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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隕(7、8)——原創小說

(2009-06-11 15:22:04) 下一個

7

綺萍好運開始來了,用老鄉的話說就是這大雨點子總算也落到綺萍頭上了。那已經是她下鄉的第五個年頭了,比她大的或和她同屆的,大部分都調回城裏了,她從集體戶裏年齡最小的熬到了資格最老的。

 

一年一度的大學招生開始了——其實綺萍的心裏羨慕的就是這個。

 

文革剛開始的幾年,大學不再招收學生。但這幾年,招生又恢複了。不過不是從高中畢業生中招,而是麵對工廠、農村和部隊。入學不需要考試,要由群眾、領導和組織上推薦,稱為‘工農兵學員’。

 

綺萍所在的公社前幾年有些人就去上學了,她們鄰村的一個‘知青標兵’就去了輕工業學院上學。村裏老屈頭的閨女,一直在大隊當婦女主任,去年也成了工農兵學員,說是學新聞。

 

本來,綺萍並不奢望能上大學。能成為‘工農兵學員’比招工更難,因為,招工的對象隻限於下鄉知識青年,而大學招生的對象則更廣,可以是下鄉知青,也可以是回鄉青年,(可以是‘有知識’的青年,也可以是‘無知識’的青年)。而後者,由於家就在本地,人熟地熟,被推薦的機會就更多。但是這一年的大學招生工作有兩個不同:第一,叫做‘二推一’,就是一個上學的名額推薦兩個人,這就把推薦的名額增加了一倍。第二,被推薦之後,要考試,招生老師根據考試結果錄取學生。

 

綺萍終於得到了這個推薦名額,她開始利用上工幹活間歇的時間準備功課。老木幫她找了些以前的初中課本,文革前,她隻上到初二,很多數理化的東西還沒學,所以趕緊囫圇吞棗地看書。

臨考試之前才知道,這次招生的是外語係,屬於文科,不考數理化,綺萍就又輕鬆許多。

 

雖然考試這事兒對綺萍來說已經很陌生了,但一進考場,那種坐在教室裏的感覺讓綺萍覺得挺好的,她平靜且順利地考完應考的科目。在考語文時,她寫了篇名為〈鬥智〉的文章,講述了一個女知青和村裏的地主婆鬥爭的故事,綺萍自己對這篇作文非常滿意。

考完試,老木又打聽到,另一個和她競爭的人是大隊書記的叔伯小舅子(書記大人老婆的堂弟)。雖說這人屬於‘皇親國戚’級的,但高小還沒讀完就回隊放牛了。綺萍覺得如果憑成績她肯定能被錄取,便高高興興地在集體戶裏等消息。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剛考完試沒幾天,人民日報就登出了題為《一張發人深省的答卷》的社論。原來遼寧省一個叫張鐵生的考生在考場上給中央寫了一封信,對這種招生辦法提出疑義。中央領導極為重視,認為這種考試是一種複辟的傾向,所以出了這篇社論。於是全國各省紛紛宣布考試作廢。

綺萍聽了這個消息很沮喪,明明好事到了臨頭,偏偏又殺出張鐵生這個‘程咬金’來。這一次恐怕又吹了。

 

但最終,綺萍還是得到了這個上大學的機會。原來,那個‘小舅子’根本就退出了。他覺得學外語沒用處,不想去上學。

 

8

綺萍是在上海上的大學。能上大學,能去上海上大學,這是綺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上了學之後,她才發現她是那麽適應這一切,這才是她所要的的生活。

 

綺萍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但一到上海,她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那時候,全國人們都在艱苦樸素,上海的姑娘卻還是在著裝打扮上挺在意的:同樣都是藍的、黑的、國防綠的衣服,但她們會把褲腿裁的窄窄的,會把襯衫的領子翻到衣服外麵。頭發沒什麽花樣,或短發,或齊肩辮子,但她們也把自己的劉海、辮梢弄得卷卷的,看起來很洋氣。心靈手巧的綺萍很快地就學會了這一切,無師自通地把自己打扮地和街上的那些女孩一樣漂亮。

