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A0Mjg1NDIw.html 顧樾
南齊時,錢塘(今杭州)西泠橋畔一戶姓蘇的人家生下一女,取名小小。這女孩長得眉清目秀。聰慧過人。父親吟詩誦文,她一跟就會,親戚朋友都誇她長大後必成為才女。
小小六歲時,父親不幸病故。為了生計,小小的母親忍辱為妓。幾年的精神折磨,使她身心交瘁,小小十歲時,母親竟一病不起。臨終時,她把小小托付給賈姨媽:“我的心是幹淨的,但願小小莫負我!”
幾年過去了,小小已長成一個美麗的少女。小小從小喜愛讀書,雖不曾從師受學,卻知書識禮,尤精詩詞,信口吐辭,皆成佳句。小小還酷愛西湖山水,她將自己住屋布置得幽雅別致,迎湖開一圓窗,題名“鏡閣”,兩旁對聯寫道:“閉閣藏新月,開窗放野雲。”
每天,小小總在西泠橋畔散步,眺望漣漣碧波,點點水鳥,她會情不自禁地吟詩放歌,傾吐心中的情愫。那時的西湖,雖然秀美,但還未經人工開發,山路曲折迂回,遊覽辛勞,她便請人製作了一輛小巧靈便的油壁香車。坐著這車,可以去遠處。
車子靈巧,人兒嬌美,穿行於煙雲之間,恍如神女下凡。沿路行人議論紛紛,嘖嘖稱奇,猜不出她是何等人物。蘇小小旁若無人,一路行一路朗聲吟道:
燕引鶯招柳夾途,
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訪,
家住西泠妾姓蘇。
蘇小小的名聲傳開了。豪華公子、科甲鄉紳慕名而來。僻靜的西泠橋畔頓時熱鬧起來。小小原想以詩會友,交幾個酷愛山水的知己,不想來訪者多是些繡花枕頭爛稻草——衣冠楚楚的蠢才,十有八九被她奚落出門。錢塘城內巨富錢萬才數次登門,願以千金娶小小為侍妾,也被小小拒絕。錢萬才失了麵子,發狠道:“你有才貌,我有財勢,惹惱了我可要小心!”
賈姨媽勸她:“不妨尋個富貴人家,終身也有了依靠。”
小小道:“人之相知,貴平知心。豈在財貌?!更何況我愛的是西湖山水,假如身入金屋,豈不從此坐井觀天!”
賈姨媽擔心小小母親留下的積蓄用盡,將來生計無著。小小說:“寧以歌妓謀生,身自由,心幹淨,也不願悶死在侯門內。”
賈姨媽歎息道:“姑娘以青樓為淨土,把人情世故倒也看得透徹!”
如此又過了幾年,母親的積蓄終於用完。小小二話不說,操琴謀生,頓時成了錢塘有名的歌妓。
冬去春來,鶯飛草長。一日,蘇小小乘油壁車去遊春,斷橋彎角處迎麵遇著一人騎馬過來,那青驄馬受驚,顛下一位少年郎君。
小小也吃了一驚,正待下車探視,那少年郎君已起身施禮。小小過意不去,報以歉然一笑。
這郎君名叫阮鬱,是當朝宰相阮道之子,奉命到浙東辦事,順路來遊西湖。他見小小端坐香車之中,宛如仙子,一時竟看呆了。直到小小驅車而去,阮鬱才回過神來,趕緊向路人打聽小小的來曆住處。當他得知小小出身於妓家時,不禁歎一聲“可惜”。
阮鬱回到住處,小小的身影總是浮現在眼前,茶食無味,輾轉難眠。他想,既是歌妓,與她相識一番,也是人生樂事!
