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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女性蘇格拉底(一)

(2010-04-13 09:45:19) 下一個

中國的女性蘇格拉底(一)

――紀念張誌新就義 35 周年

○劉利華
公曆 4 月,春回大地,綠滿枝頭、鮮花競放、生機盎然。中國古人從天人合一,順天承運考慮,即使是皇權專製時代,也還是製定出春夏行賞,秋冬行刑的治政規範,一般對死刑犯都在“秋後問斬”。而中國當代兩位心貌俱美的聖女張誌新( 1930 - 1975 年)和林昭( 1931 - 1968 年)卻都是在正值春天 4 月被問斬的。張誌新烈士就義於 35 年前的 4 月 4 日;而林昭烈士則成仁於 42 年前的 4 月 29 日。這是兩位貌美若春花,心慧如天使的女性啊。她們曾分別就學於北京大學和中國人民大學,如果那時評選“校花”之類,她們應當是名列前茅。張誌新具有音樂藝術的天份,其外在與內在的美麗,隻有小提琴這西洋樂器中的公主堪配;林昭則具有繪畫和詩人的秉賦,單單她的詩詞文章的文思飛揚、大氣磅礴就足以令文人騷客自愧不如,無法望其項背。近乎完美的外貌、氣質、人品、才華和能力,使得堪稱天之驕女、風華正茂的她們,即使死於疾病或橫禍都會令人惋惜上帝的疏忽和慨歎上天的不周,更何況,她們死於經意瞄準不偏不邪的子彈?

她們死去三、四十年了!由於這被踩滅的生命太過完美,不僅叫人扼腕不忍,以至於會生出這樣一種疑惑:如此美麗芬芳而多才多藝的她們死得卻那樣淒慘,值嗎?進而,出於一種恨不能曆史可以重演、時光可以倒流的癡情,會問,難道她們不死,中國的“文革”就不能結束?中國就不會進入改革開放的新時代嗎?她們以死相祭的是什麽?她們犧牲的意義何在?

是的,她們以及由於同樣的機製在那個年代被國家機器冷酷地碾碎的中華兒女――遇羅克、王申酉、李九蓮、鍾海源……的犧牲沒有改變當時中國人民物質的貧窮、精神的不自由、社會秩序的混亂,整個民族人性的扭曲。中國在她們死後進入改革開放時代與她們的犧牲之間也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然而,這卻是一個簡單的事實:她們及所有和她們同樣命運的中華兒女,在中華民族整體神經麻木、以邪為正,屈服於權力者指鹿為馬的淫威、萎縮地苟活的曆史環境下,不但敏銳地查看到中國政治的悖謬,而且把他們看到的悖謬揭示出來,不惜以生命的代價堅持她們所認識到的真理。硬是不肯就權力之範,硬是寧肯死,也咬住一條:鹿就是鹿,絕不是馬!因而,她們堪稱 20 世紀中國的女性蘇格拉底,她們放射出的光芒將穿透時空,與人性和天地恒久遠!

既把她們與蘇格拉底相比,就有必要領悟一下蘇格拉底的精神內涵。蘇格拉底之死是蘇格拉底人格得以成全的一環,正如耶穌之死是 耶穌道成肉身的完成一樣。兩位西方聖賢的共同特點,用中國人最容易理解的俗話來比方,就是不肯向握有生殺之權的一方“檢討”、“求饒”。從凡人的角度看,耶穌是死於他思想的博愛與先進,不被當時的猶太教所容,也不被當時的猶太人所理解。從基督教神聖史的角度,則耶穌生前的神跡和死後的複活已經告訴我們,他是神子人主,他的生他的死都是上帝救世的安排。我們凡人可以學習他為了完成救世使命而從容赴死的精神,但是卻不可能經驗地驗證和理性地解釋他那些超凡能力和死而複活的機製和緣由。對於耶穌之死以及死後複活,雖然以非位格之天為信仰對象的中華文化難以理解,我們畢竟還是可以“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來開釋。即對這種不理解我們會有一種理性的 釋然 。然而中國人對蘇格拉底之死的難以理解,卻更多地是出於民族性格和心理習慣。這種不理解的實質是在能夠邏輯地理清前因後果的情況下,很難認同蘇格拉底的選擇。這不是說中國人不具有超越精神,不具有舍生取義的價值認同,而是因為,中國文化一直就有一種“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豁達與自信。所以筆者教過的不止一位學生,對蘇格拉底之死都提出這樣的質疑:蘇格拉底為什麽要以死相許那個有缺陷的法律?如果這可算是他的忠誠,難道不恰恰是一種愚忠、一種迂腐嗎?

