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的移民生活（21）-原創小說

十八

生活就這樣慢慢地安定下來。柳芳在工作單位附近租了一個設備齊全的單元房，每天上班下班，工作上業已得心應手，沒有很大的壓力，回到家裏來也很安逸。節假日兒子回來，她就又蒸又煮，做一大堆好吃的。平時一個人在家，想吃點什麽就做點什麽，懶了，就煮一鍋稀飯或下碗麵，或者幹脆在外麵買些吃的，一個人過得優哉遊哉。

柳芳很滿足於自己的生活，覺得既舒服又放鬆。但是偶爾，在她閑下來無事可做的時候，或者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覺的時候，她會覺得有些孤獨，心裏空落落的。

一次小馬問柳芳：“你想不想男人？”

小馬赤裸裸的問話讓柳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回手給了小馬一巴掌，笑罵道：“你這死家夥，你才想男人呢。”

“對對對，是我想男人，我想我們家陳立凡了，這行了吧。”過了一會兒，小馬湊近柳芳，壓低了聲音說：“你還真別說，我覺得我和立凡現在好像比年輕的時候還好，上次我不是帶老二回國呆了幾個星期嗎，我還真想他呢，你說這都啥歲數的人了。”

小馬說完，又獨自嘿嘿地笑了一陣。柳芳說：“幹啥呀你，氣我孤家寡人是吧？”

小馬收起笑容正色地說：“柳芳，說真的，你也該想著找個人啦，一個人太孤單了。”

柳芳沒接話茬，停了一會兒，她說：“要說也是這麽個理兒，可是你不知道一個人的好處啊，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那還真舒服。這麽呆長了也就呆獨了。”

 

小馬是一個心閑不住的人，那一陣子她和柳芳通電話或者是見麵聊的總圍繞著兩個話題。話題之一是勸柳芳買房子。她和陳立凡一年前買了房子，是那種叫鎮屋的，也就是比獨立的房子稍小一點，幾家人連在一起的那種。“多倫多的房價高的嚇人，我和立凡咬著牙買下來的。住自己的房子，還是心裏踏實。”小馬這樣說。

“你每個月租房子也要花錢，買了房子，隻要付25%的首付，剩下的就當拿租房子的錢還貸款了。當然了，你還要付地稅，水電，煤氣費，但是這錢是給你自己花，房子是自己的了。霍宇也再有一兩年就畢業了。這個孩子這麽爭氣，年年拿獎學金，又有實習收入，這又大大的減輕了你的負擔，你也該享受享受啦。再說了，你住的那個地方又不比多倫多，房價又低，幹嗎不買了房子讓自己住舒坦點兒？”小馬又說。

小馬的話題之二——不用說，誰都能猜到——就是勸柳芳再‘找個人’。柳芳對這事倒不是絕對拒絕，而是可有可無。看到小馬那麽熱心，也就隨她去了。不久，小馬果真給柳芳張羅上了一個。柳芳和這個人在小馬家見了麵。小馬介紹說他是一位作專業工作的‘成功人士’，是陳立凡和小馬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按照我們中國人的習慣，大家坐在一個飯桌上吃飯的時候，是聊天的最好氛圍。小馬照例是說話最多的人，陳立凡慢聲細語地補充和深化妻子的話題。那個人倒是話不多，什麽事情問到他時，他就簡明節要地回答，既不靦腆又不多嘴，顯得穩重又老實。

飯後，小馬說要急著出去給兒子大衛買什麽東西，讓柳芳先幫著招待客人，他們一會就回來。說著，急急忙忙拉著陳立凡帶著小兒子走了，留下了柳芳他們兩人。

兩個幾乎是陌生的人坐在一起，氣氛有些尷尬，東一句西一句，沒話找話。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一般的禮尚往來，接人待物的功夫還是有的。你是哪年來的？我是哪年來的。你在國內做什麽？我在國內做什麽。慢慢地也就開始聊了起來。