第二天一早,阮鬱騎著青驄馬,叫人挑著厚禮,徑直來到西泠橋畔。
恰好賈姨媽出來,阮鬱道:“晚輩昨日驚了小小姑娘,容我當麵謝罪。”賈姨媽見他不似一般王孫公子氣盛無理,便進去通報。
小小因遊湖勞累,今日一概謝客。她倚在床邊,不知怎的。總想起昨日遇見的那少年郎君。忽聽說此人到來,心中一喜,說:“請。”
阮鬱斜穿竹徑,曲繞鬆柳,轉入堂內。小小從繡簾中婷婷走出,四目相視,雙方都暗含情意。阮鬱英俊稅灑,舉止文雅,言談中對西湖山水讚不絕口。小小道:“你既愛湖山,請到樓上鏡閣眺望。”
鏡閣牆壁上貼著小小書寫的詩,阮鬱念到“水痕不動秋容淨,花影斜垂春色拖”時,不禁叫好,對小小更添了幾分愛慕之心。
阮鬱沉吟片刻,依韻和了一首。小小知他是有才之土,便叫侍女擺開酒肴,兩人對飲起來。
阮鬱本是風流才子,此刻麵對美景,趁著酒意,隨口吟出不少佳句。小小更是喜歡,停杯撫琴,曲調悠揚纏綿,傳遞著眷戀之情。
此後一連幾天,小小和阮鬱都在斷橋相會。一個驅車前往,一個騎馬相隨,沿湖堤、傍山路緩緩而遊,好不快活。
賈姨媽見小小和阮鬱一見鍾情,很是高興,誇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小說:“他是相國公子,我是青樓歌妓,知人知麵難知心啊!”
等阮鬱又來時,心直口快的賈姨媽當著小小的麵,問阮鬱會不會變心。阮鬱緊執小小的手,指著門前的鬆柏道:“青鬆作證,阮鬱願與小小同生死。”
小小與阮鬱來到西泠橋頭,正當夕陽西下,飛鳥歸巢之時,周圍一片靜謐,小小激動地輕聲吟道: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
何處結同心?西泠鬆柏下。
當夜,由賈姨媽作主,兩人定下終身。之後,選了個黃道吉日,張燈結彩,備筵設席,辦了婚事。
阮鬱成婚的書信送到家中,阮道氣得差點昏倒:堂堂宰相之子娶了歌妓,豈不被天下人恥笑!但山高水遠,一時又奈何不得。
阮道老謀深算,強按怒火,寫了封信,連同一份厚禮,派人送至錢塘,交給阮鬱。信中寫道:小小既是品貌雙全的才女,他並不反對這門婚事。還提醒阮鬱不可貪歡於夫妻之情而荒了學業。阮鬱、小小見阮道說得通情達理,才放下心來。
過了些時日,阮鬱又接到家書,說阮道因受風寒臥床不起。小小急忙打點行裝,催阮鬱回去探親。
阮鬱趕回家中,見父親安然無恙,不由奇怪,阮道怒罵道:“你被踐女迷住心竅,我不略施計,你如何能回來?”不由阮鬱分說,命家人將他關進書房。阮道又作主,為阮鬱另擇名門閨秀。
阮母道:“等你完了婚事,取了功名,再娶幾個侍妾,也非難事,想那姑娘也不會怪你失信薄情吧?”阮鬱低頭不語。
小小自阮鬱去後,整日足不出戶,左等右等總不見阮鬱的信息。“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雲磨。”小小隻能吟詩以解愁悶。
春去夏至,小小才接到阮鬱的信。隻見她臉色蒼白,雙手微顫,眼裏噙著兩滴淚花,良久,才吐出一句:“原來如此!”
入夜,小小獨自關在房中,飲一陣酒,撫一陣琴,間或抽泣幾聲,直到深夜才沒了聲響。賈姨媽放心不下,破門而入,小小已醉倒在床上,淚水濕透了枕巾。
清晨,小小搖搖晃晃跨出家門,來到西泠橋上,望著湖上嬌豔的荷花獨自出神。賈姨媽跟了出來,扶住小小:“男女之情往往薄似煙雲,短似朝露,你千萬要想得開,身體要緊。”小小似答非答道:“我的心是幹淨的!”
從此以後,小小臉上少有笑容,性情變得更為冷峻孤傲,接待客人,言語之間更多調侃的冷笑。不想,倒反而傳出個“冷美人”的名聲。
小小對山水的癡戀未變,隻不過,她不再到熱鬧的景區,而專去人跡稀少之處。這一日,時值深秋,她來到紅葉滿山的煙霞岩畔。忽然,前麵傳來“叮當”鑿石之聲,她正要避去,那邊有人喊罵,爭鬧起來。小小循聲尋去,迎麵是一個形如石屋的大石洞,一群凶神惡煞的家丁揮著皮鞭,正在毆打幾個石匠。
小小心中不忍,喊道:“光天化日之下,為何打人?”家丁見小小儀態非凡,弄不清她是何等人物,停手道:“小人奉我家老爺之命,在此督促石匠完工!”原來,富豪錢萬才為了討他老娘歡心,在這五屋洞壁上鑿刻石羅漢三百六十五尊,以示他老娘天天敬佛、求取保佑之意。老娘七十壽辰將臨,而石羅漢尚未完工,所以家了趕來催促。小小見石匠們衣衫襤樓,疲憊不堪,便向家丁求情,寬容期限。
錢萬才正巧趕到,他冷言道:“蘇小小,你過去不賣我的麵子,今天倒要我賞臉!”小小道:“敬佛,心誠則靈,何苦難為這些匠人呢?”