是啊!蘇格拉底那開啟了西方哲學的內向度自覺並承認人的認識的終極有限性的大智慧,他對哲學要關注人的內心世界和 心靈的最大幸福的強調 ,他引導人們從現象入手透視事物的本質、“催生”真理的辯證法,他的言行一致、表裏如一、坦蕩直率、樸實隨和、重義輕利的為人風範,他的視名利與物欲享受為浮雲,追求真理為人生第一要務的哲人美德,……這樣不可多得的聖賢,假如能多活幾年,不是比他義無反顧地接受死刑的判決在結果上要積極得多嗎?更何況,蘇格拉底要想保持著尊嚴地活下來是不成問題的。他不需要把自己變成出賣同誌的叛徒,不需要向權力者屈膝行賄,不需要向群眾低頭認罪,不需要做中國當代知識分子不得不做的自虐式自我批判、把自己說成一堆臭狗屎。他唯一要做的一個讓步,無非是在法庭上承諾不再 到處去宣講他所信奉的信條:“財富不能帶來美德,而美德能帶來財富和其他一切幸福。不論對個人還是對國家都是如此。” 如果這種承諾還讓他覺得恥辱,他還有一條逃亡之路,即接受他的學生們已經為他打點好了的越獄安排。我們多數中國人都會問:這很難嗎?但是兩條看起來似乎不失尊嚴、天經地義的生路,蘇格拉底都明確地拒絕了。對於第一條生路他明白地說:不論法庭“ 是否準備釋放我,要知道,我是不會改變我的行為的,即使我要為此去死多少次。”對於第二條生路他的拒絕是, 他有責任和義務以對國家法律對他的判決的服從來維護法律的尊嚴,“我不能僅僅因為我碰上了這件事就放棄我過去一直遵循的原則。” 這就是蘇格拉底的舍生取義,因了堅持追求真理的思想自由權利,堅持他的價值立場或做人原則泰然自若地飲鴆赴死。

恰如魯訊所見到的, 悲劇是將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蘇格拉底以寶貴生命毀滅的悲劇,展示給我們什麽價值呢?這即是寧肯付出生命,而絕不放棄作為人思想自由的權利。他用生命揭示給我們這樣一個“天條恒律”:無論是別有用心地加害於人的小人,無知地參與起哄的俗人,還是愚昧、僵化、殘忍的法律,在大義凜然的思想麵前,都會暴露出虛弱、醜陋以至邪惡的本質,都絕不可能戰勝那些擁有精神自由的偉大靈魂。從此以後,人類的思想家們就有了一個無法超越的以自由精神追求真理的精神標杆。

中國女性蘇格拉底們,在中國遠為殘忍汙濁、昏庸無道的暴政下,以她們柔美的生命 扛 起堅韌不屈與剛正不阿,更把蘇格拉底演繹的思想自由精神發展到了極致,而叫暴政的統治者們領教了一個權力無法僭越的限度:它確實能夠剝奪追求和踐履真理者的人身自由,可以用正銬反銬、關小號、割喉管、取腎、酷刑折磨、槍斃、等等殘忍手段結束人的肉體生命,但是卻絕不可能嚇退和阻止人類追求和踐履真理的自由意誌。

  張誌新的主要遺作是她在被關押期間( 1969 - 1975 年),特別是在 1969 年至 1970 年這兩年間寫下的共約 10 萬字的“交待”材料、審訊記錄、抗議書、書信。她對毛澤東發動“文革”的錯誤及其原因的分析和判斷、對被打倒的老一輩革命家的辯護、對“文革”中種種顛倒是非、忠奸、真假、人妖的撥亂反正,提前 10 多年就達到了進步著的中國共產黨領導層 1980 年以後才達到的水平。即使站在時間鋪墊了 35 年的時代台階上,以現在官方智庫達到的水平看,直到今天她仍不愧為一個偉大的思想先覺者。她在那個全中國都把毛視為神明的年代,就明確地對毛澤東的理論問題、個人修養問題和用人問題都提出了尖銳切實的批評。

