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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四十三》看球看文化看希望

(2010-07-16 11:13:37) 下一個

                我們大家都是過客《四十三》看球看文化看希望

 

我的小酒莊左手邊,不過馬路的左手邊,走過一個街口,是紐黑文一個極富有人情味的酒吧,我過去寫的看超級橄欖球大賽給黑人買酒,年年感恩節時老板帶領全家為無家可歸人提供火雞大餐,都是發生在裏麵的故事。再往遠走一點,不要走得太遠,是一個紐黑文日銷售額最高的比薩餅店,售量遠遠超過最著名的那兩家,原因是它的地理位置明顯,那兩家則窩在不遠的深處。過去傍晚飯口時間我隻要在小酒莊門口一站常常碰到問路的,問那兩家館子怎麽走,我則要連比代劃解釋好一會。

 

我這一生看世界杯的機會不錯,每每讓我回味。少年時看世界杯看報紙,沒有想過後來衛星可以轉播實況;年輕時看世界杯先黑白後彩色免費看,都是衛星轉播,時間上相差不了幾秒鍾,中國獨生子宋世雄解說;壯年時看世界杯是有線小屏幕但要出錢買頻道,英語西班牙語解說,不聽也得聽;到了老年看世界杯可以在家上網看但更多的場次是到酒吧湊熱鬧。看足球我曾經感歎過,多少次看球球不進,上完廁所球進了,前幾天看半決賽荷蘭對烏拉圭我選在人情酒吧看,那個比薩店老板也在裏麵,同朋友聊得熱火朝天,可能是喝啤酒太多憋不住要上廁所,剛上完荷蘭隊進球了,憋不住後來又去了,也是一樣,剛出廁所門荷蘭隊又進球了,這時隻見全酒吧觀眾起哄。第二天看另一場半決賽我發現他改吃三明治不喝酒了,怕再次尿急錯過最佳時刻。

 

我眼中的足球,幾十年來就運動競技技巧來說,沒有太大的變化。幾十年前世界杯賽有百米達十一秒的優秀前鋒,現在不是多見而是少見。我曾見過貝利環球告別賽時追一個中國後衛都放棄的球,別人覺得無望,貝利衝刺追到了,那時貝利已經三十六歲了。變化最大的是球員的射門力量,屏幕上經常出現球員出腳力量極大,足球變成重物擊中對方球員臉部打暈倒地的奇景。如今手擲界外球也顯出群體力量,常可以看到球員輕鬆準確地擲到對方球門區,這時足球呈現角球特征。值得提一筆的是球門腳發球距離,現在普遍能一腳發過大半場,再用一點勁,可能會踢進對方球門。足球最激烈最精彩的看點是,最後幾分鍾背水一戰全體隊員速度進攻壓上,對方守門員觸球後大力發球防守反擊,類似馬拉多納速度前鋒單刀赴會,不過寫得太明白,球員商量好玩起假糊弄觀眾怎麽辦。德國和西班牙那場半決賽德國隊像木偶人,我看到酒吧裏有人中場剛完就結帳回家。

 

我寫文章怕打電話怕來人閑聊,因為容易把心情打亂,有時真不可理解國內作家每天飯局卡拉OK是怎麽寫作的。看足球世界杯也一樣,湊熱鬧但要心情平靜,不能有揪心的重大事件打擾。美國這邊好辦,每天平靜如水,開小酒莊遇到大不了的事就是房主想漲房租,強硬一點現在經濟不好幾句話就給趟回去了,而且房主也通人性,已經好幾年沒提漲房租的事了,再小一點的事是收到假錢,但假酒從來沒有見到過。國內那邊就不同了,這邊剛興高采烈看完球打開電腦想回憶一下,那邊傳來文強死的消息,嚇得我渾身發抖,好一陣感謝上帝阿彌陀佛,讓我後半生呆在美國,就是死也不回去了。心情剛剛平靜下來好好看下一場吧,國內又傳來唐駿的“博士文憑”可疑問題,在美國住久了的人都知道這樣的事發生在名人身上的危機性。文革中空軍大院兩位紅軍少將在辦公樓前對罵假黨員,也就是虛報早報入黨三個月到半年,可見當年的紅軍看重入黨時間和資曆就相當於現代人看重文憑,不可玩假。

 