錢萬才好笑道:“你便是我的佛,你若肯跟著我,我便依你,如何?”說著,來摟小小。小小怒極,順手給他一個巴掌:“佛麵獸心的無恥之徒!”
錢萬才暴跳如雷,一邊喝令家丁動手鞭打匠人;一邊抓過一條皮鞭撲向小小:“身為妓女,才是無恥,今天我非要叫你嚐嚐我的厲害!”
“住手!”突然山坡上跳下一個人來:“以勢欺人,你眼中還有王法嗎?”錢萬才定睛一看,來者是一貧寒書生。手一揮說:“我的鞭子就是王法,給我打!”家丁們一擁而上,鞭子劈頭蓋腦的問那書生飛去,卻不料家丁們手臂一陣酸麻,落下的鞭子紛紛向四周甩出。還沒等家了弄清是怎麽回事,腳底被什麽一絆,一個個都跌倒在地,他們翻身爬起,又向書生撲去。那書生身形一矮,雙拳齊出,一陣風似地又把一群家丁打得癱倒在地。家丁們這才領教,那書生的武功好生了得!鼻青眼腫的家丁們哼哼著,再也不敢動彈。錢萬才的氣焰頓時減了大半,但他還揚著鞭子,“哇哇”亂嚷。書生一縱身,躍到錢萬才身邊,伸手捉住他的手臂,錢萬才痛叫一聲,撤鞭軟倒,連喊:“英雄饒命!”
書生微微一笑:“命,你隻管向你的佛去要,我隻要你不難為匠人,讓他們安心鑿完,如數付給工錢!”“遵命!遵命!”錢萬才連連點頭應允。“還有,你也不許難為那姑娘!”書生的手握了一下,錢萬才殺豬般叫了起來:“一定!一定!”書生這才放手。錢萬才帶著家丁,抱頭鼠竄而去。
石匠們向書生拜謝,書生道:“你們雕刻出如此精細的石羅漢,為湖山增色,我能飽此眼福,倒該謝你們呢!”
小小從沒有見過如此豪爽仗義之人,不由大為敬慕,忍不住上前道:“錢塘蘇小小,拜謝先生相助。”
書生回禮道:“學生鮑仁,久聞姑娘芳名,今日相識,果然名不虛傳。”
小小道:“如無不便,請到寒舍一敘。”鮑仁爽快地答應了。
小小家門前已等候著許多富家子弟,香車一到,便你請我邀,爭鬧不休。小小道:“我今日已自請貴客,諸位請各自便。”
小小請鮑仁直人鏡閣,親自斟酒道:“先生文武雙全,心胸磊落,為何不去報效國家呢?”
鮑仁道:“動亂之際,有力難效,何況我是將功名視作草芥的!”小小道:“有為民作主之心,則英雄有用武之地。倘不能如願,再複歸山林,浪跡江湖為時未晚!”鮑仁道:“我恃才反愚,經姑娘輕輕點撥,茅塞頓開。隻是我饑寒尚且不能自主,功名二字從何說起?”“先生如不嫌棄,我願助你赴京都應試。”小小取出百兩銀錢交給鮑仁,鮑仁慨然收下,深深一揖告辭:“姑娘之情,深於潭水,我鮑仁永生不忘。”“小小在此靜候佳音!”說罷,小小親自送鮑仁出門。
鮑仁去後,錢萬才放出流言蜚語,百般詆毀小小.小小對賈姨媽說:“任他倒盡汙水,不能傷我一根毫毛!”賈姨媽道:“總要防著點才好。”
轉眼到了雪花紛飛之時。上江觀察使孟浪途經錢塘,他久聞蘇小小盛名,便叫了一隻樓船,派人去喚小小來陪飲助興。
過了一會兒,差人稟報,小小被人請去西溪賞梅了。孟浪十分掃興。
第二天,差人早在蘇家候著,一直等到深夜,小小喝得酩酊大醉被待女扶了進來。差人又去回複,孟浪很是惱火:“如明日再推三推四,決不饒恕!”
