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曾經有過這樣一位外公。
外公是個個子不高,結結實實的小老頭。脾氣暴躁,長相也不似爺爺奶奶外婆那般慈眉善目。
那年,母親帶了外孫回老家,在城裏被嬌生慣養的小外孫一到了山裏,就像脫韁的小馬,滿山撒歡。淘氣完了,被母親一把揪了回來,摁在地上很揍。外公非但不來勸解,還氣哼哼地在旁邊數落著,兩眼圓睜,須發皆張。這樣的火上澆油,無疑,又讓母親在下手的時候又加了把子力氣。哎,那時的外公,簡直就是個惡人。
外孫剛考上大學,又由母親帶著回了趟老家。外孫一年年長大,外公一年年變老,歲月在外公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皺紋。坐定之後,外公問了外孫一些個問題來考較。外公在村裏可是個能人,識文斷字的,是村裏學校的老師。考問完後,外公臉上露出樂讚許的目光。回頭對著母親,微笑著說了句:行,這孩子行!
然後,把外孫領上了他的小閣樓,從一個包裹的好好的小藍布包袱裏拿出了幾本線裝書,大概外公覺得這時的外孫,有資格看他所珍藏的書了。那幾本豎版的繁體字的書,紙頁都泛黃了。其實隻不過是些個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也不知外公珍藏了多少年了,在那小村子裏,在外公眼裏,這可是挺深奧的了。
再見外公,是外孫已經工作,一次出差,順便搭車,途中回了趟老家看外公。外公可是又老了許多。見到了長大成人的外孫,外公很是高興,逢著向人介紹時,外公更是滿臉抑製不住的自豪。聽說外孫不能多耽擱,第二天的啟程。外公便次日一早,早早地叫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外孫。兩人一起溜達到了後山。
這時,晨霧初散,滿目的群山青翠得像洗過似的那麽清麗。小鳥清鳴,一派空山幽穀的好風光。
外公指著眼前的果林,說道:“看,這一片都是咱們家的!”是時恰逢果熟季節,外公三下兩下地爬上了一棵果樹,親手摘了幾個果子給外孫嚐鮮。外公可是七十幾的人了,身手還是那麽地矯健。從外公手裏接過果子時,外公滿是皺紋的臉上,眼裏是一片慈祥,外公的銀須在晨風中輕揚。
再以後,外公在山裏過著他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日子。外孫上大學,留教,留學日本,上學打工,甜酸苦辣一切自己知曉。
忽一日,父親從家裏打電話,說外公過世了。外公身體一向硬朗,一天不知道怎麽腰身一閃,當時無礙,旁人也沒覺得什麽,但畢竟八十幾的人了,從那以後,胃口不怎麽好,吃不進去東西,就這麽過世了。
聽到這消息後,外孫心裏一陣痛,外公的音容笑貌,驀地,浮現在了眼前。。。。。。
外公似一盞油燈,從沒有發出過耀眼的光芒,但卻是在黑暗中一直一直發著自己的光和熱,驅走黑暗,默默地守護著這個家,燃盡了自己的那一份愛,油盡,燈滅了。
兒時外公惡人般的怒容,這時卻那麽地讓人懷念,外公遞過線裝書時的那一臉期望,外公遞過親手摘的果子時的那一臉慈祥,是再也見不到了。
不過,想來,外公必不會孤獨。長眠在青山綠水的地下,永遠在外孫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