她指出,毛澤東在“大躍進”“這個曆史階段犯了‘左’傾性質的錯誤”;毛澤東“在理論基礎方麵,違背了馬列主義階級鬥爭學說,混淆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本身的實踐和自己的論著《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原則相違背”;她針對毛澤東所提出的“黨的八屆十中全會毛主席指出‘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以主觀的階級鬥爭論硬套,把什麽都說成是階級鬥爭……必然會導致階級鬥爭擴大化,在黨內就形成過火鬥爭……在黨內外就會形成混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脫離實際,脫離群眾”。而文化大革命,則是“ 1958 年以來,黨內‘左’傾路線錯誤的繼續和發展。並由黨內擴大到黨外,波及到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的各個領域、各個環節”。(上引張誌新的原文均轉引自懷新:“重讀張誌新”一文。後出自同一出處的引文不再跟注。)

她明確地認定,毛澤東有言行不一的問題,他自己曾提出“馬列主義不應該害怕任何人批評”。然而,他雖然自己論述過這一道理,“但對自己沒有起作用”。對於錯誤“采取了不敢正視和粗暴壓服的辦法”,“沒能以謙虛的、平等的、科學的態度處理這些問題”。“廬山會議後,對彭德懷等人采取了罷官的處理,並在全黨開展了反右傾鬥爭。導致的惡果是黨內民主生活的不正常化”。她認為,毛澤東搞個人迷信不可取,毛澤東有晚節不保的問題,“近年來不謙虛了,在勝利、成績麵前驕傲了”。“把個人淩駕於黨之上。這些年,什麽都提毛主席,放在黨的上麵”。她對鼓動群眾唱語錄歌、跳忠字舞十分反感,說:“過去封建時代講忠,現在搞這個幹什麽 ? ”她認為,毛澤東“是步斯大林的後塵,甚至超過斯大林”。

她還明確地對對毛澤東重用林彪、江青提出看法。她反對把林彪定為接班人,認為接班人“應該是自然形成”,認為林彪對毛澤東所犯的錯誤起了促進作用。她認為毛澤東把江青從一個普通幹部提升為中央領導,是不符合組織原則的。對她的支持更是不當,“所謂的文化革命的路線問題,也就是涉及到是否能樹立江青在文藝戰線的作用和影響”。她還指出,江青管的麵過寬,連王光美出國的服飾都要過問。作為一名文藝幹部,張誌新對江青推行的所謂文藝改革產生的惡果表露出嚴重的擔心,說:“‘文化大革命’這樣弄下去,就剩幾個樣板戲,唱唱語錄歌,祖國的藝術不是越來越枯竭和單調了嗎 ? ”

  張誌新對毛澤東錯誤的批判,沒有跳出馬克思主義的思想範式。這一點是今天的我們不能苛求的。使張誌新成了中國的女性蘇格拉底的超凡偉大,主要不在於她在那個顛倒黑白的時代能有上述深刻、尖銳、超前的認識,而在於她在完全了解專製的邏輯的情況下,在她的生活經驗和理性認識可及的範圍內,在馬克思主義的思想範圍裏,在無產階級和共產黨的隊伍裏,以她美麗柔弱之軀,拚盡了全部生命的能量,堅持了民主、平等、思想自由、實事求是的科學理性這樣一些普世價值;堅持了與這個範圍內的荒謬與邪惡的不屈鬥爭,寸步不讓,至死方休。

筆者在“普世價值論”一文中,曾指出過垂直維度的普世價值的作用是,使人能夠辨別善惡,擇善棄惡,使人對效用性價值的選擇有了方向性,使人對水平維度的人文價值的創造與豐富具有了反映人的精神超越性的同道之美,使人類精神能在天人關係或神人關係中,有可能不斷地向上提升超越,而達到神聖的境界。從軸心時代開始,垂直維度的人文普世價值就通過三種形式滲透到中、西方社會中。

一是造就了中、西方民族曆史發展過程中無數達到了普世人文價值的倫理高標的英雄豪傑和文化偉人,給人類樹立起千古為人的典範,而撐起中西文化的人文境界高度。二是通過國家或教會的鼓勵和知識分子的傳播而普及於社會各個層麵,滲透於成文法與不成文法中,滲透於社會約定俗成的規則中,比如中國儒家倫理主張的仁、義、禮、智、信、忠、孝,悌;比如西方的基督教倫理主張的對上帝的信、望、愛和智慧、正義、勇敢、節製;……中西社會幾千年的曆史能延續下來,人類社會能保持其延續與發展所需要的秩序,人際關係能保持其生存所需要的一定程度的和諧,人類文明的物質和精神財富能一代代地積累下來,沒有這種普世倫理的支撐作用是不可想象的。三是通過具體化為某個階級或階層內部的道德規範,而在其範圍內發生影響。比如造反的奴隸,不會對其造反對象的奴隸主講忠誠信義等等,但是在奴隸造反者內部卻會強調這些美德。家族之間有世仇而彼此視為不共戴天會主張對對方格殺勿論,然而在家族內部,卻仍舊要強調慈孝親情。在曆史過程中,普世倫理曾以非常局限的形式滲透在人類社會行為中。假如人類社會從來沒有這種普世倫理的維度,人類群體性存在方式都是不可能的。那樣的話,人類社會就從不曾超越物性和獸性而具有屬人性。(參見 http://www.chinareform.net/ggsxz/liulihua/ “普世價值論”之二 )