第三日,差人再去,侍女說姑娘醉臥未起。差人發急道:“再不去,孟老爺要給她顏色看了!”小小在裏間聽見,理也不理。
孟浪聞訊,勃然大怒。他少年得誌,本不把個妓女放在眼裏,如今連連碰壁,便擺出威風,要讓小小吃點苦頭。 孟浪便與縣官商量。這縣官老爺是錢萬才的舅舅,對蘇小小早已懷恨在心,現在上麵有人出頭問罪,自然照辦。
縣官派差人傳喚小小,速到孟觀察使船上賠罪,而且必須是青衣蓬首,不準梳妝打扮。賈姨媽怕小小惹禍吃虧,勸她屈就應付。小小道:“這班狗官老爺,我與他們毫不相幹,有什麽罪可賠!”正說時,差人“呼呼”地打上門來,賈姨媽和侍女們嚇得發抖,小小坦然道:“也罷,我去走一趟,省得家中不安寧。”臨行前,她從容地梳妝打扮了一番。
孟浪邀了府縣賓客在船上飲酒賞梅,忽聽蘇小小來了,趕忙正襟危坐,盤算著給小小來個下馬威。隨著一陣麝蘭香味,小小如仙女船飄進船來。滿船人都被小小美麗的容貌、冷峻的神態震懾住了。靜寂了好久,孟浪才幹咳一聲道:“蘇小小,你知罪麽?”“我是煙花中人,哪裏知道老爺們會對我如此厚愛,三請而不敢來,竟成大罪?”隻一句話,孟浪便無言以對,隻得威嚇道:“你要求生,還是求死?”
小小調侃道:“愛之則欲其生,惡之則欲其死,全在老爺手中,我怎能自定?”孟浪不禁得意起來:“利嘴巧舌,並非實學,我倒要看看你的真才如何。”他要小小以梅為題賦詩。
小小不假思索,信口吟道:
梅花雖傲骨,怎敢敵春寒?
若要分紅白,還須青眼看。
詩意隱含眼前之事,且又不卑不亢,孟浪不由暗暗折服小小的才智。孟浪性子雖烈,倒還有幾分惜才之心,他見小小楚楚動人,便息了怒氣,攙過小小,邀她人席。縣官在一旁冷笑,他受錢萬才之托,早就想加害於小小。
酒宴直到天明才散,孟浪啟程。縣官立即派人在歸途中將小小截住,並以借詩諷喻、藐視朝官罪,毆打唆使罪判小小入獄。
賈姨媽用銀錢周旋。使小小免受獄內之苦。但她體質本弱,加上氣憤,關了數月,便生起病來。
這一日,牢房內進來一人。小小抬頭一看竟是阮鬱。阮鬱途經錢塘,聞訊趕來營救,小小轉身不睬。當阮鬱說到願娶她為妾時,小小再也忍受不了,鄙視地說:“這裏可沒有青鬆為你作證。”阮鬱臉色脹得通紅,長歎一聲,怏怏地走了。
半年後,小小出獄回家。她來到石屋洞,望著石羅漢,勾起了與鮑仁相識的往事。
小小又病倒了。她無力乘車遊湖,隻能靠在床上,眺望窗外景色。
轉眼又到了夏荷盛開的季節。夜幕垂窗,嬌豔的荷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純淨可愛,小小不禁輕輕吟道:“滿身月露清涼氣,並作映日一噴香。
賈姨媽見小小病情垂危,問她:“你交廣甚多,不知可有什麽未了的事?”小小感慨道:“交際似浮雲,歡情如流水。我的心跡又有誰知?小小別無所求,隻願埋骨於西泠,不負我對山水的一片癡情。”小小說罷,含恨逝去。
安葬時日將到。這天,幾個差人飛馬來到小小家,問道:“蘇姑娘在家麽?滑州刺史前來麵拜。”賈姨媽哭道:“蘇姑娘在家,隻可惜睡在棺木之中。”差人大驚失色,飛馬而去。不多時,隻見一人穿白衣,戴白冠,騎著白馬而來,到西泠橋邊下馬,步行至小小家門前,一路哭將進來。他奔到靈堂,撫棺痛哭:“蘇姑娘,為何不等我鮑仁來謝知己,就辭世而去?老天不公,為何容不得你這個有才有德有情的奇女子!”直哭得聲息全無。
賈姨媽含淚相勸,鮑仁道:“人之相知,貴乎知心,知我心者,唯有小小。”賈姨媽道:“有鮑相公這番話,小小在九泉之下,也當瞑目了。”賈姨媽又說了小小的臨終遺願。鮑仁這才強壓悲哀,請人在西泠橋側選地築墓修亭。
出殯下葬之日,夾道觀看者不計其數。鮑仁一身喪服,親送小小靈樞,葬於西泠橋畔。鮑仁親撰碑文,寫出蘇小小一生為人,以表明她的高潔人格。臨行前,鮑刺史又來哭祭道:“倘不能為民作主,我鮑仁定來墓前廝守。”
湖山此地曾埋玉,
花月其人可鑄金。
從此以後,蘇小小的芳名與西湖並傳,天下遊人每到西泠橋畔,都會發出多少感慨!
