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炷香

“340萬兩次！”
收音機在辦公桌上吼得吱啦吱啦的，直播的是“寶鼎寺新年第一炷香”的拍賣現場。

財務推了把眼鏡兒，耷拉著眼皮說：“撤吧！老李，咱們可真是......實在是舉不起了！”
李總的額頭滲出了鬥大的汗珠，胖胖的身子壓在辦公桌上，一手捧住的杯子，被另一隻手的杯蓋磨得噌噌直響。
“老李啊......”
“你不懂！”李總打斷財務的話，把本來已經眯成一條線的眼睛狠狠閉了閉，突然抬頭拿食指顫顫地點著秘書說：“快快去去去去去...”
“去哪兒李總？”
“舉啊！...我是說舉舉舉...舉牌！”
“哦。”

李總抹了一下小眼睛，下巴的贅肉跟著抖了抖，隻看見秘書紅紅的嘴唇溫柔地在電話邊上下翕動著。

“360萬！3號開出了360萬！各位來賓各位朋友...”
收音機裏一陣的歡呼，似乎那兒提前過年了。

李總“嗤”一聲撕開手上的白紙條，疊起來又撕了一遍，心想，無論如何得拿下，8號肯定是老對頭興盛公司，耗到現在就剩跟他們了，他們也撐不住了，這興盛公司連續5年拍得寶鼎寺的新年頭一炷香，業績連年翻翻，都說寶鼎寺的頭香靈，看來果然靈。

李總並不迷信，這頭炷香是拿來孝敬張書記的。李總千方百計才打聽到原來書記好這一口。他這情報工作向來做得很欠缺，多虧了新來的楊公關本事大，上上下下的消息無不靈通。公司火燒眉毛的項目都三年了，還沒批下來，不下點兒狠招看來是成不了大事的了。

“......360萬兩次！......”

“看到沒？他們也撐不住了！撐不住了！”李總小眼放光，興奮地看看財務，掏出手帕抹了抹臉，又狠命抹了抹後頸，臉上露出了咪咪的笑容，端起茶杯鼓起胖胖的腮幫子吹了又吹，灌了口濃茶。

突然收音機裏傳來：“380萬！......”

隻聽見李總的喉頭咕嚕了一下，一頭埋到桌上狠命地咳嗽起來。秘書連忙過來給他捶背。

財務趕緊起身，趨步湊了過來，蹲在一邊說：“老李啊，撤吧，再這樣下去，工人工資不是拖三個月，至少要拖上半年了。”
李總嗆得眼冒金星，膽都快咳出來了，稀裏呼嚕噴出一把的鼻涕眼淚。

“380萬兩次！”收音機嗤嗤啦啦激情不減。

“我說老李啊...”
“你等等，我再考慮考慮......”又是一陣迅猛的咳嗽。
“老李啊，咱們......”
“你等等！我想想，嗯哼嗯哼......不行不行！舉舉！還得舉！”
“我說老李！”
“舉舉舉！在這兒幹嘛？去舉啊！”李總撇頭瞪著秘書，小眼珠都快跳出來了。

秘書慌忙挪開擱在李總背上的拳頭，撫著桌子邊兒，挪向了電話。她瞟了一眼財務，緩緩拎起了電話。

就在這時，收音機裏傳來：“380萬三次！成交！各位嘉賓各位朋友，我們尊敬的8號以380萬拍得了寶鼎寺新年的頭炷香，這些款項將用來賑濟......”

李總癱在了皮椅上，椅子被震得嘎吱嘎吱響。
秘書趕忙“啪”一聲把收音機關了。

桌上的電話突然跳了起來，秘書一把抓過去。

“李總，電話。”
“說我他媽的沒空！”
“是楊公關的。”
李總迅猛起身，一把撈過來電話，喘著氣說：“喂，小楊，我老李啊，有，有什麽消息？有轉機沒？啊？”

電話裏傳來楊公關甜甜的聲音：“李總，我小楊啊，都打聽到了，興盛公司這回沒參加，8號是張書記的侄子，聽說紀檢有新動作，這次書記親自上陣了，說心不誠不靈，他們正到處找3號，說誰跟他們抬杠呢......”

李總手一滑，電話啪嗒一聲摔在桌上，小楊還在裏麵“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