  按照馬克思主義的勞動階級至上的價值原則,實事求是的認識原則要服務於無產階級立場,民主、平等、思想自由這些價值不適用於非勞動階級和革命隊伍之外,但卻毫無疑問地適用於勞動階級特別是共產黨內部。而在那個“文革”時代,一切都變成毛澤東說了算,在共產黨內部這些價值原則也都不再適用了。當時的中國、當時的中國共產黨黨內生活被扭曲到這樣的程度,隻要運用正常的理性,就可以發現問題,可惜的是黨內多數、民眾的多數已經被毛澤東鼓勵的對他的偶像崇拜和對毛澤東思想的迷信忽悠成了任人驅策的行屍走肉,中國人已經被曆次政治運動整治 成了不敢在關係到黨、國家、民族前途的大事情上, 獨立自主地去觀察、去判斷、去思考、去談論自己獨立見解的聾啞族群或鸚鵡物種。在這種曆史氛圍中,張誌新堅持了她作為一個中共黨員的理性思維,堅持了在共產黨內部應當堅持的民主、平等和實事求是。她說:“一個真正的馬列主義政黨,必須把原則放在第一位。不能拿原則去做交易,忽而讚成這個,忽而讚成那個。”“不行!我還要走自己的路!”“見錯不糾,不促其改變,還算什麽共產黨員!”

  其實張誌新自己要走的路,或她所堅持的真理內容十分簡單:眼見的事實與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一貫用來教育黨員和人民的思想不符;用來打倒所謂的“走資派”、“反革命”、“叛徒”的理由與事實不符。簡單地說就是,當權者指著鹿說,這是馬,多數人都跟著說,是的,這是馬。而張誌新卻堅持說,不,這不是馬,是鹿。

  這種堅持所以偉大,是因為她首先要直麵的是在專製的權力規定了的生與死之間作選擇。張誌新知道專製的邏輯:你一定要堅持馬不是鹿嗎?那就讓你死。可張誌新還是堅持要說她見到的真相。張誌新也有內心的痛苦:“我自己鬥爭得很激烈,就是投降還是不投降?不投降,有後果;投降,自己又做不到。以前我還想自己的事,算自己的賬,兩個家庭(親屬)加起來二十一個人,這些人就是都拋掉了,又有什麽了不起!階級鬥爭就是這樣。我是共產黨員嘛!為了自己的家,忘了自己是共產黨員——這不行!”

  這種堅持所以偉大,還因為它不得不在同樣是專製權力殘忍地規定下,在親情與真理不能兩全之間放棄一樣。張誌新也曾捫心自問:“如果出自個人,難道家庭父母子女不值得牽掛?遠離雙親、子女一年、二年……若堅持立場觀點不放,也許就永遠不能相見。世界上母親千萬個,哪一個沒有慈母心?難道說唯有我張誌新的心最毒狠!?不,凡是了解我的人都不難得出評論。但為了尋求真理,這一切都可拋開”。

張誌新啊,我們中華民族美麗的女性蘇格拉底,她既像蘇格拉底那樣在生死之間選擇了以死殉正義,也像蘇格拉底那樣在親情和真理之間選擇了寧肯放棄親情而不放棄真理。講真話本來是生活中最正當也最正常的內容,真理與親情並不是不共戴天的關係。然而專製的邏輯就是要扭曲這些天經地義的關係,就是逼迫人必須在其間作出痛苦的抉擇。知女莫若母。張誌新的媽媽這樣評價自己的女兒:“像世界上億萬母親那樣她有一顆慈母的心。隻不過它不是一顆平凡的心,這顆心不僅關懷著子女,而且關懷著人類。”(轉引自懷新:“重讀張誌新”一文。)

張誌新活著的同事,曾對當時的情形有這樣的回憶:

“有一天,宣傳部的同誌們一起學習,讓大家談談對 ‘ 文化大革命 ’ 的體會和認識,亮亮自己的真實觀點。張誌新想,既然黨號召‘談真實想法’‘亮真實觀點’,況且這是黨內的會議,便說了許多話∶她認為“文化大革命”“左”了,劉少奇不是叛徒、內奸、工賊,許多被打倒的老元帥、將軍,老幹部都是革命功臣,……就是這些話吧!我們當時聽了都嚇了一跳!