 

綺萍也喜歡學校的生活,雖說她們是工農兵學員,‘既要學工,也要學農,學軍,也要批判資本主義’(毛澤東語),但這些,對在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錘煉了五年的綺萍來說,都不在話下。

不學工學農學軍的時候,綺萍她們在學校的大部分時間還是要上業務課的。綺萍中學學的是俄語,一點兒英語基礎也沒有。不過同學們也都是半斤八兩,作為外語係的大學生,每個人都是從字母ABC學起。

 

綺萍的班裏有二十幾個人,大部分是從農村來的,有些和綺萍一樣是下鄉知青,有些是農村青年,這班裏可是藏龍臥虎,大隊書記,民兵排長、治保主任、‘鐵姑娘隊’隊長,應有盡有。但談到學習,有些人就很困難了。沒有英語基礎還好說,最難的是有的人舌頭就是在嘴裏轉不過個來。上了幾個月的課,讀英文時,大部分人還是照著自己在課本上注的漢字讀:

“得死,已死,啊,盆 (This is a pen)。”

“得死、已死、鬧特,啊,盆 (This is not a pen)。”

老師哭笑不得地說:“別讀了,再讀下去,你不‘得死’,我得死了。”

 

不知道是誰聽過一個故事,說是一位偉人練習演講能力,為了讓自己口齒靈活,把小石子放到嘴裏,讓石頭去磨練舌頭。於是綺萍宿舍裏的人就滿操場找石頭,洗幹淨放到嘴裏,含著它讀英語,睡覺時再拿出來。

 

人們說,學語言,少半靠努力,多半靠天份,這話不假。對綺萍來說,學英語和學唱歌差不多,語音語調,她聽幾遍就模仿得很像,幾個月下來,輕輕鬆鬆就成為班裏最好的學生之一。老師們都說,綺萍真是學外語的料,她要是再下點兒功夫背單詞,成績會更好。

 

綺萍學習輕鬆,業餘時間就參加係裏的文藝演出排練。她們學校每年有兩次文藝匯演,暑假前一次,元旦一次。她們外語係的節目曆來是最好的一台,這大概要歸功於係裏的文藝部長齊爽,但綺萍的功勞也不可磨滅。

 

齊爽是一個在哪裏都會引人注目的人物。論智力,她不算最聰明,論相貌,她不算最漂亮,但她幹事利落,頭腦清楚,活潑大方,且聰明漂亮兼備,極具影響力、組織力和支配力。

綺萍呢?也算是她們係裏的文藝骨幹,甚至是台柱子了。本來,她的性格並不是很開放,第一次麵對黑壓壓的觀眾,她渾身發抖,幾乎忘了怎樣張嘴,怎樣呼吸。但幾年插隊的集體戶生活把她的唱歌方麵的潛質徹底開發出來了,第一次獨唱就贏得全場喝彩,以後越唱越好,膽子也就大起來。

 

綺萍和齊爽成為好朋友似乎有點令人不可思議。兩個人同係不同班,一個是南方人,一個是北方人,性格一個活潑,一個安靜,各自在班裏也有朋友,平時並沒有什麽時間在一起,但不知道為什麽,相互就是覺得很知心,在一起時無話不說。

當齊爽知道綺萍有男朋友時,很是驚訝。因為不僅未聽綺萍說起,也未見她牽腸掛肚,根本不像有對象的人。其實,綺萍就是這樣的人,生活在一種習慣中,和老木在一起時,她是那麽習慣於依傍著老木,大事小事都要先聽聽老木的意見。可是現在分開了,也沒有那種銘心刻骨地思念。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她也就自覺地開始了一種新的習慣。

綺萍和老木倒是定期通信,剛去上學時,信通的挺勤的,但慢慢的,可說的話越來越少,信也就越來越短,時間間隔越來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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