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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觀止》今載---《賈誼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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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觀止》今載---《賈誼論》
2008-10-03 10:04:55


蘇先生在家中整理他的相冊, 一張舊照片從相冊裏滑落出來。他將那張照片拾起來,神色凝重的看著照片上的年輕人。

照片上那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叫賈誼,已經去世多年了。

賈誼和蘇先生在同一個公司工作。賈誼聰明過人,少年得誌,不到二十歲就得到了博士學位。 他胸懷大略,很是雄心勃勃,對公司的改革和治理,對整個行業發展,都有著極其深刻的見解。他寫過一篇《過秦論》, 對以前一個大公司的倒閉,進行了非常透徹的分析。還寫了一篇《論積貯疏》,對公司的改革,提出了具體的規劃。可是,賈誼的一番見解和改革方案,並沒有在老板那裏得到全部認可和實施。賈誼對此多少有些憂鬱寡歡,悶悶不樂。

蘇先生和賈誼有過幾次更深漏夜的促膝長談。對賈誼的所作所為直言不諱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世上有才的人多的是,得了博士學位的人在公司裏拿鐵鍬撮,拿麻袋裝,好的建議成千上萬,關鍵是如何被老板采納。我看你確實是才高八鬥,可以幫著老板幹些大事。但是關鍵你不知道怎樣施展你的才能。

人要想幹一番大事,某種程度上,必須要等待時機,時機不成熟,不是馬上就可以幹的。你要想建功立業,施展你的才幹,你多多少少得學會一點忍耐。哪能一上來就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呢?我看你的那些建議沒被老板采納,未必都是老板的錯,老板有老板的考慮,有時隻是時機不成熟罷了。你是不是也應該捫心自問一下,你自己是否也有問題.

我看過你寫的那些東西,那些長遠規劃和目標,確實不錯。不光是對一個公司而言很有意義,就是其中的許多見解,拿到治理國家的高度來看,也是積極可行的。以前,我也看過許多好多建議和計劃,講心裏話,確實是很少有能超越你這些建議的東西呢。我覺得,你能碰上現在這樣的老板,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老板一年之內給你連升三級,直接到老板身邊工作,許多事情都征求你的意見。可照你的標準和要求,還是不盡人意,你還要什麽樣的上司當老板呢。 莫非非得是堯舜那種水平的,才能稱得上是讓你滿意的老板嗎?孔先生是你佩服之至的大學者,他周遊各個公司時,隻要不是特別差的公司,他都想扶助一把,把自己的理念,經驗傳授給他們。有一次他去拜訪一家有名的大公司時,臨行前特意派自己的學生冉有先去安排打前站,搞公關,然後又派另一個學生去做具體的日程安排。要想讓自己的理念被別人認可接受,就得從這一點一滴的小事做起。你佩服的另一位,孟先生,夠分量吧。他跳槽之前,也不是說走就走,還在公司裏徘徊逗留了三天,希望老板能夠最後再和他談一談,看看事情有無挽回的餘地。孟先生的同事公孫醜問他,您為什麽不大高興,孟先生回答說,真正能夠給公司出謀劃策,給整個行業做出大貢獻的,除了我,還能有誰啊?我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做,我哪有什麽不高興啊。我看一個人如果真的是愛惜自己,就應該像他們二位這樣。如果你都做到了,到時候,你的建議還是不被采納,你的才能和抱負還得不到實現,那時候,你再說沒有一個可以欣賞你,沒有一個誌同道合的老板也不遲嘛。照我看,現在不是老板不欣賞你,而是你沒能好好利用老板來施展你的才能。

公司裏兩位資深管理,周先生和灌先生,那都是當初和老板一起創業打拚天下的人物。周先生現在替老板主持日常工作,灌先生管著公司的幾萬名員工。 在以前的公司的幾場兼並活動中,他們都起過決定公司命運的角色。他們和老板的關係不是一般的關係,說是情同父子,情同手足都一點不為過。你就是河南洛陽的的一個年輕小夥子,想讓老板在幾天之內,拋棄舊部,盡用新人, 你想這可能嗎?依我看,對上麵,你應該取得老板的信任, 對下麵,對各個階層的人,和他們交朋友搞好關係。像周先生,灌先生這些資深的人物,慢慢地去結交他們,建立感情,取得互信,這樣假以時日,就能做到老板不疑,員工不忌,我看,用不了十年,你的宏偉目標和遠大理想就有可能去實現了。你怎麽能稍稍遇到一點挫折,和別人說不了幾句話,就爭吵起來,還當眾大哭。這叫怎麽回事呀。我看過你寫的那篇紀念屈先生的文章,文采是不錯,可文章裏流露著憂鬱憤懣的情緒,還表示若再得不到重用,就甩手不幹遠走高飛。你這是給誰看呢?我看你這人這是受不得一點挫折。你的建議一時沒被采納,你怎麽就知道它永遠不會被采納呢。老板有老板考慮問題的角度,我看你不如等待一段時間,看看事情和形勢會不會起變化,幹嘛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呢。你別老覺得你十三歲上少年班,二十歲拿博士就多麽了不起了,我看你多少是有些誌氣太大而氣量太小,才是有,可胸懷和氣度還是欠點火候。

從古至今,但凡有點才的人,都會在施展自己才幹時遇到點困難,遭受些非議。這時老板要是個明白人的話還好說,老板要是糊裏糊塗,這些有才的人就有可能發揮不了自己的才幹。所以這話得兩說著。作為老板,應該知道,許多有才的人,性格有時就像你小賈一樣,有點怪,有點驕傲,自視甚高,一旦遇到挫折,就會情緒受打擊,萎靡不振。而作為你們這些有才幹的人,更要注意,不要隨便到處發泄自己的情緒。你記著,要想讓老板重用你,還得看你能不能讓老板聽的進你的話,這就看你為人處世的本事了。否則,什麽ambition, vision, mission, objective, goal, project, strategy, feasibility, 全都是空話。我看,不是老板不用你,而是你不能用老板啊。