……我們這些和她共同工作多年的同誌,個別找她談話,我也找她談過∶當然是希望她承認錯誤,讓她檢查一下。隻要她檢查了自己的錯誤,我們對上麵也好說話,往上麵報材料時,可以說∶她通過大家的批判幫助,提高了覺悟,認識了錯誤,並有悔改表現。爭取作為人民內部矛盾從輕處理。可是她怎麽也不肯。”

“上麵繼續組織對她批判。可是每一次批判,她不僅堅持自己的觀點,而且還講出更多的否定‘文化大革命’的言論。實在也沒有辦法!……直到她知道要逮捕她時,還講∶自己是一個黨員,這是自己的看法,在會議上講出來是符合黨章的,她也太天真了……這麽一件大案,誰也隱瞞不了。頭頭們隻好報到省革委會,省革委會當然要逮捕法辦她!”(引自新浪網,韶華:“噩夢年代裏的張誌新”)

世故的人們會說:張誌新確實是太過天真用雞蛋跟石頭碰,而專製者則會歹毒地給出一句:想找死還不容易麽?那麽,張誌新犧牲的意義到底何在呢?

恰如懷新在“重讀張誌新”一文中指出的那樣,張誌新以及與她同樣命運的一批民族精英在那個專製、黑暗、醜陋、人性被扭曲的年代,“以自己的鮮血揮灑出來一個‘不’字”。正是這個看似簡單的“不”字,實際上撐起了我們整個中華民族的精神高度。“因為這個‘不’字挺直了中華民族的脊梁,使八億人民不致被誤判為八億沉默的羔羊。”是的,這個“不”字證明我們中華民族有義有情、愛真理、有氣節、有骨氣,證明我們不是一個隻產生順民、奴仆、太監、妓女的民族,證明我們中華民族“有種”,或者說,這個“不”字證明了我們中華民族不是精神上的孬種!

中國人啊!別以為讓世人敬重的尊嚴,是我們用錢就能買來的;別以為單單綜合國力的提升,就可以光宗耀祖;別以為在國際學術會議上能用流利的英語侃侃而談,就為祖國掙得了榮譽;更別以為能傾一國之力,舉辦一個成功的奧運會或世博會,就能給中國人掙足揚眉吐氣的麵子。不是的。我們中國人真正的自信、尊嚴來源於我們偉大文化滋養出的我們民族幾千年來延續不斷的堅守正義的傲骨和氣節;來源於這樣的事實:我們這個民族是一個在比蘇格拉底時代黑暗、殘忍、嚴苛百倍的社會中,竟能產生出蘇格拉底式的人物的偉大民族。而且我們中華民族毫不遜色的蘇格拉底,竟然是方方麵麵都最美麗無暇的女性!

今天,在我們超前地進入了“消費時代”,整個民族陷入掙錢吃飯、票子、房子、車子、戀愛、追星、……等等為生活最高價值的紙醉金迷的情況下,張誌新以及張誌新們,以她們慘烈的犧牲,高高地在我們頭頂上亮出一盞蘇格拉底精神之燈。隻要我們不去故意地遺忘、撲滅,這盞燈就會毫不含糊地診斷出我們精神生命的衰敗、萎縮、斷子絕孫病, 提醒和 告誡我們,人的生命的真正成長和價值實現不能隻是停留於情欲、物欲、肉欲、權欲的滿足。有人說,中國人現在已經進入了可以講究生活質量的階段了。似乎吃喝從止饑解渴發展到講究色香味和營養,衣著從避寒保暖發展到講究華貴美麗時髦,生活從疲於奔命發展到可以有時間有金錢旅遊、參觀博物館、聆聽音樂會、打高爾夫球……,就算是生活有質量了。是的,物質生活的提高確實是社會的一種進步,但是難道忘了嗎?先哲孟子早就告訴過我們:“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孟子·滕文公(上)》。無道者非人, 故意背道者則禽獸不如,惡比魔鬼。 先哲們之“教”所教者,最重要的是為人的精神高度。隻有人的精神生命在垂直維 度上自覺追求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自由的境界,才能真正使生命實現其善與美的價值。在任何時代,活著的人如果放棄這個向上的努力,隻甘心於滿足七情六欲的追逐,隻要福利不要自由,那就是愚昧地將生命揮霍於動物式的存在狀態了。張誌新們放射出的蘇格拉底式的精神光芒,其意義就在於,它時時鞭策著我們活著的中國人:你要高揚起人的自由精神去追逐正義 擁抱真理 ,你不可使思想和精神沉淪於太監、妓女、豬狗、寵物,甚至於器具的水平!