有關詩詞
“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蘇小小
後世鴻儒大雅亦頗有感觸,有詩為證:李賀《蘇小小墓》詩: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沈原理《蘇小小歌》:
歌聲引回波,舞衣散秋影。
夢斷別青樓,千秋香骨冷。
青銅鏡裏雙飛鸞,饑烏吊月啼勾欄。
風吹野火火不滅,山妖笑入狐狸穴。
西陵墓下錢塘潮,潮來潮去夕複朝。
墓前楊柳不堪折,春風自綰同心結。
元遺山《題蘇小像》:
槐蔭庭院宜清晝,簾卷香風透。
美人圖畫阿誰留,都是宣和名筆內家收。
鶯鶯燕燕分飛後,粉淺梨花瘦。
隻除蘇小不風流,斜插一枝萱草鳳釵頭。
袁宏道《西陵橋》
西陵橋,水長生。鬆葉細如針,不肯結羅帶。
鶯如衫,燕如釵,油壁車,斫為柴。
青驄馬,自西來。昨日樹頭花,今朝陌上土。
恨血與啼魂,一半逐風雨
徐渭《蘇小小墓》詩:
一抔蘇小是耶非,繡口花腮爛舞衣。
自古佳人難再得,從今比翼罷雙飛。
薤邊露眼啼痕淺,鬆下同心結帶稀。
恨不顛狂如大阮,欠將一曲慟兵閨。
朱彝尊《蘇小小墓》
小溪澄,小橋橫,小小墳前鬆柏聲。
碧雲停,碧雲停,凝想往時,香車油壁輕。
溪流飛遍紅襟鳥,橋頭生遍紅心草。
雨初晴,雨初晴,寒食落花,青驄不忍行.
可見蘇小小在各位文人雅士中的影響很大.雖然她是個妓女,可她卻流芳百世,並能記得了她的美.也許在人們心中,蘇小小早就成為了善美的化身.
吾早年曾讀蘇小小事於今古奇觀,幾番淚下.比及那些阿諛邀寵之須眉,小小強萬倍.常念:油壁車,夕相待,西泠下,風吹雨...