我年輕時看球很投入,投入得就像自己在場上一樣,我喜歡中鋒角色,讓我不忘的是電影《中鋒在黎明前死去》。上帝真還很公平,給我一個好腦筋,能早三拍地看出球的走向,又給我一副笨四肢,球場上看得真真切切,回來後想模仿一下都不行。一個優秀中鋒能用前胸停住高高飛來的守門員發出的球門球,那美好身體協調的感覺就像看到鉛球砸在麵袋上聽到“噗”的一聲,我曾經模仿過,不過看到球老遠飛來,早已經閉上眼睛躲開了。多年來我一直在捕捉球員在禁區內倒勾射門的絕技,它可以看成足球技巧的至極,而且這樣的鏡頭隻能出現在世界杯級的比賽上,太多嫌爛,讓人感覺嘩眾取寵,多是在球員感覺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打出經典。初看,有可能讓人感覺是普通的邊鋒拉邊傳中,這時禁區內中鋒緩慢地背向球門將身體後倒騰空飄起,將原來常用的空中胸前停球改為腳背不停直擊,空中雙腳還要抽動以加大力量。這個動作我從年輕看到老年,也明白了什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觀看世界杯足球大賽非常有意思,像看戲一樣最能體現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無可非議,都是非常好的看,稍微渲染一下,就會出現國家情民族情。2010年世界杯我身在北美非常清楚地觀察到人類感情的絲帶。小組賽時,有本國球員出場,觀眾帶著國家情,其他人我看不出帶有多大的感情,實實在在是在看熱鬧,不過真是冰火兩重天。小組賽期間,我把韓國希臘墨西哥美國愛爾蘭酒吧餐館排好隊,一場去一家,原以為不僅能看到大屏幕場麵,而且還可以看到不同民族激動的情緒,誰知連進三家讓我成了獨家享受,唯一貴賓服務,那種感覺也是天上人間。

 

在大紐約地區我還沒有見過北韓人,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體會北韓人看到鄭大世淚流滿麵時的心情,南韓人倒有成千上萬,一個星期天下午我專程到紐約找一家南韓人看球的酒吧,美中不足是場次不對,沒有南韓賽事。我轉來轉去又挑來挑去不好意思進,我曆來進飯館的原則是隻要進去了就不要再出來,現在的韓國人對中國人特別尊敬,過去的情形恐怕連下第一代也不會再見著了。我走進的那家大屏幕非常漂亮,是巴西隊的一場比賽,裏麵隻有老板老板娘和服務小姐,我說先上點水,隨便來點飯,什麽都行,今天主要是來看球的,老板娘建議先生吃隻朝鮮燉小雞,我看了看菜單是是九點九九美元。坐下我隻顧看球,不一會兒小姐兩手端來八個大碗,把我嚇了一跳,什麽飯要八個大碗吃,原來每個大碗裏都放著一小團朝鮮小菜,接著鹽巴胡椒辣椒又是四個大碟,最後是燉小雞,在小姐的示範下讓我沾著鹽巴辣椒麵吃。我直到付完款才好意思動窩去洗手間,整個一個下午六隻眼睛都在暗暗瞄著我。

 

後來的幾天我又利用看早場去了一家愛爾蘭酒吧和一個希臘飯館,感覺同樣很孤單,這個孤單給了我許多聯想,我是不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看了一場錯誤的比賽。去希臘飯館是一個常來買酒的女顧客建議去的,老板是希臘人,女顧客在裏麵做服務,男朋友是智利人,都是超級球迷。那天是德國和英格蘭一場大賽,我進到飯館心馬上涼了一半,那個屏幕比我家的彩電大不了幾寸,我一人看,有幾個美國人在遠處吃早點聊天。我對小姐說,來一份標準的美式早餐,煎蛋做成太陽型,培根加麥麵包,我特別申明,我看一場球的成本一直控製在十五美元,小費也包括在裏麵,美國標準早餐一般在五至六美元。我出了希臘飯館,望到遠處的紐黑文著名的愛爾蘭運動酒吧,那個酒吧在地下室裏,一個勁兒地往外冒人,我歎了口氣,又找錯門了。

 