大家都是移民過來的，談起剛來時的苦日子，兩個人找到了共同語言。柳芳講他們住閣樓時怎樣的冬涼夏暖，那個人則說他們一家曾和其他兩家合住一個單元房，雖然沒有挨凍受熱，但是常常為誰家先做飯，哪個孩子欺負了誰等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

兩個人聊得投機，話也慢慢多了起來。柳芳從他的話語中了解到這個人在成為‘成功人士’之前，也是吃過苦頭的，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的婚姻破裂大概就是從那兒開始的。果然，他絮絮叨叨講起了他的前妻如何虛榮，他們如何爭吵。柳芳想，男人也不容易，遇到事情憋在心裏，無人可說，所以就耐心聽他‘痛說革命家史’。

這個男人的確很少有機會敞開心懷說這些事情，今天能夠麵對一個女人，把心裏的委屈訴說出來，感到很暢快，話也就越說越多，越說越激動，他從他們夫妻離婚時在孩子撫養費上的爭執講到女人的庸俗和狹隘，從他的前小舅子、小姨子講到婚姻的社會性給人帶來的枷鎖，……。

聽著聽著，柳芳就覺得有些話說得過了些，當然，她不會說什麽，還是微笑地聽著。

 

後來，小馬告訴柳芳那個人對她的評價：“他說你‘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然後問柳芳對他的感覺。柳芳說：“沒有感覺。”“什麽？沒有感覺？啥叫‘沒有感覺’？”小馬火了，“難道你還沒看上人家？柳芳，我可告訴你，現在的單身男人可是香餑餑，你要不抓緊，有的是人搶。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了。”小馬警告柳芳。

 

柳芳不是不在心裏感激小馬對她的關心，其實，關於‘找個人’的事兒，柳芳自己也是有點動心的。以前，她一直為某個具體的目標而緊張地忙碌，為孩子，為讀書，為找工作，為身體恢複。現在各方麵趨於正常，生活節奏開始變慢，心裏有了空閑的空間，便感覺到孤獨寂寞了。有時候柳芳看到別的家庭，雖然夫妻常常打打鬧鬧，但總還有甜蜜的那一刻。而自己，就算吃苦受罪自己都能挺過來，歡樂幸福也需要有人分享。說句赤裸裸的話，柳芳知道自己是想男人了。

柳芳一直覺得她是想到了就去做的人，但是男女之事卻不是這樣簡單。希望身邊有個伴侶，這是一個籠統模糊的意願，但是真正落實到某個具體的男人身上，就覺得不可思議。

女孩和女人的區別是什麽？天真爛漫的女孩和飽經風霜的女人的區別是什麽？不僅是皮膚光亮的程度，臉上皺紋的多少，還有更重要的，就是心靈。經曆了太多事情的女人，對人對事看得太透想得太透，對異性少了神秘感和渴求，多了理性的判斷和思維，心輕易不會被征服，情感很難以愛的形式釋放出來。柳芳明瞭自己的心思，也知道遇到條件相當，年齡相仿，相互有好感或不反感的異性的機會不多，但是人總還是感情動物吧。

就說這位‘成功人士’，各方麵條件是不錯，就是對前老婆抱怨多了點也是情有可原的，誰又是十全十美的？柳芳是最諒解人的，她和周圍很多朋友都相處的很好。這個人如果是她的同事或朋友，兩個人也一定會相處融洽。但是，他讓柳芳有一絲一毫的心動的感覺嗎？沒有。

 

柳芳不是沒有看上人家，更不是搪塞小馬，實在是——沒有感覺。小馬在電話裏把柳芳罵了一通，但是牛不喝水強按頭，柳芳自己不主動也沒有辦法，隻好讓事情不了了之。

 

不過，在買房子這件事上，柳芳倒是聽從了小馬的建議。她工作的城市據多倫多一百多公裏，是一個安靜平和的小城市，她就在那裏買了房子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