名人評價
關於蘇小小的評價,餘秋雨先生在其<西湖夢>中早有精辟的論述:
與這種黯淡相對照,野潑潑的,另一種人格結構也調皮地擠在西湖岸邊湊熱鬧。
首屈一指者,當然是名妓蘇小小。
不管願意不願意,這位妓女的資格,要比上述幾位名人都老,在後人詠西湖的詩作中,總是有意無意地把蘇東坡、嶽飛放在這位姑娘後麵:“蘇小門前花滿枝,蘇公堤上女當壚”“蘇家弱柳猶含媚,嶽墓喬鬆亦抱忠”……就是年代較早一點的白居易,也把自己寫成是蘇小小的欽仰者:“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蘇家小女舊知名,楊柳風前別有情”。
如此看來,詩人袁子才鐫一小章曰:“錢塘蘇小是鄉親”,雖為魯迅所不悅, 卻也頗可理解的了。
曆代吟詠和憑吊蘇小小的,當然不乏輕薄文人,但內心厚實的飽學之士也多的是。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度,一位妓女競如此尊貴地長久安享景仰,原因是頗為深刻的。
蘇小小的形象本身就是一個夢。她很重感情,寫下一首《同心歌》曰“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樸樸素素地道盡了青年戀人約會的無限風光。美麗的車,美麗的馬,一起飛駛疾馳,完成了一組氣韻奪人的情感造像。又傳說她在風景勝處偶遇一位窮困書生,便慷慨解囊,贈銀百兩,助其上京。
但是,情人未歸,書生已去,世界沒能給她以情感的報償。她不願做姬做妾,勉強去完成一個女人的低下使命,而是要把自己的美色呈之街市,蔑視著精麗的高牆。
她不守貞節隻守美,直讓一個男性的世界圍著她無常的喜怒而旋轉。最後,重病即將奪走她的生命,她卻恬然適然,覺得死於青春華年,倒可給世界留下一個最美的形象。她甚至認為,死神在她十九歲時來訪,乃是上天對她的最好成全。
難怪曹聚仁先生要把她說成是茶花女式的唯美主義者。依我看,她比茶花女活得更為瀟灑。在她麵前,中國曆史上其他有文學價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為了個負心漢,或為了一個朝廷,顛簸得過於認真。隻有她那種頗有哲理感的超逸,才成為中國文人心頭一幅秘藏的聖符。
由情至美,始終圍繞著生命的主題。蘇東坡把美衍化成了詩文和長堤,林和靖把美寄托於梅花與白鶴,然蘇小小,則一直把美熨貼著自己的本體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轉捩,隻是憑借自身,發散出生命意識的微波。
文化影響
妓女生涯當然是不值得讚頌的,蘇小小的意義在於,她構成了與正統人格結構的奇特對峙。再正經的鴻儒高士,在社會品格上可以無可指摘,卻常常壓抑著自己和別人的生命本體的自然流程。這種結構是那樣的宏大和強悍,使生命意識的激流不能不在崇山峻嶺的圍困中變得恣肆和怪異。這裏又一次出現了道德和不道德、人性和非人性,美和醜的悖論:社會汙濁中也會隱伏著人性的大合理,而這種大合理的實現方式又常常怪異到正常的人們所難以容忍。反之,社會曆史的大光亮,又常常以犧牲人本體的許多重要命題為代價。單向完滿的理想狀態,多是夢境。人類難以掙脫的一大悲哀,便在這裏。
關於蘇小小,我想大師之言早已洞穿古今人世.本想用自己的話來緬懷蘇小的,不想寫著寫著就應用了太多大師言語,所以,嚴格的說,這篇文章不能算是原創.單不管如何,總歸是為蘇小小作了一點實際的事情,也為各位不討厭蘇小小的人們提供一點食糧,或者是為那些討厭蘇小的正道中人提共一點參考資料吧!
另附蘇小詞作一首,願與君共享:
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於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
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
杭州錢塘蘇小小墓
油壁香車風塵路,天涯何處寄情書。
縱有情人無數個,那個男兒是丈夫?
——(上海)張誌真
蘇小小傳
[名人小記]絕代風華蘇小小
餘閱小小生平及詩作,感慨其人率真坦然,而其生而不幸,淚落而作此文,以吊之!
