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過了一段時間,霍繼成那邊傳來了好消息,他說經過他自己有理有據有節的抗爭,教授收回了成命。現在他在另一個項目組裏,在另一個教授名下工作。“這一次,我徹底地勝利了。哼,想要整垮我?沒那麽容易。”霍繼成這樣對柳芳說。
霍繼成對於自己爭取得來的結果相當得意。他的項目組老板是一個在行業裏很有威望的教授,同時也以不通人情,難以相處聞名。本來讓霍繼成馬上結束和約,提前回加已成定局。但是霍繼成不畏權威,不輕易言敗。他準備了極為詳細且有力的申訴材料,發給係方、校方,並加拿大主管部門。他陳訴了自己的工作狀況,成績和科研前景,旁敲側擊地指出了卡爾教授的失誤,特別提出了民族歧視問題,因為在加拿大,歧視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最後,加拿大主管方出麵協調,幾方達成一致,霍繼成留下,調到另一個項目組。
至於這場風波的起因,霍繼成告訴了柳芳一部分,其實還有另一部分,就是他和教授手下的一個女同事傳出了緋聞。
從自己轉敗為勝的經曆,霍繼成又一次強烈的感受到了他個人的能力和力量。連卡爾教授都讓步了,今後誰還敢小瞧我?
霍繼成帶著勝利者的姿態和百倍的熱情進入了新的項目組。雖然這個課題於前一個不甚相同,但是整個項目的思路他還是清楚的,加上自己紮實的科研功底和敏捷的思維,沒有多久就對新課題上了路。他慶幸自己因禍得福,來到了這個項目組。更為幸運的是,他還在這裏結識了蕊。
剛到德國的時候,柳芳曾和他提起過她妹妹的一個同事的女兒也在德國那所大學留學,讓他留心一下,看看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人家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國外不容易,柳芳說。說來也湊巧,柳芳提到的那個女孩子正好在霍繼成新的項目組裏,她就是蕊,是一個長發飄飄,書卷氣十足的女生。
同是中國人,又有著柳芳的妹妹這一層關係,他們兩個人來往自然就密切一些,蕊叫霍繼成為霍大哥,而無論從年齡上,學曆上,還是經曆上他都是她當之無愧的學長,兩人相交甚愉。
蕊涉世不深,霍繼成首先令她折服的是他的學問,他的基礎知識很紮實,又有豐富的科研經驗,一進項目組就提出很多很有見地的意見。進一步交往之後,她發現他的知識麵很廣,說話也很風趣,所以她很敬佩這位‘加拿大政府派過來的著作等身的’大哥哥。但是像很多一心讀書上進的女孩子一樣,蕊還沒有談過戀愛,心地還很單純,她從未想到過要和霍繼成有什麽友情之外的瓜葛。
相比之下,與蕊交往時霍繼成的心理就複雜得多。作為一個(暫時)獨居的男人,他對異性當然有渴求。但是實事求是地說,開始的時候,霍繼成心裏絕沒有什麽齷齪的念頭。在他和蕊接觸的過程中,他首先體會的是被人仰慕的愉悅。一個男人,當他侃侃而談他過去的成就和對自己未來的設想時,他的聽眾眨著美麗的大眼睛,為他驕傲,為他喝彩,這個人總會情緒更激昂,熱血更沸騰。而在經曆了長長的瑣碎的庸庸的婚姻生活之後,與蕊這樣的女孩子相處感覺很清新、潔淨,沒有家長裏短,沒有柴米油鹽,沒有責任義務,霍繼成覺得身心極為舒展、舒暢。所以,慢慢地,他就有了心事。
柳芳是從她妹妹那裏聽到丈夫的消息的。當她和妹妹通電話,妹妹吞吞吐吐地讓她“多關心關心姐夫”的時候,她就知道霍繼成那邊出什麽事情了。
細一追問,柳芳的妹妹道出了實情。她說:“姐,你別著急,慢慢聽我說。你知道蕊嗎?就是張姐的那個女兒呀,和姐夫在一所大學的那個。聽說姐夫現在在追求她,事情都鬧到她父母那兒啦。把張姐氣得要命,一直罵姐夫。”
