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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隕(5、6)——原創小說

(2009-06-04 16:29:16) 下一個

5

漸漸地,集體戶裏不那麽和諧了。起先,是為柴米油鹽爭吵:誰誰吃細糧時吃的太多啦,誰誰在戶裏不幹活啦……。也難怪,每天的缺鹽少柴的,夫妻之間還難免拌嘴吵架,別說這十幾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了。

 

後來,便掀起了戀愛風。原來那些私下裏拋媚眼,做小動作的男生、女生開始公開地好上,稱為‘處朋友’。但因為談戀愛,也惹出不少麻煩:有的今天好了,明天又惱了。有的追誰沒成,惱羞成怒。有的兩個男生追一個女生。也有把處了好長時間的朋友蹬了,三天兩天換一個‘朋友’的。

 

開始有招工的消息之後,集體戶裏的人更是明爭暗搶。誰都想趕快脫離這最底層,個人使出十八般武藝來。那時候的集體戶,就如同一個火藥桶,個個虎視眈眈,像要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樣,稍有一點爭執,便會引發一場戰爭。

 

綺萍去的晚,招工的事論年限、論表現,論後門都輪不到她。所以她倒是隔岸觀火。奇怪的是,老木也從不去爭名額,甚至有一次,小隊和大隊都推薦了他,結果最後還是戶裏的另一個人走了。

 

綺萍和老木走到一起,似乎是很自然的事。雖然老木大綺萍好幾歲,且他們的自身條件、家庭背景都相差很遠,但和老木在一起,綺萍心裏就踏實。

綺萍臉皮薄,談戀愛還總有些遮遮掩掩,她和老木談戀愛的‘道具’便是老木的大阮。每次綺萍到男生屋裏找老木,都說是要和他學彈大阮,屋裏的其他人便心照不宣地離開屋子,臨走時總不忘調侃一句:“你們慢慢地彈(談)著練(戀)著嗬。”

 

實際上,綺萍和老木戀愛談的並沒有像別人那樣驚天動地、海誓山盟。常常,兩個人就是坐在那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綺萍經常給老木講一些小時候的事情:誰誰總欺負她啦;她得到三好學生獎狀,媽媽給她做了一件新衣服啦;爸爸最喜歡她,但有一次打了她,因為她說了假話等等瑣事。老木也講一些過去的事,但往往三言兩語。有時,兩個人就默默地坐著,依偎著,感覺著對方的心跳和呼吸,一句話也不說。

 

終於,招工輪到了老木。這一次招的是鐵路裝卸工,雖然工種不很好,但總是國家職工呀。和老木同一屆的男生有的抽調走了,有的辦病退了。所以,老木這一次不爭不搶拿到了這個名額。

這是一件大好事,大家都為老木高興,但也有人私下為綺萍擔心。戀人的一方回城後便和另一方吹了的事比比皆是。就他們戶來說,當初大勇和桂蘭兩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用老鄉的話說:好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結果大勇抽調回城之後就再沒給桂蘭來信,桂蘭找到他家,大勇媽都攔著不讓見,說是大勇另有女朋友了,鬧得桂蘭差點兒沒尋了短見。

 

雖然綺萍深知老木的為人,但那時候,一個戶口、一個工作,對人的一生實在是太重要了。往常,綺萍的事都是老木幫著拿主意,但這一次事關重大,綺萍獨自前前後後想了好幾個晚上。他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綺萍說:“你年齡也不小了,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抽調回去,什麽時候能回去。回城後,你另找個對象吧。”老木打斷了綺萍的話說:“綺萍,別說了,我就等著你。”

 

6.

老木在他得到有生以來的第一份工資後,給綺萍買了一件禮物——一條鵝黃色的紗巾。綺萍對這個禮物愛不釋手。以前,她總嘲笑老木是‘色盲’,意思是老木從來對顏色沒感覺,但這條紗巾卻顯得又素雅,又嬌嫩,又時髦。

以後,每隔數星期,老木就騎著自行車來看綺萍一次。村子離城五十多華裏,老木要騎四、五個小時。通常,他中午趕到集體戶,和綺萍說上一會子話,吃一頓午飯——或是玉米麵貼餅子,或是高粱米飯,下午再騎車往回趕。老木在集體戶裏人緣好,除了綺萍,別人也都挺喜歡他來的。

每次來看綺萍,老木總想辦法給她帶點吃的,有時是半斤綠豆糕,有時是兩塊月餅,有時是一個蘋果。雖然綺萍這個小饞蟲總是對這些東西垂涎欲滴,但她知道老木其實並不寬裕。他現在是學徒工,月工資1779,每個月除了自己吃飯、零花,還要給他媽媽省出幾個錢,所以就不讓老木買東西,但老木下次來還是帶東西。

 

那年綺萍回城過春節時,她和老木的關係公開了。所謂‘公開’,就是讓雙方的家長知道。先是綺萍以女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了老木的媽媽。

老木家在一個大雜院中的一間低矮的房子裏。綺萍一走進老木的家,就明白了在集體戶時老木為什麽不願意回家了。這間房子,能擠下他母親、繼父和一大堆同母異父的弟妹就已經不錯了,實在是沒有他這個‘拖油瓶’住的地方,所以,老木現在住在鐵路集體宿舍。

老木的媽媽顯得很蒼老,雖然眉眼間還可以看出些許猶存的風韻,使綺萍想到她年輕的時候也應該是一個長得不錯的女人,但她那飽經風霜的臉和手,及她的神態和動作都像是比綺萍的媽媽大一個輩分。

看得出來,老木的媽媽挺喜歡綺萍的,又張羅著給她弄吃的,又百般地怕她冷著。但她和兒子的話並不多,麵對高高大大的兒子,她的言語中總是有些閃躲。

 

綺萍的媽媽倒是早想見見老木。其實,她媽媽早就猜到了他們的這一層關係。綺萍剛下鄉時,回家就喋喋不休地和媽媽講集體戶的事,那些男生女生的名字,綺萍媽媽早給記熟了。老木是戶長,綺萍說得更多。但有一陣子,綺萍的嘴裏卻絕然沒有了‘老木’這兩個字。媽媽問起他,綺萍也紅著臉把話岔開。後來,綺萍媽媽發現女兒總是穿那條又舊又小的毛褲,問她剛給她織的那條新毛褲呢,綺萍支支吾吾地說,拆了,織別的了。後來果然看到那條新毛褲變成毛衣穿在了老木身上。

 

去綺萍家之前,老木作了一番準備,到職工澡堂洗了澡,理了頭發,換了幹淨的工作服,之後又去商店買了兩包點心,搞得和新郎官似的。待綺萍領他進門後,他恭恭敬敬地朝綺萍父母叫了聲:“叔叔、阿姨”,便不再多話。

綺萍在廚房裏悄悄問媽媽:“你覺得怎麽樣?” “小夥子挺老實,長得也壯實。”

其實,綺萍媽媽的心裏覺得老木太粗了些,但看著女兒期待的表情,媽媽沒有多說什麽。

屋裏,綺萍爸爸和老木坐在那裏沒話可說,有些尷尬。突然老木看到桌子的一角有一些半導體零件,便問是不是在做半導體收音機。沒想到兩個人在這上麵找到了話題,從怎樣買元件,錫焊的技巧,到如何收到更多的頻道,得到更好的音質,這兩個不善言辭的人,竟也聊得有來有往,十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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