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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童年 (15)---逍遙派 (圖)

(2008-08-10 18:28:39) 下一個

§ 逍遙派
    武鬥還在繼續,但很多大、中學校的學生已從最初的積極投入,到勉強參與,到觀望,到幹脆不聞不問了。這些人就被稱為逍遙派。七姨、小姨很快成了逍遙派,小舅最後也成了逍遙派。 

    在武鬥最激烈的時候,由於大院裏經常有冷槍,家裏的窗戶都用棉被釘上。(棉被軟,遠處來的子彈一般穿不透。) 

    既沒有學上,又不能出門,七姨、小姨也像我一樣無所事事。這時,小姨從圖書館搶來的那些書派上了大用場。 那都是一些外國名著,地地道道的大毒草,像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巴爾紮克的《人間喜劇》、莎士比亞戲曲集等。 我雖然年齡小,但由於無事可幹,也和他們一起半懂不懂地看。看著看著,小資味兒就出來了,互相叫‘親愛的’,想象著安娜的黑裙子是什麽樣式的。探討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麽辦》到底要說明什麽,或者為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愛情悲劇而流淚。其實,別說我了,就是七姨和小姨,在那個年齡和閱曆下又能讀懂多少這些巨著呢?但是早晨不用起來上學,不用擔心功課和考試,每天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倚著枕頭讀小說,這本身就夠小資的了。

     但是,精神上‘小資’了,物質上呢。無論每天躺在床上看多少巨著,飯也還是要吃的。當然,做飯是姥姥的事,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姥姥拿什麽去做呢? 

    在我的印象中,餓肚子是沒有的。即使在最惡劣的情況下,糧食供應始終正常。(有些人家糧票不夠用,該當別論。)關鍵是菜。那時,沒有人知道什麽是冰箱,沒有人家有錢去儲存什麽食品,隻有每天去我們稱為‘小賣店’或‘合作社’的地方去買菜。在院兒裏冷槍橫飛的時候,姥姥隻好做‘無菜之炊’了。等情形稍好一點時,買菜這一艱巨的任務便落在(或者說,一大半兒落在)我的頭上。 

    今天,物質豐富,買賣自由,人們大概無法想象那時的生活狀況。人們認為買東西時錢是最重要的。在那個時候,錢也重要,但如果沒有東西可賣,錢又能幹什麽呢? 自解放以來,準確地說,自合作化以來,自由買賣是不允許的。人們隻能上國營商店去買東西。所以,我們大院裏幾百戶人家,上千口人的吃的、用的基本上就靠我前麵所說的那個小賣店了。

     但小賣店的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呢?那時是計劃經濟,一切都是從國家計劃中來。以火柴為例,火柴廠不允許自己購買生產原料,也不能自己確定生產量,而是由他們的主管部門(假設是輕工業局)批計劃給他們,林業局的木柴,化工部的火藥通過計劃轉至輕工業局,再由他們轉至火柴廠。待火柴生產出來之後,輕工業局再根據計劃轉給商業局,由商業局批計劃給商店。可見,從火柴生產,到用戶使用,這中間盤根錯節地涉及了多層次、多部門的計劃。但在那混亂的年代,政府部門基本癱瘓,很多工廠也停工,物資短缺是自然的了。 

     說起來,我們還是很幸運的。雖然農民伯伯也參加了這場史無前例的革命,但似乎並沒有完全響應‘停產鬧革命’的號召,如果是那樣,全國的媽媽、姥姥、奶奶之炊,都是無米無菜的了。
 
     但是菜已不能像原來那樣‘買’到了,而是要‘排’、要‘擠’、要‘搶’、要‘打’。 每天早晨,姥姥給我一毛或兩毛錢,讓我上小賣店去排隊。這倒不是什麽難事,家家都這樣打發孩子去買菜,每天,我和幾個鄰居的小孩結幫搭夥地去。 商店的菜床子上自然是空空如也,買菜的人卻排到大街上了。人們一邊等著,一邊叫著,喊著,擠著。也許是9點,也許是10點,也許是11點,望眼欲穿的送菜馬車或卡車來了。還沒等卸完車,這邊的隊伍已經騷動起來。沒有人去打聽這是一車蘿卜,白菜,還是辣椒,因為你沒有選擇。待售貨員開始賣菜時,隊伍已擠得不成樣子了,加塞兒的加塞兒,不排隊的不排隊,特別是看到菜堆兒越來越小時,那些五大三粗的半大孩子往往一哄而上,把老人和孩子擠得東倒西歪。有時明明我已經排到櫃台前,拚命地舉著來籃子喊:“我要一毛錢西紅柿,給我稱一毛錢的。” 結果,還沒等售貨員在眾多的身軀中理會我的這支細小的胳膊,便被後麵的人流擠離了櫃台,扣子也擠掉了,小辮兒也散了,鞋子上被踩得全是泥。最重要的是,菜已經賣沒了,這一天,家裏的人就嚼鹹菜疙瘩吧。 

    這種情景一直持續到運動後期,且越來越嚴重。而後來的‘票、證’的廣泛使用簡直是一個創舉:這樣既防止了混亂,又體現了平均分配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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