妹妹的話讓柳芳心頭一震。以前,柳芳也暗自想過男人獨身在外,會不會出點男女方麵的事,現在妹妹的話果然印證了她的擔心。
“姐,姐!”聽著柳芳這邊沒聲音,妹妹焦急地喊,“姐你聽我說,這裏也可能有誤會,你別太著急。這樣,我把張姐的電話給你,你有空打過去了解了解情況再說。你可千萬別著急呀,姐。”
掛斷了電話,柳芳突然覺得耳朵鳴叫起來。像是那電話裏的靜電雜音不僅沒有被切斷,而且突然放大了十倍百倍,振得她不得不用手按著太陽穴。沒辦法,她隻好躺在床上努力讓自己什麽都不想,過了好長時間,感覺稍稍好了一點,但是太陽穴還是突突地跳,壓得頭像是上了緊箍咒似的疼。
平靜下來之後,柳芳想了想妹妹的建議,便坐了起來,給妹妹的同事張姐,也就是蕊的媽媽掛電話。蕊的媽媽聽了柳芳的自我介紹後,開始還挺客氣,讓柳芳別誤會,說蕊不是那樣的人。說著說著,她就氣憤起來,罵霍繼成不是個東西:
“我們家蕊拿他當大哥哥,他就胡思亂想地糾纏起來,鬧得滿城風雨的,我們蕊還是豆蔻年華的姑娘,傳出去讓她以後怎麽做人?也不拿鏡子照照?別說他現在有老婆孩子,就算他是個沒結婚的童男子,蕊也不會跟他的,以前和別人不清不白的那些破事兒,誰不知道啊。”
柳芳舉著電話筒,無言可對。蕊的媽媽感覺到了自己失態,忙說:“對不起,我不是衝著你。不過我說的可都是事實,我這兒還有他寫給蕊的信,信裏的話……,呸,我都開不了口重複。你說你這老公是不是橫豎不著調啊。”
掛斷了這個電話,柳芳破例地把電話撥到德國,她不是想聽霍繼成解釋什麽——事情已經擺在這裏,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她也不想興師問罪,隻是想提醒丈夫在加拿大他還有一個家,兒子還在盼他回來。她也想提醒他不要做剃頭擔子一頭熱的蠢事,擾亂了別人,毀了自己。
霍繼成聽了柳芳的話竟然先炸了起來:
“誰讓你打電話過去的?你說了些什麽?”
柳芳本想好好和他聊聊,聽了他的話也急了:
“還用我說什麽,你自己做了什麽你不知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沒關係!柳芳,我告訴你,你要是破壞我的事情,我絕不會原諒你。”
這話聽起來如此強詞奪理、胡攪蠻纏,甚至有點恬不知恥,但是霍繼成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說出來的。
根據心理學理論,一個人心理狀態和幼年的經曆有很大的關係,父母對孩子的態度直接影響到孩子的性格和心理。但是成年了之後,人的性格是一成不變、抑短揚長還是任意發展恐怕就和婚姻配偶有很大關係了。女人們聚在一起交流經驗,很有一些人認為‘老公是慣不得的’,而持這種觀點的人,家庭往往穩定幸福。男士們可能會為此拋磚,所以將這個說法改得婉轉文縐縐一點兒應該是‘婚姻是需要經營的’。夫妻之間需要愛,但無論對‘老公’還是‘老婆’都不能遷就,就像父母不能一味溺愛孩子一樣,特別是在婚姻生活剛開始的幾年。而在一個家庭中,雙方的角色一旦確立,是很難再調整的。
霍繼成和柳芳剛結婚的時候並不是這樣,他們相互疼愛,相互尊重,家務也相互分擔。但在霍繼成漸漸在事業上嶄露頭角,一天天忙起來的時候,柳芳不僅包攬了全部家務,還容忍了他一天天見長的乖張的脾氣,所以現在霍繼成說這樣的話也不是偶然的。以往他也常常是這樣:縱然自己做下天大的錯事,也會找到一百個理由來責怪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