――題記
引子
西湖,是一首詩,一幅天然圖畫,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不論是多年居住在這裏的人還是匆匆而過的旅人,無不為這天下無雙的美景所傾倒。
陽春三月,鶯飛草長。蘇白兩堤,桃柳夾岸。兩邊是水波瀲灩,遊船點點,遠處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此時走在堤上,你會被眼前的景色所驚歎,甚至心醉神馳,懷疑自己是否進入了世外仙境。
西子湖畔 燕引鶯招 有美人入畫
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
風和日麗,黃鸝輕啼。清風習習,楊柳映波,湖麵清澄平靜,山色青翠悅目。
蘇堤之上,遊人穿梭往來,浸淫在西湖的美麗之中。
一輛油壁車駛來,車前是一位老婦人,執鞭驅馬,車輪滾動,但見此車極是華麗,光彩奪目,顯是特別製作,遊人無不側目。車簾輕輕挑起,車間端坐一位妙齡少女,嬌小可愛,尤其是那一雙水靈嬌媚的大眼睛,看上一眼都能讓人醉倒。一個美豔少女,一輛精巧的香車,無遮無攔地蕩遊在西子湖畔,一下子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一些俊逸倜儻的公子哥兒禁不住為之陶醉,有的幹脆跟在車後向車內頻頻致意。
“哪個少年不善鍾情,哪個少女不善懷春”,大約寂寞獨居,愁思難解,這個少女才會索性縱情於山水之間吧?所以當看到自己的出現陶醉了整個遊湖的人們,於羞澀之中更多的是得意。望著車前車後追逐的少年公子們,一時興起,在車上吟道:
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冷妾姓蘇。
這首詩十分直爽地介紹了自己,並大膽地表露了她的心意,原本不是青樓人家,隻因過於寂寞,她希望有人扣門來訪。
在遊人如織的西湖畔大聲的表露自己的心意,莫說是在晉末南齊時候,既便是在今天也不多見。
但車後的車後的少年清晰地聽到了春風傳來的佳音,個個大喜過望,當即就追隨著這個自稱是姓蘇的女子的車,到了她西冷橋畔的小樓。
後來人們逐漸了解,這女子蘇小小出身於錢塘一戶殷實人家,她家先世曾在東晉朝廷為官,晉亡後舉家流落到錢塘。蘇家利用隨身攜帶的金銀珠寶為本錢,在錢塘作買賣。到了蘇小小父母這一代,已成為當地的富商。這女子是父母的獨生女兒,所以自小被視為掌上明珠,因長得玲瓏嬌小,就取名小小。蘇家雖是商賈之家,但沿襲了祖上香書遺風,聰明靈慧的蘇小小深受薰染,自小能書善詩,文才橫溢。可惜好景不長,蘇小小十五歲時,父母就相繼謝世,蘇小小失去了依靠,仍住在城中舊院裏,睹物思人,易引起傷感的情緒,於是變賣了在城中的家產,帶著乳母賈姨移居到城西的西冷橋畔。蘇小小與賈姨在湖山深處的鬆柏林中築下一雅致的小樓,過著遠離紅塵的閑居生活,生活的來源則是父母所留下的頗為豐厚的財產。
蘇小小所邀客人個個彬彬有禮,談吐文雅,主客一邊品茗,一邊談詩論詩,品說周圍風光,度過了一個輕鬆愉快的下午。
事情傳開後,錢塘的仕宦客商、名流文士都慕名來西冷橋畔,造訪蘇小小。
但這些人均先被賈姨攔住,經過她的觀察挑撿,年少而有文采的才能入門見蘇小小,其他腦滿腸肥、俗不可耐的人,即使擲以千金,也被婉言謝絕。
如此一來,蘇小小的名氣就更大了,許多人都以能與她對坐清談為榮幸。人們雖然也把她看成一個待客的青樓女,又有人稱她為詩妓,但實際上她與那些賣身為生的女子絕不一樣,用現在的眼光看來,她更象是一個文學沙龍的女主持。
一見傾心 怨女癡男從此醉
又是一個鳥語花香的春日午後,蘇小小收拾得漂漂亮亮,和賈姨乘上油壁車,沿湖漫遊賞春。
正巧,這天從建業來的名門公子阮鬱,也正騎馬遊觀錢塘勝景。阮鬱信馬悠悠,邊走邊看,正陶醉在碧波綠柳的春意中。忽見迎麵駛來一輛裝飾豔麗的油壁車,他不經意的望去,卻正好見到探著頭欣賞湖景的蘇小小,那小小女子竟是那般瓊姿玉貌、嬌媚動人,就象飄臨人間的雲中仙子,不覺令他心醉神迷。於是,當蘇小小的車擦肩而過後,阮鬱勒轉馬頭,一路緊跟不舍。蘇小小在那一刹那也看清了對麵而來的馬上公子,見他眉目清朗,神情灑脫,也十分中意。這時見他隨車而來,心中暗喜,於是高聲吟道:
妾乘油壁車,朗騎青驄馬;
何處結同心?西冷鬆柏下。
阮鬱聽了心想:這分明是邀我的情詩嘛,豈可辜負佳人的盛情!他回到客棧,忙向店家打聽,店家告訴他說:“西冷橋畔的妓家蘇小小,誰人不知!滿城貴公子人人傾慕,無奈她自視甚高,性情執傲,好花雖妍,看雖可看,要攀摘卻是不易呀!”
即使不能攀折,坐對名花,心靈交融,何嚐不是人生一大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