每天看下午場對我來說最省事,等到開場十多分鍾以後,然後關掉小酒莊大門快速跑到人情酒吧高高的吧椅上一坐,多數時候要一杯冰水付個三四美元,權當小費。小組賽第二階段是兩場比賽同時進行,酒吧的大屏幕顯出優勢,左右屏幕顯示不同場麵,那裏的人都非常喜歡我,不管懂不懂足球都愛同我開玩笑,談起“臭球”英文是“shit”問我中文怎麽說,我說“a piece of crap”(一灘屎),接著傳來滿吧大笑。美國隊也有激動人心的場麵,非常可惜那天是早場我重視不夠放棄了,轉播時倒是先打出前總統克林頓的圖像,接著美國隊進球了,美國沸騰了。

 

八分之一決賽有一場球是墨西哥對陣阿根廷是我了解墨西哥人愛國情的好機會,這次不能再走錯門了。又是個星期天下午場,我早早地在大街上詢問墨西哥人到底在哪裏看球。我走進一家墨西哥餐館,老板很熱情,已經穿上了墨西哥綠色的隊服,但沒見到墨西哥客人,我特別客氣地說,今天一定要幫我個忙,告訴我墨西哥打工的人在哪裏看球,老板也說了實話,不遠處黑墨大雜區有個老墨酒吧,六個大屏幕,去了不怕挨槍就行。那場比賽墨西哥被阿根廷壓著打,再加上裁判有意誤判,酒吧裏的很多老墨都在低調看球,小姐半跑著送啤酒,五美元一瓶,墨西哥帶球過中場時偶爾能聽到一些掌聲。我選了個角落同一個老墨邊聊邊看,邊看邊歎氣搖頭,球賽結束的時候按往常慣例我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這時隻見眾多老墨回頭看我,我立刻意識到,現在是在敵占區,鼓錯掌了,好在那裏的老墨不少都認識我,要不然把輸球的氣撒在我身上怎麽辦。

 

在沒有中國隊出場的情況下,我看這屆世界杯一直飄著一條感情的絲帶。先是北韓,我小時候能了解最多的外國就是北韓了,再南韓,日本,接著非洲,南美阿根廷巴西,最後轉向德國,因為我第一次出國是去的德國。我想每個人都會有一條感情絲帶,隻不過沒有發現而已,不信,自己往外扽一扽。也許正是足球瞬息千變萬化,到了決賽的時候眾多球迷需要重新編製感情帶,很少有人想到決賽會在踢法粗野的荷蘭隊和西班牙隊之間進行,在這種情況下我走進了紐黑文那個著名的愛爾蘭運動酒吧。

 

據美國朋友說,這次世界杯是美國人介入最多的一次,讓美國人看到世界,看到了希望,看到全世界這麽多人看足球,遠遠超過看橄欖球壘球和籃球。那個酒吧在地下室裏,一共有八個屏幕,四大四小,老板和夥計都是愛爾蘭人,我多年的老朋友,英國聯賽球迷,不過他們來美國後紛紛喜歡起高爾夫球了。進了那樣的人像貼照片一樣的酒吧,我倒不好意思起來,都是黃頭發的男女年輕人,散發著剛洗浴過的飄香,我倒成了白頭老人了。剛想罵一句,呸,歲月怎麽這麽不留情麵,站在吧台中央的老酒保高喊著同我打招呼,潘先生來了,喝點什麽?他這一喊不要緊,很多年輕人都朝我看了一眼,我小聲說,先來杯冰水,遞上三元小費,等會兒吃愛爾蘭飯,因為聲音不能說高了,要是年輕人聽到不喝酒改喝水就麻煩大了。剛看上幾眼粗野的比賽,又聽到老酒保一聲叫,潘先生回頭看看,廚房裏廚師們站在門口向你打招呼呢。

 

我還真會走位,我站的那個地方居然還有很多空隙,細想挺有意思,一個吧廳像個足球場,兩邊都掛著大屏幕,像兩個球門,我正好站在了中場發球區。支持荷蘭隊的球迷麵向一個屏幕,荷蘭隊進攻時歡呼鼓掌,支持西班牙隊的球迷麵向另一個屏幕,不斷喊著,西班牙,西班牙,可不我站的地方會出現空隙。看到這奇妙的布局,又給我帶來不盡的聯想,也許全世界因為足球自然分成了兩大陣營,說英語和說西班牙語,那麽非英語國家極有可能多數倒向西班牙,是小而弱在挑戰老而強,我這樣,我想很多人也會這樣。

 

                                                                            07/22/2010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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