蘇先生和賈誼這次談話過之後,情形並沒有多大改善。賈誼還是為他的理念和抱負不能實施而苦惱,繼續感覺很不得誌,後來,老板將他外放到駐中國的辦事處。這其實也是老板的一個策略,讓賈誼暫時避開上層的人事糾紛,離開矛盾的漩渦。對賈誼未嚐不是一種保護。

老板其實也並沒有忘記年輕有為的賈誼。四年之後的一個日子裏,老板又把賈誼召回總部,和他就公司的未來走向進行了一次徹夜長談,除了公司的事情,還談了許多其他的問題,諸如哲學,人生觀,還特別談到了人死後會怎麽樣,到底有沒有鬼神?蘇先生雖然不知賈誼是如何回答關於鬼神的問題的,但聽說老板對於賈誼關於鬼神的回答,感到很新奇,之後對別人說,“我好久沒有見到賈誼了,自以為學問趕上了他,現在聽了他的談話,覺得離他還是差的很遠啊!”。本來這是老板對賈誼的一種器重,試想老板能和幾個人如此推心置腹的談人生,談靈魂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呢,可後來多少鬧得風風雨雨,閑言不斷。甚至連那位後來寫“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的李商隱先生都認為過頭了,放著公司那麽多事情不談,卻去談鬼論神。以至專門為此寫了一首題為《賈生》的詩。

宣室求賢訪逐客,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而另一位王安石先生也寫了一首《賈生》,表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

一時謀議略施行,誰道君王薄賈生?
爵位自高言盡廢,古來何啻萬公卿!

真是見仁見智了。

那次談話之後,老板仍然讓賈誼回到中國辦事處,協助在那裏負責的兒子工作。賈誼在那期間,仍然不改以天下為己任的風格,針對公司時弊寫出了一篇很有分量的文章《治安策》,對公司的改革,進行了詳盡的論述。

後來,老板的兒子因車禍死了,賈誼對此深感自責,近乎到了患上嚴重憂鬱症的地步,最後,在三十三歲的時候,不幸英年早逝。

賈誼的事情,被許多人關注,他的才氣,他的經曆,尤其是他與老板的關係,成為許多人探討的話題。

蘇先生後來看到那位同樣才華橫溢,少年得誌的王勃先生,在他那著名的《滕王閣序》裏就歎到,“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 也覺得賈誼並非生不逢時,而是沒有能正確把握和老板的關係。

蘇先生看著賈誼的照片,觸景生情,覺得實在是應該就賈誼的事情說點什麽。賈誼的事情,在文人之中,不失其普遍性,實在是應引以為戒。於是乎,秉燭夜書,,通宵達旦,寫出了一篇《賈誼論》,收入自己的文集--《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蘇先生本名蘇軾,字子瞻, 號東坡居士。

此文後來也被收入《古文觀止》。文中“夫君子之所取遠者,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舍我其誰”等言,皆乃曠世之語。

《賈誼論》

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遠者,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皆負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觀賈生之論,如其所言,雖三代何以遠過?得君如漢文,猶且以不用死。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有所為耶?仲尼聖人,曆試於天下,苟非大無道之國,皆欲勉強扶持,庶幾一日得行其道。將之荊,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猶曰:“王其庶幾召我。”君子之不忍棄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孫醜問曰:“夫子何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誰哉?而吾何為不豫?”君子之愛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後知天下果不足與有為,而可以無憾矣。若賈生者,非漢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

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灌嬰連兵數十萬,以決劉、呂之雌雄,又皆高帝之舊將,此其君臣相得之分,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賈生,洛陽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亦已難矣。為賈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絳、灌之屬,優遊浸漬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後舉天下而唯吾之所欲為,不過十年,可以得誌。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觀其過湘為賦以吊屈原,紆鬱憤悶,趯(yuè)然有遠舉之誌。其後以自傷哭泣,至於天絕。是亦不善處窮者也。夫謀之一不見用,則安知終不複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變,而自殘至此。嗚呼!賈生誌大而量小,才有餘而識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遺俗之累。是故非聰明睿智不惑之主,則不能全其用。古今稱苻堅得王猛於草茅之中,一朝盡斥去其舊臣,而與之謀。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誌,故備論之。亦使人君得如賈生之臣,則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見用,則憂傷病沮,不能複振。而為賈生者,亦謹其所發哉!

--後記:賈誼的文章,賈誼和漢文帝的關係,一直是文壇,史壇上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話題。毛主席也曾就賈誼寫過兩首詩,

<詠賈誼> (1954)

少年倜儻廊廟才,鬥誌未酬事堪哀。
胸羅文章兵百萬,膽照華國樹千台。
雄英無計傾聖主,高節終竟受疑猜。
千古同異長沙傅,空白汩羅步塵埃。

<賈誼> (1964)

賈生才調世無倫,哭泣情懷吊屈文。 梁王墮馬尋常事, 何用哀傷付一生。

毛主席在給田家英的一封信中還提到,賈誼的《治安策》一文是西漢一代最好的政論,賈誼於南放歸來著此,除論太子一節近於迂腐以外,全文切中當時事理,有一種頗好的氣氛,值得一看。

毛主席層要田擔任毛岸英的語文教員。後來,毛又讓田家英擔任毛岸青的語文、曆史教員, 頗有漢文帝讓賈誼輔佐梁惠王之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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