂迷?口號一旦武裝知青,再由不得始作俑者了。“三孔”者中華至聖之地也,幾千年國亡而強虜入主,內亂戰火屢起,日寇荼毒尤慘烈,然內賊外寇猶禁犯聖地一草一木。當代民族劫火,是五四精英文化所點燃,非流氓無產所敢為。(王元化先生力言五四當反思,惜所引杜亞泉“流民暴力論”,雖知“小人之德草”,未見“君子之德風”也。)現代魯毛二聖欲立己義獨威,竟遷怒二千五百年前先師不聽命,橫掃古今四海為“封資修”三字,狂妄撐破天矣!“科學”非稀罕物,尊官弱民、富豪詐財、強軍爭霸樣樣離不開科學。近代專製強權和科學半點不衝突,隻未見有解民倒懸之科學耳。剝削改稱管理即科學,毒物列出分子式即科學,發財改名發展更是全球硬通之科學……科學是富家子,非貧能養。(西醫藥之成果,專為富豪操心;中醫藥則盡心於天下常見病常用藥,仁醫為救民也。即此可悟中西技藝之異途。)能將天地人通吃又塗塞天下聰明者,“科學”至上也,能毀滅人類地球者,科學神力也……世事已至此,仍舊以“資修”反“封建”為“民主科學”福音,欲啟國人之蒙,豈非有“好為人師”之癮乎?孔子曰:“溫故而知新,則可以為師矣。”五四如故,何足為師!

縱觀百年血火劫難,勞力者生存所以艱難,在大自然自古提供的活命資源,被官與商徹底劫奪。勞心者(憂國憂民,不隻知識分子)命運悲慘,因抗爭邪惡的良知未泯(但能橫下心害人自肥或麻木不仁,東風西風都能左右逢源)。合勞力勞心而論,真啟蒙者之急務,至要在為蒼生活命保存點士類良知;在絕境中給過我們一絲人情的,正是勞力賤民,而非文化精英。士為生民立命,這一中國傳統道德的內核,為任何異族文化所欠缺。摒棄主義成見,平心試讀《論語》《孝經》《孟子》《孔子家語》《禮記》之類傳統經典,和現代文化霸權的“富國強兵至上”“私富神聖”對比想想,即可知人文當何去何從。百事皆可待,而民命不可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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