張誌新烈士就義 35 年了。 35 年間中國社會確有進步,我們已經不太可能在堅持說“鹿”就是“鹿”的情況下再遭遇張誌新們所遭遇的飲彈結局。然而,中華民族現在還遠沒有擺脫從張誌新犧牲的時代延續下來的精神落後。諸如張博樹堅持獨立學者的立場被開除了公職,劉曉波堅持獨立學者的立場被送進了監獄,這樣的事發生了,發生著, 且就是再發生,現在也還 不會出人所料。還有,三十多年來中國人民辛苦創造的財富,很多都被貪官汙吏霸占揮霍, GDP 的連年增長遠沒有公平地惠及所有財富的創造者。不讓講話與貪汙腐敗互為因果的關係是不受約束的絕對權力下必會存在的一種邏輯必然。我們活著的中國人,作為張誌新的同胞,隻要還心存良知,就要在她的精神光照下,意識到:我們有不可推卸的曆史責任,實現中華民族美麗的複興,我們還任重道遠!

( 8000 字)

利華 完稿於  2010 年 3 月 2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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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玄野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我們的元首的評論:
不必要吧。您在這裏罵別人,可能別人在其他地方用更惡毒的語言罵你。其實罵你的並非別人,而是你自己。
的確有些地方值得批判一下,但我不覺得這篇文章中有什麽好罵的。
我們的元首 回複 悄悄話 仔細讀來,卻原來是淫民大學叫獸下的蛋!!!
怪胎!毛蛋!!!臭不可聞!!!!!
我們的元首 回複 悄悄話 看了作嘔!!!
什麽英雄?還是烈士??
您當是抗戰??對外?!
都是延續了土改搶劫集團的罪犯餘孽!!
團夥內鬥,無所謂好壞!!
狗咬貓!!畜生的爭鬥!!誰死了都是人民的幸福!!!
最好是都早死!!統統死!!!死光光!!!!!!!!
玄野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無名男英雄的評論:
llihua2003@vip.163.com
可以跟她交流一下。
玄野 回複 悄悄話 llihua2003@vip.163.com
無名男英雄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玄野的評論:
現在教授怎麽都這麽說話啊?太晦澀了.你有她的EMAIL嗎?
把張誌新比喻為蘇格拉底太誇張了吧?
玄野 回複 悄悄話 個人覺得,將林昭和張誌新比作布魯諾更貼切。
玄野 回複 悄悄話 回複fangbinji的評論:
的確是良知。中國的五七反右是對中國人良知的無恥摧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一傷害對中國是巨大無比的。
玄野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無名男英雄的評論:
可以跟作者劉利華聯係,她是人民大學教授。
fangbinji 回複 悄悄話 作者闡述的是良知
無名男英雄 回複 悄悄話 筆者在“普世價值論”一文中,曾指出過垂直維度的普世價值的作用是,使人能夠辨別善惡,擇善棄惡,使人對效用性價值的選擇有了方向性,使人對水平維度的人文價值的創造與豐富具有了反映人的精神超越性的同道之美,使人類精神能在天人關係或神人關係中,有可能不斷地向上提升超越,而達到神聖的境界。從軸心時代開始,垂直維度的人文普世價值就通過三種形式滲透到中、西方社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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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這麽多新名詞從來沒聽說過,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先生,您能不能用簡單點的詞匯寫文章啊?俺的詞匯量怎麽也有個10幾萬,可看您的文章怎麽還不夠用啊?
秋色滿院 回複 悄悄話 蘇格拉底經曆了法庭自我辯護和陪審團投票。
蘇格拉底/柏拉圖 建立了整套方法論和根本世界觀,價值觀,和終極真理,你講的那幾個人是無法比的。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